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真正意义的“置身事外”

来源 :南方人物周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waly7208346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做完《外贸工人的晚春》不久,我拿到了“应届毕业生就业”的选题。鉴于农村外出务工人员和高校毕业生彼时已被并列为国家就业关注的两大“重点群体”,这两个选题其实比较像。最直接的相似点在于,二者都遭遇了巨大的就业危机。
  当然,不同之处也非常明显,比如4月底外贸工人的故事尚在大部分媒体目光之外,五六月操作毕业生的题时,这一话题已然引发过一波讨论。特别是当杂志社许多实习生自己就面临这样的困窘,这种体会来得更加直接而集中。这也使得我们在采访对象的寻找上,困难会明显小于外贸工人的题,因为他们离我们的日常生活圈更近。
  但毕业生好找,并不意味着话题操作难度会随之降低。那时,媒体讲述的故事大多是毕业生遇到的困难,我们再做,特别是封面报道,显然无法止步于此。
  在做《外贸工人的晚春》时,我有一个比较确定的想法,难是肯定的,但除了诉说各自艰难的处境,我们应该再进一步,去了解困境中的人们如何自救,这才是穿透“难”的情绪宣泄后,生活里更常见的表现吧。
2020年第19期封面报道《突围874万毕业生的就业大考》

  所以在做应届毕业生就业的选题时,我也明确了,在内外交困的环境下,撇除官方、非官方的各种数据披露,难是大家很容易想象的,但我们应该如何突破最表层的“难”,去探讨和展现就业这个复杂话题中更丰富的层次,以及要在一万五千字以内完成文章,我该如何筛选最值得探讨的东西呢?
  就业那时候已经被视为“六稳”“六保”之首,这意味着更多的社会角色将被卷入到这场有关就业的“战役”中。所以我们的文章就不仅要关注到毕业生,还需要看看这场宏大战役中的各方,比如政府、机构、高校、企业等等,大家是如何做的,各种提振和激励政策是如何落实到一线的,以及另一个关键面向,一线落实的情况究竟如何?
  这里面有一个纠结的点在于小切口的故事往往更好看,比如我只写一个人的故事,这个故事如果足够有穿透力,在传播上效果会更好。而宏观铺展的故事,往往因为点面较多,字数较多,在传播方面会受一定限制。
  不过这种纠结并没有持续太久。每篇文章各有其使命,写作者必须抉择。我还是希望能展现一些单个故事无法囊括和触及的地方,更广泛地关注各方也可以让我的报道更立得住。后来,又因为封面排期等了小半个月,也使得报道可以有更长的信息追踪期,某种程度上,可验证的东西更多,也能帮助我看得更真。
  比如发稿前去找采访对象更新信息时,就有一个意外发现。5月时,教育部等各部门联合启动的“百日冲刺”行动第二条就是适当扩大“西部计划”等中央基层项目实施规模。在政策精神下,老师们积极宣传,希望借此多消化些就业率,同学们也踊跃报名,各校普遍报名人数远超去年。
  而到发稿前一日,7月初,我的采访对象、一位东北高校的老师告诉我,该项目招募并没有沿着他们想象的方向发展。以他所在的学校为例,上报人数是去年的2.5倍,但最后实际拿到的名额只有去年的一半。而另一位参与该项目招募的河北某高校毕业生也从学校老师处了解到,该校今年西部计划的入选人数也被砍到了约去年一半的水平。
6月22日,上海高校毕业生系列招聘活动第二场在浦东新区浦东源深体育中心举行

  稿子在公众号推出的第二天,一条新闻登上了微博热搜,新闻提到“新的高校毕业生就业统计相关指标的最大亮点在于‘自主创业’和‘自由职业’方面,自主创业的范围加入了开设网店,自由职业的范围加入了互联网营销工作者、公众号博主、电子竞技工作者。”
  这引发了一定的舆论争议。有评论就指出,一方面这确实是在“完善過时的统计指标,建立新型的指标体系”,但另一方面也会因为“缺乏界定标准”、“审核依据较为简单”等原因给部分高校开了制造虚假就业的“口子”。
  这也符合采访时中国人民大学中国就业研究所所长曾湘泉指出的,灵活就业(包括自由职业、自主创业、其他灵活就业三项)占比这些年一直在呈上升趋势,2003年仅有4%,2017年已经超过18%。大学生毕业后就业选择更多样化的同时,也反映出近十几年来高校毕业生就业难度的上升,特别是就业质量的下降。
  当晚,我看到了一个即将毕业的实习生的朋友圈,她转发了一则题为“严查!教育部对高校毕业生就业数据出手”的新闻。新闻提到,在6月中下旬部署全面开展2020届高校毕业生就业统计核查工作后,教育部近日又印发通知,决定严格核查各地上报的就业数据。这位实习生在转发语里写道,其所在北京某985高校最近就出现了“拉群指导学生如何填写自由职业”的现象,并要求学生“把自由职业编得像一点,方便应付电话回访”。从师兄师姐那里,她了解到这种现象并非今年才有。
  再难的关也要渡,有的人只对数据负责,但数据背后是毕业生们真实的人生。从上到下,每个环节都有其难处,这毋庸置疑,但无法回避的是,应急策略只是将问题暂时缓解,被搁置的问题并不会凭空消失,相较于脚踏实地、埋头努力,遮蔽是条捷径,但该来的坎,迟早还会来。
  或许有人会说,各自人生,冷暖自知,无人应对别人的人生负责。但事实是,在这个宣称“悲欢并不相通”的世界,人人都自以为是旁观者,直到你发现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置身事外”。主角轮流当,这个社会没人能靠侥幸一直独善其身。
  2020年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无法抹平的烙印。对于这届毕业生来说,更是一段无法单靠鸡汤消解的特殊经历。值得反思的地方还很多,这也是他们的故事值得记录和回望的原因。
其他文献
12月11日,美国《时代》周刊宣布,来自瑞典的16岁气候活动家格蕾塔·桑伯格获评2019年度人物。  从罢课开始,这名少女发起了一场全球运动。2018年8月,她开始在瑞典国会大厦外面独坐抗议,希望引起人们对全球气候危机的关注,之后吸引了全球100多个国家的青少年参与其中,形成了“为了未来的星期五”运动,并因此获得联合国地球卫士奖。  从那以后,她会见了不同国家元首,参加了世界领导人重要会议,还激励
【德】《 明镜》4月11日  平时病人会在独自死亡前去教堂寻求心灵抚慰,而现在,因为新冠不允许信徒聚集在教堂,全球有超过20亿的基督教信徒将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庆祝复活节。许多人最近都在寻找可以消除恐惧并给自己带来勇气、力量和希望的东西。深圳大学的研究人员在2月中国新冠高峰时对七千多人进行了调查,发现焦虑症人数增加了超过三分之一,抑郁症人数也增加了20%。伦敦城市大学的心理学家卡珀斯说,危机时期我们容
近日,克里斯托弗·诺兰执导的科幻电影《信条》在全国热映。该片上映一周半,国内票房接近3亿元人民币,全球票房也突破1.5亿美元,可谓是9月最强好莱坞大片,一洗上半年电影市场的颓势。  不仅国外权威媒体盛赞该片是“诺兰最佳作品之一”、“令人上瘾的特工片”,国内朋友圈和微博上的影迷们也纷纷晒出票单,分享自己的观影体验。  《信条》赢得满堂彩除了有科幻设定新奇的功劳,电影中精彩刺激的打斗枪战场面也令人拍案
羅霈颖(1960-2020)台湾,演员、主持人  2020年8月3日晚间,罗霈颖被发现在台北八德路家中去世,离她60岁生日还有9天。  2005年,罗璧玲改名罗霈颖。因在综艺节目上的表现,她收获了观众持续15年的喜爱,金句“我就是豪门,干嘛要嫁入豪门”流传至今。早在电视尚未进入千家万户的年代,罗霈颖已在娱乐圈打拼多年。她因电视剧《再爱我一次》走红,在1980年代的台湾影视剧中留下了青涩的面容与演技
3月1日上午11点09分,《北京青年报》副刊编辑尚晓岚因病离世。编辑往往是沉默的,所以识得这个名字的人也很少。直到她去世后,我才后知后觉读她的书,发现她的文字实在是耐读。她在写作时用笔名“尚思伽”,那么在这里,作为读者的我也称她为尚思伽。  尚思伽写过一些筋道的书评、影评和剧评,散见于各大报刊。旅日作家萨苏说,尚思伽的写作水平比她约稿的大多数作者都要好,对待编辑工作也从来认真负责。他在一篇文章中缅
伊东,一对牵手走过铁道线的夫妻雨中的伊图里河伊西,小区凉亭内经常有买房的南方人打牌  今年大兴安岭雨水大,一连三天都在下雨。伊图里河镇的供暖管道改造工程临近尾声,埋设管道的深沟大都被填平了,只有几处尚未完工,沟里积着雨水。楼前闲聊的居民议论着,担心能否按时供暖,9月的大兴安岭已经有了寒意。  五年前及更早的时候,我到过伊图里河。它给我的最初印象至今难忘——在明晃晃的阳光下,绿皮火車缓缓驶过小镇,斑
寮房中的笔洗烧得太细,没有观众看得清冰裂纹,他也依然安心在光韵复刻中沉潜至繁茂处  西树的工作室地处广东清远乡间,开门见山,清冷。立春刚过,一遇阴雨天,山间常有雾岚。别墅内外草木繁多,在他的印象里,做刑侦工作的父亲也喜欢园艺。  中午,他从山间归来,采来十几条细竹枝用作袖珍竹椅的原料。案台上,80年代的衣柜、旧式结构的木凳、细铜线吊起的蚊帐床,都不过十来厘米高。相较其他袖珍手艺人,西树手里的袖珍物
图/本刊记者大食  宋佳的笑声从远处传来,洪亮分明。她长发绑起,如往常穿贴身长裤搭阔肩风衣,脚步利落,走路带风。定在面前,风没刹住,扑人一脸。谈话时,她的眼神富于变化,但不离其宗。2014年,导演徐浩峰邀请宋佳参演电影《师父》中的师娘一角,原著小说里写师娘的眼神“像远山,坚定且不移”。电影结尾,宋佳穿着旗袍,抬了抬眼,冷冷道:“他犯的事,我担着。”眼神正好衬了那句话。  合作过的导演、演员谈到宋佳
在中国,街头文化为何越来越“地上”?  提到hiphop(嘻哈)或者街头文化,很多人第一反应是“地下”。  从源头说,这没错。上世纪六七十年代,hiphop文化在美国纽约布朗克斯区产生的原因,其实用一个字就可以概括:穷。“为什么要穿大一号的衣服?除了方便运动之外,黑人家庭多是人数众多而收入甚少,所以哥哥穿小了的衣服就会给弟弟穿,这才形成了‘大而酷’的服饰风格。为什么会有涂鸦?涂鸦最早是街区内各个帮
图/本刊记者大食  我发现音乐没有一个标准,只要不是哑巴,就可以尝试去演绎  茂涛夹着人字拖从录音室走出来,“你们不急吧?稍等一下。”他和仁科刚刚结束了又一个采访,据他们说,我是今天的最后一个采访者,也可能是最近三周的最后一個。过去的20天里,他们不断重复着自己的故事,从海丰到石牌,从江南西到大学城,从广州到北京,有时还涉及哲学与电影……仁科说,我们以后别采访了,还是写信吧。  《乐队的夏天》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