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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路,一个人走
才上初二的女孩子问我:是等,还是不等?
——我大吃一惊,以为她芳心可可,说的是路过她窗下的小男生,或者一个遥远模糊的承诺。
结果她问的是:到底要不要等室友一起吃早饭/上自习/去卫生间……
寝室四个人,从初一起就同起同出。但到了初二之后,每个人的时间表开始微妙不同。永远有人晚起,有人在临出门前想起还忘了件事;她说要早起才能吃到喜欢的饭菜;她催促说再不去图书馆就没有空位子,她等得不耐烦了,跺着脚对姗姗来迟的室友们没有好脸色——又自责:真是急性子,还有什么比室友间的情谊更重要?
但是等待的时间越来越久,忍不住和室友们提过,她们嘴上答应了但丝毫没有改变拖延症患者的行为。每天如此,还有别的事要做也没时间,她想直接一个人走又怕室友不开心——最后她来问我:是等,还是不等?
她的问题让我轻轻笑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中学时光。
忘了是初三还是高三,班主任反复地跟我们吐槽:“有些女同学,厕所也要一起上,十分钟的课间,你等我我等你,就要等掉八分钟,浪不浪费时间呀?现在一起上厕所有什么用,好好学习,将来一起上清华北大才是正理。”
到了现在,她与她的室友们,同进同出同去食堂,上厕所也是要结伴同行的吧?
我自己从小独来独往,对呼朋结伴这件事很不耐烦——平生最讨厌无意义的等,当然也不愿意让人等我。但看到室友们同学们在校园里三三两两,像一簇簇小鸟在枝头,又不免自觉是孤雁。所以,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困惑:是和她们在一起,去哪里都叽叽喳喳,还是继续保持自己的节奏,去图书馆,一个人去跑步,一个人穿过成长的漠漠树林?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随着我与同学们上了不同的高中、大学,进入社会的不同岗位,每个人都是洪流里的圆木或者飞凫,各有浮沉,一别两宽。关系好一点儿的,三年五载,会在同学会上见一次半次,大部分人,连名字与长相都想不起。
抱团,是天性,因为人类是群居动物,我们最怕的,就是寂寞。但另一个角度,适度的寂寞是有好处的:寂而后定,定而后慧,独处令人能反观内心,不至于把思绪淹没在滔滔不绝的听与说上。另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规划表,一生的,一年的,一天的,清静专注才能更有效地完成规划。
在大小事务上都强求步调一致,只是碎片社交。而把完整的时间打碎成片,像把珍贵的锦缎撕成布头,不觉得可惜吗?何必等再过十年八年,不得不悲叹:不被打扰的大塊时间,好难找。
去年诺贝尔奖得主石黑一雄,他有一本书叫《被掩埋的巨人》。有一天,我女儿小年看到我在读这本书,很感兴趣,问我是讲什么的。她望文生义,以为与王尔德《巨人的花园》相仿。
我跟她说:“一对相爱的老夫妻,跋山涉水去找儿子,经过一个渡口,摆渡人告诉他们,对岸是一个岛,岛上有无穷无尽的人,但对于每个人来说,他都是自己孤身一人在岛上。”
小年说:“那就是‘死’呀。”
我说:“总之,摆渡人不让他们一起上岛,非要先送走一个再送走一个。”
小年理直气壮地说:“对呀,再相爱,也得一个人去死呀。就是两个人手拉手去死,其实还是各自死各自的。”她想一想,再举一例,“就像我们同学约着上厕所,还不是你上你的,她上她的。”
或者,小年的话可以完美地回答这个初二女生的困惑:在世一场,生,自己生,死,自己死,而来去之间的漫漫人生路,也是自己一个人在走呀。
咽不下这口气
年轻的朋友跟我说:她完全不知道现在她的父母到底是离婚中还是已婚中,因为她在家中看过好几本他们的离婚证、结婚证,多年来父母离婚复婚,不计其数。
她父亲做生意,到处走,有不少风流韵事,她母亲就追着父亲跑,不辞劳苦多次捉奸吵闹,两个孩子扔在家里,不管不问,随便你们去爷爷奶奶家、外公外婆家、舅姨姑叔伯家吃饭,反正谁也不会饿着你们。
连她的外婆都批评母亲:要么你就离婚,要么你就由他去,你倒是把孩子带好呀。
母亲答: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代价是两个孩子全没考上大学。大女儿还好,现在算是自食其力,小女儿则是恨不能高中就恋爱怀孕,十八九岁结婚,二十出头离婚。
母亲说起这件事,咬牙切齿:都怪你们的爸。
她心里想:父亲再不好,至少带钱回家。你呢?你除了捉男人奸,还干了什么?你是妻子,但你不是母亲。
所以,她跟我说,她最讨厌那种天天沉在爱情里、为了爱要死要活的女人。
我看着她,衷心地说:Me Too。
编辑/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