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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新闻资料]1997年10月30日,商丘市柘城县老王集乡赵楼村村民赵作海在同村杜金慧家串门时,与邻居赵振晌发生口角,争执中,赵振晌拿刀将赵作海砍伤。之后,赵振晌突然失踪。四个月后,赵振晌的侄子赵作亮到公安机关报案,怀疑其叔父已被赵作海杀害。警方在对赵作海进行20多天羁押后,因证据不足,将其释放。
1999年5月8日,赵楼村村民淘井时,在井中发现一具无头尸体,以为是失踪的赵振晌。经过警方对赵作海、其妻赵小启、当事人杜金慧审讯及目击者证明后认定:赵作海与同村妇女杜金慧有不正当关系,赵振晌因看不过,与其发生打斗并被其杀害。一周后,警方将赵作海刑拘,羁押在商丘市看守所。2002年11月11日,商丘市检察院对其提起公诉。2002年12月5日,商丘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赵作海死刑,缓期二年执行。赵作海入狱后,迫于生计,妻子赵小启撇下大儿子、二儿子,带着女儿和小儿子另嫁他乡。
那么,赵作海四个孩子的命运将何去何从?身背“杀人犯父亲”名义的他们11年来走过怎样的心路历程?
父亲被抓母亲失踪,兄妹四人骨肉分离
今年59岁的赵作海是河南省商丘市柘城县老王集乡赵楼村人,他和妻子赵小启都是当地农民,他们先后育有四个孩子:大儿子赵西良、二儿子赵西俊、三女儿赵西茹和小儿子赵西蛋。为贴补家用,农闲时,赵作海就和老乡一起外出打工。
赵小启一辈子都忘不了1999年5月9日上午,她眼睁睁地看着丈夫被戴上手铐推进警车,满腹悲凉、无助的她跪在警车扬起的尘土中,失声痛哭。10岁的女儿赵西茹和6岁的小儿子赵西蛋,吓得躲在母亲身后,哇哇大哭。
丈夫入狱后,赵小启一人带着四个孩子艰难度日,既要料理农田,又要做家务,整天忙得像陀螺一样。即便如此,孩子们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不得已向人借钱,可因丈夫是个杀人犯,村里人不但不借钱给她,而且还躲着她。眼看生活难以为继,赵小启心想:这样下去,一家五口都会饿死的,与其活活等死,还不如出门乞讨。想到大儿子、二儿子年龄大些,可以照顾自己,赵小启决定带小儿子和女儿离家出走。
当天,赵西良兄弟两个放学回到家,一进屋,傻了眼:屋里乱七八糟,床上散落着几件衣服,母亲和弟弟妹妹都不知去向。
兄弟俩找遍亲戚邻居,也没见母亲和弟妹的身影。弟弟赵西俊哽咽道:“哥,爸走了,妈也不要我们了,怎么办啊!”赵西良安慰弟弟道:“不哭,有哥在,别怕。”
当晚,兄弟两个饿着肚子,相互依偎蜷缩在墙角。赵西良把弟弟哄睡后,一个人来到院子,望着天空中那轮明月,豆大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滚滚而下……
杜金慧听说赵小启走了,留下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便与丈夫赵德宝商量,把他们接到了自家。关于赵作海和妻子的传闻,赵德宝早就听说,尽管他相信妻子的清白,可面对传言,他心中总有说不出的滋味。如今,赵作海被抓,妻子又要照顾他的孩子,赵德宝很不情愿,杜金慧并不放弃,推心置腹地劝说丈夫,赵德宝最终答应了。
第二天,杜金慧夫妻俩来到赵西良家,将赵西良兄弟接到自己家。
父亲杀人入狱,赵西良兄弟俩不但失去生活来源,而且到处遭人歧视,顶着巨大压力的他们只好辍学在家。
一次,赵西良去村上小卖部买盐,村里一个姓赵的人,故意羞辱他:“是不是给你二妈买盐?”那一刻,赵西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哭着跑开了……
人们的误解深深刺伤了赵西良幼小的心,他决定离开这个令他心痛的地方。
2002年春节后,赵西良决定外出打工,恳求杜金慧照顾好弟弟。临走前,赵西良红着眼圈叮嘱弟弟:“你要听话,等哥哥挣钱回来,接你回家。”望着弟弟无助的眼神,赵西良强忍泪水和他依依惜别,踏上开往北京的列车。
到北京后,不识几个字的赵西良像个无头苍蝇,在街上乱飞乱撞,根本找不到合适工作。晚上,他就在车站候车室度过。
几经周折,赵西良在通州区一个建筑工地找了一份小工,每月600元钱。
由于工地离住地较远,赵西良每天早上5点就得起床,步行去工地。小工活很重,每天要推着200公斤重的拉砖车来回跑,一天下来,刚满16岁的赵西良累得骨头都要散架。晚上,躺在简易工棚里,刺骨的寒风夹着雪花从门缝里飘进来,赵西良缩在薄薄的被子里不停发抖,手脚也长满冻疮。
为省钱,他每天都自己做饭,菜是步行几公里到菜场捡的剩菜叶。
一次,一个老乡喝醉酒后跟工友们道出赵西良父亲杀人坐牢之事,一会儿工夫,工地上所有人都知道了。几天后,工头找到他,直言不讳道:“你是杀人犯的儿子,我们只用‘良民’,你赶快走人。”赵西良被赶出工地。
后来,赵西良又找了份搬家公司的工作,包吃住,每月700元钱。搬家的活儿并不比建筑工地轻。
赵西良怎么也无法走出父亲被捕入狱的阴影,经常噩梦连连。一次,赵西良刚睡着,又梦到警察来抓父亲,他哭求道:“别抓我爸,他没杀人!”
第二天,室友把他的梦话告诉了公司老板,老板了解到他的情况后,再次炒了他的鱿鱼。
大哥寻亲兄妹团聚,血脉亲情通往高墙内外
再次被辞退后,赵西良拾起了破烂。
2004年7月,赵西良结识一位叫王刚的装修公司老板,老家同是商丘的王刚得知赵西良的悲惨遭遇后,很是同情,安排他跟自己学装修。
赵西良感激之余,勤奋工作,顺利通过试用期,成为公司一名正式员工,每月1000多元工资。
工作稳定下来后,赵西良愈发想念弟弟妹妹。2005年5月,赵西良向公司请了一周假,回到日思夜想的老家。那是一幅怎样的景象呢?当年自家新修的三间平房,如今摇摇欲坠,院子里杂草丛生,院墙早已坍塌……无边的凄凉、悲痛一股脑涌上心头,赵西良跪在老屋前放声痛哭……
在杜金慧那里,赵西良得知二弟赵西俊跟同乡去了上海打工,具体地址不清楚。赵西良多方打听弟弟下落,均杳无音信。他很想去上海寻找弟弟,但偌大个上海要找一个人,犹如海底捞针。无奈,他只好暂时作罢,在心中默默祈祷弟弟平安。
赵西良又从邻居那里打听到,当年母亲带着妹妹和小弟弟流浪到高新镇,在好心人撮合下,嫁给刘庄村的刘本云。刘本云比赵小启大5岁,妻子早逝,留下一双儿女。
赵西良的突然到来,让赵小启惊喜之余,更多的是愧疚,望着多年未曾谋面的儿子,她的泪珠滚滚而下:“妈对不起你们!当时我实在是没办法啊……”望着母亲憔悴的面庞,赵西良心底对她的怨恨消散了。
赵西良与母亲谈话时,妹妹赵西茹站在一旁,低头不言,双手不停地搓着衣角,正值花季的她衣着破旧,黝黑粗糙的手上还留着冬天的冻伤。看到这些,赵西良眼眶湿润了,他走上前握着妹妹的手,道:“妹妹,你受苦了,等爸回来,我一定接你回家。”
当赵西良问起弟弟时,赵小启未语泪先流:“你弟弟前天和人打架,被我数落后,倔强的他竟拿了几百元钱离家出走了。”
弟弟会去哪里呢?赵西良听说村里有小孩儿经常到镇上网吧玩。他便匆忙赶到镇上,挨个网吧寻找。终于在一个叫“天心一族”的网吧,他看到了在电脑前酣睡的小弟赵西蛋。
赵西良摇醒弟弟,激动地说:“弟弟,我是大哥啊!”多年未见,赵西蛋有些陌生地看着他。
赵西良带着弟弟刚到家,母亲赵小启急切地说:“你姑妈托人捎信,要你快去监狱,听说你父亲出事了……”
赵西良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连夜坐车赶往父亲服刑的豫东监狱。
原来,赵作海含冤入狱后,深感暗无天日,万念俱灰的他开始绝食,被狱警发现,通知了家人。
探监时,赵西良久久不愿相信,那个步履蹒跚、满头白发向自己走来的老头就是父亲,他的心里像被刀剜了一样。
赵作海见到儿子,激动得老泪纵横,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都是爸不好,连累了你们兄妹,我做梦都在想着你们兄妹啊!”父子俩的头贴在一起,号啕大哭起来。
“爸,你要挺住,我们兄妹等你出来,全家人团聚。”赵作海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监狱回来,赵西良告别母亲、妹妹和小弟后,带着无比的思念与一种神圣的使命返回北京。
而赵西良的鼓励也让赵作海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他主动跟狱警交流,积极改造。2004年年底,他因表现优秀被减刑两年。
2005年底,正在上班的赵西良接到姑父电话,说弟弟赵西俊满身伤痕地从上海回来了。
原来,赵西俊到上海后,并没找到活儿,到处流浪的他后来误入一个盗窃团伙。赵西俊曾多次试图逃跑,但都被抓回惨遭毒打。后来,该团伙被警方捣毁,赵西俊才被解救。由于年幼,警方对他批评教育一番后遣返回乡。
赵西良心急如焚地赶回家中,看到伤痕累累的弟弟,他又气又疼道: “你不能自暴自弃!尽管爸爸坐了牢,可他是被冤枉的啊!我们这个家不能散!谁都不能放弃!”听了哥哥的铿锵之言,赵西俊那颗冰冷的心逐渐复苏……
男大当婚。2008年,赵西良已23岁,在农村,这个年龄都已经当爹了,姑父开始托人给他介绍对象。其中,一个叫王楠的女孩儿和他聊得很投机,但当王楠得知赵西良的父亲是杀人犯时,吓得花容失色,再也不和赵西良见面。
为了让赵作海安心服刑,赵西良决定带上两个弟弟一同去监狱探望父亲。
2009年9月,赵作海在采石场勇救狱友,立下二等功,再次减刑两年。
77万赔偿款,怎能安抚一个支离破碎的家
听到父亲再次减刑的消息,赵西良兴奋不已,他恨不得马上见到弟弟妹妹,和他们一起分享这一喜悦。
2010年春节,赵西良回到家中,才知妹妹已出嫁到安徽蒙城。他很吃惊:“妹妹还小,怎么就嫁人了呢?”母亲赵小启含泪道出缘由,自己带着儿子女儿嫁到刘本云家后,使这个原本贫困的家庭生活更显拮据。不忍女儿跟着自己受苦,她便狠心给她找了个婆家。赵西良内心十分沉重,他决定去一趟安徽,接妹妹回家探亲。
除夕晚上,四兄妹终于聚齐了,赵西良特意在一家饭店订了一间包房以示庆贺。席间,赵西良饱含深情地举起酒杯,声音颤抖地说:“我们兄妹终于聚齐了……”话未说话,兄妹几人早已泪流满面。妹妹哽咽道:“要是爸爸妈妈在,那该多好啊!”妹妹的话戳到了兄弟几人的痛处,都忍不住失声痛哭。片刻后,赵西良安慰弟妹道:“爸爸是冤枉的,我相信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们都要好好活着,等着全家团圆!”兄妹四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一股暖流浇注在每个人的心田。
这个春节,是赵西良兄妹度过的最温暖的一个春节。节后,兄妹四人含泪惜别。可赵西良刚到北京的第三天,家里便传来二弟赵西俊摔伤的消息。原来赵西俊返回上海打工,做“蜘蛛人”的他不慎从6楼坠下,生命垂危。顾不上请假,赵西良立即赶到上海。第二天,弟弟妹妹也从老家赶到医院。
看到病床上一身绷带的赵西俊,兄妹几个难过极了。赵西俊需要输血,赵西茹和赵西蛋马上伸出胳膊,争着献血。赵西良对医生说:“他们还小,我是大哥,抽我的。”很快,400毫升血输进赵西俊体内,这些鲜红的血液诠释了他们之间浓浓的手足情。
为了给赵西俊增加营养,妹妹赵西茹给哥哥买了鸡汤还炖了猪蹄,自己却啃馒头就咸菜。晚上,兄妹几人就在病房打地铺。在兄妹三人悉心照料下,赵西俊很快康复出院。
这件事后,赵西良兄妹再也不愿分开。妹妹已结婚成家,赵西良让她回到安徽婆家,自己带着两个弟弟到北京打工。后来,赵西良给两个弟弟各自找份工作,兄弟三人约定每周见面一次。
命运真让人捉摸不定。2010年4月的一天,赵振晌突然回到家中, 村民们个个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死了十年的赵振晌死而复生,回到村子。人们奔走相告。后来,在赵振晌的哭诉中,大伙儿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年,他与赵作海发生争执,砍了赵作海几刀,误以为把他砍死了,心虚的他连夜外逃,开始了流浪生涯。其间,他拾过破烂,做过短工,卖过瓜子,直到后来身患重症,不愿死在异乡的他这才回来。
“赵振晌没死,赵作海岂不是冤枉的?”村民们纷纷议论着,有人立即报了警。接警后,柘城县公安局觉得事态严重,迅速成立专案组对事件进行调查,同时上报商丘市公检法相关部门。很快,赵作海案件得到政府有关部门高度重视,案子被发回重审,最终被认定是一起冤案错案。2010年5月9日,赵作海被无罪释放。
当狱警把释放证递给赵作海时,他还不知道赵振晌回来的事,丝毫没有心理准备,他吃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接过释放证端详了好一阵子,他忽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号……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踏出监狱大铁门,便看到不远处四个孩子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赵作海飞扑上去,紧紧抱着四个儿女号啕大哭……
原来,赵西良在报纸上看到有关父亲冤案错案的报道,惊喜恸哭。同时,他第一时间通知了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兄妹四人匆匆赶回家中。
赵作海和儿女们一起回到家中,看着自家门前疯长的茅草,院里枯枝遍地,破砖烂瓦,满院萧索之景,他又一次老泪纵横……
2010年5月11日晚,商丘市中级人民法院工作人员及老王集乡党委书记、乡长等人来到赵作海家,对赵作海进行了安抚并向其赔礼道歉,并协商有关国家赔偿的问题,一直谈到次日凌晨两点,赵作海才签下65万元的国家赔偿协议。
得知这个消息,赵作海的叔叔赵振举说,他向律师咨询过,这65万元的赔偿并不够,还应该向国家提出精神赔偿。赵作海心想也是,自己坐了11年牢,受的罪谁知道?无辜的儿女们受的罪又有谁知?想到这儿,他后悔了。
2010年5月15日,赵作海正式向商丘市中院提出追加12万元的精神赔偿申请。17日,商丘中院及相关部门与赵作海及家人谈判后,同意向赵作海追加12万元的赔偿款。
与此同时,商丘市检察院对赵作海案这起错案的查究正式立案,并决定对柘城县公安局刑警大队三名涉嫌刑讯逼供的民警刑事拘留。
面对采访,当记者问及如何处理这笔赔偿款时,赵作海低沉地说:“这些钱,我想先给大儿子盖座房子,娶个媳妇,剩下的钱留给其他孩子。”接着,他又说:“这些年我欠孩子们太多太多了,我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说着说着,赵作海又一次泪如泉涌……
随着赔偿金的支付,经历人生大悲大喜的赵家似乎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尽管妻离子散的痛是多少金钱都无法弥补的,然而,赵氏兄妹的坚强隐忍,让我们看到了劫难中人性散发的光芒,这是物质永远无法衡量的。
2010年5月20日,把父亲安顿好后,赵西良和两个弟弟一起又回到北京打工,他们要多挣些钱,让父亲在以后的岁月,安享晚年。赵西茹则被丈夫接回了安徽,历经劫难的一家人又开始了新的生活……
编辑 / 尤 雅
1999年5月8日,赵楼村村民淘井时,在井中发现一具无头尸体,以为是失踪的赵振晌。经过警方对赵作海、其妻赵小启、当事人杜金慧审讯及目击者证明后认定:赵作海与同村妇女杜金慧有不正当关系,赵振晌因看不过,与其发生打斗并被其杀害。一周后,警方将赵作海刑拘,羁押在商丘市看守所。2002年11月11日,商丘市检察院对其提起公诉。2002年12月5日,商丘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赵作海死刑,缓期二年执行。赵作海入狱后,迫于生计,妻子赵小启撇下大儿子、二儿子,带着女儿和小儿子另嫁他乡。
那么,赵作海四个孩子的命运将何去何从?身背“杀人犯父亲”名义的他们11年来走过怎样的心路历程?
父亲被抓母亲失踪,兄妹四人骨肉分离
今年59岁的赵作海是河南省商丘市柘城县老王集乡赵楼村人,他和妻子赵小启都是当地农民,他们先后育有四个孩子:大儿子赵西良、二儿子赵西俊、三女儿赵西茹和小儿子赵西蛋。为贴补家用,农闲时,赵作海就和老乡一起外出打工。
赵小启一辈子都忘不了1999年5月9日上午,她眼睁睁地看着丈夫被戴上手铐推进警车,满腹悲凉、无助的她跪在警车扬起的尘土中,失声痛哭。10岁的女儿赵西茹和6岁的小儿子赵西蛋,吓得躲在母亲身后,哇哇大哭。
丈夫入狱后,赵小启一人带着四个孩子艰难度日,既要料理农田,又要做家务,整天忙得像陀螺一样。即便如此,孩子们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不得已向人借钱,可因丈夫是个杀人犯,村里人不但不借钱给她,而且还躲着她。眼看生活难以为继,赵小启心想:这样下去,一家五口都会饿死的,与其活活等死,还不如出门乞讨。想到大儿子、二儿子年龄大些,可以照顾自己,赵小启决定带小儿子和女儿离家出走。
当天,赵西良兄弟两个放学回到家,一进屋,傻了眼:屋里乱七八糟,床上散落着几件衣服,母亲和弟弟妹妹都不知去向。
兄弟俩找遍亲戚邻居,也没见母亲和弟妹的身影。弟弟赵西俊哽咽道:“哥,爸走了,妈也不要我们了,怎么办啊!”赵西良安慰弟弟道:“不哭,有哥在,别怕。”
当晚,兄弟两个饿着肚子,相互依偎蜷缩在墙角。赵西良把弟弟哄睡后,一个人来到院子,望着天空中那轮明月,豆大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滚滚而下……
杜金慧听说赵小启走了,留下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便与丈夫赵德宝商量,把他们接到了自家。关于赵作海和妻子的传闻,赵德宝早就听说,尽管他相信妻子的清白,可面对传言,他心中总有说不出的滋味。如今,赵作海被抓,妻子又要照顾他的孩子,赵德宝很不情愿,杜金慧并不放弃,推心置腹地劝说丈夫,赵德宝最终答应了。
第二天,杜金慧夫妻俩来到赵西良家,将赵西良兄弟接到自己家。
父亲杀人入狱,赵西良兄弟俩不但失去生活来源,而且到处遭人歧视,顶着巨大压力的他们只好辍学在家。
一次,赵西良去村上小卖部买盐,村里一个姓赵的人,故意羞辱他:“是不是给你二妈买盐?”那一刻,赵西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哭着跑开了……
人们的误解深深刺伤了赵西良幼小的心,他决定离开这个令他心痛的地方。
2002年春节后,赵西良决定外出打工,恳求杜金慧照顾好弟弟。临走前,赵西良红着眼圈叮嘱弟弟:“你要听话,等哥哥挣钱回来,接你回家。”望着弟弟无助的眼神,赵西良强忍泪水和他依依惜别,踏上开往北京的列车。
到北京后,不识几个字的赵西良像个无头苍蝇,在街上乱飞乱撞,根本找不到合适工作。晚上,他就在车站候车室度过。
几经周折,赵西良在通州区一个建筑工地找了一份小工,每月600元钱。
由于工地离住地较远,赵西良每天早上5点就得起床,步行去工地。小工活很重,每天要推着200公斤重的拉砖车来回跑,一天下来,刚满16岁的赵西良累得骨头都要散架。晚上,躺在简易工棚里,刺骨的寒风夹着雪花从门缝里飘进来,赵西良缩在薄薄的被子里不停发抖,手脚也长满冻疮。
为省钱,他每天都自己做饭,菜是步行几公里到菜场捡的剩菜叶。
一次,一个老乡喝醉酒后跟工友们道出赵西良父亲杀人坐牢之事,一会儿工夫,工地上所有人都知道了。几天后,工头找到他,直言不讳道:“你是杀人犯的儿子,我们只用‘良民’,你赶快走人。”赵西良被赶出工地。
后来,赵西良又找了份搬家公司的工作,包吃住,每月700元钱。搬家的活儿并不比建筑工地轻。
赵西良怎么也无法走出父亲被捕入狱的阴影,经常噩梦连连。一次,赵西良刚睡着,又梦到警察来抓父亲,他哭求道:“别抓我爸,他没杀人!”
第二天,室友把他的梦话告诉了公司老板,老板了解到他的情况后,再次炒了他的鱿鱼。
大哥寻亲兄妹团聚,血脉亲情通往高墙内外
再次被辞退后,赵西良拾起了破烂。
2004年7月,赵西良结识一位叫王刚的装修公司老板,老家同是商丘的王刚得知赵西良的悲惨遭遇后,很是同情,安排他跟自己学装修。
赵西良感激之余,勤奋工作,顺利通过试用期,成为公司一名正式员工,每月1000多元工资。
工作稳定下来后,赵西良愈发想念弟弟妹妹。2005年5月,赵西良向公司请了一周假,回到日思夜想的老家。那是一幅怎样的景象呢?当年自家新修的三间平房,如今摇摇欲坠,院子里杂草丛生,院墙早已坍塌……无边的凄凉、悲痛一股脑涌上心头,赵西良跪在老屋前放声痛哭……
在杜金慧那里,赵西良得知二弟赵西俊跟同乡去了上海打工,具体地址不清楚。赵西良多方打听弟弟下落,均杳无音信。他很想去上海寻找弟弟,但偌大个上海要找一个人,犹如海底捞针。无奈,他只好暂时作罢,在心中默默祈祷弟弟平安。
赵西良又从邻居那里打听到,当年母亲带着妹妹和小弟弟流浪到高新镇,在好心人撮合下,嫁给刘庄村的刘本云。刘本云比赵小启大5岁,妻子早逝,留下一双儿女。
赵西良的突然到来,让赵小启惊喜之余,更多的是愧疚,望着多年未曾谋面的儿子,她的泪珠滚滚而下:“妈对不起你们!当时我实在是没办法啊……”望着母亲憔悴的面庞,赵西良心底对她的怨恨消散了。
赵西良与母亲谈话时,妹妹赵西茹站在一旁,低头不言,双手不停地搓着衣角,正值花季的她衣着破旧,黝黑粗糙的手上还留着冬天的冻伤。看到这些,赵西良眼眶湿润了,他走上前握着妹妹的手,道:“妹妹,你受苦了,等爸回来,我一定接你回家。”
当赵西良问起弟弟时,赵小启未语泪先流:“你弟弟前天和人打架,被我数落后,倔强的他竟拿了几百元钱离家出走了。”
弟弟会去哪里呢?赵西良听说村里有小孩儿经常到镇上网吧玩。他便匆忙赶到镇上,挨个网吧寻找。终于在一个叫“天心一族”的网吧,他看到了在电脑前酣睡的小弟赵西蛋。
赵西良摇醒弟弟,激动地说:“弟弟,我是大哥啊!”多年未见,赵西蛋有些陌生地看着他。
赵西良带着弟弟刚到家,母亲赵小启急切地说:“你姑妈托人捎信,要你快去监狱,听说你父亲出事了……”
赵西良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连夜坐车赶往父亲服刑的豫东监狱。
原来,赵作海含冤入狱后,深感暗无天日,万念俱灰的他开始绝食,被狱警发现,通知了家人。
探监时,赵西良久久不愿相信,那个步履蹒跚、满头白发向自己走来的老头就是父亲,他的心里像被刀剜了一样。
赵作海见到儿子,激动得老泪纵横,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都是爸不好,连累了你们兄妹,我做梦都在想着你们兄妹啊!”父子俩的头贴在一起,号啕大哭起来。
“爸,你要挺住,我们兄妹等你出来,全家人团聚。”赵作海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监狱回来,赵西良告别母亲、妹妹和小弟后,带着无比的思念与一种神圣的使命返回北京。
而赵西良的鼓励也让赵作海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他主动跟狱警交流,积极改造。2004年年底,他因表现优秀被减刑两年。
2005年底,正在上班的赵西良接到姑父电话,说弟弟赵西俊满身伤痕地从上海回来了。
原来,赵西俊到上海后,并没找到活儿,到处流浪的他后来误入一个盗窃团伙。赵西俊曾多次试图逃跑,但都被抓回惨遭毒打。后来,该团伙被警方捣毁,赵西俊才被解救。由于年幼,警方对他批评教育一番后遣返回乡。
赵西良心急如焚地赶回家中,看到伤痕累累的弟弟,他又气又疼道: “你不能自暴自弃!尽管爸爸坐了牢,可他是被冤枉的啊!我们这个家不能散!谁都不能放弃!”听了哥哥的铿锵之言,赵西俊那颗冰冷的心逐渐复苏……
男大当婚。2008年,赵西良已23岁,在农村,这个年龄都已经当爹了,姑父开始托人给他介绍对象。其中,一个叫王楠的女孩儿和他聊得很投机,但当王楠得知赵西良的父亲是杀人犯时,吓得花容失色,再也不和赵西良见面。
为了让赵作海安心服刑,赵西良决定带上两个弟弟一同去监狱探望父亲。
2009年9月,赵作海在采石场勇救狱友,立下二等功,再次减刑两年。
77万赔偿款,怎能安抚一个支离破碎的家
听到父亲再次减刑的消息,赵西良兴奋不已,他恨不得马上见到弟弟妹妹,和他们一起分享这一喜悦。
2010年春节,赵西良回到家中,才知妹妹已出嫁到安徽蒙城。他很吃惊:“妹妹还小,怎么就嫁人了呢?”母亲赵小启含泪道出缘由,自己带着儿子女儿嫁到刘本云家后,使这个原本贫困的家庭生活更显拮据。不忍女儿跟着自己受苦,她便狠心给她找了个婆家。赵西良内心十分沉重,他决定去一趟安徽,接妹妹回家探亲。
除夕晚上,四兄妹终于聚齐了,赵西良特意在一家饭店订了一间包房以示庆贺。席间,赵西良饱含深情地举起酒杯,声音颤抖地说:“我们兄妹终于聚齐了……”话未说话,兄妹几人早已泪流满面。妹妹哽咽道:“要是爸爸妈妈在,那该多好啊!”妹妹的话戳到了兄弟几人的痛处,都忍不住失声痛哭。片刻后,赵西良安慰弟妹道:“爸爸是冤枉的,我相信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们都要好好活着,等着全家团圆!”兄妹四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一股暖流浇注在每个人的心田。
这个春节,是赵西良兄妹度过的最温暖的一个春节。节后,兄妹四人含泪惜别。可赵西良刚到北京的第三天,家里便传来二弟赵西俊摔伤的消息。原来赵西俊返回上海打工,做“蜘蛛人”的他不慎从6楼坠下,生命垂危。顾不上请假,赵西良立即赶到上海。第二天,弟弟妹妹也从老家赶到医院。
看到病床上一身绷带的赵西俊,兄妹几个难过极了。赵西俊需要输血,赵西茹和赵西蛋马上伸出胳膊,争着献血。赵西良对医生说:“他们还小,我是大哥,抽我的。”很快,400毫升血输进赵西俊体内,这些鲜红的血液诠释了他们之间浓浓的手足情。
为了给赵西俊增加营养,妹妹赵西茹给哥哥买了鸡汤还炖了猪蹄,自己却啃馒头就咸菜。晚上,兄妹几人就在病房打地铺。在兄妹三人悉心照料下,赵西俊很快康复出院。
这件事后,赵西良兄妹再也不愿分开。妹妹已结婚成家,赵西良让她回到安徽婆家,自己带着两个弟弟到北京打工。后来,赵西良给两个弟弟各自找份工作,兄弟三人约定每周见面一次。
命运真让人捉摸不定。2010年4月的一天,赵振晌突然回到家中, 村民们个个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死了十年的赵振晌死而复生,回到村子。人们奔走相告。后来,在赵振晌的哭诉中,大伙儿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年,他与赵作海发生争执,砍了赵作海几刀,误以为把他砍死了,心虚的他连夜外逃,开始了流浪生涯。其间,他拾过破烂,做过短工,卖过瓜子,直到后来身患重症,不愿死在异乡的他这才回来。
“赵振晌没死,赵作海岂不是冤枉的?”村民们纷纷议论着,有人立即报了警。接警后,柘城县公安局觉得事态严重,迅速成立专案组对事件进行调查,同时上报商丘市公检法相关部门。很快,赵作海案件得到政府有关部门高度重视,案子被发回重审,最终被认定是一起冤案错案。2010年5月9日,赵作海被无罪释放。
当狱警把释放证递给赵作海时,他还不知道赵振晌回来的事,丝毫没有心理准备,他吃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接过释放证端详了好一阵子,他忽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号……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踏出监狱大铁门,便看到不远处四个孩子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赵作海飞扑上去,紧紧抱着四个儿女号啕大哭……
原来,赵西良在报纸上看到有关父亲冤案错案的报道,惊喜恸哭。同时,他第一时间通知了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兄妹四人匆匆赶回家中。
赵作海和儿女们一起回到家中,看着自家门前疯长的茅草,院里枯枝遍地,破砖烂瓦,满院萧索之景,他又一次老泪纵横……
2010年5月11日晚,商丘市中级人民法院工作人员及老王集乡党委书记、乡长等人来到赵作海家,对赵作海进行了安抚并向其赔礼道歉,并协商有关国家赔偿的问题,一直谈到次日凌晨两点,赵作海才签下65万元的国家赔偿协议。
得知这个消息,赵作海的叔叔赵振举说,他向律师咨询过,这65万元的赔偿并不够,还应该向国家提出精神赔偿。赵作海心想也是,自己坐了11年牢,受的罪谁知道?无辜的儿女们受的罪又有谁知?想到这儿,他后悔了。
2010年5月15日,赵作海正式向商丘市中院提出追加12万元的精神赔偿申请。17日,商丘中院及相关部门与赵作海及家人谈判后,同意向赵作海追加12万元的赔偿款。
与此同时,商丘市检察院对赵作海案这起错案的查究正式立案,并决定对柘城县公安局刑警大队三名涉嫌刑讯逼供的民警刑事拘留。
面对采访,当记者问及如何处理这笔赔偿款时,赵作海低沉地说:“这些钱,我想先给大儿子盖座房子,娶个媳妇,剩下的钱留给其他孩子。”接着,他又说:“这些年我欠孩子们太多太多了,我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说着说着,赵作海又一次泪如泉涌……
随着赔偿金的支付,经历人生大悲大喜的赵家似乎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尽管妻离子散的痛是多少金钱都无法弥补的,然而,赵氏兄妹的坚强隐忍,让我们看到了劫难中人性散发的光芒,这是物质永远无法衡量的。
2010年5月20日,把父亲安顿好后,赵西良和两个弟弟一起又回到北京打工,他们要多挣些钱,让父亲在以后的岁月,安享晚年。赵西茹则被丈夫接回了安徽,历经劫难的一家人又开始了新的生活……
编辑 / 尤 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