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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春天,DC漫画的粉丝终于等来了扎克·施奈德(Zack Snyder)版的《正义联盟》在HBO max上线。自从2017年施奈德因与制片方的矛盾以及女儿意外去世等原因退出《正义联盟》的后期制作、电影院线版遭到口碑和票房双重滑铁卢后,拥趸对导演剪辑版的呼声就一直没有停止。
在一系列的变故和打击中,施奈德显得像个十足的悲情英雄,被华纳选中负责《正义联盟》后期的乔斯·韦登(《复仇者联盟》导演)则成了众矢之的,网络上的声讨者展开了一场名为“放出导剪版”( Release The Snyder Cut)运动,短短几天就收集到海量签名。
可以说,如今我们能看到扎克·施奈德版的《正义联盟》,得益于这场粉丝的“抗争”。四年来,“放出导剪版”的呼声如火如荼,甚至有粉丝包机拉横幅在漫展上声讨华纳。最后扎克·施奈德和电影的主演也参与进来,施奈德以零报酬的形式换取了对这部影片的话语权,导演剪辑版足足比院线版的120分钟多出一倍内容,众人合力使得《正义联盟》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大家面前。
因为疫情,观众还无缘在大银幕上看到这部鸿篇巨制,但该片一经上线,好评就一路飙升,仅在中国的豆瓣网就有近14万人给该片打出8.9的高分,而IMD网站则有22万人打出8.3分。
与今天在粉丝圈“封神”的状况不同,扎克·施奈德此前一直是一位有争议的人,他在影坛的地位是被粉丝一点点塑造出来的。喜欢的人将他看作与诺兰比肩的商业大片天才,在超级英雄这样一个成熟的类型里开创新的叙事与美学,不喜欢的人则认为此人只会夸夸其谈,摧毁了DC的电影宇宙。
以广告进入电影业
1966年,扎克·施奈德出生在美国东北部的康涅狄格州,高中时代他就有了一些电影制作的经验,同时显露出不俗的绘画功底,还曾远赴伦敦学习绘画。但施奈德最终还是决定学习电影,他在加利福尼亚州帕萨迪纳艺术中心的设计学院拿到了自己的电影系艺术学学士学位。
1990年代初期,扎克·施奈德就开始从事摄影和导演的相关工作,但大部分时间拍摄广告和MTV。在行业里摸爬滚打十多年后,他奠定了自己在广告业的地位,拍摄了不少作品,也训练出他驾驭商业类题材的能力。
2004年,38岁的施奈德开始在电影圈崭露头角,他拍摄了知名丧尸片《活死人的黎明》的重拍版。在这个版本中,施奈德不仅延续了原版中刺激性的血腥和死亡的场面,同时还试图跳出丧尸片的类型窠臼,为僵尸角色注入了不少人性的成分,提升了电影的品相,并赋予丧尸片一种道德意义的思考。
应该说,比起很多导演来说,施奈德在好莱坞的起点是不俗的。2006年他又推出了自己的第二部影片《斯巴达300勇士》,这部电影的场景气势恢宏,以人类史上最残酷的战役之一温泉关之战为电影的核心故事,再一次将血腥和暴力展现得淋漓尽致,是当年最为著名的R级电影。尽管也被一些批评家认为这部电影不尊重历史,且一味渲染暴力,剧情低幼,但施奈德驾驭大场面的能力也因此得到了认可。
争议不断的“漫改”导演
接连两部商业类型片成功,施奈德终于被华纳公司注意到,委任他为DC作品《守望者》的导演。不同于一般的超级英雄大片,这部电影的故事设定在1985年的冷战背景下,虚构出了一个连任四届的尼克松总统,在架空历史的表面下又重塑了对历史的理解。人们熟悉的超级英雄不再是没有个性的正义化身,他们也会陷入各自的局限之中。
虽然无法令所有的原著党满意,被批华丽的视觉与故事之间存在断裂,但《守望者》依然被认为是继诺兰版的《黑暗骑士》之后最深刻和严肃的漫改电影。作为私底下的朋友,施奈德的成就虽然整体上不如诺兰,但他们都在做着同样一件事:大大拓宽了超级英雄的类型边界,撬动了原著党的审美体系。
2013年,伴随着诺兰的“蝙蝠侠”三部曲的成功,华纳公司重拾“漫改”信心,宣布施奈德为DC电影宇宙(DCEU)的缔造者,欲抗衡迪士尼和福克斯塑造的漫威宇宙(MEU)日益强盛的势头。
此后,施奈德先后执导了《超人:钢铁之躯》和《蝙蝠侠大战超人:正义黎明》,监制了《自杀小队》《神奇女侠》等DC漫改作品,一跃成为好莱坞最亮眼的电影人。但是随着作品越多,施奈德的争议也越大。他的两部漫改作品将DC最核心的人物超人和蝙蝠侠进行改造,以沉郁的现实主义风格重塑了两大超级英雄的形象。
《超人:钢铁之躯》里展现的是一个不同以往的超人,就连身上蓝红相间制服的颜色都是暗淡的。这样一个超人经历了童年阴影,被欺辱和排挤,最终为了融入人类,不惜毁灭自己的母星,是值得讨论的复杂角色。至于《蝙蝠侠大战超人》,施奈德本想突出两位超级英雄的复杂关系,蝙蝠侠担心超人的能力过大危害世界和平,想要限制其力量。这样的设定似乎十分适合在超级英雄之间炒作CP,也能激发出很强的戏剧效果。某种程度上,施奈德把超人和蝙蝠侠理解为一体两面的同一个人,前者被视为美国精神的象征,后者则代表了暗黑面,而光明和黑暗也是可以转换的。
施奈德本想在诺兰颠覆蝙蝠侠后,自己也可以颠覆超人形象。遗憾的是,观众并没有像接受蝙蝠侠那样接受超人,或许后者已经在文化精神上和美国的核心价值观深深绑定。这部电影最后在全球范围内收获了8亿多票房,远远没有达到华纳的预期,此后施奈德失去了华纳对他的信任,观众缘也大打折扣。
事实上,坊间一直争议施奈德的导演能力。不同于影史上叫好不叫座的大师,施奈德更像是当代的网红,他的拥护者和反对者一样多。著名电影评论网站Indie Wire的作者大卫·埃里希(David Ehrlich)就非常尖刻地写道:施奈德可以被称为当代电影界最两极的导演,仅他的名字就足以引发一千条愤怒的推文,而支持他的文字只能在这些反对推文的评论区找到,施奈德的评论者真的很讨厌他,而他的粉丝也同样仇恨着评论家。施奈德究竟是大师还是黑客?是被误解的神话缔造者,还是带有电影摄影机的肉头?”
因此,拍摄《正义联盟》时,华纳限制施奈德在影片上的自由度,希望他放弃自己的暗黑设定,向“漫威”电影取经,多一些幽默轻快的内容。对此施奈德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表示:“我从来都只会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拍电影。每个导演都该有的一项技能就是,保持你自己的观点。当你一旦试图去模仿另一种风格完全不同的电影制作方式时,那么你注定会遭遇滑铁卢。”
暗黑的暴力美学
与“漫威”不同,DC漫画的英雄人物往往拥有更多作为人的缺陷和问题以及阴暗面。这也是为何观众在看DC漫改电影时会有一种压抑感,它们也更容易被有想法的导演改编成严肃电影。不论是诺兰的“蝙蝠侠”三部曲还是2019年获得威尼斯金狮奖的热门电影《小丑》都展现出DC宇宙很强的可塑性。
相较而言,扎克·施奈德的电影其实更为大众和通俗,他所执导的DC系列电影既没有大部分漫威电影那么程式化,也没有可以媲美诺兰电影的完整价值观和丰富想象力。应该说,施奈德电影最大的作者性体现在视觉元素上,他的电影有一种强烈的暴力美学,总是将血腥污浊的内容拍出某种华丽和优雅。因此,在观众叹服施奈德极致的影像风格的同时,也会被他对暴力的不节制使用感到忧虑。
看过《斯巴达300勇士》的观众就算忘了剧情也不会忘记这部电影是如何用慢镜头细致展现主角杀死每一个敌人的画面,而施奈德标志性的浓郁色彩也让他的电影莫名笼罩着死亡压抑的气氛。
施奈德喜欢用色彩表达情绪,《斯巴达300勇士》的黄色,《守望者》的深蓝,《美少女特工队》的绿色,《蝙蝠侠大战超人:正义黎明》的黑色……颜色成为电影叙事的一部分,赋予其电影强烈的情感力量。不仅如此,或许因为多年绘画的原因,他总追求油画般的质感,提升了其电影的严肃感。
他的电影不是明快轻松的,甚至有点模糊了善恶的边界,即使正义最终战胜了邪恶,观众也无法长舒一口气。说白了,如果大部分超级英雄电影是所谓的“爽文”,观众期望获得的是释放,施奈德则需要观眾沉思和反省,但这势必会冒犯到一部分人。
电影事业之外,施奈德在生活中也遭遇了巨大的打击,他和现任妻子一共抚养了8名子女(包括前任的孩子和收养的孩子),就在《正义联盟》拍摄受限时,施奈德20岁的女儿自杀。已到知天命之年的施奈德宣布从《正义联盟》后期制作中退出,专心陪伴家人。2020年12月,施奈德和粉丝为美国预防自杀基金会(AFSP)筹集了超过100万美元的善款。经过几年的调整,施奈德渐渐从悲伤中平复。他宣布自己最新的作品暂定名为《活死人军团》,这是一部丧尸电影,在从影近20年后,他回到最初起航的地方,也许会开拓出一片新的天地。
应该说,施奈德不是那种最天才的作者,但依然不失为一位优秀的职业导演。他在类型电影的框架下试图建立新的范式,这彰显出他的野心。马丁·斯科塞斯曾在《纽约时报》批评“漫威电影”:当下的电影(以“漫威”为代表的电影)已经越发像一个主题乐园,不是真正的电影,真正的电影有关于美学、情感和精神上的启示,展现复杂的人类情感。如果我们认同马丁的观点,就必须承认,尽管施奈德的DC电影不完美,但他的工作就是在主题乐园里加入更多个人的思考和情感,并期望自己有一天可以逃出它的桎梏,放眼今天的电影工业,这是值得尊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