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可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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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痛苦的黄小小
  
  下一节是数学课,黄小小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不,简直是恐惧。上一回,被数学翁老师叫到黑板前做题,没有做对,算的结果比式子本身还要大。见此情景,同学们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一听到笑声,黄小小的手心就冒汗。她擦掉,重新演算,这回同学们笑得更大声了,翁老师也跟着笑起来。黄小小知道一定是题错得离谱了,便使劲地用手擦掉又重来。没想到,这回同学们居然笑得前俯后仰,那刺耳的笑声深深地刺伤了黄小小的自尊心,眼泪已经漫到眼眶的边缘了,但她用惊人的毅力硬把它咽了下去。怕再错,她干脆不算了,就傻乎乎地站在那儿。过了一会儿,翁老师叫她下去。下课铃一响,黄小小以50米冲刺的速度飞了出去,未进厕所,泪就像决了堤的江水狂泻而下。
  尽管翁老师很温柔,可同学们还是怕上数学课。那翁老师也真是的,每天演示完例题,剩余的时间,就叫学生到黑板前做练习。说什么新课程改革啦,学生的学习方式要改变,要学会动脑动口动手。最令黄小小恼火的是,他老喜欢点44号,而这个号码就是黄小小的座号。“4”的谐音就是“死”,人一背运,连座号也不吉利。
  翁老师一迈进教室,黄小小的心就咚咚地跳个不停,好像有人在擂鼓似的,以至于老师在讲什么,她一点儿也没听进去。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越害怕就越会发生。翁老师一上完新课的内容就说:“老师要请同学上来做题了。”黄小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还是逃脱不了厄运。
  数学一直是黄小小的弱项。从小学起,她一见数学就头大,特别是应用题,什么鸡兔同笼啦,两车背向而开啦,真要命。上了初一,数学就更深了。正负数她还没弄清哩,最近又出现了绝对值。而此时面对的正是一道关于绝对值的题:“已知|a-8|+|b+6|=0,求a,b的值。”黄小小一看就傻了眼。站在台上的她,腿一直在发抖,手颤抖得像得了帕金森氏病似的。上次同学们嘲笑的声音在心底漫开来,很快那汹涌的潮水就把她淹没了。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是怎么下来的,她已记不起来了。
  
  2.倾诉
  
  黄小小把她的感受细细腻腻地写进了每周一练的随笔作业里。这天晚上我改作业时读到了,当读到最后一句“我真想在那一刻死去,永不再醒来”时,我的眼泪险些落了下来,仿佛听到一个弱小的生命在黑暗中无助地哭泣。
  “唉!”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黄小小所属的班级是“三管”班,全班学生均是刚从各个农村的小学推荐上来的。有些学生的起点相对比较低,人也很内向。我特意安排了随笔作业,就是希望给学生一个倾诉的平台。
  我眼前又浮现出黄小小的模样:1米5的个子,面黄肌瘦,头发稀稀疏疏又干枯。从九月开学第一天起,我就注意到了她。我曾多次在课间休息时主动与她交谈,然而她总是抿着嘴微笑不语。我知道,她需要时间。
  我心情沉重地写下了评语:
  黄小小,亲爱的,很高兴你对老师的信任与支持,把我当成了知心朋友。
  老师很欣赏一句话,与你共勉:有时候,将我们送上领奖台的,不是我们的朋友,而恰恰是我们的对手。
  搬开别人放的石头很容易,因为这些石头从外表上我们可以辨别出来,难就难在搬开那些自己造的石头。在老师的心目中,你是个乖巧且聪明的女孩,坚信你有这份智慧来战胜困难,化解痛苦。深情地拥抱你,满是深深浓浓的爱意与力量!
  
  3.青蛙的故事
  
  为了使学生迎向开阔的人生,我经常在课堂上用个小故事导入新课,并寓哲理于其中。今天,我照例意味深长地讲述起来:有一天,一群青蛙出来游玩,无意来到了一座塔边。望着高耸美丽的高塔,不知谁嘀咕了一声,塔顶有什么呀?要不我们上去玩一玩。经它这么一提议,大家马上响应,于是呼啦啦争先恐后地往上爬。爬呀爬呀,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没爬到塔的十分之一。这时太阳越来越火辣辣了。大家开始泄气。不知谁又嘟囔了一声,我们这是在干吗呀,纯粹是在找累呗,不爬了。所以大家又呼啦啦地往下滑。唯有排在最前面的那只小青蛙没有往回走。当然,最终它到达了塔顶,见到了金碧辉煌的佛像。
  这期间,黄小小那亮晶晶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我。
  “那只小青蛙为什么能到达目的地?”
  “因为它有恒心。”“因为它有毅力。”同学们在台下叫着。
  “对,说得很好。但这个故事的结局很出乎人的意料,因为这只小青蛙的耳朵是聋的。”
  “啊?”同学们的嘴巴一下子变成了O形。
  “其他的青蛙为什么不能成功?”
  “因为它们做事半途而废。”“因为它们怕苦怕累。”“不,我觉得它们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同学们又在台下七嘴八舌。
  “对,很有见地。其实,世界上往往能够获得成功的不是那些很聪明的人,而是那些普通然而又有坚定信念的人。他们不会被旁人所左右,而是朝着锁定的目标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哦,老师,我明白了。你是想说我们都是常人,只要像小青蛙一样,就可以到达终点。”班长拉长声音道。
  “YES!知音啊!”我也拉长声音。全班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4.我要做小青蛙
  
  这周末,我在改随笔时,欣喜地看到黄小小写道:
  唐老师,谢谢您的鼓励,我很感动,当场就掉泪了,当然,这是幸福的眼泪。尽管您多次在班上向我们说,有啥烦恼呀痛苦啊可以向老师倾诉,并替我们保守秘密。我也想与您谈心,但我有点自卑没有勇气。因为在小学时,从来没有老师关注过我,老师也没有布置过像这种随便写的作业。现在我真后悔,要是早点向您倾诉那该多好啊!
  唐老师,我真的如您所说的是个聪慧的女孩吗?您不会是在安慰我吧?知道吗?14年了,从来没有人夸奖过我,老是被父母骂少根筋,反应迟钝,动作像蜗牛。同学们也爱嘲笑我,说我是“芦苇”,还美名其曰“半脑”……
  那天听了您讲的故事,我被小青蛙执著的精神深深地震撼了。我下定决心要像它一样,做个耳 “聋”之人,不再被别人的闲言碎语所动摇。老师,请您相信我,我不会再令您失望了……
  我甜甜地笑了,高兴地写道:
  亲爱的黄小小,你果然很聪明,老师一点拨就马上“悟道”了。
  小声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数学差,是因为你太内向的缘故,常年让脑细胞处于低谷,你必须活跃起来,才能刺激脑细胞,大脑思维才能灵活。请再给自己一点信心、一点勇气、一点掌声,你就是千里马。愿意做你永远忠实的倾听者。
  深情地拥抱你,给予温暖与力量!用一生的时间。
  
  5.我也会哭
  
  过了几天,我上名著选读课,那天读的是《汤姆·索亚历险记》里的《洞中历险》。这节叙述了汤姆和倍姬在洞中迷了路,因此倍姬哭了好几次。我抛出问题:“如果你也遇到像倍姬一样的困境,你会怎么做?”
  有同学说:“我会像汤姆一样镇定,寻找出路……”
  又有同学说:“运用老师平时教给我们的知识,努力地寻找出路。”
  语文课代表说:“我不会怨天尤人、自暴自弃,会在心中点燃一把火,点亮人生的希望,并坚持走下去。”教室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有请黄小小回答。”我愉快地叫道。
  黄小小涨红着脸,怯怯地望着我,我满眼笑意地点了点头。
  “我,我也会哭,因为我害怕。”黄小小嗫嚅道。
  “哈哈哈,胆小鬼。”全班哄堂大笑。
  “黄小小是个勇敢的孩子,敢当着大家的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老师很欣赏。有时候,哭,可以释放我们心中的压力,有利于身心健康。换成我,在不知道怎么办的情况下,也会哭。”
  噼里啪啦,教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第二天,上古文课,我请同学们自由上台来给加点的字作注解并挑出通假字。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桌椅相撞声,有一大片同学站起来,而黄小小是第一个冲上讲台的人,因为她坐在第一排。看到这一壮观的情景,我笑了。
  下周,改到黄小小的随笔作业,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唐老师,您说愿意一生都深情地拥抱我,是真的吗?我好感动哦,比小时候过年还要高兴。那天我幸福到掉眼泪了,躲在厕所里哭了好久!
  唐老师,我真的好感激您,还传授我学好数学的秘诀,原来我数学太差与我的性格有关,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我想与过去告别,让自己变得活跃起来,所以那天您提问时,其实我是很想举手的,但担心答案太烂,怕同学们嘲笑,正当我犹豫之时,是您主动叫了我,给予了我勇气。谢谢您!
  唐老师,您知道吗?当我说出“我也会哭”之后,心里一沉,原以为会令您失望的,但没想到却被您夸为勇敢的孩子,因此我成了那天的明星。下课后,女生纷纷把我围住说,其实她们的答案与我的是一致的,只是没有勇气说出来罢了,真羡慕我被老师夸了。当时,我的心溢满了甜味,变得明朗且轻松,舒展到说不出来的大。那种被捧着的感觉真幸福啊!谢谢您,我亲爱的朋友!
  
  6.您是我第一个想报喜的人
  
  那天,改到黄小小的随笔作业,我很惊讶也很感动:
  唐老师,您建议大家踊跃报名参加文学社,我也去了。但周五的笔试,我好像写离题了。题目是“生活处处是美”,我写了您,写您的独特,您没有用分数来衡量学生,而是更多地关注我们的心理,不囿于课本,鼓励我们积极参加各种各样有益的活动,引导我们飞向广褒无限的天空……只是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生活之美。
  我很泄气,可能进不了文学社了,您不会对我失望吧?老师,很对不起。
  我既高兴又难过,没想到我的一个小小的建议会如此左右她的情绪。
  我真诚地写道:
  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这个过程就是你勇敢地去挑战自己,你已经迈出了可喜的第一步。老师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的生命园林一定很富饶,会花开满天,香气四溢。
  请记住,天底下没有人能打败你,除非你自己!也请你记住,无论何时何地,你成功与否,老师都会张开双臂温柔平和地将你迎入永恒!
  几天后揭榜,文学社员的名单中果然有黄小小的名字,因那篇文章写得不错,又被选中发表在校报上。
  当黄小小看到自己的文章印成铅字时,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激动地给我写了一篇抒情散文:
  唐老师,您知道吗?那天看到您写在作业本后的洋洋洒洒的评语,我很激动,特别是读到最后一句时,我的泪淌了下来,流了很久,好像要把这14年来的孤独、失意、伤感都流完似的。
  唐老师,您知道吗?文学社社员资格的通过,让我找回了自信;文章的发表,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实力。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校报时,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向您报喜,而不是向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只关心我的分数,每次一吃完饭,她就叫我赶紧抓紧时间学习,她从来不问我快不快乐。她也从来没有鼓励过我,也不知道我的心理需求。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唤您一声妈妈,尽管知道您还那么年轻……
  不知为何,我的泪滚了下来,流到嘴里,很热也很咸,我需要做的还有许多……
  
  7.超越自己
  
  时光飞逝,12月初学校进行了数学奥林匹克选拔赛,采用自愿报名的方式。我被安排当了监考员。那天当我迈进教室的那一瞬间,我的眼镜差点跌落下来。黄小小居然坐在前排。
  见我没缓过神来,黄小小轻声地叫唤:“唐老师,唐老师……”并打了个“OK”的手势。我忍不住地笑了,那张笑脸犹如一朵怒放的野菊花。我高兴地向黄小小竖起大拇指。
  后来在我改黄小小的随笔作业时,惊喜地读到:
  亲爱的唐老师,您做梦也想不到吧,我居然会去参加奥数竞赛。我说过,会让您看到我全新的面貌。
  虽然只考了28分,并且这28分的题是我曾在别的辅导书上做过的类似的题型。但通过这次考试让我明白了,数学没什么好怕的,只要多多练习就懂得举一反三了……不久的将来,我会让您看到我的分数由28颠倒为82的,为我喝彩吧,老师!我要做自己的偶像。
  阅毕,我郑重地写下:
  黄小小,亲爱的,你让老师佩服得五体投地。苏东坡有句名言:古之立大志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有坚韧不拔之志。而你现在就是让老师看到了这种不屈不挠的精神。为你喝彩!
  我很想告诉你,你是老师的偶像!
  
  8.最感动我的人
  
  每到年底,我总会命题同样的作文:本年度最感动我的人或事。
  那天改到黄小小的作文时,我深深地被震撼、被感动了:
  这一年最令我感动的人是唐老师,也坚信她会成为我一生中最感动我的人。
  老师,告诉您一个秘密哦,同学们都被您征服了,说您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魅力。许多同学已决定长大后要当一名语文老师,也像您一样经常给学生写很长很长的温暖且激励人心的话语。我也有这种愿望。
  您说,只要打开了文学这扇神奇的大门,就不会空手而归。是的,老师,我发觉现在的我,不再苍白,不再枯燥,而是活得很精彩。您还说“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我已谨记了这句话。我会竭尽全力,一定要超越您。真希望长大以后,能和老师您在同一所学校任教,这样就可以常常见到您……有首歌是这样唱的,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 才知道那支粉笔 / 画出的是彩虹落下的是泪滴 /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 才知道那个讲台举起的是别人 / 奉献的是自己……
  这回,轮到我的泪淅淅沥沥地淌了下来。我原本只想在春天里采撷一束鲜花,而我的学生却给了我整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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