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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年底,中国有两位知名企业家被判无期,一个是三鹿的田文华,一个是云铜的邹韶禄。
邹韶禄的被判,不仅成为云铜历史上的里程碑事件,也是十多年来继红塔储时健案之后,又一位落马获刑的重量级云南企业家。
与田文华的渎职,失守企业家责任底线不同,邹韶禄之罪是相对老套的经济问题加作风问题。
在经济上,邹韶禄受贿加谋私近2000万元,非法转让云铜集团下属公司股权及土地、提供房地产项目开发资金等,造成国有资产巨额损失。
在作风上,邹韶禄生活腐化,长期与两名女性保持不正当的两性关系,借到国内外出差之机多次嫖娼等。
因为当年储时健案的巨大影响,今天的邹韶禄让很多人产生联想。尤其是作为云南铜业的老总,邹韶禄贪污的金额只有1600多万元,让很多人以为,他也许和储时健罪因相似:企业家贡献超大,但由体制所限,很难与个人薪酬挂钩,导致内心不平衡而犯罪,颇有些辉煌一世、一时失足的59岁悲情。
其实不然,邹韶禄与当年的储时健案大不相同,他是一个完全被高估,被误读的企业家。
运气超好
企业家之间不仅能力悬殊,运气也是天上地下。有些企业家临危受命,有些则坐享东风。邹韶禄就是典型的后者,但从时间点上看,他刚好又是前者。
邹韶禄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当任十年前后云铜业绩的巨大反差:在邹韶禄1996年掌权云南铜业时,资源枯竭的云铜总资产不过36亿元,业绩是净亏损1.5亿元;而2007年,云铜集团总资产达到400亿元,实现销售收入406亿元,利润20多亿元,成为云南首个销售收入突破400亿元的工业企业。云铜的市场排名从10年前全国有色工业企业的170位提升到现在的第6位,中国铜工业第2名,中国企业500强第209名。
在邹韶禄本人和云铜的宣传部门看来,云铜十年增长10倍的辉煌业绩是邹韶禄三步走策略的成果:先有体制创新、政策性关闭破产,后有技术创新、实施资源战略,再有扩大外向度、提高经济增长质量。
在业绩光环渲染下,邹韶禄被塑造成云铜的“救星”,成为“2006CCTV年度经济人物”候选人。
但所有这些光环的存在,只不过是因为邹韶禄在正确的时间点坐到了正确的位置而已。
自从邹韶禄上台以来,中国的经济增长经历了一个历时十年的高增长阶段,对有色金属尤其是铜的需求年年爬高,但铜矿产量远远滞后于需求的增长。近10年来有7年的时间,铜的需求增长速度高于矿产供给,累计缺口超过100万吨,不管是邹韶禄在位,还是张韶禄在位,云铜业绩翻10倍都不成问题。事实上,不仅一个云铜,中国从铝到铜,这十年都是成就企业家的大舞台。
至于邹韶禄本人大力吹嘘的资源战略和外向扩张、走向世界,完全也是一个普通企业家的普通反应。全球都闹着要铜,云南捧着铜储量这个聚宝盆,该怎么做?当然是 “占资源、占地盘、占市场”,相信换成公务员面试的考生,答案比这个还专业。
要钱超多
当然,云铜业绩超好,也不全是赶上了经济周期的东风,还是邹韶禄个人的“企业家才华”。
与钢铁产业一样,有色金属行业也是一个资本和技术密集的行业,严重依赖投资,云铜要发展,必须拉来投资,而这正是邹韶禄非同寻常的企业家才华。
邹韶禄是一个要钱(邹称之为资本运营)专家,这是他获得成功的一招鲜。与很多真正的资本运营高手不同,邹韶禄的资本运营不是上市,也不是增发,也不是信托和风投,而是破产。
邹韶禄喜欢破产,因为破产不仅可以甩掉包袱,还能从政府手里要来相当可观的补助,堪称一举两得。
从1997年开始,在邹韶禄主持下,云铜集团10年间将旗下9家企业成功申请了政策性破产,为此,云铜争取到了国家17.5亿元的安置补助费,再加上冲销的银行呆坏账,破产关闭总共为企业争取到了30多亿元的资金。
据统计,仅云铜一家,就把国家给云南省政策性关闭破产的钱拿了一多半。这被邹韶禄本人视为云铜资本运营的一大手笔,并一直排在邹政绩的第一名,成为邹三步战略的第一步。
邹韶禄惟一称得上真正资本运营的,只有上世纪90年代云铜上市,他牵头完成了跑上市指标的重大任务。当时云铜隶属中央,“条”“块”分割使得上市指标难以解决。云铜地处边疆,主管部门分配指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最终邹韶禄选择从地方政府争取上市指标。邹韶禄带领一个专门小组整整跑了一年多之后,云铜成为全国首家中央企业利用地方指标成功上市的公司。
1998年4月,云铜股份成功在深交所上市,一次募集到资金7.346亿元。
对资本嗅觉灵敏的邹韶禄让上市公司发挥出了最大的价值,当然得益于良好的经济环境,云铜正处于资本市场融资的大好时期。从1998年云铜股份上市开始至今,云铜集团共从股市募集现金30多亿元,成为云南省从上市渠道获得资金最多的企业。云铜股份公司副总经理、总会计师陈少飞说:“凡是能够利用的金融工具,我们基本都用到了。”
邹韶禄的其他要钱成绩还包括:2001年,云铜积极争取国家“债转股”政策,成功地将大红山铜矿4.3亿元银行债务转为股权,为大红山铜矿二期工程上马奠定了基础;2005年云铜与中国进出口银行签订协议,在此后5年内获得该行提供的30亿元人民币政策性金融支持。
邹韶禄的要钱本事,很是让其他企业家羡慕。云铜集团组建以来,国家支持国企扭亏脱困的五大政策,在邹韶禄率领下全部争取到手。
正是在国家的政策支持和资金哺育下,云铜才能将资金和资源优势转化为产能优势,及时赶上中国增长的铜需求态势,跻身中国铜业三甲。
但要来再多的钱,也赶不上邹韶禄铺大摊子,上大项目,最后搞得云铜仍然是资金链吃紧,资产负债率极高。
悔悟超晚
邹韶禄另一个被高估的是他的觉悟。
2009年1月,“邹韶禄在看守所中坚持反省错误,写下万言书”的消息一度成为媒体关注的对象。据邹韶禄的辩护律师马军称,在看守所羁押期间,邹韶禄一直在反思自己的人生,已经完成了一份1万字的文字,既探讨国有企业监管中存在的漏洞,也用自己的教训警示后人。
聚焦于国有企业监管漏洞其实只是表象,“万言书”的醉翁之意就在于:监管漏洞太多了嘛,钻还是不钻就成了问题:钻吧,怕秋后算账,不钻吧,太对不起自己。
以邹韶禄的逻辑,贪污腐化的主要原因是监管漏洞太多,但世界上哪有不存在漏洞的监管制度,号称世界上监管最严格的美国证券市场都漏洞百出,何况新生的中国证券监管制度与矛盾重重的国有企业管理制度。所谓“万言书”只是一场秀,一场最后找寻点人生价值的秀。
其实“万言书”的最大意义在于,它忠实地证明,邹韶禄这个作秀专家确实善始善终。在他的职业生涯中,邹韶 一直很擅长作秀,喜欢高调宣传自己。他被戏称为“N高董事长”:国家特殊贡献专家、全国劳模、教授级工程师、高级经济师、高级政工师、企管学博士。他自己的生活信条是“越简单越好”。
2004年,邹韶禄将多年企业管理中的感悟汇集为一本论文集《云铜经略》,他成为云南企业老总出专著的第一人。该书由云南省副省长李新华作序,李新华在序中高度评价了这本书,他在序中写道:“我所知晓的韶禄,敬业而勤奋,且精力旺盛。每进办公楼,必是满负荷运作,傍晚归宅,或亲朋寻聚、或同事求见、或员工来访,韶禄一概来者不拒,笑谈倾听之间,必有所获。至夜深,仍可伏案至凌晨。这常常就成为韶禄的一天。”
这是焦裕禄的一天,绝不是邹韶禄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