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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应堪布格桑的请求,十世班禅大师第二次来到夏鲁寺视察并弘法。堪布格桑领来一位12岁的小僧童,请班禅大师为其剃度,并赐法名。班禅大师看着小僧童十分可爱,为其摸顶后,双手捧着他的小脸蛋,微笑着赐其法名:罗桑次成。
罗桑次成原名旺堆,因其出生在夏鲁村,又在夏鲁寺出家,更多的人还是称他夏鲁旺堆。夏鲁旺堆出身贫寒,大约4岁时丧父,连父亲什么模样也想不起来,他只记得,父亲去世时,他的小妹妹还在襁褓中。夏鲁旺堆总是说,母亲次仁拉姆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她一个人含辛茹苦,拉扯着四个孩子长大。他们可算是夏鲁村最可怜的人家了。旺堆9岁时,母亲把他送进夏鲁寺。母亲带着三个女儿,先是在庄稼地里干活,后来搬到30公里外的日喀则市,去编织藏毯。为了解决在日喀则市买房子需要的13000元,母亲把身上祖传下来的蜜蜡珊瑚都变卖了,总共才2000块钱。靠向亲戚和村人四-处借贷,才攒够了全部房款,然后日子一天天改善起来。小旺堆在十世班禅大师为其授戒后,正式披上了绛红色的袈裟。
夏鲁寺始建于1087年,是西藏最负盛名的寺庙之一,香火最旺时,僧众达3000多人,在西藏历史上有着重要地位。夏鲁寺建筑风格极为鲜明,结合了藏地建筑风格和汉地建筑结构,寺庙里的壁画、唐卡、雕塑和泥擦,堪为珍贵,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文化大革命”时,只剩下堪布格桑一个僧人。旺堆入寺时,寺庙有5个僧人,加上3个学僧。堪布格桑非常喜爱并器重旺堆,教他藏文、经书和绘画。但对旺堆来说,天不亮就起床念经、上午还是念经做法事,很是枯燥,只有到下午学习绘画时,才是他最快乐的时刻。旺堆天性热爱绘画,对传统的唐卡绘画有着特殊的兴趣。他从堪布那里学到并掌握了度量经,在唐卡绘画方面的功底很扎实。堪布看着旺堆很有绘画的天赋,便教导他说,要画唐卡,真正的师傅不是某个人,而是经书,你要念好经书,才能画好唐卡。
1987年,13岁的旺堆被师傅派到扎什伦布寺,去参加大型壁画工程,参与了五世班禅到九世班禅灵塔的壁画绘制工作。这两年的绘制实践,让旺堆知道了自己在很多佛法和技法上还有太多的未知。所以,旺堆回到夏鲁寺,再次跟格桑师傅学习。师傅向他传授了密咒,使他成了一名不但可以画普通唐卡,还能绘制西藏密宗唐卡的全能唐卡画师。
旺堆20岁那年,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母亲和姐妹们生活得更好一些,于是萌生了还俗的念头。但他不敢跟师傅说,便让母亲次仁拉姆去跟师傅说。师傅把次仁拉姆骂了一顿,说,佛祖释迦牟尼身为王子,都可以抛弃奢华生活,你却要儿子去追逐尘世繁华!母亲哭着走了。可没过多久,师傅把旺堆找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并没有骂他,而是告诉他,师傅本来是想把旺堆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成为夏鲁寺未来的堪布,你既然萌生了离寺的念头,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你自己选择吧。上世纪90年代,西藏正涌动着改革开放的热潮和经济发展的生机,对于20岁的旺堆来说,诱惑力太大了。三天后,旺堆来到师傅身边,告诉师傅自己还是决定离寺。师傅虽然非常遗憾,但还是尊重了他的选择,并告诫旺堆,无论是在寺内还是寺外,都要牢记佛祖的教诲,做一个好人。旺堆拜别师傅,走出了寺庙。
旺堆揣着一部经书、一把画笔和80元钱,来到拉萨。繁华的街道,热闹的市场,幽深的小巷,匆忙的人群,让旺堆感觉,“这里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但他首先要解决自己的生计问题。拉萨有一所专门为孤儿和残疾儿童办的彩泉福利学校,正好需要唐卡绘画老师,旺堆便应聘当了教师。他在那里工作了6年,又于1999年开办了唐卡私塾学校,收教门徒。师傅格桑曾经来拉萨看过他,看到他能够为孤儿和残疾人做好事,感到非常满意。
那时的旺堆绝对是一枚帅哥,而且是拉萨颇有名气的帅哥,吸引了不少靓妹,其中不乏西藏大学的女学生,虽然旺堆从来没有上过学。但最终,还是被原来在彩泉福利学校办公室工作的林周澎波籍的美女宗巴得手了。宗巴说,她是最爱他的人了。他们婚后,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曾经一贫如洗的旺堆家,如今,靠着旺堆在夏鲁寺学到的唐卡手艺,全家人都移居到了拉萨。
我在拉萨生活,几乎每天都要去八廓街。从鲁固巷通往八廓街的巷口,与南方寺毗邻,前几年开办了一家唐卡店,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夏鲁旺堆开办的。我与夏鲁旺堆成为好朋友,好几次我到他的店小坐。从理念上说,旺堆是一个新派人物,但从绘画而言,他却是一个坚守传统的人。他在拉萨的学生可能有好几百人,现在跟着他长期学习并绘制唐卡的也有好几十人。这间店铺的位置很好,起初是租的,后来他用一百多万买下来了,现在估计得值五六百万吧。
旺堆的绘画作坊则在八廓街内圈的拉让宁巴,也是一处全国文物重点保护单位,他在那里租了四间房子,他和他的弟子们平时就在那里画画。
旺堆的唐卡,传承勉唐派的风格,画风严谨,笔触细腻,在色彩方面又有创新。旺堆说,无论社会、市场状态如何,他们都要坚持自己的传统,要静得下心。一幅唐卡,有的要画一两年,有的要画十多年,他自己绘制的荣获金奖的作品《十世班禅大师》,就先后画了14年。有人出价八十万,旺堆说,这幅画市场价也就三五十万,但别说是八十万,就是八百万我也不会卖的,因为这是我的生命之作。
这些年,旺堆的作品参加过自治区、全国乃至亚洲的相关展览,举办过个人作品展。2016年底,我们在北京两次相逢,一次是在人民大会堂,参加中国西藏文化保护与发展协会代表大会,一次是在中国美术馆参加西藏文联组织的西藏唐卡优秀作品展开幕式,我在开幕式上见到旺堆。他的作品被中国美术馆收藏。传统唐卡能够进入中国美术的最高殿堂,我和他都非常高兴。
我坐在拉让宁巴简陋的作坊,与旺堆讨论唐卡艺术。这是一门独特的艺术,唐卡既是宗教品,又是艺术品,如果只有宗教内容,在艺术和功夫方面不够,或者只有艺术形式,不懂宗教内容,都是无法成功的。旺堆点头称是,他指着正在绘制唐卡的弟子,再次重复师傅的话,
“我虽然是他们的老师,但真正的老师,是经书。要做好人,才能画好画。”
如今,旺堆的成就感,不再是一幅唐卡的收益了。他说,他一般不接受客户的指定订做,他就是用心画好自己想画的。如果客户看中了,就收请了。旺堆欣慰地说,总是有一些收请者告诉他,收请了他的唐卡挂在家中,事业顺利了,家人平安了,万事吉祥如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