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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
蹭车泡妞、热情话密的大叔,从天而降的喜剧角色。
在哈萨克斯坦的克孜勒奥尔达,我们偶遇出境后第一个趣人:大叔。大叔并不大,和我同年,只是长得有些急,又忘记了具体名字,由此得名“大叔”。
那天下午我们去问路,哈国通行俄语和哈语,英文基本没用,问来问去反倒迷了路。转到一个小卖部,大叔正式出场。他当时正在店里闲聊,一见漂亮姑娘就热情万分,可他会的英语单词加起来估计不超30个,我们很难从他口中在哈国复杂的城乡结合部找到正确出路。
沟通无果,大叔跳上车,比画着要我们往前开。七拐八拐后,眼前神奇地出现了一家“北京饭店”。原来他以为我们要找中餐馆。既然是“北京饭店”,问路自然没问题。进去后发现竟然没人会中文,一番鸡同鸭讲,我们似懂非懂地知道,老板是中国人,但每半个月从阿拉木图来一次;有铺石油管道的中国工人来吃饭,但通常在晚上。
正好饿了,吃个饭再走,作为感谢,我们请大叔喝上了小酒。大叔神奇的语言能力得到充分发挥,单词加上手势,从他的国家到他的经历讲述了一遍,相谈甚欢,时间便给误了,我们只能在这里住一晚。大叔又积极地带着我们找旅馆,并且持续着高涨的说话热情,以一战六,从摩托车生意到当兵到各种女朋友,直到夜里12点,我们都筋疲力尽他还滔滔不绝。
告别时大叔坚持明天来送我们。我们想早些赶路,计划早上8点就出发,没想到第二天6点刚过,大叔便到了。
大叔起初说要送到哈国与俄罗斯的边境,我们委婉拒绝。后来大叔改口就搭几十公里,到一个镇上便下车。几十公里后,大叔指挥我们拐进了小路。我们发现不对,疑问着把车停了下来。他解释说想进去看看女朋友,他平时不敢直接去,怕被女孩的爸爸发现,但如有我们几个外国人在,就算发现也没太大问题。
我们再次同意,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同时提高警惕,防止遭遇抢劫。在荒地里开了几公里,绕过几户人家到树丛后,大叔才让停下。一吹口哨,不久真出来一个女孩。大叔对女孩说我们是他的朋友,一会还要和我们去某某地方。原来成了他泡妞的助手了。
我们在出村的路上调侃他:“都有女朋友了,为什么昨天还想给文洁戴戒指求婚啊?”大叔一本正经地回:“我们这边可以娶四个的。”
见过女友后,他更兴奋,按文子的话说,车上多了只嗡嗡叫的苍蝇。到一个路口,大叔终于准备下车了,又强调地问:“真的不需要我陪你们到边境吗?”大叔问我们要了一些车费,说回去没有顺风车了,他得搭班车。随后,在风尘中,大叔跟我们告别。
到现在,我们还搞不清大叔的真实目的和想法。他简直就是从天上掉下来,陪我们絮絮叨叨一整天后又像风一样地离去。
王子
高大健壮、眼神锐利不失温柔、穿着一双破尖头皮鞋依旧风度翩翩的“波斯王子”,是这一程中相处时间最久的乘客,是这一程所交到的最好的朋友。
前些天,王子打了个电话来,说很想我们,电话里他又唱了我们教他的《两只老虎》。我们也很想他,他陪伴我们度过了最跌宕起伏的伊朗行程。
第一次见到他时,一向妒忌帅哥不肯多说赞美之词的我立马惊呼:“长得真帅啊!波斯王子来了。”于是,我们就一直叫他王子。
我们的车从土耳其进伊朗巴尔扎罕关口遇到问题:海关不承认之前通行无阻的国际货物临时进出口证,一方面非要办理他们的证明,一方面又不肯告诉如何办理,消耗一天一夜依旧无果。我们在关口通过黄牛找来了可以办理此事的货代公司,1000欧元,顺畅地办好所有手续,一条龙服务。
根据规定,外国旅游团队都必须有伊朗导游全程陪同,像我们这样自驾车的,得由货代公司担保,再由他们派人跟随,王子便是这样的职务。
海关给我们六天入境许可,王子要一直随车从土伊边境到巴伊边境。他曾跟过一个英国人,由于海关刁难,只给了24小时停留时间,于是王子和那哥们不停地轮流开,24小时开了近3000公里从西至东穿越伊朗。
莫名地多花1000欧元,我们把这个结果归于海关和货代的合谋,所以对于王子除了觉得帅,当初并无好感。一想到有个人要成天盯着我们便不自在。
最后一次查车再生意外,海关搜到我们从俄罗斯买来准备带回国的伏特加,以及国内带出来的半箱一路行贿警察的二锅头,我们知道穆斯林国家不能喝酒,但万没料到作为行李也是不行。通过国内的律师了解情况才知道,在伊朗,贩酒是很严重的罪名,会被处以鞭刑和监禁,数量大的甚至会处以绞刑。
很快,警察来了:押解,审讯,笔录,随后作为领队兼车主的我便进了拘留室小黑屋。倒霉的货代公司因为签了协议,已是我们的担保公司,“躺着中枪”也给扯进来。于是王子便成了我们的临时担保人兼翻译。
这时王子的作用显现出来了。他安慰小黑屋外面的队员会把我担保出来的。次日我就被保释,却需要去30公里外的市法院接受法官的审问及判决。我应当是第一个上过伊朗法庭的中国游客吧—看不懂波斯文,没有律师,我被法警带着穿梭于各个办公室,王子又成了我的辩护代理人,他说点头我就点头,他说沉默我就不说话。
审判结果是我要在被判鞭刑72下、监禁六个月和罚款2500美元里三选一。鞭刑绝对不干,20下便“翘”了,罚款4000美元是极限,超过了便宁愿选择坐牢,没准出来后成为波斯语专家。2500美元在范围之内,那么便认了。签字,去银行交钱,回警局取回护照,回海关取车。逃之夭夭。
谁知银行只收伊朗里尔,警察极力推荐我找法庭外的黄牛换钱,汇率约为1美元比16000里尔。王子偷偷告诉我,不要信那些警察和黄牛,现在黑市上的汇率是1美元比22000里尔。他完全可以不告诉我这些,完全可以和那几个试图坑我的警察黄牛合谋,分掉这些差额的。我们开始对他有了好感。
海关风波过去,上路。在路上我们又发现了王子的众多便利:在不流行阿拉伯数字的伊朗,很多路标完全看不懂,他可以翻译;不用自已去问路,买东西有人问价;他有办法用最便宜的价格让我们住到最好的房间;他借当地司机的卡来加油,不到四毛的油价让我们爽了一把。 王子的尖头皮鞋底快磨光了,聪哥买双新的送他,他高兴得马上穿在脚下。我们又想买身更帅的衣服给他,他拒绝,说不能随意收别人的礼物。
在德黑兰,我被抢劫,和劫匪搏斗了一场,东西全部抢了回来,但被刺伤失血过多住进医院。王子和队友就轮换着整夜陪着我,出院后王子代替我开车,简直兼司机、翻译、导游、工人、保镖于一身。我们甚至觉得交给货代公司的钱实在是划算。
熟悉之后,王子也喜欢向我们了解有关中国的一切,我们教他唱中文歌曲,其中就包括那首“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伊朗的最后一夜是在扎黑丹,这个以贩毒、战乱闻名的边境城市,王子带我们去当地的夜市吸水烟,看婚礼上的传统舞。他说明天就要离开,不能照顾我们了,前面巴基斯坦南部很危险,希望我们能安全。要给他小费,他只收了零头,将大头都退回给我们。
第二天,我们离开伊朗,进入巴基斯坦。每个人都和王子紧紧相拥。
哈桑兄弟
准确地说,哈桑兄弟是我们那辆战车的代驾,在混乱与无助之中展现信任和帮助,已然成为我们心中不可遗忘的乘客。
因为宗教冲突等原因,巴基斯坦是世界上发生恐怖袭击最多的国家之一。进入巴基斯坦,我们便被警察持枪随车保护,二三十公里一换,真枪实弹地护送。第一晚我们住在一个叫达尔本丁的镇上,房间外有六名警察守着。
次日快到南部首府奎达时,护送规格大升:一辆警车开路,前后各一辆架着机枪的军车,一共二十多名士兵。进入奎达,堡垒随处可见,气氛严肃。我们原计划行驶300公里外再住下,警察要求我们今天得在这里住下,其他情况等住下后再说。
我们便被带到了位于警察总局和部队包围着的一家酒店,得知最近奎达发生连续爆炸,每天都有人员伤亡,政府为了保证安全,暂停外国旅行者在此区域的活动,如要继续行进,得有内政部开具的特别通行证。
我们去了内政部,得到回复是需有外交部批准的外资公司担保,才有可能得到通行证。
所以,对于临时入境的旅行者,选择只有一个,通过航空运输离开奎达,公路铁路暂时不开放。这样我们就麻烦了,人可以飞,总不能把汽车用飞机运走吧。
就这样,我们被软禁了,酒店里有吃有住有热水有网络有很漂亮的草坪,但不能随便出门,去政府部门可预约警车来接。我们在网上查到,奎达是著名的恐怖袭击之都,离阿富汗只有30公里,教派冲突、民族冲突、靠近金三月毒品区、要求独立、各种争夺,使这里成为世界上最乱的地方之一,随时有可能发生爆炸,袭击军营也是家常便饭。
我们联系中国驻巴大使馆,得到的回复是自已坐飞机离开;我说我们自驾来的,不能把车丢下,能否帮助联系一下海运公司把车从更南部的卡拉奇运走,结果他们声称“卡拉奇不归他们管”;又问能否把卡拉奇中国领馆电话告之,回复说“不知道”。我们彻底明白,中国公民在海外为什么老是受欺侮,原是有这么“强大”的大使馆。
靠人不如靠己,我们通过各种方式打听海运的事,最后卡壳于如何把车从奎达运往卡拉奇的港口。这一待就是三晚。
我们不愿再等,决定如果次日还未果,只能把车留在酒店,人先飞回国,待以后再回来开走。但谁都明白,回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当年成吉思汗铁骑踏遍欧亚时留下来的蒙古人后裔哈桑进酒店来看望他朋友,他是附近一个矿山的司机,会较流利的英文。我们问他能否替我们把车开到伊斯兰堡去,我们坐飞机去和他会合,我们愿意付报酬。他思考了几分钟,同意了,说回家和兄弟们商量一下。
第二天,哈桑便带着两个弟弟一起过来,酬劳是相当于5500元人民币的货币,包括油费和他们的回程路费。没有合同,没有人担保,没有任何可以保证我权益的东西,将车交给哈桑,他如果把车开回家,我们便再也找不到他。
但这是惟一可行的方式。我凭着直觉,相信他是一个好人,把继续前行的所有希望都交付于他。车子发动,开出酒店的刹那,我们都沉默了,不知能否再见到陪伴一路的战车。
在被困了四晚后,飞到伊斯兰堡。当天,队友们转机回国,我一个人留在伊斯兰堡等车。这一天,给哈桑打几次电话没有打通。
第二天,我知道一切应当结束了,准备在网上订回国机票。这时旅馆工作人员说有人找我,出门就看到了哈桑三兄弟和心爱的战车。
他的电话没电了,一千多公里,只能天全亮了再开,晚上6点前得住下,蒙古族在这里属于弱势,夜间易被武装分子袭击。所以晚了一天。我请兄弟三人吃中餐,教他们用筷子。哈桑带来了几块他们矿山出产的石英,说如有机会愿意和中国人合作。
随后,他们便准备回去,回到那块是他们家乡却找不到根的战火纷飞的土地。
老头
在这寒冬之夜,我时常会想起一位流浪拾荒的老头,想像在那遥远寒冷的西部大漠,他是否还在路上独行。
回程时到新疆已是9月中旬,我和喵喵连同捡来的赖宝,从喀什赶往拉萨,担心新藏线路况,便选择沿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的路线绕青海进藏,一路黄沙漫漫,荒无人烟,某天下午6点,离且末还有50公里,发现风沙中有人背着麻布袋艰难前行。我们把车停下,等他走过来。
是个老头,戴顶帽子,因为风大,挂着鼻涕。像是拾荒的,身上却又不太脏。“你要上哪去?要不要带你一程?”老头看着我们,没说话。“天要黑了,上我们的车吧,把你带一段。”我大声催着。“要多少钱?”“不要钱,快上来吧”“不行,坐车给钱,天经地义。”“先上来吧,到了再说。”
老头终于上车,我们问他在这沙漠边上做什么。他说走了七年了,他在找他的儿子,他要走回老家四川去。大概是很久没有和人说话,老头语气有些漂渺,呈现一种跳跃式思维。
“这里到四川还有几千公里呢,怎么不坐车啊?是不是没有钱?我们给你钱,你坐车回去吧。”喵喵是成都人,和老头用四川话交流。“坐车不好,要转车,我不晓得怎么倒,走路好,慢慢地就走回去了。”我们问他晚上住哪里,他说走到哪就睡到哪。靠什么生活呢?捡瓶子和废纸卖。“儿子没找到吗?”“儿子在新疆这边打工,失去联系,就出来找,没找到,家里老太婆也不在了,我今年70了,不想回去了。”
蹭车泡妞、热情话密的大叔,从天而降的喜剧角色。
在哈萨克斯坦的克孜勒奥尔达,我们偶遇出境后第一个趣人:大叔。大叔并不大,和我同年,只是长得有些急,又忘记了具体名字,由此得名“大叔”。
那天下午我们去问路,哈国通行俄语和哈语,英文基本没用,问来问去反倒迷了路。转到一个小卖部,大叔正式出场。他当时正在店里闲聊,一见漂亮姑娘就热情万分,可他会的英语单词加起来估计不超30个,我们很难从他口中在哈国复杂的城乡结合部找到正确出路。
沟通无果,大叔跳上车,比画着要我们往前开。七拐八拐后,眼前神奇地出现了一家“北京饭店”。原来他以为我们要找中餐馆。既然是“北京饭店”,问路自然没问题。进去后发现竟然没人会中文,一番鸡同鸭讲,我们似懂非懂地知道,老板是中国人,但每半个月从阿拉木图来一次;有铺石油管道的中国工人来吃饭,但通常在晚上。
正好饿了,吃个饭再走,作为感谢,我们请大叔喝上了小酒。大叔神奇的语言能力得到充分发挥,单词加上手势,从他的国家到他的经历讲述了一遍,相谈甚欢,时间便给误了,我们只能在这里住一晚。大叔又积极地带着我们找旅馆,并且持续着高涨的说话热情,以一战六,从摩托车生意到当兵到各种女朋友,直到夜里12点,我们都筋疲力尽他还滔滔不绝。
告别时大叔坚持明天来送我们。我们想早些赶路,计划早上8点就出发,没想到第二天6点刚过,大叔便到了。
大叔起初说要送到哈国与俄罗斯的边境,我们委婉拒绝。后来大叔改口就搭几十公里,到一个镇上便下车。几十公里后,大叔指挥我们拐进了小路。我们发现不对,疑问着把车停了下来。他解释说想进去看看女朋友,他平时不敢直接去,怕被女孩的爸爸发现,但如有我们几个外国人在,就算发现也没太大问题。
我们再次同意,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同时提高警惕,防止遭遇抢劫。在荒地里开了几公里,绕过几户人家到树丛后,大叔才让停下。一吹口哨,不久真出来一个女孩。大叔对女孩说我们是他的朋友,一会还要和我们去某某地方。原来成了他泡妞的助手了。
我们在出村的路上调侃他:“都有女朋友了,为什么昨天还想给文洁戴戒指求婚啊?”大叔一本正经地回:“我们这边可以娶四个的。”
见过女友后,他更兴奋,按文子的话说,车上多了只嗡嗡叫的苍蝇。到一个路口,大叔终于准备下车了,又强调地问:“真的不需要我陪你们到边境吗?”大叔问我们要了一些车费,说回去没有顺风车了,他得搭班车。随后,在风尘中,大叔跟我们告别。
到现在,我们还搞不清大叔的真实目的和想法。他简直就是从天上掉下来,陪我们絮絮叨叨一整天后又像风一样地离去。
王子
高大健壮、眼神锐利不失温柔、穿着一双破尖头皮鞋依旧风度翩翩的“波斯王子”,是这一程中相处时间最久的乘客,是这一程所交到的最好的朋友。
前些天,王子打了个电话来,说很想我们,电话里他又唱了我们教他的《两只老虎》。我们也很想他,他陪伴我们度过了最跌宕起伏的伊朗行程。
第一次见到他时,一向妒忌帅哥不肯多说赞美之词的我立马惊呼:“长得真帅啊!波斯王子来了。”于是,我们就一直叫他王子。
我们的车从土耳其进伊朗巴尔扎罕关口遇到问题:海关不承认之前通行无阻的国际货物临时进出口证,一方面非要办理他们的证明,一方面又不肯告诉如何办理,消耗一天一夜依旧无果。我们在关口通过黄牛找来了可以办理此事的货代公司,1000欧元,顺畅地办好所有手续,一条龙服务。
根据规定,外国旅游团队都必须有伊朗导游全程陪同,像我们这样自驾车的,得由货代公司担保,再由他们派人跟随,王子便是这样的职务。
海关给我们六天入境许可,王子要一直随车从土伊边境到巴伊边境。他曾跟过一个英国人,由于海关刁难,只给了24小时停留时间,于是王子和那哥们不停地轮流开,24小时开了近3000公里从西至东穿越伊朗。
莫名地多花1000欧元,我们把这个结果归于海关和货代的合谋,所以对于王子除了觉得帅,当初并无好感。一想到有个人要成天盯着我们便不自在。
最后一次查车再生意外,海关搜到我们从俄罗斯买来准备带回国的伏特加,以及国内带出来的半箱一路行贿警察的二锅头,我们知道穆斯林国家不能喝酒,但万没料到作为行李也是不行。通过国内的律师了解情况才知道,在伊朗,贩酒是很严重的罪名,会被处以鞭刑和监禁,数量大的甚至会处以绞刑。
很快,警察来了:押解,审讯,笔录,随后作为领队兼车主的我便进了拘留室小黑屋。倒霉的货代公司因为签了协议,已是我们的担保公司,“躺着中枪”也给扯进来。于是王子便成了我们的临时担保人兼翻译。
这时王子的作用显现出来了。他安慰小黑屋外面的队员会把我担保出来的。次日我就被保释,却需要去30公里外的市法院接受法官的审问及判决。我应当是第一个上过伊朗法庭的中国游客吧—看不懂波斯文,没有律师,我被法警带着穿梭于各个办公室,王子又成了我的辩护代理人,他说点头我就点头,他说沉默我就不说话。
审判结果是我要在被判鞭刑72下、监禁六个月和罚款2500美元里三选一。鞭刑绝对不干,20下便“翘”了,罚款4000美元是极限,超过了便宁愿选择坐牢,没准出来后成为波斯语专家。2500美元在范围之内,那么便认了。签字,去银行交钱,回警局取回护照,回海关取车。逃之夭夭。
谁知银行只收伊朗里尔,警察极力推荐我找法庭外的黄牛换钱,汇率约为1美元比16000里尔。王子偷偷告诉我,不要信那些警察和黄牛,现在黑市上的汇率是1美元比22000里尔。他完全可以不告诉我这些,完全可以和那几个试图坑我的警察黄牛合谋,分掉这些差额的。我们开始对他有了好感。
海关风波过去,上路。在路上我们又发现了王子的众多便利:在不流行阿拉伯数字的伊朗,很多路标完全看不懂,他可以翻译;不用自已去问路,买东西有人问价;他有办法用最便宜的价格让我们住到最好的房间;他借当地司机的卡来加油,不到四毛的油价让我们爽了一把。 王子的尖头皮鞋底快磨光了,聪哥买双新的送他,他高兴得马上穿在脚下。我们又想买身更帅的衣服给他,他拒绝,说不能随意收别人的礼物。
在德黑兰,我被抢劫,和劫匪搏斗了一场,东西全部抢了回来,但被刺伤失血过多住进医院。王子和队友就轮换着整夜陪着我,出院后王子代替我开车,简直兼司机、翻译、导游、工人、保镖于一身。我们甚至觉得交给货代公司的钱实在是划算。
熟悉之后,王子也喜欢向我们了解有关中国的一切,我们教他唱中文歌曲,其中就包括那首“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伊朗的最后一夜是在扎黑丹,这个以贩毒、战乱闻名的边境城市,王子带我们去当地的夜市吸水烟,看婚礼上的传统舞。他说明天就要离开,不能照顾我们了,前面巴基斯坦南部很危险,希望我们能安全。要给他小费,他只收了零头,将大头都退回给我们。
第二天,我们离开伊朗,进入巴基斯坦。每个人都和王子紧紧相拥。
哈桑兄弟
准确地说,哈桑兄弟是我们那辆战车的代驾,在混乱与无助之中展现信任和帮助,已然成为我们心中不可遗忘的乘客。
因为宗教冲突等原因,巴基斯坦是世界上发生恐怖袭击最多的国家之一。进入巴基斯坦,我们便被警察持枪随车保护,二三十公里一换,真枪实弹地护送。第一晚我们住在一个叫达尔本丁的镇上,房间外有六名警察守着。
次日快到南部首府奎达时,护送规格大升:一辆警车开路,前后各一辆架着机枪的军车,一共二十多名士兵。进入奎达,堡垒随处可见,气氛严肃。我们原计划行驶300公里外再住下,警察要求我们今天得在这里住下,其他情况等住下后再说。
我们便被带到了位于警察总局和部队包围着的一家酒店,得知最近奎达发生连续爆炸,每天都有人员伤亡,政府为了保证安全,暂停外国旅行者在此区域的活动,如要继续行进,得有内政部开具的特别通行证。
我们去了内政部,得到回复是需有外交部批准的外资公司担保,才有可能得到通行证。
所以,对于临时入境的旅行者,选择只有一个,通过航空运输离开奎达,公路铁路暂时不开放。这样我们就麻烦了,人可以飞,总不能把汽车用飞机运走吧。
就这样,我们被软禁了,酒店里有吃有住有热水有网络有很漂亮的草坪,但不能随便出门,去政府部门可预约警车来接。我们在网上查到,奎达是著名的恐怖袭击之都,离阿富汗只有30公里,教派冲突、民族冲突、靠近金三月毒品区、要求独立、各种争夺,使这里成为世界上最乱的地方之一,随时有可能发生爆炸,袭击军营也是家常便饭。
我们联系中国驻巴大使馆,得到的回复是自已坐飞机离开;我说我们自驾来的,不能把车丢下,能否帮助联系一下海运公司把车从更南部的卡拉奇运走,结果他们声称“卡拉奇不归他们管”;又问能否把卡拉奇中国领馆电话告之,回复说“不知道”。我们彻底明白,中国公民在海外为什么老是受欺侮,原是有这么“强大”的大使馆。
靠人不如靠己,我们通过各种方式打听海运的事,最后卡壳于如何把车从奎达运往卡拉奇的港口。这一待就是三晚。
我们不愿再等,决定如果次日还未果,只能把车留在酒店,人先飞回国,待以后再回来开走。但谁都明白,回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当年成吉思汗铁骑踏遍欧亚时留下来的蒙古人后裔哈桑进酒店来看望他朋友,他是附近一个矿山的司机,会较流利的英文。我们问他能否替我们把车开到伊斯兰堡去,我们坐飞机去和他会合,我们愿意付报酬。他思考了几分钟,同意了,说回家和兄弟们商量一下。
第二天,哈桑便带着两个弟弟一起过来,酬劳是相当于5500元人民币的货币,包括油费和他们的回程路费。没有合同,没有人担保,没有任何可以保证我权益的东西,将车交给哈桑,他如果把车开回家,我们便再也找不到他。
但这是惟一可行的方式。我凭着直觉,相信他是一个好人,把继续前行的所有希望都交付于他。车子发动,开出酒店的刹那,我们都沉默了,不知能否再见到陪伴一路的战车。
在被困了四晚后,飞到伊斯兰堡。当天,队友们转机回国,我一个人留在伊斯兰堡等车。这一天,给哈桑打几次电话没有打通。
第二天,我知道一切应当结束了,准备在网上订回国机票。这时旅馆工作人员说有人找我,出门就看到了哈桑三兄弟和心爱的战车。
他的电话没电了,一千多公里,只能天全亮了再开,晚上6点前得住下,蒙古族在这里属于弱势,夜间易被武装分子袭击。所以晚了一天。我请兄弟三人吃中餐,教他们用筷子。哈桑带来了几块他们矿山出产的石英,说如有机会愿意和中国人合作。
随后,他们便准备回去,回到那块是他们家乡却找不到根的战火纷飞的土地。
老头
在这寒冬之夜,我时常会想起一位流浪拾荒的老头,想像在那遥远寒冷的西部大漠,他是否还在路上独行。
回程时到新疆已是9月中旬,我和喵喵连同捡来的赖宝,从喀什赶往拉萨,担心新藏线路况,便选择沿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的路线绕青海进藏,一路黄沙漫漫,荒无人烟,某天下午6点,离且末还有50公里,发现风沙中有人背着麻布袋艰难前行。我们把车停下,等他走过来。
是个老头,戴顶帽子,因为风大,挂着鼻涕。像是拾荒的,身上却又不太脏。“你要上哪去?要不要带你一程?”老头看着我们,没说话。“天要黑了,上我们的车吧,把你带一段。”我大声催着。“要多少钱?”“不要钱,快上来吧”“不行,坐车给钱,天经地义。”“先上来吧,到了再说。”
老头终于上车,我们问他在这沙漠边上做什么。他说走了七年了,他在找他的儿子,他要走回老家四川去。大概是很久没有和人说话,老头语气有些漂渺,呈现一种跳跃式思维。
“这里到四川还有几千公里呢,怎么不坐车啊?是不是没有钱?我们给你钱,你坐车回去吧。”喵喵是成都人,和老头用四川话交流。“坐车不好,要转车,我不晓得怎么倒,走路好,慢慢地就走回去了。”我们问他晚上住哪里,他说走到哪就睡到哪。靠什么生活呢?捡瓶子和废纸卖。“儿子没找到吗?”“儿子在新疆这边打工,失去联系,就出来找,没找到,家里老太婆也不在了,我今年70了,不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