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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通过对《圣经》、希腊悲剧、莎士比亚戏剧等优秀文学遗产的互文指涉，《山羊或谁是西尔维娅》获得了丰富的意义，易于激起观众的共鸣，叙事形式通过对传统的继承得到了创新，使剧作具有史诗般的意义和深度。《山羊或谁是西尔维娅》与生态主义思想的互文，让爱德华·阿尔比从一个比较封闭的状态走向对自然与现代文明以及科技发展之冲突的关注，使这部剧作具有明显的生态意义，拓展了西方的戏剧传统，实现了与现代文明的对话。
关键词：《山羊或谁是西尔维娅》 互文性 生态主义
《山羊或谁是西尔维娅》是美国剧作家爱德华·阿尔比在本世纪初创作的一部荒诞家庭悲剧，该剧正式演出309场，并斩获2002-2003年东尼最佳戏剧奖。它讲述的是格雷一家两天的生活：著名建筑师马丁在50岁生日之际获得普利兹克奖——建筑业的诺贝尔奖，并被选中担任美国中西部世界城的设计师。他与妻子斯蒂薇看似恩爱幸福，两人对于儿子比利是同性恋这一事实也尚能接受。马丁最好的朋友罗斯是著名电视记者，来到格雷家对马丁最近的成就进行采访。在采访中，罗斯发现马丁言不由衷、心神不定，于是追问有什么事情发生。马丁告诉罗斯，他爱上了一头叫西尔维娅的山羊，并与之发生了性关系。罗斯大惊之下，将这个秘密写信告诉斯蒂薇。之后的一场戏是斯蒂薇知情之后与马丁的对峙。斯蒂薇一怒之下冲出家门，留下马丁与儿子。该剧以斯蒂薇拖着被割喉的山羊回家结束。纵观国内的阿尔比戏剧研究评论，主要集中于阿尔比的早期作品，对其后期作品的评论乏善可陈。本文拟从互文性的角度探讨该剧作。
一 关于互文性
互文性的概念源自俄国文学理论家巴赫金的对话理论，作为术语由符号学家茱莉亚·克里斯蒂娃于20世纪60年代末提出。以她和德里达等为代表的理论家提出了广义的互文性理论，而以热奈特、里法泰尔等为代表的理论家则提出了狭义的互文性理论，认为互文性是所有文本的普遍特征。根据秦海鹰教授的总结，互文性是一个文本（主文本）把其他文本（互文本）纳入自身的现象，是一个文本与其他文本之间发生关系的特征。这种关系可以在文本的写作过程中通过明引、暗引、拼贴、模仿、重写、戏拟、改编、套用等互文写作手法来建立，也可以在文本的阅读过程中通过读者的主观联想、研究者的实证研究和互文分析等互文阅读方法来建立。其他文本可以是前人的文学作品、文学范畴或整个文学遗产，也可以是后人的文学作品，还可以泛指社会历史文本。
本文所用的是广义的互文性概念，既指对整个文学遗产的指涉，也指对社会历史文本的指涉。
二 《山羊或谁是西尔维娅》的互文策略
互文性在文学作品中主要体现在引用语、典故和原型、拼贴、仿拟、以及无法追溯的来源代码。《山羊或谁是西尔维娅》剧名取自莎士比亚戏剧《维罗纳二绅士》，副标题为：“一个悲剧定义的注解”。源起于希腊悲剧，而剧终时马丁的仰天长叹又恍如俄狄浦斯的幽灵，剧中马丁对于“最好的朋友”罗斯不止一次地指为“犹大”，与圣经典故相呼应。对于优秀文学遗产的仿拟和用典是此剧中典型的互文策略。
《维罗纳二绅士》是莎士比亚的早期浪漫喜剧，对沐浴爱河的年轻人有着精准的刻画。凡伦丁本对普洛丢斯追求爱情无法理解，可当他爱上西尔维娅之后，也像普洛丢斯一样，“头脑因相思而变得衰弱，心灵因恋慕而痛苦异常”。当受到公爵胁迫，面临生命或西尔维娅的两难选择时，他说，“看不见西尔维娅，世上还有什么光明？没有西尔维娅在一起，世上还有什么乐趣？……她是我生命的精华，我要是不能在她的拂庇之下滋养我的生机，就要干枯憔悴而死。即使能逃过他这可怕的判决，我也仍然不能逃避死亡；因为我留在这儿，结果不过一死，可是离开了这儿，就是离开了生命所寄托的一切。”剧场的观众大多应对莎士比亚的这部剧耳熟能详，看到西尔维娅的名字，也应能激起许多浪漫的联想。而在阿尔比的剧中，西尔维娅却是一只山羊。不禁令人惊骇。第一幕开启，在客厅里的斯蒂薇问马丁，“你为什么记不住？”马丁回答，“没有原因，就是记不住。……我记不起我买的剃须刀放哪儿了；记不起罗斯他儿子的名字——现在还是记不起来，哪怕衣兜里装着两张名片也没用，而且我还弄不清我干吗来这儿？”虽然在自家的客厅里，马丁却手足无措，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健忘，心不在焉，感觉迟钝、词汇贫乏。可当他对罗斯提到自己的恋爱时，感情不再麻木，思维不再迟钝，语言有了深度。马丁的热情几乎可以与凡伦丁对西尔维娅的热烈相提并论。然而，西尔维娅是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而马丁的热恋对象却是他命名为西尔维娅的山羊，这一错位使得马丁成为悲剧的注解，而不是喜剧的主角。
《山羊或谁是西尔维娅》一剧的副标题为：“一个悲剧定义的注解”。阿尔比指出其典故源于古希腊悲剧，“悲剧”一词，起源于古希腊语中的“山羊之歌”。在第一场戏中，当罗斯问起那奇怪隐秘的呼啸声时，马丁然笑称它应该是“慈悲女神”。而在剧终时，当斯蒂薇拖着西尔维娅的尸体上场，马丁仰天哀号着他与西尔维娅令人心碎的命运。在马丁身上，可以看到如同俄狄浦斯一样对于命运的困惑和对命运之神天真的敬畏。而斯蒂薇在剧中对于马丁连珠炮似的质问以及弑羊举动，不禁让人联想到美狄亚。对于马丁的好友罗斯，阿尔比并未进行细致的性格刻画，马丁肤浅、虚伪、认为自己朋友的尊严和幸福取决于他的成功和社会地位，是媒体的拟人化形象，其作用相当于希腊戏剧中的歌队。
当罗斯得知马丁的秘密，以一封长信的形式告知斯蒂薇时，马丁不止一次地将罗斯指为“犹大”，因为罗斯辜负了来自最好朋友的信任。安妮·韦尔什（Anne Marie Welsh）在评论中指出，《山羊》是一部宗教作品，将剧中“对纯粹的非理性的狂喜的渴望”将其对酒神的改写与《圣经》中“天父将绵羊与山羊分开”联系起来。根据《旧约》的记载，献祭的时候带来两头公山羊，抓阄之后，决定哪一只献给耶和华，哪一只用来做替罪羊。献祭的那只被杀掉，大祭司把手按在替罪羊的头上，然后把它放走，在狂野中任其自生自灭，带走人们的罪。这就是“替罪羊”的来由。西尔维娅是献祭羊还是替罪羊，抑或更为丰富的指涉？这是一个开放式的问题，值得深入思考。 三 与生态主义思潮的互文
上世纪60年代以来，生态危机日益加剧，生态思潮波澜壮阔，从生态的角度探讨问题，已经成为人文和社会科学研究的重要趋势。《山羊或谁是西尔维娅》开场时马丁麻木迟钝缺乏活力的精神状态，反映的正是人类的异化困境。当他向罗斯和斯蒂薇讲述自己遇到西尔维娅时，马丁强调的是当时的环境（“脚下的小镇掩映在红叶缤纷之中，朵朵白云飞快地掠过，送来阵阵农家气息”），西尔维娅的眼睛（“那么清澈……那么信任……真诚，那么……那么无暇”），以及自己的狂喜（“我从未有过的感觉；它是……那么……震撼，那么……奇妙！”）在遇到西尔维娅之前的马丁是物化的机械的，他是成功的建筑设计师，斯蒂薇的丈夫，比利的父亲，是一个被标签化了的人物。而在遇到西尔维娅之后，他突然感受到了自然性的释放。生态主义思想研究者王诺在《欧美生态文学》中提到，“许多神话故事里人与动物交媾是一种隐喻，动物象征着大自然的力量，而主人公渴望得到这种力量，渴望与这种力量结合。”从生态角度来看，马丁的行为反映的正是人与自然的分离所带来的痛苦、回归自然的狂喜，以及人的自然性与社会性无法相融调和的矛盾。
生态主义整体观认为，应该把包括各种生物在内的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作为价值的最高标准。动物和人类一样拥有生存的权利、意志和感情。在马丁和山羊的关系中，马丁扮演的是一个征服者的角色。他一厢情愿地认为他和山羊的“爱”是相互的。事实上，通过文本的细读，会发现山羊的角色类似于性奴。从生态女性主义的角度去理解和阐释这一文本，马丁和山羊的交合是人对动物天性的否定和对动物自由和意志的亵渎。从象征意义上来看，马丁的行为可以说是对自然的侵犯。西尔维娅最后被割喉，血淋淋地拖上舞台，不得不让人思考个人行为对环境造成的后果以及对将来的影响。这部剧结束的时候，舞台上一片狼藉，与开场时讲究的室内布置恍若隔世。中产阶级的幸福生活在破碎中戛然而止。马丁的极端行为给自己和家庭带来了沉痛的后果，而西尔维娅则沦为无辜的替罪羊。
阿尔比是一个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的作家。其早期的多部作品含有鲜明的社会批判意味，对“美国梦”进行批判，指出其虚幻性和欺骗性。后期作品仍一如既往地关注现代社会中的人的生存空间和精神状态问题。《山羊或谁是西尔维娅》中令人咋舌的的人兽性交不是现实主义刻画，而是人类“非理性”的隐喻。这部作品不仅表现美国社会中高度紧张复杂的人际关系，更关注了人的自然性和社会性的协调关系，体现了阿尔比作为当代作家的生态责任和生态意识，并“为促进人类与自然和谐发展指明了出路，表达了一个极富社会责任感的剧作家对人类前途和命运的终极关怀”。
四 结语
同阿尔比前期的多部戏剧作品《谁害怕弗吉尼亚·伍尔夫》、《微妙的平衡》、《婚姻戏剧》一样，《山羊或谁是西尔维娅》中错位的婚姻是阿尔比关注的一贯主题。不同的是，通过对《圣经》、希腊悲剧、莎士比亚戏剧等优秀文学遗产前文本的互文指涉，作为后文本的剧作获得了丰富的意义，易于激起观众的共鸣，叙事形式通过对传统的继承得到了创新，使剧作具有史诗般的意义和深度。该剧与生态主义思潮的互文，让阿尔比从一个比较封闭的状态，走向对自然与现代文明以及科技发展之冲突的关注，使剧作具有明显的生态意义，拓展了西方的戏剧传统，实现了与现代文明的对话。
注：本文系内蒙古自治区高等学校科学研究项目（NJSY13133）、内蒙古科技大学创新基金项目（2012NCW013）以及包头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2014-SK04）阶段性成果。
参考文献：
[1] Edward Albee.The Collected Plays of Edward Albee.New York：The Overlook Press，2004.
[2] Stephen Bottoms.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Edward Albe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5.
[3] 爱德华·阿尔比，胡开奇译：《山羊：阿尔比戏剧集》，新星出版社，2013年版。
[4] 程锡麟：《互文性理论概述》，《外国文学》，1996年第1期。
[5] 胡开奇：《美国当代严肃戏剧（1990-2013）》，《剧本》，2013年第7期。
[6] 乔晓燕：《爱德华·阿尔比后期剧作述评》，《名作欣赏》，2015年第1期。
[7] 秦海鹰：《互文性理论的缘起与流变》，《外国文学评论》，2004年第8期。
[8] 莎士比亚，朱生豪译：《莎士比亚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年版。
[9] 王诺：《欧美生态文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10] 张琳、郭继德：《从〈海景〉和〈山羊〉看爱德华·阿尔比的生态伦理观》，《外国文学研究》，2009年第2期。
[11] 张辛仪：《严肃的游戏——论君特·格拉斯小说的互文性特色》，《当代外国文学》，2010年第1期。
（乔晓燕，内蒙古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
关键词：《山羊或谁是西尔维娅》 互文性 生态主义
《山羊或谁是西尔维娅》是美国剧作家爱德华·阿尔比在本世纪初创作的一部荒诞家庭悲剧，该剧正式演出309场，并斩获2002-2003年东尼最佳戏剧奖。它讲述的是格雷一家两天的生活：著名建筑师马丁在50岁生日之际获得普利兹克奖——建筑业的诺贝尔奖，并被选中担任美国中西部世界城的设计师。他与妻子斯蒂薇看似恩爱幸福，两人对于儿子比利是同性恋这一事实也尚能接受。马丁最好的朋友罗斯是著名电视记者，来到格雷家对马丁最近的成就进行采访。在采访中，罗斯发现马丁言不由衷、心神不定，于是追问有什么事情发生。马丁告诉罗斯，他爱上了一头叫西尔维娅的山羊，并与之发生了性关系。罗斯大惊之下，将这个秘密写信告诉斯蒂薇。之后的一场戏是斯蒂薇知情之后与马丁的对峙。斯蒂薇一怒之下冲出家门，留下马丁与儿子。该剧以斯蒂薇拖着被割喉的山羊回家结束。纵观国内的阿尔比戏剧研究评论，主要集中于阿尔比的早期作品，对其后期作品的评论乏善可陈。本文拟从互文性的角度探讨该剧作。
一 关于互文性
互文性的概念源自俄国文学理论家巴赫金的对话理论，作为术语由符号学家茱莉亚·克里斯蒂娃于20世纪60年代末提出。以她和德里达等为代表的理论家提出了广义的互文性理论，而以热奈特、里法泰尔等为代表的理论家则提出了狭义的互文性理论，认为互文性是所有文本的普遍特征。根据秦海鹰教授的总结，互文性是一个文本（主文本）把其他文本（互文本）纳入自身的现象，是一个文本与其他文本之间发生关系的特征。这种关系可以在文本的写作过程中通过明引、暗引、拼贴、模仿、重写、戏拟、改编、套用等互文写作手法来建立，也可以在文本的阅读过程中通过读者的主观联想、研究者的实证研究和互文分析等互文阅读方法来建立。其他文本可以是前人的文学作品、文学范畴或整个文学遗产，也可以是后人的文学作品，还可以泛指社会历史文本。
本文所用的是广义的互文性概念，既指对整个文学遗产的指涉，也指对社会历史文本的指涉。
二 《山羊或谁是西尔维娅》的互文策略
互文性在文学作品中主要体现在引用语、典故和原型、拼贴、仿拟、以及无法追溯的来源代码。《山羊或谁是西尔维娅》剧名取自莎士比亚戏剧《维罗纳二绅士》，副标题为：“一个悲剧定义的注解”。源起于希腊悲剧，而剧终时马丁的仰天长叹又恍如俄狄浦斯的幽灵，剧中马丁对于“最好的朋友”罗斯不止一次地指为“犹大”，与圣经典故相呼应。对于优秀文学遗产的仿拟和用典是此剧中典型的互文策略。
《维罗纳二绅士》是莎士比亚的早期浪漫喜剧，对沐浴爱河的年轻人有着精准的刻画。凡伦丁本对普洛丢斯追求爱情无法理解，可当他爱上西尔维娅之后，也像普洛丢斯一样，“头脑因相思而变得衰弱，心灵因恋慕而痛苦异常”。当受到公爵胁迫，面临生命或西尔维娅的两难选择时，他说，“看不见西尔维娅，世上还有什么光明？没有西尔维娅在一起，世上还有什么乐趣？……她是我生命的精华，我要是不能在她的拂庇之下滋养我的生机，就要干枯憔悴而死。即使能逃过他这可怕的判决，我也仍然不能逃避死亡；因为我留在这儿，结果不过一死，可是离开了这儿，就是离开了生命所寄托的一切。”剧场的观众大多应对莎士比亚的这部剧耳熟能详，看到西尔维娅的名字，也应能激起许多浪漫的联想。而在阿尔比的剧中，西尔维娅却是一只山羊。不禁令人惊骇。第一幕开启，在客厅里的斯蒂薇问马丁，“你为什么记不住？”马丁回答，“没有原因，就是记不住。……我记不起我买的剃须刀放哪儿了；记不起罗斯他儿子的名字——现在还是记不起来，哪怕衣兜里装着两张名片也没用，而且我还弄不清我干吗来这儿？”虽然在自家的客厅里，马丁却手足无措，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健忘，心不在焉，感觉迟钝、词汇贫乏。可当他对罗斯提到自己的恋爱时，感情不再麻木，思维不再迟钝，语言有了深度。马丁的热情几乎可以与凡伦丁对西尔维娅的热烈相提并论。然而，西尔维娅是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而马丁的热恋对象却是他命名为西尔维娅的山羊，这一错位使得马丁成为悲剧的注解，而不是喜剧的主角。
《山羊或谁是西尔维娅》一剧的副标题为：“一个悲剧定义的注解”。阿尔比指出其典故源于古希腊悲剧，“悲剧”一词，起源于古希腊语中的“山羊之歌”。在第一场戏中，当罗斯问起那奇怪隐秘的呼啸声时，马丁然笑称它应该是“慈悲女神”。而在剧终时，当斯蒂薇拖着西尔维娅的尸体上场，马丁仰天哀号着他与西尔维娅令人心碎的命运。在马丁身上，可以看到如同俄狄浦斯一样对于命运的困惑和对命运之神天真的敬畏。而斯蒂薇在剧中对于马丁连珠炮似的质问以及弑羊举动，不禁让人联想到美狄亚。对于马丁的好友罗斯，阿尔比并未进行细致的性格刻画，马丁肤浅、虚伪、认为自己朋友的尊严和幸福取决于他的成功和社会地位，是媒体的拟人化形象，其作用相当于希腊戏剧中的歌队。
当罗斯得知马丁的秘密，以一封长信的形式告知斯蒂薇时，马丁不止一次地将罗斯指为“犹大”，因为罗斯辜负了来自最好朋友的信任。安妮·韦尔什（Anne Marie Welsh）在评论中指出，《山羊》是一部宗教作品，将剧中“对纯粹的非理性的狂喜的渴望”将其对酒神的改写与《圣经》中“天父将绵羊与山羊分开”联系起来。根据《旧约》的记载，献祭的时候带来两头公山羊，抓阄之后，决定哪一只献给耶和华，哪一只用来做替罪羊。献祭的那只被杀掉，大祭司把手按在替罪羊的头上，然后把它放走，在狂野中任其自生自灭，带走人们的罪。这就是“替罪羊”的来由。西尔维娅是献祭羊还是替罪羊，抑或更为丰富的指涉？这是一个开放式的问题，值得深入思考。 三 与生态主义思潮的互文
上世纪60年代以来，生态危机日益加剧，生态思潮波澜壮阔，从生态的角度探讨问题，已经成为人文和社会科学研究的重要趋势。《山羊或谁是西尔维娅》开场时马丁麻木迟钝缺乏活力的精神状态，反映的正是人类的异化困境。当他向罗斯和斯蒂薇讲述自己遇到西尔维娅时，马丁强调的是当时的环境（“脚下的小镇掩映在红叶缤纷之中，朵朵白云飞快地掠过，送来阵阵农家气息”），西尔维娅的眼睛（“那么清澈……那么信任……真诚，那么……那么无暇”），以及自己的狂喜（“我从未有过的感觉；它是……那么……震撼，那么……奇妙！”）在遇到西尔维娅之前的马丁是物化的机械的，他是成功的建筑设计师，斯蒂薇的丈夫，比利的父亲，是一个被标签化了的人物。而在遇到西尔维娅之后，他突然感受到了自然性的释放。生态主义思想研究者王诺在《欧美生态文学》中提到，“许多神话故事里人与动物交媾是一种隐喻，动物象征着大自然的力量，而主人公渴望得到这种力量，渴望与这种力量结合。”从生态角度来看，马丁的行为反映的正是人与自然的分离所带来的痛苦、回归自然的狂喜，以及人的自然性与社会性无法相融调和的矛盾。
生态主义整体观认为，应该把包括各种生物在内的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作为价值的最高标准。动物和人类一样拥有生存的权利、意志和感情。在马丁和山羊的关系中，马丁扮演的是一个征服者的角色。他一厢情愿地认为他和山羊的“爱”是相互的。事实上，通过文本的细读，会发现山羊的角色类似于性奴。从生态女性主义的角度去理解和阐释这一文本，马丁和山羊的交合是人对动物天性的否定和对动物自由和意志的亵渎。从象征意义上来看，马丁的行为可以说是对自然的侵犯。西尔维娅最后被割喉，血淋淋地拖上舞台，不得不让人思考个人行为对环境造成的后果以及对将来的影响。这部剧结束的时候，舞台上一片狼藉，与开场时讲究的室内布置恍若隔世。中产阶级的幸福生活在破碎中戛然而止。马丁的极端行为给自己和家庭带来了沉痛的后果，而西尔维娅则沦为无辜的替罪羊。
阿尔比是一个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的作家。其早期的多部作品含有鲜明的社会批判意味，对“美国梦”进行批判，指出其虚幻性和欺骗性。后期作品仍一如既往地关注现代社会中的人的生存空间和精神状态问题。《山羊或谁是西尔维娅》中令人咋舌的的人兽性交不是现实主义刻画，而是人类“非理性”的隐喻。这部作品不仅表现美国社会中高度紧张复杂的人际关系，更关注了人的自然性和社会性的协调关系，体现了阿尔比作为当代作家的生态责任和生态意识，并“为促进人类与自然和谐发展指明了出路，表达了一个极富社会责任感的剧作家对人类前途和命运的终极关怀”。
四 结语
同阿尔比前期的多部戏剧作品《谁害怕弗吉尼亚·伍尔夫》、《微妙的平衡》、《婚姻戏剧》一样，《山羊或谁是西尔维娅》中错位的婚姻是阿尔比关注的一贯主题。不同的是，通过对《圣经》、希腊悲剧、莎士比亚戏剧等优秀文学遗产前文本的互文指涉，作为后文本的剧作获得了丰富的意义，易于激起观众的共鸣，叙事形式通过对传统的继承得到了创新，使剧作具有史诗般的意义和深度。该剧与生态主义思潮的互文，让阿尔比从一个比较封闭的状态，走向对自然与现代文明以及科技发展之冲突的关注，使剧作具有明显的生态意义，拓展了西方的戏剧传统，实现了与现代文明的对话。
注：本文系内蒙古自治区高等学校科学研究项目（NJSY13133）、内蒙古科技大学创新基金项目（2012NCW013）以及包头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2014-SK04）阶段性成果。
参考文献：
[1] Edward Albee.The Collected Plays of Edward Albee.New York：The Overlook Press，2004.
[2] Stephen Bottoms.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Edward Albe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5.
[3] 爱德华·阿尔比，胡开奇译：《山羊：阿尔比戏剧集》，新星出版社，2013年版。
[4] 程锡麟：《互文性理论概述》，《外国文学》，1996年第1期。
[5] 胡开奇：《美国当代严肃戏剧（1990-2013）》，《剧本》，2013年第7期。
[6] 乔晓燕：《爱德华·阿尔比后期剧作述评》，《名作欣赏》，2015年第1期。
[7] 秦海鹰：《互文性理论的缘起与流变》，《外国文学评论》，2004年第8期。
[8] 莎士比亚，朱生豪译：《莎士比亚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年版。
[9] 王诺：《欧美生态文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10] 张琳、郭继德：《从〈海景〉和〈山羊〉看爱德华·阿尔比的生态伦理观》，《外国文学研究》，2009年第2期。
[11] 张辛仪：《严肃的游戏——论君特·格拉斯小说的互文性特色》，《当代外国文学》，2010年第1期。
（乔晓燕，内蒙古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