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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钱能买到爱情吗？很多人的答案或许是：不能。但有一类人会倾向于回答：能。这群常年出没于年轻靓丽女性周围的人被称为爱情猎头，专为单身的财富人群搜寻和筛选意中人。这是一场以婚姻为目的的昂贵交易。在爱情猎头们“让财富为爱情服务，爱情不是买卖，但是爱情可以投资”口号的鼓动之下，为了找到理想中的另一半，富豪们不吝百万甚至千万量级的巨资。
一场婚姻的缔结除了两情相悦，常常附加了财富、社会地位、生育、双方家庭等诸多现实考量，是种种精打细算的结果，是理性与非理性共同驱动下作出的人生选择。而对于财富人群，这一人生选择之过程往往更加慎重，也更加复杂，体现出人心人性之种种微妙深幽。《智族GQ》记者通过对爱情猎头的持续跟访，探察寻偶服务的不同环节，试图理清在这商业化、程式化的婚姻狩猎场上，围绕着财富、人性、爱情、幻想、现实的多方角力如何展开，又如何收场。
若想同时体味老上海的旧日风情和新上海的纸醉金迷，新天地是最佳地点之一。红青相间的清水砖墙让人仿佛置身于上世纪20年代，但从古老石库门中走出的摩登男女又随时将你拉回灯红酒绿的现实。9月中旬的一个下午，阿中和他的女伴叶子在此停留了5个小时。但他们不是情侣，对周围的浮华景象也毫无兴趣。
天色渐沉，二人决定半小时后离开，因为天黑后更容易被当作坏人。“来新天地的运气一直都比较好。”这一天的指标已经完成，阿中心情不错，“我们在这儿总能很快找到猎物。”
对他们而言，新天地从来都不是轻松享乐的地方，而是需要随时紧绷神经搜寻目标的狩猎场。他们经常出没的类似地点在上海还有十几个，都是人潮涌动的繁华商区。跟我边走边介绍这些时，阿中的眼睛一直在四处打量面孔靓丽的年轻女子。这就是他口中的“猎物”——“年轻、漂亮、高素质”的单身女孩。
阿中和叶子名片上的头衔叫作“爱情猎头”，二人在一家叫作钻石婚恋的公司已经工作了4年，任务只有一个，为单身富豪们寻找另一半。这是以婚姻为目的的昂贵交易，有钱人们需要缴纳高额费用成为会员，挑选钻石婚恋为他们搜集的优质女性。不久之前，为了给一个1988年出生的家族企业接班人J寻找伴侣，包括阿中和叶子在内的6名爱情猎头被派往北京，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定向猎取”。为此，这个富豪家庭向钻石婚恋支付了一百万元会员费。
J要求女孩必须是北大、清华、人大三所学校的在读生。“在校园里泡了一个月，基本上所有长得不错的女生我们都接触过了。”阿中不止一次遇到这样的情景：刚一张口，女孩就笑着说，你们就是来给土豪找老婆的那帮人吧？
每逢定向猎取，阿中就会迎来最兴奋也是最有压力的时刻。高额的会费意味着高额的奖金，但也同时意味着会员的要求会更苛刻。“又优秀、又漂亮、又单身，还愿意信任我们的女孩子，真的很难找。”回忆起那次猎取，他脸上难觅笑容。相比之下，见到我的那个下午所进行的“日常猎取”，则要轻松一些。日常猎取捕获到的猎物并不是专供于某个会员，而是放入数据库中，供那些交了10万元或是30万元年费的会员共享。
经过长期实战，阿中摸索出了一套挑选猎物的标准，可以满足大部分会员的要求。“年龄22到25岁，身高一米六二到一米六八，皮肤要白，长得要美，脾气要温柔……你会发现大部分男人对女人的要求都差不多。”
我们边走边聊时，前方十几米处出现了两个穿着黑裙子的漂亮女孩。阿中决定尝试一下。他小声对我说：“两三个人在一起的情况一般不太容易成功，但这两个或许有戏。”
“为什么？”
“人对陌生人都有戒备心。几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戒备心会互相传染，但她们俩看起来比较单纯。”叶子回答我。两人一起截住了她们。
“两位美女你们好。”阿中笑着说，“我们是爱情猎头。请问二位是单身吗？我们可以为你们提供和高端优秀男士交往的机会。”
女孩们出于见到陌生人的本能往后退了一步。一个摆摆手说自己有男朋友，拉着另一个要离开，但她的女伴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叶子马上拿出一本介绍钻石婚恋的小册子，试图说服她相信自己是可靠的。聊了一两分钟，猎头们获得了对方的信任。阿中拿出一个粉红色的小卡片，请她填写个人资料。女孩痛快地答应了。
叶子小声告诉我，猎取行动还算不上完全成功。阿中从口袋里掏出了iPhone6，随后是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现场拍摄女孩的照片，以便会员们日后挑选。半数左右的猎取失败在了这里。令两位猎头感到幸运的是，女孩非常配合，还主动摆了几个pose。
拍完照片后，两个女孩挥手告别，表情中混杂着惊奇与兴奋。阿中看了看手中的卡片：“1995年的，确实比较单纯。”
叶子事后向我总结这次猎取的成功之处，她说关键在于发挥了男女搭配的威力。钻石婚恋并未规定爱情猎头相互间如何协作，但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男女组合。“如果只有男生，女孩子很容易被吓跑。一个单独的女生也很容易被当成骗子。一男一女给人感觉要可靠很多。”
猎取完毕后，这对搭档已经超额完成任务，决定提前收工。他们邀请我去附近的咖啡馆坐坐，盘点下这一天的收成。就在去咖啡馆的路上，阿中又相中了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七的时髦女孩儿。这次猎取超乎寻常地顺利，女孩像是已经沉浸在了与精英男士约会的兴奋里。面对镜头，她提醒道：“请把我拍得好看点儿。”
短短几分钟就两次猎取成功，如此的好运气并不多见。钻石婚恋为二人规定的业绩指标是每天至少猎取4人，否则不许收工。“想要成功4次，我至少会被拒绝40次，还经常被人骂。这是一份极度考验心理素质的工作。”
在此背景下，临收工前的两次成功可谓意外之喜。阿中决定将这两个猎物先囤起来不予上报，不顺利时用来救急。
他翻看着这个下午猎物们填写的卡片，嘴角挂着笑容。可是不一会儿，表情却突然紧绷起来。“刚才这个女孩子其他条件都挺好的，可惜学历不行，只是中专。”
这意味着基本上是个无效猎物。他摇着头叹了口气：“估计那些男人们看不上她。”在位于陆家嘴的钻石婚恋总部，我见到这家公司的“首席爱情顾问”任雪梅。在这里，顶着“爱情顾问”头衔的工作人员还有几十人。相对于专门寻觅猎物的爱情猎头，顾问们打交道的对象则是这场爱情交易的另一端，那些缴纳高额年费的会员们。钻石婚恋对爱情顾问的任职要求是：女性、有心理咨询师资质、已婚、家庭幸福、具备丰富的情感阅历。 与其他顾问不同，任雪梅只服务于“尊享级会员”，他们的年费一百万元起步。这其中就包括那位只要三所名校在读生的家族企业接班人J。任雪梅拒绝透露这位富二代的姓名，因为签署过严格的保密协议。在钻石婚恋为此专门组建的猎取团队当中，她是唯一知道对方真实姓名和联系方式的人。
双方最初接触的过程不太顺畅。正式签约后，任雪梅带领6名爱情猎头前往北京，为J进行为期一个月的集中猎取。双方一见面，J的一句话就让她哭笑不得。J将猎头们扫视了一遍，问她：你不会就挑了这几个人让我选吧？
J当时疑虑重重，言语间散发着不信任。任雪梅虽感觉不适，但也不觉得意外。在钻石婚恋工作的8年间，她有过多次类似经历。在她眼中，富豪们或许是最缺乏安全感的一群人。“他们的生活中总是围着一大群各有目的的人，所以他们的心都收得很紧，很难相信别人。”
“遇上这种情况，我通常用行动证明自己。”任雪梅说，过多解释反而会加重对方的顾虑。“既然你怀疑我找人的能力，那我就找给你看好了。”
然而，要满足J的期望并不容易。他是个年轻气盛的完美主义者，而富有的父母也热衷于严密把控他的婚姻选择，因为这涉及巨额家族财富的传承。他们不愿意发生任何闪失。
经过重重考虑，J一家人开出的最终条件是：北大、清华、人大三所学校在读、身高1.62米以上、家庭关系和谐、身材稍显圆润，脸上有婴儿肥、皮肤要白、长相要甜美、年龄20～24岁，但不能是1994年出生。他们经过测算，声称这一年出生的女孩会影响家族的财运。
“大部分会员都会有一种完美化的倾向。”任雪梅说，她的工作重点之一就是用恰当的方式说服对方从幻想回到现实。“他们会觉得，我事业做得这么出色，婚姻对象也理所应当非常完美。可是完美的人往往是不存在的。即使真的有，也未必是适合他的那一个。”
何况，这场博弈的另一方，富豪们梦寐以求的未婚漂亮女孩，也并非任由挑拣。一位被富豪挑选的女孩曾在发给钻石婚恋的邮件里说：“我相信我肯定符合他的要求，但他能符合我的要求吗？”
任雪梅强调说，他们的服务绝对不能理解为帮富豪花钱买人。“这是一种双向选择。女孩们不是放在货架上让人随意选的那种感觉，她也可以反过来挑选男人。我们是为双方都创造一个选择的机会。”
然而，钻石婚恋的会员们，这些世俗标准中的“成功人士”，大多已经习惯于让别人满足自己。他们渴望尽可能地掌控自己的生活，可能是最不愿意妥协的一类人，尤其是在婚姻问题上。更何况，他们还为此花了那么多钱。
可以说，从正式签约的那一刻起，一场围绕着婚姻、财富、幻想、现实的多方角力便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帷幕。
42岁的重庆富豪W便是角力中的一员。钻石婚恋的会员们大都不愿透露个人信息，但几经周折，我还是联系上了几位，其中就包括W。他拥有一家大型制造企业，和很多与结发妻子离异的中年富豪不同，他未曾有过婚史。他先后两次选择尊享级服务，为此付出了两百万元。
我问他，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婚姻问题上的考虑和年轻时有什么不同？他说：“比年轻时更加坚持自己的标准了吧。因为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浪费、去糟蹋了。年轻时错了你还可以重来，现在可不行。”
基于这样的心态，将近两年间，他从任雪梅提供的上百名女孩中挑选了十几个人见面接触，并与其中的三四个尝试进一步交往，最久的约有半年。但最终，他选择在这场角力中主动离场。
面对我“花了两百万没有结果，会不会觉得不值”的疑问，他的回答非常干脆：“不会。我买的是他们的服务，不是砸钱买人。对于服务本身，我还是很满意的。感情的事情要看缘分，结果不能强求。”
“可毕竟花了这么多钱，你难道不会心疼？”我追问。
他语气平静：“这要看每个人的经济实力。如果只是半个月的收入，我觉得也没什么。”
但不是所有会员都有W这样的豁达心态。尽管双方合同上明确约定，钻石婚恋只负责按照会员要求来推荐人选，能否正式交往甚至结婚，需要会员自己把握，但仍有一些会员因为一掷千金却没有找到心上人而大发雷霆。
“这就是婚恋服务很复杂的一点。”钻石婚恋总裁徐天立对我说。这个身高接近1米90的42岁山东男人在2005年创办了这家公司，3年之后，他通过自家服务找到了另一半，是位中学语文老师。“我们在服务过程中经常会面对客户的否定。这是这个行业普遍的问题——会员最后如果成功了，他当然很高兴。一旦不成功，哪怕你做出了再多努力，他也可能会否定你的一切。”
我来到钻石婚恋的几个月前，他们遇上了一桩麻烦事。一位40多岁的浙江富豪累计投入了700多万元，却未找到心上人。很多他相中的女孩直接拒绝见面。他一怒之下将钻石婚恋告上法庭，要求退还全部费用。经过二次审理，法院判定，钻石婚恋应退还400万元。曾有媒体报道称，徐天立不满判决结果，准备申请再审。
徐天立向我宣称，麻烦已经解决，双方最终选择了私下和解，但他没有透露和解的细节。他说产生纠纷的原因主要在于，对方的要求越来越虚化，他们很难弄清楚，对方到底想找到什么样的女孩。
为了尽可能减少此类麻烦，钻石婚恋也常常会拒绝一些客户。曾有一位40多岁的广东富豪，身高不到一米七，高中学历，中年离异，带着两个儿子。他声明钱不是问题，但一定要找一个“有视觉刺激感”的年轻女孩，具体而言，就是要长得像范冰冰。沟通多次，他始终不愿降低标准，钻石婚恋只得放弃这笔生意。
徐天立告诉我，钻石婚恋并不只是一个帮男富豪寻找妻子的机构，也有20%左右的女会员。然而，为女会员提供服务的难度要比男会员大得多。“女性择偶心态往往是向上的，希望对方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都比自己略高一点儿。很多女会员自己身家已经是千万级的，那么她，要找的就是千万甚至亿万富翁。”
他露出微妙的笑容。“可是，她们能看上的男人，可选择的面是非常广的。男性择偶是向下看的，收入、社会地位之类的都不是太重要。其实男人不管是什么年纪，心态都差不多，都想找20多岁的漂亮女孩。” 钻石婚恋之所以诞生，缘于徐天立十多年前一再受挫的相亲经历。他说自己尝试了至少百次以上，均以失败告终。
徐天立当时刚满而立之年，可谓白手起家，从在山东德州老家街头卖微波炉做起，先后涉及医药、零售、服装。他渴望自己的企业能够具备全国范围的影响力，于是来到上海，创办了一家叫作“他山之石”的商业资讯网站，寄望在这座被称为“冒险家乐园”的大都市掘取下一桶金。
生意场上打拼的同时，他开始考虑组建家庭，在上海滩真正扎根，但种种尝试都宣告失败。去婚介所，发现那里提供的都是嫁不出去的“困难户”；去相亲大会，男女比例往往高达2：8甚至1：9，但多数都是他不感兴趣的大龄女性。当时，以世纪佳缘为代表的婚恋网站正在兴起，他注册了能找到的所有此类网站，常常在线上交谈甚欢，可一旦见面，都是“见光死”。
“人总是会不自觉地美化自己，这是人的天性。”他说，“可是一旦见面，99%都会失望，之前所有好的感觉都会马上消失。这对人心理的伤害是很大的，你会对人丧失信任。”
他的结论是：这些征婚渠道都无法满足高端人群的需求。他进而决定填补这个市场空白。
在钻石婚恋用来和会员签约的房间里，他向我分析这门生意为何可行：高端人群在社会中是少数，寻找到条件匹配伴侣的概率本来就低，加之这群人忙于事业，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慢慢培育感情，往往被迫以相亲的方式解决婚姻问题。“但这也需要很高的时间成本。我见了一百多个相亲对象都没有满意的，但大部分人可能见了二三十个就失去耐心，于是就矬子里面拔将军。这样的婚姻很难幸福。”
而钻石婚恋要做的就是，替富人们进行筛选。
2005年，徐天立将“他山之石”改造成富豪征婚网站。但当时的名字并非“钻石婚恋”，而叫作“钻石王老五征婚网”。这个名字因为显得庸俗遭到了创始团队成员的反对，但徐天立坚持使用。他的逻辑是，对于新生事物而言，要足够醒目，才能获得关注。
不久之后，他再次使用这一策略。2006年的一个夜晚，20位男嘉宾手持28800元的门票登上了黄浦江的豪华游轮，与徐天立团队精心猎取的30位靓丽女子共进烛光晚餐。这是一场名为“中国首届富豪集体征婚派对”的活动，徐天立称，男嘉宾的资产均超过千万。
这场容易激发起猎奇情绪的事件引来了数十家媒体的围观，其中不乏一些重量级的海外媒体。“钻石王老五”的知名度急剧飙升。耐人寻味的是，中外媒体在报道时分化成了截然不同的态度。英国《每日电讯报》评价说，在过去，中国人的结婚和离婚需要双方工作单位的许可，而这种富豪征婚活动意味着社会对于个人的控制正在减少，属于“席卷中国的爱和婚姻的革命”的一部分。而国内媒体则多持批判态度，抨击他们炫富、物化女性、影响社会风气，甚至怀疑活动的真实性。
面对闪光灯，派对的嘉宾们或是用衣服遮起脸庞，或是索性戴上面具，逃脱记者们的围追堵截。一位女孩边跑边忍不住大喊道：“天哪，怎么跟做贼一样？”
但还是有一位男嘉宾被记者们围了起来。面对“你有没有觉得这像是皇帝在选妃，对女性不尊重”的逼问，他说：“我大胆地说，我享受选妃的感觉。哪个男人没有想当皇帝的欲望？只是希望她没有当妃子的心态就好。”
类似的活动在随后几年间多次举行，门票价格一路上升到10万元以上。除了此类大型派对和持续不断的街头猎取之外，有时，猎取行动还会披上另外一层外衣。钻石婚恋曾经举办过名为“东方淑女甄选之旅”的选美赛事，面向全国征集“娴静内敛”的年轻女孩。比赛冠军将获取10万元现金奖励，但更令女孩们感兴趣的是，“前100名的‘东方淑女’将获得‘约会精英男士’的机会。”
经过几个月的选拔，决赛在三亚举行。海风的吹拂下，20位经过层层筛选的女孩身穿比基尼走秀，在舞台上使尽浑身解数展示才艺。因为她们明白，坐在台下的评委是为此花费几百万元的富豪，等待自己的可能将会是一张嫁入豪门的入场券。
与此相类似的，还有一个叫作“打造新生代CEO”的活动。这个在沪上多所重点高校进行的赛事，名为展开一个“大学生创业梦想扶持计划”，但真正的目的，却是一个富豪家庭想要为留学归来不久的女儿找到具备商业潜能的另一半，为将来交接家族企业做准备。
曾有媒体批评“东方淑女”及类似活动格调低下，是对女性的侮辱。徐天立对此从不认同，认为是仇富心态在作怪。“普通人花几百块钱去报纸上打一个征婚广告，没有人会说什么。那富人也是花钱找对象，只不过钱花得多一些，形式多样一些而已。既没有触犯法律，也没有伤害别人，有什么不行的呢？”
成立初期，钻石婚恋的分工还远不如现在细致，作为老板，徐天立也得亲自参与猎取行动。他对猎头猎来的女孩进行进一步面试筛选，每天要见二三十人。一天晚上，一个白天面试的女孩给他发来短信。他并未放在心上，对方在一群女孩中并不出众，他甚至记不清对方的长相。
但看似漫不经心的短信闲聊却一直持续了下去，徐天立开始觉得对方和自己有着说不完的共同话题。交往3年之后，他们成了夫妻，后来又有了孩子。
通过自己公司所经营的业务解决了个人的婚姻问题，徐天立进一步确信，自己所做的事意义重大，甚至生发出一种崇高感。在钻石婚恋洗手间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字画，上面写着：
让财富为爱情服务
爱情不是买卖
但是爱情可以投资
投资扩大选择范围
投资提高选择质量
投资提高选择效率
他觉得婚姻远比两情相许要复杂得多，对于富人来说尤其如此。正如那张字画上写的那样，他觉得选择他们的服务是对人生剩余时间的一笔关键投资。“拿出几十万元来换取下半辈子的幸福，这不是很值得的事情吗？”
他认为富人们往往会比普通人更难得到真正的爱情。因为他们很难分辨对方到底是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喜欢他的钱。而这正是钻石婚恋可以替他们解决的问题——他称钻石婚恋可以帮富人们过滤掉“拜金女”、“骗子”、“动机不纯的人”。 日复一日在街头狩猎的经历，让爱情猎头们大都掌握了一些独特的技能。例如，一眼就可以看出女孩有没有整容。
这一技能对他们而言至关重要，因为是否整容要填写在日后提交的猎取报告中。许多会员不愿接受有过整容经历的女孩，因为他们的日常生活中常常接触到此类女子，她们可以带来快感，但也同时会带来不安全感，而这是他们最希望避免的。他们习惯于把整容与虚假、拜金、不纯洁画上等号。
在钻石婚恋，爱情猎头们捕获到的猎物被统称为“资源”。她们的资料会转给“资源关怀顾问”，后者将资源做A、B、C三个级别的分类——C类保证形象；B类在形象好的基础上要有修养；A类则德智美兼优。接下来，优质资源还会被邀请进行个人信息核实和心理测试。资源关怀顾问会将资源们划分为九型人格，以便之后匹配给不同性格的会员。任雪梅告诉我，这一测试不但可以排查出拜金女，还能测试出是否有过性经历。
不过，要求对方是处女的会员数量越来越少。一位爱情猎头说，他服务过的会员提出这方面要求的不到十分之一。
随着服务越发细致，钻石婚恋的会费也水涨船高，从最初的2万元、10万元两档演化成了10万元、30万元、100万元，甚至还有1000万元的至尊版服务，而公司名称也由散发着暴发户气质的“钻石王老五征婚网”演变成了“钻石婚恋”。徐天立声称，为了拿到www.zuanshi.com的域名，他花了500万。
钻石婚恋不欢迎那些把它当作社交平台，意图借此结识富豪，改变自身命运的人。发给会员的小册子上印着一行字：“真实、严肃是我们对您的唯一要求。”最初，他们为会员设定了200万元净资产的入会门槛，随着社会财富的不断膨胀，这一标准曾提高到500万元。而如今，这个数字不再被他们主动提起——如今，500万元资产根本算不上富人，还不够买一套上海好地段的房子。
在4年多的猎取生涯里，阿中经常因为会员提出的五花八门的要求接到一些特殊任务。例如，有人希望女孩一定要会某种乐器，哪怕是口琴也行，有人希望女孩一定要长得像央视女主持人，有人只想要幼儿园或是小学老师——爱情顾问经过心理测试发现，这位会员童年长期经受母亲的粗暴对待，渴望像孩子一样获得母爱式的关怀。
除了这些个性化的要求之外，绝大部分会员都会提出共同的标准：年轻漂亮。“我的工作就是每天不停看各种美女帅哥，跟他们聊天。这是件很享受的事情。”他笑着说。
“那你总是帮有钱人找漂亮女孩，自己心里会有落差吗？”我问他。
“不会。”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高端人群毕竟只是少数吧，他们比较特殊。大部分人还是得过好普通的生活。”
加入钻石婚恋前，阿中在一家英语培训机构做课程顾问，他来此的最初动机是多接触“比较高端的人”，借此改变命运。但常年在街头寻觅猎物的他却很难与富有而注重隐私的会员们见面，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他的同事们也大多是类似出身，他们学历不高，工作繁重，时常面临失业压力。他们整日为富豪们寻找最亲密的人，却与对方有着悬殊的阶层差距。
阿中今年30岁，仍然单身。随着年龄的增长，在为生计苦苦打拼的同时，他发现自己有时要服务于一些比自己更年轻，却因为上一辈的财富可以轻松度日的人。这其中甚至包括一些初出校园不谙世事的女孩，24岁的H就是其中之一。在钻石婚恋经手的生意中，年轻女孩往往是被有钱男人猎取的一方，H却恰恰相反。
H是我接触到的一宗钻石婚恋的成功案例。经过半年多的交往，她于今年5月结婚，对方是爱情猎头在上海龙之梦购物中心猎取到的，31岁。
H初中毕业就被父母送到英国留学，大学毕业后回到上海。回家不久，父母就开始帮她张罗婚姻大事。在尝试了几次结果不够理想的婚恋服务后，他们选择了钻石婚恋，在此累计付出了150万元。H至今不清楚这一数字，“交钱的事都是爸爸和他们谈的，我不太关注这方面的问题。”
相比于很多条件烦琐苛刻的会员，H一家的要求显得非常简单直接——最关键的一条是，一定要长得帅，参照标准是阮经天。在此前提下，其他指标优秀自然最好，不够出色也无大碍。至于经济实力，是这家人最不关心的问题，因为他们足够有钱。
不过，随着猎取行动的深入，爱情顾问开始发现，H对男方外形的要求比想象中更加苛刻，并且出乎意料——她要求男方的牙齿必须非常整齐，为此否决了好几个爱情顾问觉得非常适合她的男人。
一年的服务期结束后，H仍然没有挑选到合适的对象。她的父亲选择了续费。第二个服务期启动时，她修改了猎取标准：参照对象从阮经天换成了金城武。
再次约见了十几位男士后，H终于见到了如今的丈夫。初次见面是在钻石婚恋为会员提供的约会室，那天晚上，在场者除了双方之外，还有H的继母。H的母亲几年前去世，她的继母参与了每一次与男方见面的过程，帮她把关。约会室里灯光昏暗，H向我回忆说，她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但她觉得面部轮廓还不错，于是决定再见一次。
第二次见面时，H立即被对方俊朗的面庞征服。她告诉任雪梅，服务可以提前结束了。半年之后，她与对方结婚，尽管这个1984年出生的男人之前曾经有过一段不愉快的短婚经历。我问她对婚后生活是否满意，她的幸福之情溢于言表，说自己正在备孕：“每天看着帅哥，当然很开心。”我和她交谈的过程中，“帅哥”这个词至少出现了十几次。
与H对“帅哥”的享受感不同，对于曾经为她搜寻过猎物的阿中而言，每天与年轻貌美的猎取对象打交道，有时却会给他带来烦恼。那是两年前，他在朋友聚会时认识了一个比他小3岁的女孩，两人互有好感，渐渐走到了一起。但双方确立恋爱关系刚刚一个星期，阿中就收到了出差猎取一个月的指令。出差中途，女孩提出了分手，不再与他联系。
回忆起那段短暂的感情，阿中觉得，即使当时没有出差，关系也不可能持续多久。因为对方此前多次表达对他工作的否定，说他整天与漂亮女孩接触，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我问他，你整天帮富豪们物色那么多女生，有没有考虑过从中发展自己的女朋友。
“不会，”他摇了摇头，“毕竟现在30岁了，不像年轻时那么冲动了。”
我追问他，年轻时的冲动指的是什么。他说那是他刚做爱情猎头不久，猎取到一个很欣赏的女孩。随后的一周里，两人通过短信闲聊了一阵，他突然萌发出想和对方交往的冲动。他短信问女孩，你欣赏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对方回复了几句，他回复说，我好像就是这样的男人。对方回复了一个省略号，从此将他拉黑。
他明白自己越位了。自从那次表白失败，他再也没有对猎取对象动过念头。“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从很现实的角度说，如果我自己看中一个女孩子，而不把她的资料交给公司，我可能这个月业绩指标就完成不了，而且对公司形象也不利。”
尽管整日为会员的婚姻奔波，但他觉得，他们的人生与自己无比遥远。就拿H来说，从开始为她搜寻意中人到她最终结婚的两年多里，阿中从未见过她，也不知道她的姓名。而作为与她对接的爱情顾问，任雪梅和她也只是保持着一种礼貌客气但有距离感的关系。
大部分情况下，一旦结婚，注重隐私的会员们就会要求钻石婚恋销毁他们的全部资料。个别会员会与爱情顾问继续联系，任雪梅曾经受邀参加过几位会员的婚礼，但在现场，她会刻意保持低调，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几乎没有会员愿意让来宾们知道他是通过这种途径找到的另一半。“我们和会员之间说到底只是一种服务关系，你不能闯入人家的生活。”
“归根结底，我和他们是生活在不同世界里的人。”阿中说。
过了而立之年，他觉得自己生活中最大的变化是，父母催促他结婚的频率比过去高了很多。但他并不愿意仓促结婚，他觉得作为一个男人，还是应该努力打拼，有了较好的物质基础再作打算。结束采访的那天晚上，我与他聊起J，那个只在北大、清华、人大寻找在读女生的富二代。他的情绪有些失落，因为J现在正与一个北大女生交往，但不是他猎取到的。这意味着他可能会与一万元的奖金失之交臂，但他仍然抱有一丝希望，因为虽正处在交往状态，却并未像H那样要求他们终止服务。也许有一天，他还会爱上阿中为他相中的女孩。
一场婚姻的缔结除了两情相悦，常常附加了财富、社会地位、生育、双方家庭等诸多现实考量，是种种精打细算的结果，是理性与非理性共同驱动下作出的人生选择。而对于财富人群，这一人生选择之过程往往更加慎重，也更加复杂，体现出人心人性之种种微妙深幽。《智族GQ》记者通过对爱情猎头的持续跟访，探察寻偶服务的不同环节，试图理清在这商业化、程式化的婚姻狩猎场上，围绕着财富、人性、爱情、幻想、现实的多方角力如何展开，又如何收场。
若想同时体味老上海的旧日风情和新上海的纸醉金迷，新天地是最佳地点之一。红青相间的清水砖墙让人仿佛置身于上世纪20年代，但从古老石库门中走出的摩登男女又随时将你拉回灯红酒绿的现实。9月中旬的一个下午，阿中和他的女伴叶子在此停留了5个小时。但他们不是情侣，对周围的浮华景象也毫无兴趣。
天色渐沉，二人决定半小时后离开，因为天黑后更容易被当作坏人。“来新天地的运气一直都比较好。”这一天的指标已经完成，阿中心情不错，“我们在这儿总能很快找到猎物。”
对他们而言，新天地从来都不是轻松享乐的地方，而是需要随时紧绷神经搜寻目标的狩猎场。他们经常出没的类似地点在上海还有十几个，都是人潮涌动的繁华商区。跟我边走边介绍这些时，阿中的眼睛一直在四处打量面孔靓丽的年轻女子。这就是他口中的“猎物”——“年轻、漂亮、高素质”的单身女孩。
阿中和叶子名片上的头衔叫作“爱情猎头”，二人在一家叫作钻石婚恋的公司已经工作了4年，任务只有一个，为单身富豪们寻找另一半。这是以婚姻为目的的昂贵交易，有钱人们需要缴纳高额费用成为会员，挑选钻石婚恋为他们搜集的优质女性。不久之前，为了给一个1988年出生的家族企业接班人J寻找伴侣，包括阿中和叶子在内的6名爱情猎头被派往北京，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定向猎取”。为此，这个富豪家庭向钻石婚恋支付了一百万元会员费。
J要求女孩必须是北大、清华、人大三所学校的在读生。“在校园里泡了一个月，基本上所有长得不错的女生我们都接触过了。”阿中不止一次遇到这样的情景：刚一张口，女孩就笑着说，你们就是来给土豪找老婆的那帮人吧？
每逢定向猎取，阿中就会迎来最兴奋也是最有压力的时刻。高额的会费意味着高额的奖金，但也同时意味着会员的要求会更苛刻。“又优秀、又漂亮、又单身，还愿意信任我们的女孩子，真的很难找。”回忆起那次猎取，他脸上难觅笑容。相比之下，见到我的那个下午所进行的“日常猎取”，则要轻松一些。日常猎取捕获到的猎物并不是专供于某个会员，而是放入数据库中，供那些交了10万元或是30万元年费的会员共享。
经过长期实战，阿中摸索出了一套挑选猎物的标准，可以满足大部分会员的要求。“年龄22到25岁，身高一米六二到一米六八，皮肤要白，长得要美，脾气要温柔……你会发现大部分男人对女人的要求都差不多。”
我们边走边聊时，前方十几米处出现了两个穿着黑裙子的漂亮女孩。阿中决定尝试一下。他小声对我说：“两三个人在一起的情况一般不太容易成功，但这两个或许有戏。”
“为什么？”
“人对陌生人都有戒备心。几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戒备心会互相传染，但她们俩看起来比较单纯。”叶子回答我。两人一起截住了她们。
“两位美女你们好。”阿中笑着说，“我们是爱情猎头。请问二位是单身吗？我们可以为你们提供和高端优秀男士交往的机会。”
女孩们出于见到陌生人的本能往后退了一步。一个摆摆手说自己有男朋友，拉着另一个要离开，但她的女伴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叶子马上拿出一本介绍钻石婚恋的小册子，试图说服她相信自己是可靠的。聊了一两分钟，猎头们获得了对方的信任。阿中拿出一个粉红色的小卡片，请她填写个人资料。女孩痛快地答应了。
叶子小声告诉我，猎取行动还算不上完全成功。阿中从口袋里掏出了iPhone6，随后是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现场拍摄女孩的照片，以便会员们日后挑选。半数左右的猎取失败在了这里。令两位猎头感到幸运的是，女孩非常配合，还主动摆了几个pose。
拍完照片后，两个女孩挥手告别，表情中混杂着惊奇与兴奋。阿中看了看手中的卡片：“1995年的，确实比较单纯。”
叶子事后向我总结这次猎取的成功之处，她说关键在于发挥了男女搭配的威力。钻石婚恋并未规定爱情猎头相互间如何协作，但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男女组合。“如果只有男生，女孩子很容易被吓跑。一个单独的女生也很容易被当成骗子。一男一女给人感觉要可靠很多。”
猎取完毕后，这对搭档已经超额完成任务，决定提前收工。他们邀请我去附近的咖啡馆坐坐，盘点下这一天的收成。就在去咖啡馆的路上，阿中又相中了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七的时髦女孩儿。这次猎取超乎寻常地顺利，女孩像是已经沉浸在了与精英男士约会的兴奋里。面对镜头，她提醒道：“请把我拍得好看点儿。”
短短几分钟就两次猎取成功，如此的好运气并不多见。钻石婚恋为二人规定的业绩指标是每天至少猎取4人，否则不许收工。“想要成功4次，我至少会被拒绝40次，还经常被人骂。这是一份极度考验心理素质的工作。”
在此背景下，临收工前的两次成功可谓意外之喜。阿中决定将这两个猎物先囤起来不予上报，不顺利时用来救急。
他翻看着这个下午猎物们填写的卡片，嘴角挂着笑容。可是不一会儿，表情却突然紧绷起来。“刚才这个女孩子其他条件都挺好的，可惜学历不行，只是中专。”
这意味着基本上是个无效猎物。他摇着头叹了口气：“估计那些男人们看不上她。”在位于陆家嘴的钻石婚恋总部，我见到这家公司的“首席爱情顾问”任雪梅。在这里，顶着“爱情顾问”头衔的工作人员还有几十人。相对于专门寻觅猎物的爱情猎头，顾问们打交道的对象则是这场爱情交易的另一端，那些缴纳高额年费的会员们。钻石婚恋对爱情顾问的任职要求是：女性、有心理咨询师资质、已婚、家庭幸福、具备丰富的情感阅历。 与其他顾问不同，任雪梅只服务于“尊享级会员”，他们的年费一百万元起步。这其中就包括那位只要三所名校在读生的家族企业接班人J。任雪梅拒绝透露这位富二代的姓名，因为签署过严格的保密协议。在钻石婚恋为此专门组建的猎取团队当中，她是唯一知道对方真实姓名和联系方式的人。
双方最初接触的过程不太顺畅。正式签约后，任雪梅带领6名爱情猎头前往北京，为J进行为期一个月的集中猎取。双方一见面，J的一句话就让她哭笑不得。J将猎头们扫视了一遍，问她：你不会就挑了这几个人让我选吧？
J当时疑虑重重，言语间散发着不信任。任雪梅虽感觉不适，但也不觉得意外。在钻石婚恋工作的8年间，她有过多次类似经历。在她眼中，富豪们或许是最缺乏安全感的一群人。“他们的生活中总是围着一大群各有目的的人，所以他们的心都收得很紧，很难相信别人。”
“遇上这种情况，我通常用行动证明自己。”任雪梅说，过多解释反而会加重对方的顾虑。“既然你怀疑我找人的能力，那我就找给你看好了。”
然而，要满足J的期望并不容易。他是个年轻气盛的完美主义者，而富有的父母也热衷于严密把控他的婚姻选择，因为这涉及巨额家族财富的传承。他们不愿意发生任何闪失。
经过重重考虑，J一家人开出的最终条件是：北大、清华、人大三所学校在读、身高1.62米以上、家庭关系和谐、身材稍显圆润，脸上有婴儿肥、皮肤要白、长相要甜美、年龄20～24岁，但不能是1994年出生。他们经过测算，声称这一年出生的女孩会影响家族的财运。
“大部分会员都会有一种完美化的倾向。”任雪梅说，她的工作重点之一就是用恰当的方式说服对方从幻想回到现实。“他们会觉得，我事业做得这么出色，婚姻对象也理所应当非常完美。可是完美的人往往是不存在的。即使真的有，也未必是适合他的那一个。”
何况，这场博弈的另一方，富豪们梦寐以求的未婚漂亮女孩，也并非任由挑拣。一位被富豪挑选的女孩曾在发给钻石婚恋的邮件里说：“我相信我肯定符合他的要求，但他能符合我的要求吗？”
任雪梅强调说，他们的服务绝对不能理解为帮富豪花钱买人。“这是一种双向选择。女孩们不是放在货架上让人随意选的那种感觉，她也可以反过来挑选男人。我们是为双方都创造一个选择的机会。”
然而，钻石婚恋的会员们，这些世俗标准中的“成功人士”，大多已经习惯于让别人满足自己。他们渴望尽可能地掌控自己的生活，可能是最不愿意妥协的一类人，尤其是在婚姻问题上。更何况，他们还为此花了那么多钱。
可以说，从正式签约的那一刻起，一场围绕着婚姻、财富、幻想、现实的多方角力便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帷幕。
42岁的重庆富豪W便是角力中的一员。钻石婚恋的会员们大都不愿透露个人信息，但几经周折，我还是联系上了几位，其中就包括W。他拥有一家大型制造企业，和很多与结发妻子离异的中年富豪不同，他未曾有过婚史。他先后两次选择尊享级服务，为此付出了两百万元。
我问他，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婚姻问题上的考虑和年轻时有什么不同？他说：“比年轻时更加坚持自己的标准了吧。因为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浪费、去糟蹋了。年轻时错了你还可以重来，现在可不行。”
基于这样的心态，将近两年间，他从任雪梅提供的上百名女孩中挑选了十几个人见面接触，并与其中的三四个尝试进一步交往，最久的约有半年。但最终，他选择在这场角力中主动离场。
面对我“花了两百万没有结果，会不会觉得不值”的疑问，他的回答非常干脆：“不会。我买的是他们的服务，不是砸钱买人。对于服务本身，我还是很满意的。感情的事情要看缘分，结果不能强求。”
“可毕竟花了这么多钱，你难道不会心疼？”我追问。
他语气平静：“这要看每个人的经济实力。如果只是半个月的收入，我觉得也没什么。”
但不是所有会员都有W这样的豁达心态。尽管双方合同上明确约定，钻石婚恋只负责按照会员要求来推荐人选，能否正式交往甚至结婚，需要会员自己把握，但仍有一些会员因为一掷千金却没有找到心上人而大发雷霆。
“这就是婚恋服务很复杂的一点。”钻石婚恋总裁徐天立对我说。这个身高接近1米90的42岁山东男人在2005年创办了这家公司，3年之后，他通过自家服务找到了另一半，是位中学语文老师。“我们在服务过程中经常会面对客户的否定。这是这个行业普遍的问题——会员最后如果成功了，他当然很高兴。一旦不成功，哪怕你做出了再多努力，他也可能会否定你的一切。”
我来到钻石婚恋的几个月前，他们遇上了一桩麻烦事。一位40多岁的浙江富豪累计投入了700多万元，却未找到心上人。很多他相中的女孩直接拒绝见面。他一怒之下将钻石婚恋告上法庭，要求退还全部费用。经过二次审理，法院判定，钻石婚恋应退还400万元。曾有媒体报道称，徐天立不满判决结果，准备申请再审。
徐天立向我宣称，麻烦已经解决，双方最终选择了私下和解，但他没有透露和解的细节。他说产生纠纷的原因主要在于，对方的要求越来越虚化，他们很难弄清楚，对方到底想找到什么样的女孩。
为了尽可能减少此类麻烦，钻石婚恋也常常会拒绝一些客户。曾有一位40多岁的广东富豪，身高不到一米七，高中学历，中年离异，带着两个儿子。他声明钱不是问题，但一定要找一个“有视觉刺激感”的年轻女孩，具体而言，就是要长得像范冰冰。沟通多次，他始终不愿降低标准，钻石婚恋只得放弃这笔生意。
徐天立告诉我，钻石婚恋并不只是一个帮男富豪寻找妻子的机构，也有20%左右的女会员。然而，为女会员提供服务的难度要比男会员大得多。“女性择偶心态往往是向上的，希望对方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都比自己略高一点儿。很多女会员自己身家已经是千万级的，那么她，要找的就是千万甚至亿万富翁。”
他露出微妙的笑容。“可是，她们能看上的男人，可选择的面是非常广的。男性择偶是向下看的，收入、社会地位之类的都不是太重要。其实男人不管是什么年纪，心态都差不多，都想找20多岁的漂亮女孩。” 钻石婚恋之所以诞生，缘于徐天立十多年前一再受挫的相亲经历。他说自己尝试了至少百次以上，均以失败告终。
徐天立当时刚满而立之年，可谓白手起家，从在山东德州老家街头卖微波炉做起，先后涉及医药、零售、服装。他渴望自己的企业能够具备全国范围的影响力，于是来到上海，创办了一家叫作“他山之石”的商业资讯网站，寄望在这座被称为“冒险家乐园”的大都市掘取下一桶金。
生意场上打拼的同时，他开始考虑组建家庭，在上海滩真正扎根，但种种尝试都宣告失败。去婚介所，发现那里提供的都是嫁不出去的“困难户”；去相亲大会，男女比例往往高达2：8甚至1：9，但多数都是他不感兴趣的大龄女性。当时，以世纪佳缘为代表的婚恋网站正在兴起，他注册了能找到的所有此类网站，常常在线上交谈甚欢，可一旦见面，都是“见光死”。
“人总是会不自觉地美化自己，这是人的天性。”他说，“可是一旦见面，99%都会失望，之前所有好的感觉都会马上消失。这对人心理的伤害是很大的，你会对人丧失信任。”
他的结论是：这些征婚渠道都无法满足高端人群的需求。他进而决定填补这个市场空白。
在钻石婚恋用来和会员签约的房间里，他向我分析这门生意为何可行：高端人群在社会中是少数，寻找到条件匹配伴侣的概率本来就低，加之这群人忙于事业，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慢慢培育感情，往往被迫以相亲的方式解决婚姻问题。“但这也需要很高的时间成本。我见了一百多个相亲对象都没有满意的，但大部分人可能见了二三十个就失去耐心，于是就矬子里面拔将军。这样的婚姻很难幸福。”
而钻石婚恋要做的就是，替富人们进行筛选。
2005年，徐天立将“他山之石”改造成富豪征婚网站。但当时的名字并非“钻石婚恋”，而叫作“钻石王老五征婚网”。这个名字因为显得庸俗遭到了创始团队成员的反对，但徐天立坚持使用。他的逻辑是，对于新生事物而言，要足够醒目，才能获得关注。
不久之后，他再次使用这一策略。2006年的一个夜晚，20位男嘉宾手持28800元的门票登上了黄浦江的豪华游轮，与徐天立团队精心猎取的30位靓丽女子共进烛光晚餐。这是一场名为“中国首届富豪集体征婚派对”的活动，徐天立称，男嘉宾的资产均超过千万。
这场容易激发起猎奇情绪的事件引来了数十家媒体的围观，其中不乏一些重量级的海外媒体。“钻石王老五”的知名度急剧飙升。耐人寻味的是，中外媒体在报道时分化成了截然不同的态度。英国《每日电讯报》评价说，在过去，中国人的结婚和离婚需要双方工作单位的许可，而这种富豪征婚活动意味着社会对于个人的控制正在减少，属于“席卷中国的爱和婚姻的革命”的一部分。而国内媒体则多持批判态度，抨击他们炫富、物化女性、影响社会风气，甚至怀疑活动的真实性。
面对闪光灯，派对的嘉宾们或是用衣服遮起脸庞，或是索性戴上面具，逃脱记者们的围追堵截。一位女孩边跑边忍不住大喊道：“天哪，怎么跟做贼一样？”
但还是有一位男嘉宾被记者们围了起来。面对“你有没有觉得这像是皇帝在选妃，对女性不尊重”的逼问，他说：“我大胆地说，我享受选妃的感觉。哪个男人没有想当皇帝的欲望？只是希望她没有当妃子的心态就好。”
类似的活动在随后几年间多次举行，门票价格一路上升到10万元以上。除了此类大型派对和持续不断的街头猎取之外，有时，猎取行动还会披上另外一层外衣。钻石婚恋曾经举办过名为“东方淑女甄选之旅”的选美赛事，面向全国征集“娴静内敛”的年轻女孩。比赛冠军将获取10万元现金奖励，但更令女孩们感兴趣的是，“前100名的‘东方淑女’将获得‘约会精英男士’的机会。”
经过几个月的选拔，决赛在三亚举行。海风的吹拂下，20位经过层层筛选的女孩身穿比基尼走秀，在舞台上使尽浑身解数展示才艺。因为她们明白，坐在台下的评委是为此花费几百万元的富豪，等待自己的可能将会是一张嫁入豪门的入场券。
与此相类似的，还有一个叫作“打造新生代CEO”的活动。这个在沪上多所重点高校进行的赛事，名为展开一个“大学生创业梦想扶持计划”，但真正的目的，却是一个富豪家庭想要为留学归来不久的女儿找到具备商业潜能的另一半，为将来交接家族企业做准备。
曾有媒体批评“东方淑女”及类似活动格调低下，是对女性的侮辱。徐天立对此从不认同，认为是仇富心态在作怪。“普通人花几百块钱去报纸上打一个征婚广告，没有人会说什么。那富人也是花钱找对象，只不过钱花得多一些，形式多样一些而已。既没有触犯法律，也没有伤害别人，有什么不行的呢？”
成立初期，钻石婚恋的分工还远不如现在细致，作为老板，徐天立也得亲自参与猎取行动。他对猎头猎来的女孩进行进一步面试筛选，每天要见二三十人。一天晚上，一个白天面试的女孩给他发来短信。他并未放在心上，对方在一群女孩中并不出众，他甚至记不清对方的长相。
但看似漫不经心的短信闲聊却一直持续了下去，徐天立开始觉得对方和自己有着说不完的共同话题。交往3年之后，他们成了夫妻，后来又有了孩子。
通过自己公司所经营的业务解决了个人的婚姻问题，徐天立进一步确信，自己所做的事意义重大，甚至生发出一种崇高感。在钻石婚恋洗手间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字画，上面写着：
让财富为爱情服务
爱情不是买卖
但是爱情可以投资
投资扩大选择范围
投资提高选择质量
投资提高选择效率
他觉得婚姻远比两情相许要复杂得多，对于富人来说尤其如此。正如那张字画上写的那样，他觉得选择他们的服务是对人生剩余时间的一笔关键投资。“拿出几十万元来换取下半辈子的幸福，这不是很值得的事情吗？”
他认为富人们往往会比普通人更难得到真正的爱情。因为他们很难分辨对方到底是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喜欢他的钱。而这正是钻石婚恋可以替他们解决的问题——他称钻石婚恋可以帮富人们过滤掉“拜金女”、“骗子”、“动机不纯的人”。 日复一日在街头狩猎的经历，让爱情猎头们大都掌握了一些独特的技能。例如，一眼就可以看出女孩有没有整容。
这一技能对他们而言至关重要，因为是否整容要填写在日后提交的猎取报告中。许多会员不愿接受有过整容经历的女孩，因为他们的日常生活中常常接触到此类女子，她们可以带来快感，但也同时会带来不安全感，而这是他们最希望避免的。他们习惯于把整容与虚假、拜金、不纯洁画上等号。
在钻石婚恋，爱情猎头们捕获到的猎物被统称为“资源”。她们的资料会转给“资源关怀顾问”，后者将资源做A、B、C三个级别的分类——C类保证形象；B类在形象好的基础上要有修养；A类则德智美兼优。接下来，优质资源还会被邀请进行个人信息核实和心理测试。资源关怀顾问会将资源们划分为九型人格，以便之后匹配给不同性格的会员。任雪梅告诉我，这一测试不但可以排查出拜金女，还能测试出是否有过性经历。
不过，要求对方是处女的会员数量越来越少。一位爱情猎头说，他服务过的会员提出这方面要求的不到十分之一。
随着服务越发细致，钻石婚恋的会费也水涨船高，从最初的2万元、10万元两档演化成了10万元、30万元、100万元，甚至还有1000万元的至尊版服务，而公司名称也由散发着暴发户气质的“钻石王老五征婚网”演变成了“钻石婚恋”。徐天立声称，为了拿到www.zuanshi.com的域名，他花了500万。
钻石婚恋不欢迎那些把它当作社交平台，意图借此结识富豪，改变自身命运的人。发给会员的小册子上印着一行字：“真实、严肃是我们对您的唯一要求。”最初，他们为会员设定了200万元净资产的入会门槛，随着社会财富的不断膨胀，这一标准曾提高到500万元。而如今，这个数字不再被他们主动提起——如今，500万元资产根本算不上富人，还不够买一套上海好地段的房子。
在4年多的猎取生涯里，阿中经常因为会员提出的五花八门的要求接到一些特殊任务。例如，有人希望女孩一定要会某种乐器，哪怕是口琴也行，有人希望女孩一定要长得像央视女主持人，有人只想要幼儿园或是小学老师——爱情顾问经过心理测试发现，这位会员童年长期经受母亲的粗暴对待，渴望像孩子一样获得母爱式的关怀。
除了这些个性化的要求之外，绝大部分会员都会提出共同的标准：年轻漂亮。“我的工作就是每天不停看各种美女帅哥，跟他们聊天。这是件很享受的事情。”他笑着说。
“那你总是帮有钱人找漂亮女孩，自己心里会有落差吗？”我问他。
“不会。”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高端人群毕竟只是少数吧，他们比较特殊。大部分人还是得过好普通的生活。”
加入钻石婚恋前，阿中在一家英语培训机构做课程顾问，他来此的最初动机是多接触“比较高端的人”，借此改变命运。但常年在街头寻觅猎物的他却很难与富有而注重隐私的会员们见面，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他的同事们也大多是类似出身，他们学历不高，工作繁重，时常面临失业压力。他们整日为富豪们寻找最亲密的人，却与对方有着悬殊的阶层差距。
阿中今年30岁，仍然单身。随着年龄的增长，在为生计苦苦打拼的同时，他发现自己有时要服务于一些比自己更年轻，却因为上一辈的财富可以轻松度日的人。这其中甚至包括一些初出校园不谙世事的女孩，24岁的H就是其中之一。在钻石婚恋经手的生意中，年轻女孩往往是被有钱男人猎取的一方，H却恰恰相反。
H是我接触到的一宗钻石婚恋的成功案例。经过半年多的交往，她于今年5月结婚，对方是爱情猎头在上海龙之梦购物中心猎取到的，31岁。
H初中毕业就被父母送到英国留学，大学毕业后回到上海。回家不久，父母就开始帮她张罗婚姻大事。在尝试了几次结果不够理想的婚恋服务后，他们选择了钻石婚恋，在此累计付出了150万元。H至今不清楚这一数字，“交钱的事都是爸爸和他们谈的，我不太关注这方面的问题。”
相比于很多条件烦琐苛刻的会员，H一家的要求显得非常简单直接——最关键的一条是，一定要长得帅，参照标准是阮经天。在此前提下，其他指标优秀自然最好，不够出色也无大碍。至于经济实力，是这家人最不关心的问题，因为他们足够有钱。
不过，随着猎取行动的深入，爱情顾问开始发现，H对男方外形的要求比想象中更加苛刻，并且出乎意料——她要求男方的牙齿必须非常整齐，为此否决了好几个爱情顾问觉得非常适合她的男人。
一年的服务期结束后，H仍然没有挑选到合适的对象。她的父亲选择了续费。第二个服务期启动时，她修改了猎取标准：参照对象从阮经天换成了金城武。
再次约见了十几位男士后，H终于见到了如今的丈夫。初次见面是在钻石婚恋为会员提供的约会室，那天晚上，在场者除了双方之外，还有H的继母。H的母亲几年前去世，她的继母参与了每一次与男方见面的过程，帮她把关。约会室里灯光昏暗，H向我回忆说，她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但她觉得面部轮廓还不错，于是决定再见一次。
第二次见面时，H立即被对方俊朗的面庞征服。她告诉任雪梅，服务可以提前结束了。半年之后，她与对方结婚，尽管这个1984年出生的男人之前曾经有过一段不愉快的短婚经历。我问她对婚后生活是否满意，她的幸福之情溢于言表，说自己正在备孕：“每天看着帅哥，当然很开心。”我和她交谈的过程中，“帅哥”这个词至少出现了十几次。
与H对“帅哥”的享受感不同，对于曾经为她搜寻过猎物的阿中而言，每天与年轻貌美的猎取对象打交道，有时却会给他带来烦恼。那是两年前，他在朋友聚会时认识了一个比他小3岁的女孩，两人互有好感，渐渐走到了一起。但双方确立恋爱关系刚刚一个星期，阿中就收到了出差猎取一个月的指令。出差中途，女孩提出了分手，不再与他联系。
回忆起那段短暂的感情，阿中觉得，即使当时没有出差，关系也不可能持续多久。因为对方此前多次表达对他工作的否定，说他整天与漂亮女孩接触，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我问他，你整天帮富豪们物色那么多女生，有没有考虑过从中发展自己的女朋友。
“不会，”他摇了摇头，“毕竟现在30岁了，不像年轻时那么冲动了。”
我追问他，年轻时的冲动指的是什么。他说那是他刚做爱情猎头不久，猎取到一个很欣赏的女孩。随后的一周里，两人通过短信闲聊了一阵，他突然萌发出想和对方交往的冲动。他短信问女孩，你欣赏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对方回复了几句，他回复说，我好像就是这样的男人。对方回复了一个省略号，从此将他拉黑。
他明白自己越位了。自从那次表白失败，他再也没有对猎取对象动过念头。“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从很现实的角度说，如果我自己看中一个女孩子，而不把她的资料交给公司，我可能这个月业绩指标就完成不了，而且对公司形象也不利。”
尽管整日为会员的婚姻奔波，但他觉得，他们的人生与自己无比遥远。就拿H来说，从开始为她搜寻意中人到她最终结婚的两年多里，阿中从未见过她，也不知道她的姓名。而作为与她对接的爱情顾问，任雪梅和她也只是保持着一种礼貌客气但有距离感的关系。
大部分情况下，一旦结婚，注重隐私的会员们就会要求钻石婚恋销毁他们的全部资料。个别会员会与爱情顾问继续联系，任雪梅曾经受邀参加过几位会员的婚礼，但在现场，她会刻意保持低调，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几乎没有会员愿意让来宾们知道他是通过这种途径找到的另一半。“我们和会员之间说到底只是一种服务关系，你不能闯入人家的生活。”
“归根结底，我和他们是生活在不同世界里的人。”阿中说。
过了而立之年，他觉得自己生活中最大的变化是，父母催促他结婚的频率比过去高了很多。但他并不愿意仓促结婚，他觉得作为一个男人，还是应该努力打拼，有了较好的物质基础再作打算。结束采访的那天晚上，我与他聊起J，那个只在北大、清华、人大寻找在读女生的富二代。他的情绪有些失落，因为J现在正与一个北大女生交往，但不是他猎取到的。这意味着他可能会与一万元的奖金失之交臂，但他仍然抱有一丝希望，因为虽正处在交往状态，却并未像H那样要求他们终止服务。也许有一天，他还会爱上阿中为他相中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