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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时,史蒂芬说他觉得自己“完蛋”了。
32岁的他已填了无数份求职申请,但仍然徒劳无功。史蒂芬绝望了。这位矮小敦实的年轻人来自慕尼黑,拥有硕士学位和销售主管经验,也曾是欧洲迷惘一代的一员。
申请绝大多数石沉大海,仅有的一些面试也都以“你无法胜任”或“你太优秀了,不适合我们”告终。
那一年,全欧洲都在庆祝单一货币——欧元的诞生。随之而来的是一次大繁荣。消费和投资在全欧洲范围内疯狂增长,带来了大量的工作机会和热钱投资。希腊和西班牙的GDP开始了爆发式增长。
但这传奇般的故事却被一个国家给搅黄了——德国。那时,作为欧洲最大经济体的德国,其表现不尽如人意。加入欧盟之时,德国刚刚摆脱“迷失十年”的泥沼,经济仍在缩水,失业率超过了10%。
当时,英国一家权威经济杂志将德国称为“欧元区的病人”,像史蒂芬这样的普通人被这种病害得不轻。
但谁能想到,仅仅15年后,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德国时来运转,在近五年中经济高速增长。曾经的“病人”如今变成了欧洲的领袖,已然习惯了为其他国家提供经济方面的建议。德国成功的秘诀在于一系列的结构性改革,主要是劳动力市场的自由化。
“这些改革是德国回归经济增长的‘决定性因素’”,Bert Van Roosebeke,一位来自欧洲政策中心的政策研究员如是说。该中心坐落于德国的弗莱堡。
对总理安吉拉·默克尔来说,是90年代的经济失败导致了10年前的一系列改革,并促成了今日的成功。而这类改革也正是德国今日在欧洲大力推崇的走出经济泥沼的不二法门。
“在德国,当失业人数超过500万(1/10就业人口)时改革的呼声变得不可忽视”,默克尔在今年1月世界经济论坛上讲道:“如果今日的欧洲已面临困境,那只有采用结构式的改革,才能为我们带来一个更美好的明天。”
德国之外的其他国家对此并不认同,但在德国国内却鲜有反对之声。德国大选将于9月22日举行,在大选来临之际,对结果的预期却惊人一致:默克尔将连任总理,而不论内阁组成如何改变,德国将一如既往地坚持过去10年来的经济路线,并以此应对未来的挑战。
两个国家,两种制度:两德统一的挑战
20世纪90年代初,德国政府面临着一个绝无仅有的难题:如何从经济上统一两个体制完全不同的国家。
统一之前,西德采用的是自50年代建立起的“社会市场经济”。这种类型的资本主义致力于达成国民福利和国家繁荣的平衡。与此同时,东德经济则一直在计划经济体制下运行。
1990年两德统一后,西德政府将其经济与社会体制强加于前东德地区。他们指责东德在经济上欠债太多。
亚太经合组织于1991年提出,德国的统一采用了“大爆炸策略”。这是指西德将法律和经济方面的制度迅速而完全地应用于东德。这其中就包括了西德的集体议价类法律,东德的雇主和工会代表可凭此制定工资水平。
这导致了前东德地区工人的工资水平几乎是一夜之间暴涨。统一之前,他们的工资水平仅相当于西德工人的7%。1990年期间,前东德地区的工资水平上涨107%,工厂只得大幅裁员。
与此同时,东德地区也深受去工业化的影响。曾经作为东德经济支柱的国有企业在90年代末彻底瘫痪。三分之二的工人在资产迅速私有化的过程中失去了工作。两德统一后几个月,前东德地区的失业率就达到了近25%。在之后的10年里,这一状况并未发生明显改观。
同时,两德统一被证明是对国库资金的巨大消耗。西德在接管东德的过程中大量举债。之后,德国政府提高利率用以偿还债务,导致了经济衰退。
“这导致了(德国)经济在统一之后的10年内毫无竞争力”,van Roosebeke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东德的工业与西德不兼容,而且像公路这类基础设施极度落后,急需大规模投资。”
整体来看,德国经济在90年代越来越没有竞争力,除了工资大幅增长之外,劳动力市场带给政府的几乎全是麻烦。根据那时劳动力市场的规章制度,市场上除了终身制雇员之外就是失业者。
除了僵化的勞动力市场之外,出口缩水也是当时德国经济的一大难题。当时,德国人的产品没有抓住国际市场的需求。他们专攻高端制造业,但却一点点被挤出国际市场。
德国经济在20年内经历了两次震荡。80年代的德国经济感受到了韩国和日本工业化压力。两德统一之后,德国企业的市场份额被IT行业高速增长的美国抢占。
可在那段黑暗的日子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国内的经济改革和国际市场的变革合力助推了德国经济不可阻挡的高速增长。
欧债危机:幸运女神垂青德国
欧债危机爆发时,德国正处在劳动力成本降低和出口增加的黄金时代。这一次,经济增长的幸运女神终于开始垂青这位中欧巨人。2010年,当希腊要求其他欧元区国家对其实施经济援助之时,德国经济正大步前进。
那时候,德国的出口总额飞速增长。新兴市场为德国轻制造业带来了大量需求,比如中国。德国的家族式中小企业在这一时期快速发展。他们生产的铲冰淇淋机、香槟开瓶器以及高端厨房用品等产品迅速占领了市场,使德国成为了出口大国之一。
“突然之间,经济增长的引擎已不是IT行业,而是对传统的‘德国制造’的巨大需求——不仅是德国车,还有德国的其他机械产品,他们都对出口增长起到了推动作用。”布里泽斯基评论说。 同时,投资者也从南欧涌向了德国。对政府偿债能力的担忧和高涨的房价泡沫促使西班牙和爱尔兰的投资者们逃离了南欧,来到了德国这个避风港。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欧盟官员表示:“欧元区成立的前十年,资产一直在从德国流向西班牙和其他国家,所以德国也经历了长时间的低增长。而现在,情况则完全相反,德国也因此而获益。”现在,希腊和西班牙的学生们都在学习德语,希望有朝一日能移民这个占据世界GDP總额5%的欧洲巨擘,填补那些因经济增长而出现的工作空缺。
在德国的许多城市,房地产正悄然成为很多意大利、希腊和西班牙投资者躲避房地产泡沫的安全避风港。
“我有许多意大利客户想把资产转移出本国” ,鲁斯·斯蒂拉蒂回忆道,“这都是因意大利本国遭遇危机而引起的。”鲁斯在柏林一家地产商工作,专门服务意大利客户。
这些新买家在让许多德国人感到恼怒。调查显示,房租的增长是该国目前最大的问题。很多人像领取退休金的安吉拉·德瑞德尔(65岁)一样,面临被房东扫地出门的危险。
“自我入住以来,租金已经翻了8倍。如果他们成功地把我赶了出去,这房子也许能卖100万欧元。”德瑞德尔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默克尔的反对者们大肆宣扬以高房价为代表的经济过热的风险。他们抨击默克尔不关心德国国内的现状。的确,这四年来默克尔一直为处理欧债危机的烂摊子忙得焦头烂额,没有投入太多精力在维持国内增长上。
德国世纪:德国如何统治欧洲
尽管在竞选中不是宣传重点,欧债危机仍然是默克尔面临的首要问题。
近五年来,主权债务危机在欧洲像瘟疫一样蔓延。希腊、爱尔兰、葡萄牙相继申请了经济援助。而德国作为欧洲经济的主宰者,已经习惯了指点其欧盟伙伴如何处理经济危机。德国已经不自觉地成为了欧洲的领袖。
通过强有力的央行,德国早在欧元出现之前就开始对欧陆国家的金融问题提供建议。自欧债危机开始以来,其领导地位被进一步加强了。现在,默克尔开始在欧洲四处放债,前提就是债务国实行全方位的结构式改革,就像当年格哈德·施罗德做的那样。
从意大利到西班牙,政府都出台了劳动力市场的改革措施,为劳动力市场注入更大的灵活性。这导致了更多的裁员,因为短期内欧洲大陆的经济规模仍在缩水。
分析人士称,德国的结构式改革在欧洲其他地区能否成功仍需时间检验。默克尔希望她能在“中期”内扭转欧洲局势。但在目前希腊和西班牙失业率高于25%的情况下,欧洲大部分地区对她的改革已经失去了耐心。
那些改革中的国家的人民走上街头声讨默克尔,并在报纸漫画中将她刻画成一个纳粹分子。
“适可而止吧!”他们说。
去年默克尔访问希腊与其总理见面时,上千位愤怒的抗议者涌上了雅典街头。媒体翻起了德国纳粹时期的旧账,使用“默克尔万岁!”这类有歧义的标题,并声称她想要“建立第四帝国”。
尽管如此,分析人士称希腊同许多欧洲其他国家一样,与德国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尽管很多人痛恨德国干预本国内政的行径,但也有很多人也把德国当成了改革和发展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