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天过去后，吃西瓜的习惯似乎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可是有一种带着胎记的西瓜，依然被很多顾客继续食用，这种西瓜自打出生之日起就有自己独特的胎记，而产出这种西瓜的地方是宁夏回族自治区中卫市的香山。
　　走进大山里，漫山遍野全都是瓜地，乍一看，似乎与别的西瓜没什么不同，不过，识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里的西瓜不一般，仔细瞧瞧它们都有着自己独特的记号：摸一摸都有小坑。
　　因为宁夏回族自治区中卫市这里的风沙大，随着风吹动，慢慢磨成的一种胎记。长期在砂石上生长，西瓜结上以后导致这里的每一个瓜表面都不光滑，看着也是坑坑洼洼的模样。这种西瓜因为长在石头地，因此也被人叫做石头瓜。
　　
　　收购队幕后的老板
　　经营这种特殊西瓜的老板叫杨飞，今年37岁，身高不到一米七，谁也想不到他是一个千万富翁。他的公司每年有8万吨的西瓜销售量，在整个香山地区，乃至整个中卫市，他是最大的西瓜经销商，名副其实的“瓜王”。经他手的西瓜，卖到全国36个大中城市，还出口到国外，最低卖到1块5一斤，最高价不是论斤卖，而是论个卖。
　　“这西瓜还有一大特点，那就是皮实。”杨飞拿出一个大约20多斤的西瓜，在西瓜上蹦了蹦，瓜没裂，西瓜安然无恙。杨飞解释：“这是因为西瓜长期与石头摩擦造成的结果。”
　　不管是有胎记还是皮硬，最重要的是西瓜特别甜，惹得香山脚下的村民纷纷种植这种西瓜。可是以前的仁寨村，村里人虽然家家户户都种着西瓜，但并不是石头瓜的品种，为什么种植这种西瓜还得从一次收瓜事件说起。
　　这天村里来了一支收瓜队，价格比别的商贩要高出5分钱，听到这消息，大家都抢着来送瓜。但是收瓜的人眼睛一扫，手一挥，一些不合格的瓜全都被拿掉。可以理解，收购价比别人高，质量要求自然也比别人严：西瓜必须呈椭圆形，8斤以上，达到七、八成熟。而所有的一切只靠抬眼这么一看，让有的瓜农不服气，要求当场验瓜。
　　来收购的人现场举起其中一个瓜说是空的，熟过了，农民不服气当场开瓜，确实熟过了。收购人员不要拍一拍、敲一敲，用眼睛轻轻一扫，瓜的成色如何、生熟程度、分量轻重，评测结果全都八九不离十。这厉害的收购队幕后的老板就是杨飞。
　　他让收购的人马兵分两路：“这边有人收瓜，那边还有人直接到瓜地查看。这片瓜地大约多少亩，可以收获多少吨的瓜，基本上有几成熟……瓜的情况全部掌握”
　　就因为这次收购事件，当地的老百姓纷纷开始种植这个品种的西瓜。产量多了后销量也大了，杨飞很自豪：“我们的西瓜销售到俄罗斯，还有吉尔吉斯坦，香港等地，卖出去价格比较高，都是按个卖，每个8到12斤左右的西瓜可以卖三十七八元钱。”
　　“凉争冰雪甜争蜜，消得温暾倾诸茶。”这首诗是清代大才子纪晓岚纪写的，说的就是这吃瓜吃的舒服，把泡好的清香的茶水也倒掉了。这石头地里能长出这么甜的西瓜，而“瓜王”杨飞原来也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种瓜的农民。
　　2000年的时候，杨飞与妻子两人来到了香山脚下的仁寨村种西瓜。不过，他们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在春天播种，而是在冬天往田里运砂石。因为砂石只有沟里有，所以要经常从沟里面找砂源，再用大车拉到田里面倒下，铺到15公分到20公分厚。就这样一车一车的铺，寒冬腊月最冷的时候，夫妻俩却在地里忙着铺砂石，雇人雇车，他们把所有的田地都盖上厚厚的砂石，这一忙就忙了整整三个冬天。
　　
　　砂石下长出的西瓜
　　好端端的田里，为什么要放一大堆砂石呢？往田里铺砂，为什么必须选在冬天呢？原来是因为香山地区的气候特点。
　　在香山地区，有一个名字叫水乡的乡，从这个地名您就能猜出来，这整个香山地区最大的特点就是缺水，极其缺水。在宁夏中卫山区有长约200公里的干旱带，这里属于荒漠草原地理特征，年均降水量不足200毫米，蒸发量却在2000毫米以上，那是十年十旱。当地人的饮用水，大部分都是靠接雨水，存在地窖里沉淀然后直接饮用。
　　“至于农作物，几乎是种啥啥不成。”杨飞看过沙尘暴：“灰尘刮得满天都是，满天旋风就像十几个柱子一样，把土把草把地面上的东西卷上天十几米高，这些非常常见。风速一大蒸发量就大，因为农作物收入特别低，就连维持温饱都不行。”
　　俗话说得好，山不转水转，就是这么恶劣的环境，偏偏西瓜却都长得不错。相传康熙年间，宁夏的西瓜就已经小有名气。
　　当地流传着一个故事：有一天康熙微服私访，行至宁夏中卫境内，看到一个叫黄麻子的人正在卖西瓜，康熙就问这好吃吗？黄麻子随手拣了一个又小又瘪的瓜给康熙。康熙不要，黄麻子一笑：“就是当今皇帝吃了，也得夸这是美味儿。”康熙吃了一口下去，对这西瓜赞不绝口，便下旨要宁夏年年进贡西瓜。
　　


　　先不说这传说是真是假，但宁夏西瓜还真有点名气。但是这十年十旱的天气，怎么西瓜还长得这么好呢？其实西瓜的原产地就是遥远的非洲沙漠，西瓜就喜欢高温干燥的气候。相传四千年前埃及人开始种瓜，四五世纪时，由西域传入我国，所以称之为“西瓜”（西瓜，种出西域，故之名——明代徐光启《农政全书》）。
　　而宁夏种瓜的历史据传也有一千多年了，自古这里的人就发明了一种独一无二的种植方式。首先是冬天的时候在干旱的黄土坡地表面铺上15厘米左右的砂石，铺好砂石后等到了四月份开始播种了。把石子刨开一个个小坑，放进种子，盖上沙土和石块，再铺上地膜，过不了多久西瓜就开始发芽结果。而这都得归功于那层厚厚的砂石。
　　杨飞也用了这种方式种瓜：“必须在地冻瓷的时候车才能进去，雨水下来以后，上面铺的沙把水分给遮盖住，防止太阳晒到蒸发，还有就是沙把温度吸收了以后便储存了起来，对西瓜的生长有一定的作用。”
　　砂石的蓄水能力堪称神奇。举个例子，2005年的上半年香山地区旱得一场雨都没有，可砂石地能靠去年保留的湿度长出瓜秧、结上果。有一位瓜农前一年遇到了雷阵雨加冰雹，结果第二年的西瓜长得比谁家都大，就因为去年的雨水都保存在砂石下面了。而且这些砂石含有丰富的矿物质，经过雨水冲刷能被西瓜吸收，再加上香山地区海拔2000多米，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所以石头瓜吃起来非常甜。
　　
　　给妻子买下的项链
　　当年下岗后的杨飞发现有零星的客商来中卫收瓜，他有了种瓜的心思。不过杨飞个子不高，胃口却不小，他想做香山地区最大的西瓜种植户。
　　三个冬天，天寒地冻，每天他都和妻子起早贪黑的铺砂石。每天都是披星戴月，早上一早出发，晚上看不见的时候才回家，累得到了晚上眼睛一闭就是天亮。干着超体力活，累点苦点夫妻俩都觉得没有问题，最难受的是吃不上饭，饿得受不了。
　　“饿的时候我和妻子就吃点馒头喝点水，”杨飞表情陷入了沉思：“那时候饿得连上炕的劲都没有了。”
　　这样干了几天，两个人脸上、嘴上都被风吹得裂了口子，稍微一动都疼得倒吸气，杨飞自己倒还受得了，可一看妻子，他满心不忍：“头发都枯焦了，脸晒的黑黑的，皮肤起了一层锈，嘴唇裂开了口子，满身的灰尘。”
　　杨飞开始劝妻子歇歇，可妻子一声不吭，每天照样跟着他起早干活，三个冬天过去了，杨飞夫妻俩终于拥有了1200亩压砂地，真成了香山地区最大的西瓜种植户。播种、发芽、结果，杨飞看着自己种的西瓜一天天长大，心里是充满了希望。
　　晚上杨飞到瓜地里转一转：“因为我们那儿海拔高，睡在瓜棚里抬头就好像能碰到月亮。晚上安静极了，除了虫在叫以外，还能听到西瓜‘蹭蹭蹭’长的声音，这就是说离我们的希望更近一步了。”
　　不容易的四个月过去后，西瓜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杨飞盘算了一下，在西瓜六成熟的时候就摘下来，他想趁别的西瓜没上市前抢先一步。
　　第一站，杨飞装了满满一卡车的瓜运往重庆，在车上颠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到了重庆，满满一车的石头瓜一连两天无人问津，变成了难以下咽的“苦瓜”。
　　杨飞急了：“当时我记得别的西瓜卖8毛，我们瓜五毛都没有人问。”第三天他开始降价卖，结果依然是一个瓜都没卖出去，更糟糕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天天下雨天天下雨，”看着在市场躺着的西瓜一天天烂掉，杨飞心情越变越糟，“一点办法都没有，放到市场上管理部门还要收垃圾费，那感觉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钱挣不着，还得掏垃圾费，杨飞咬咬牙，干脆偷偷把所有的西瓜全倒到江里，灰头土脸的回了家。而杨飞的妻子听到这个消息惊呆了，虽说也心疼那一车瓜，可一看沮丧的杨飞，妻子只是简单的说了句，倒了就倒了呗。杨飞知道妻子给她宽心：“但是她越这样我越觉得心里难受，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东西卖不上价格，这怎么办啊，感觉非常非常灰色，天塌下来那种感觉。”
　　奇怪，石头瓜虽说瓜皮粗糙点，外表看起来不好，可吃起来还是很新鲜很甜，怎么连个问的人都没有呢？杨飞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有句老话，酒香不怕巷子深，可如今，酒香也怕巷子深，每个地方都有自己主导的、消费者熟悉的西瓜品种，这石头瓜好多人并都不知道，杨飞拉来一堆大家都没见过的西瓜，肯定不好卖。杨飞不甘心，又拉了一车西瓜到了长沙，可还是没人来买。
　　“总不能再扔掉？”杨飞不忍心了，“要扔还不如免费给别人吃！”
　　杨飞吆喝开来：“免费吃，免费尝。”一听有免费的西瓜，杨飞的瓜摊前围上了一圈人。品尝过后的顾客都称赞西瓜的香甜，一听大家都说甜，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围着的人一边吃着西瓜，一边你要五百斤，他要六百斤，不一会儿，一车瓜全卖完了。
　　这办法管用，白尝一吨的西瓜，卖出去了100吨，这就挣了差不多四万多元钱。
　　赚来的第一笔卖瓜钱，当天杨飞就先花了一万。这一万，杨飞花在了妻子身上：“这喜悦应该是两个人来分享，因为我们是夫妻。”杨飞给妻子买了一条项链，回到家后，他亲手给妻子戴了上去。
　　
　　西瓜泡油饼的美餐
　　这之后，夫妻俩的生意越做越大，自己的瓜不够卖，杨飞就做起了西瓜流通，看到有牌子的西瓜价格要比自己的高好几倍，杨飞就注册了商标，与各地做得最好的瓜果经销商联系，开始进超市、做高端市场。每到旺季，他的人都背着商标去收瓜，只要符合标准的就贴上自己的商标，一手交瓜一手交钱。不过，这样一来，杨飞每天需要的流动资金至少40万，一个月就是上千万，这可成了杨飞最犯愁的事。
　　西瓜收获的时候，杨飞在每个客户身上至少都得留几十万元的周转资金，最多的时候总共有七百万元都在外面飘着，所以杨飞每天的头等大事就是筹钱，不过，在他家里一直存着一百多万元，即使是最缺钱的时候，杨飞都从来没有用过，到现在已经存了将近十年了。
　　这一百多万元不是现金，而是一堆欠条。
　　种瓜之前，中专毕业后的杨飞被分配到县啤酒厂工作，但没几年工厂亏损几百万面临倒闭，年纪轻轻的杨飞借了二十万元就大胆承包了啤酒厂。
　　杨飞承包过来后就想生产：“工人生产都不成问题，问题是出在销售上。我先把厂子剩下的钱，再借一部分钱，把工人的工资提前预支，把厂子稳定了下来。”接着，大半年杨飞一次家也没回，全在外面跑销售。
　　他对每个销售点都用了一个妙招：“每销一千捆给你奖励一千元，但是我不把这一千元以现金的形式返还给你，而是以啤酒的形式返还给你，这样客商一算账，我一千元也拿到了，同时我又多销出去了一千捆啤酒，销得越多奖励越大，所以他尽全力的把啤酒推销出去。”
　　不到半年，啤酒厂起死回生，来拉啤酒的货车排成了队，可是杨飞没有想到，一年之后，承包被中止，杨飞只能卷铺盖回家，留给他的只有那些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的货款——一百多万元的欠条。
　　当时是冬天，杨飞清晰地记得他走出啤酒厂大门的时候，脸上是挂着笑容的。很多人觉得他心态很好，有这种变故还笑着走，他说：“我到哪儿都可以发展，只要是肯吃苦，我想生存到哪儿都是不成问题的。”
　　直到现在，这一百多万元的欠条仍然静静的躺在杨飞家的抽屉里，有时杨飞也翻一翻这些欠条，对于他来说，留着这些欠条只是留着一种纪念。杨飞没有怨言：“作为我来说，把它当成了我人生发展的一个启蒙阶段，我把厂子救活了，我给工人带来了效益，自己也获得了成就感。”
　　杨飞一直认为，吃亏是一种福气，就像他认为吃苦是一种本分一样。现在整个中卫市种植石头瓜有70万亩，总产量达到78万吨，而杨飞今年的销量达到了近10万吨，作为中卫最大的西瓜经销商，杨飞夫妇已经成了千万富翁，可同时他们也是中卫人公认的最辛苦的千万富翁。
　　如今的杨飞夫妇，仍然像当初种瓜一样起早贪黑，两头见不着太阳：“就拿我妻子来说吧，每天收瓜收到晚上三点，都是很平常的事，有时候每天晚上睡三四个小时的觉就可以了。”
　　夫妻俩进了大山就是一天，吃饭仍然是他们最头疼的事，吃馒头就榨菜是常事儿，有时候夫妻俩问瓜农们要点自家炸的油饼，在地里直接摔开一个西瓜也是一顿午饭，西瓜泡油饼，那对他们可能是最好的美餐了。
　　
　　有的时候夫妻俩也会觉得苦，觉得都快干不动了，但到了第二天仍然会出现在田间地头。杨飞的妻子有时候也想在家里发发牢骚，一来没时间发，二来想着杨飞比自己还辛苦，妻子就什么怨言都没有了。而杨飞压力特别大的时候，“就在荒芜人烟的沙漠上大吼几声，听听沙漠中的风声，想着什么都随风而去吧。吃苦一点都不可怕，只要认准了一件事，全身心的投入，吃苦其实也是一种享受。特别是你经过吃苦得到了一定的回报，你就会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个头不高的杨飞看起来很平凡，走在人堆里根本不起眼，他说他就是一个卖石头瓜的农民。或许有天我们品着石头瓜，会发现，在西瓜的甘甜中好像还有那么一丝苦味，也许这就是大山里的风霜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