哥城追燕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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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当头,从小停泊岛的珊瑚湾码头乘上摩托快艇,于风浪中劈波疾进,五十分钟后,我们回到了丁加奴海岸的瓜拉勿述(Kuala Besut)码头。
  我们的中饭已在岛上的餐馆吃过,前往吉隆坡的航班晚上出发,现在时候尚早。
  老王说:“儿子,咱们去哥打巴鲁市区走走吧!”
  说走就走,我们刚在镇上公交总站搭上639号公交车,密集的雨点就“噼噼啪啪”打在车窗上,而仅仅在三分钟前,我们头顶还是火辣辣的毒日头。老王这是第三次来停泊岛潜水了,对这样的天气见怪不怪,他一边看着窗外公路边不断闪过的各式建筑,一边给我讲解着马来的历史文化和穆斯林建筑的特色。我们一路上经过多所伊斯兰学校,不断有穆斯林学生上车,其中,女生自然都包着各式头巾,单独一人者一般不苟言笑,三两同行者也各自端坐,说起话来绝对细声细气、毫不张扬,个个都是淑女范儿。
  车到哥打巴鲁中央车站已是一小时后。哥打巴鲁是古吉兰丹王国的都城,而这个车站正处于古老哥城的市中心,城际长途巴士、机场巴士和市内公交都在这里穿梭往返。老王背着他的85升背包,看着我背上我的40升背包,帮我调整好肩带、胸带和腰带,说:“儿子,跟我来,让你开开眼!”
  开开眼?
  老王龙行虎步,我赶紧跟上,大约行了两百米,到了一个多层住宅群前,他右手往上一指:“你看!”
  我抬头——是的,我看到了!
  那是金丝燕。
  它们在一座又一座多层住宅楼上,它们在屋檐边好奇地“临渊”俯瞰着我们这对中国背包父子,它们在屋脊上俾倪四方、顾盼自雄,它们从屋顶由人工搭筑的一个又一个燕巢里飞出来冲上半空……它们就是哥打巴鲁的金丝燕。
  黑羽白腹,身形不肥不瘦,头嘴线条优雅庄重,纯白的腹部弧线优美,双翼展开即是一个棱角分明的“M”形,而那标志性的剪刀尾呢,仿佛就是美人鱼曼妙的鱼鳍……它们在如苏禄海一般湛蓝的天幕上轻巧而优雅地划过。
  它们或结伴飞起,“叽叽”欢叫,破空而过,远远停落于我们的视线所不能及处;或倨傲单飞,任性冲天,即兴起落,恣意翱翔;或暂落于陋巷,不怕人不避车,自顾自地低头啄食……它们是马来之燕。
  在我的家乡长沙,燕子并非没有,但很少见,尤其是在终年不停的城市建设工程中,燕子已接近绝迹。小时候我曾读过郑振铎的散文《燕子》,在他笔下,燕子是“活泼机灵的小燕子”、“飞倦了,落在电线上。蓝蓝的天空,电杆之间连着几痕细线,多么像五线谱啊”,可是,在哥打巴鲁这座西马来西亚(马来西亚联邦西部土地)古城,燕子可不是只能落在电线上小憩的“二等公民”、“流浪飞禽”的做派嘛,完全不是!
  在哥城,燕子就是不折不扣的正经居民——它们坦然从容,它们自由不羁,它们随心来去,它们受到保护与尊重……它们仿佛是哥城上空无冕的神明。
  眼见着一个约摸有三十来只的燕群落在了我们旁边的一幢八层楼楼顶,老王拉我一把,我跟他一起走进楼道,快速来到楼顶平台。平台一侧筑满了燕巢,一个男子正背对着我们用小笤帚挨个打扫着燕巢,而刚落下的燕群已经又不见踪影。老王叫了一声“Hello”,那男子回头,他皮肤黝黑,看上去四十出头,迟疑了一下,微笑着用夹生的国语问我们:“中国人?”
  哈哈,原来这位养燕人正是个土生华人!
  他说他姓龙,祖籍海南文昌,祖上于北洋政府时代下南洋来到哥城,定居于此,龙氏从此扎根于吉兰丹河边这座巍巍古城。他以开家庭旅馆为业,兼做养燕人,采得的燕窝卖给本地华人开的燕窝庄,由燕窝庄进行深加工后才能正式上柜售卖。和采自于沿海峭壁、野外山洞中的野生“洞燕”燕窝不同的是,哥城出产的燕窝,正如他自己养的百十只燕子产出的,叫做“屋燕”。“洞燕”是纯天然产品,色泽偏黄,羽毛和其他杂质较多,市价昂贵,但早年从马来到印尼,滥采“洞燕”的现象非常严重,破坏了金丝燕的生存环境,“洞燕”的产量自然逐年下降。随着近二十年来当地政府和民众环保意识的觉醒,金丝燕的生存环境和燕窝采摘环境都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由原本的海边山洞、峭壁变成了城市屋顶适合燕子筑巢的人工屋,而且金丝燕的生活习性并未大变,大自然的原始森林环境和人工屋技术的结合形成了独特的原生态“屋燕”,有效地解决了金丝燕保护和燕窝产出之间的矛盾。
  我和老王正听龙先生的介绍出了神,连他召来一只体型稍大的燕子、把一根白绸拴到燕腿上都没注意到,忽然,龙先生爽朗地招呼说:“走,我带你们追燕去!”
  接下来,坐在龙先生开了二十多年的小汽车上,我和老王各自探头出车窗,盯着空中,而右侧驾驶座上的龙先生也一边驾车一边时不时地抬眼看天——我们的眼睛,都聚焦于那只从龙先生屋顶起飞的、足缚白绸的燕子。
  燕子有时飞高,有时冲低,低得完全脱离我们的视线,但是不要紧,龙先生太熟悉他这些亲如子女的燕子们的习性——要不略等片刻,要不再过一个拐弯,那只燕子一定会再次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
  燕子自由,燕子恣肆。
  燕子无邪,燕子无畏。
  燕子烟视媚行,燕子凌空高蹈。
  燕子那缚足的白绸,在蓝天画板上,画出无穷无尽的白色线条,如同一幅不会完成的大写意画。
  我们一路跟着燕子到了水流湍急的吉兰丹河边。燕子飞低,落于河边,竟然回头站定,对着车中的我们“叽叽”直叫。
  我拍拍老王和龙先生,示意他们别动,然后蹑手蹑脚开门下车,慢慢走到燕子身前,慢慢伸手去抚摸它。
  它没有躲避,叫得越来越慢,直至噤声,只用那漂亮的头上一双晶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我把它腿上的白绸解开,轻轻拍拍它黑得不带一点儿杂色的羽翼。
  它忽然“叽叽”数声,振翅飞起,飞向远处黑压压的楼群。
  我回头看看已经开门下车朝我走来的老王,这一路飞越汪洋带我来到这古老哥城的老王,这早已发福却一直带着我满世界周游似乎永远不知疲倦的老王,不由得眼窝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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