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要求我专带毕业班，而且是固定的六（1）班，也就是唯一的重点班。
　　女儿凤子进入我班，她挺高兴。凤子学习算是用心的，但由于我工作忙辅导少，她的学习成绩仍不够理想。我欠凤子很多，现在好了，到我班上可以补偿了。
　　凤子说以后总跟妈妈一起了，她巴不得暑假快过，好到妈妈班上上课。开学那天，凤子早早起来，为穿什么衣服考虑来考虑去，郑重之至。凤子白嫩，脸蛋圆又圆，眼睛大又大，穿什么都好看。她选择一条红色碎花连衣裙穿在身上，更显得天真活泼。
　　吃完早餐，我们出门。我拉她的手，那手不再细小而柔软，给人一种厚实感觉。见有同学走来，她将手缩了回去，孩子长大了。一路有同学“凤子凤子”地叫，凤子也“红红”、“薇薇”、“倩倩”地叫，怪亲热的。
　　到了学校，同事们见到凤子，都说你这下好了，在妈妈班上。我请张老师辅导凤子数学，请李老师辅导凤子英语，两位老师欣然答应。
　　凤子跟我到教室，又是一阵“凤子凤子”的叫声。编座位时，几个女生争着要和凤子坐。这不仅因为她是老师的孩子，她团结同学也是原因。第一天上课，凤子挺满意，说个个老师讲得都好；同学们听得也认真，纪律好。她这才知道，什么是重点毕业班。
　　从家走到学校刻把钟，中午我们回家吃饭。时间紧，凤子帮做饭。现在她边择菜洗菜，边小嘴巴叽叽咕咕讲个不停。还边讲边笑，如谁的早餐是一包方便面，咯嘣咯嘣地干嚼，听得人神经发麻；她在办公室让张老师李老师补课，同学在窗外鼻子贴着玻璃望，鼻子全是扁的……十分有趣，一点也不寂寞。
　　可不知为什么，凤子渐渐地话少了，笑声更少了。问她她又不说，可明显心里有事。这天下午放学走在路上，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我说：“一个女孩子心里有事，要不要对妈妈讲？”
　　凤子终于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外面茶桶里老没开水，有人要我帮忙去办公室倒开水。我不倒，就有人不高兴。”
　　“谁？”
　　“你别问谁嘛，人家不想告诉你。”
　　“你不倒是对的，办公室的开水是供老师喝的。”
　　“妈，以后我不上你那里喝水了。”
　　“要是口渴呢？”
　　“喝生水。”
　　因是老师的孩子，凤子一直到办公室倒开水。有时自己喝，有时给同学喝，从来没成为过问题，现在怎么就成问题了？其实这问题不难解决，自己带一瓶水就是了。可他们谁耐烦给你带水，口干了张开嘴对准水龙头，咕嘟咕嘟灌一通，那才痛快与潇洒。
　　下午体育课后，一群汗流浃背的同学拥向伙房边的水龙头，里面便有凤子。
　　可凤子仍闷闷不乐，不知还有什么烦恼。开学已三周，同学间已基本熟悉，我说可以选班长了。话音还没落，教室里唰唰唰，举起森林般的手，一片嚷嚷：“凤子！凤子！……”
　　凤子的脸通红。
　　凤子自然不能当班长，班上学习比她好工作能力比她强的多的是。可见“民主”这玩艺确实不能照搬，不是什么地方说搞便能搞的，确实不符合国情。但我又不能将凤子排除在外，民主原则不允许这样做。结果是全班60人，凤子得57票，没估计到会出现这种尴尬局面。凤子的脸更红了，怎么办？我进退两难。不管这选举算不算数，对凤子来说都是打击。
　　然而出乎意料，放学回到家里，凤子反应平静。她说她知道大家会选她，也知道自己不够格。我说起码说明同学是喜欢你的，现在该怎么办？
　　“我想转班。”凤子说。
　　“为什么？”我惊讶。
　　“在你班上我不开心。”
　　凤子又终于开口说出她的种种“不开心”：无论哪个老师上课提问，举手要求回答的人都很多，可老师总是优先点她回答，弄得她想举手又怕举手；老师批改作业，批改她的总比别人的仔细些，分数也高些；同样犯错误，别人挨批评，她却没事……若换作别人，这是很开心的事。可凤子却不开心，想转班。
　　“还有，在办公室让老师补课，同学在外面望也不好。”她又说。
　　“你想转去哪班？”
　　“哪班都行。”
　　“可那全是普通班。”
　　“普通班就普通班。”
　　“要影响学习的。”
　　“影响就影响。”
　　“不转班不行吗？”
　　“不行，我不开心，太不开心了。”
　　大有不开心勿宁死的气概，看来很难说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