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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赫凡,新疆野马繁殖研究中心高级工程师,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著有散文集《野马重返卡拉麦里》《野马回家》《新疆野马回归手记》《野马家园》及诗集《野性的呼唤——纪念野马重返故乡三十周年》《天马之梦》。在《绿洲》《民族文汇》《中国文艺家》《西部散文选刊》《辽河》《鸭绿江》《参花》《神州文学》《当代作家》等几十种期刊和平台发表散文、诗歌五百余篇(首)。
11月24日晴
今天真是幸运,在乔木西拜野马野放站通上长明电的日子,又来到了卡拉麦里自然保护区。
一路上阳光明媚,蓝天碧透,白云飘飘,路两边见不到雪的影子,前段时间下的雪基本上已化完了。此时的卡拉麦里,完全成了荒漠,草儿都已枯黄,时间即将进入十二月,还见不到雪,让人心里感觉有些遗憾。很期待一场雪,让人看到冬的颜色,宁静、辽阔而纯粹的一片洁白,看到野马群在白茫茫的雪野中撒欢。如果有一场大雪的覆盖,卡拉麦里便成了冰清玉洁的童话世界。
到了乔木西拜站上听说刚刚通上长明电,心情一下变得更加亮堂起来,为这些长年坚守野外的野马保护者深感高兴,更让人喜悦的是,听说下周还会安装WIFI网络。监测站成立九年来,今天,终于告别了靠太阳能和柴油发电机发电的日子,终于有了长明电,真让人兴奋不已。
一下車,呼啸的大风扑面而来,仿佛是激情的卡拉麦里给人的热烈欢迎,把人紧紧裹挟。我放下行装,背上相机,直奔野马群。
近百匹野马聚集在一起,与野马相守二十余载,这样大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我不禁欢呼雀跃起来,感觉如梦如幻,有些不敢相信,于是,端起相机,像风一样,追着野马群,狂拍不止。
十多个野马群冬季汇聚成的大群,在一起居然能够和平共处,相安无事。没有争妻夺妾的激战,也没有争夺王位的搏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野马群,形成稳定的家族群,漫山遍野,静静地低头采食,相隔几米到几十米远,看上去非常和谐,就如成百上千头野驴聚会一般。9月27日放归后当上头领,占有了九匹放归母马的准噶尔223号公马还是稳坐着它的“帝王宝座”,无论是野外自由生活的公马,还是跟它一起放归的圈养公马,都没有去争抢它的媳妇。
还是最有经验的巡护员艾代负责的班组值班,增加了两名新巡护员。艾代说,野马过了发情期,到了秋冬季就显得安静多了,彼此间很少打架,到了春天发情交配期,野马的打斗会激烈起来。
而圈养的野马,不仅是发情期打得欢,过了发情期也经常隔着围栏、铁门打架,打得头破血流,甚至为此丧生。为了避免野马间打斗伤亡,现在相邻场地隔开的那道铁栏都改建成高大的砖围墙,缝隙很宽的钢管门改成了封闭式的铁皮门,只在铁门把手处留个可以伸进去开门栓的小方孔。被挡住了视线,看不到对手,也看不到对面的美女,让爱隔栏打架、隔栏看美女的头马们更着急了,经常往铁门处跑,伸长脖子,透过门孔向对面望,或通过门两侧钢管立柱与砖墙间的细缝向外窥视,焦急地用蹄子敲击铁门,或用牙齿咬门闩,哐当哐当的敲击声,在寂静的荒野,愈发显得清脆、嘹亮。有时野马还会一跃而起,直立起来,两前蹄爬向铁门,想从阻碍它自由的铁门跨越出去。每次听到铁门对面有些风吹草动,或是相邻场地的野马家庭的头马靠近铁门时,铁门这侧的头马就会箭一样地冲过去,向挑衅者发起攻击。当踢、打、咬、撞都不奏效,它会着急地沿着铁门跑来跑去,昂头扬尾,排出一堆马粪球,划出地盘界限,意思这是它的地盘,不容侵犯,而后接着再去踢打铁门继续战斗。一年四季都如此,头马们总是乐此不疲。
野外的野马自由自在,心情愉悦,与自然和谐相处,而圈养的野马太受束缚,整天被困在狭小的场地内,内心太憋屈,所以喜欢隔栏打打杀杀,宣泄内心的怒火,宣泄无处释放的旺盛精力。
放归的野马群不像上月来时那么警觉,远远地看见人就飞奔而去,而是显得有些懒洋洋的,不紧不慢地与人保持着不远不近地距离,时而瞅瞅我,时而又低头采食,或许觉得我是老朋友,或者是把我当成了同类,对我没有惧怕之意。而我最希望看到的是大马群跑起来的场景,于是过去追赶。马群小跑起来,我紧随其后,边赶边拍,从一个山头跑向另一个山头,任狂风扑面,乱发飞扬。此刻什么也不去想,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匹野马,跟着这一大群的野马,在旷野里自由自在地奔驰。
追了一阵野马群,风突然静止了,我不追,马也不跑了,太阳变得暖意融融,如春天般温暖。我静静地站在野马群中,可以近距离地看看野马了。三三两两的小群或十几匹的大群,在相距不远处,安静地采食或者休息。
而我此时,完全融入自然,融入马群中,开始去寻觅一些熟悉的身影,寻觅十几年前最初放归的野马,看那些野放的排头兵,首批征战荒野的老将们是否还健在。当看到一匹匹野外出生的新生代,总会想到它和从小在圈里长大的那些野马中哪个长得像,它们会是哪个马的后代。不经意间,会看到从小跟自己长大的野马公主清秀而熟悉的面庞,会看到野马王子挺拔的身影,会看到野马帝王炯炯的目光,会听到失去妈妈的孤驹小雪莲花稚嫩的嘶鸣。此刻,那些旧时光随着野马老朋友的气息变得鲜活起来,仿佛我与野马相伴的青春也刹那间回来了,阵阵暖流袭来,催生了满目泪光。
9月27日放归的野马安然无恙,神情悠然,面目祥和,快乐地享受着自由与惬意的生活。多日不见,准噶尔56号还会像以往一样亲近我,走来啃我的衣襟,嗅闻我的相机。让人惊喜的是“光棍女老大”准噶尔214号越变越美了,多年的烂嘴好多了,看上去并不怎么明显了,不仔细看的话,艾代还误以为这是野外出生的野马,而不是新野放的圈养野马呢。他禁不住说:“这里的水土真好,很养马。”“是的,这里的水土很养马,但不养人,马越变越骏美,而人却越黑越沧桑。”我说。
突然又一个惊喜来袭,我发现野马双胞胎冉冉和路路姐妹了,这下我终于有了可以近距离看双胞胎的机会。双胞胎被毛金黄色,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因为见惯了圈养野马的土黄或黑褐色,见到野放野马,第一眼的感觉是野放野马毛色比圈养的野马毛色要浅,特别是腹部较白,且白色面积较大,被毛富有光泽而整洁顺滑。 双胞胎的被毛比上次见时又长厚了些。到了冬季,野马的被毛变长变厚,如穿上了御寒的大皮袄,看上去有些臃肿、慵懒,憨态可掬。特别是小马驹,看上去萌萌的,毛茸茸的,简直可以跟大熊猫媲美了。而野马春季脱去冬装后,被毛则变得单薄,平滑如缎。双胞胎吃草、走动时在一起较多,它们和妈妈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三位苗条美女站一起,让人以为是三胞胎姐妹呢。它们的妈妈警觉性较高,总不时地注视着我,我稍走近些它就会走远。警觉性最高的是群体之王,它们的继父。它毛色棕褐,肩部有燕尾标记,体格高大健硕,粗壮结实,我靠近时,它会带着群体走开,边走边回头望我,保持着约十几米到上百米的距离。行进过程中,对离它群体较近的其他群的野马,它不时会冲过去将它们赶远。
走到一个山坳处,终于看到了几小块残雪,双胞胎所在的野马群像发现了美味佳肴一般,争先恐后地吃起来。特别是双胞胎之一,把小小的雪球如含糖块一样含在嘴里,细细品味,慢慢吞咽,模样可爱极了。
真希望成百上千的野马大群遍布卡拉麦里,万马奔腾的壮观场景,随处可见,也愿野马回归自然的前景,也如今日的长明电,一片光明。
一直到夕阳西下,暮色降临,我才肯离去,来时狂风相迎,走时自然也是狂风相送,正如我心中的喜悦,也在漫山遍野地如风样奔跑。
夜风更猛,呼啸不止,像是谁在黑夜里恸哭。白天的惊喜过后,我的心里突然有些疼痛,为这些长年在野外坚守的寂寞护马人。
宿舍有些冷,我蓋上两层厚被,狂风声里,打开电脑,在被窝里敲击键盘,记录生命中的感动。
11月25日暴风雪转晴
昨日阳光明媚,今日大雪纷飞。
而我却觉得上天很眷顾我,让我昨天盼雪的愿望迅速达成。
清晨天亮时拉开窗帘一看,窗户玻璃上沾了很多雪,再往外一看,外面正风雪交加,白茫茫的一片,我别提有多高兴了。这正是我所期待的,卡拉麦里的第一场大雪,宣告了荒野之冬真正来临。
我激动的心情难以抑制,立即起床,穿戴上棉衣、棉裤、帽子、围巾、厚靴子,全副武装,顾不上梳洗就直奔野马群。
雪下得约一尺厚了,一出门,呼啸一夜还未消停的狂风,裹挟着细密的雪粒,迎面袭来,让人有些睁不开眼,鼻子两侧露出的部分好像有针在扎。
走近野马群,首先看到的是躲在草料库避风处新放归的野马。它们个个满身是雪,简直成了雪马、白马,站在那里眯着眼睛,一动不动,看上去在打瞌睡或是睡觉。当我走近,听到相机的咔嚓声,它们扭头望望我,而后向不远处走几步又停下来。
我又去找大马群,见几十匹野马正在三面是山丘环绕的低谷处,背风站立,脸上、背上、四肢上都是雪,尤其尾部比较多,脸上像是扑了粉一样,都成了“白面大侠”,或者是“白马王子”、“白雪公主”。它们静静地站立在雪中,如雕塑一样,一定也是怕雪粒进入眼中吧。它们同样也是闭着或眯起眼,看起来在睡觉似的,显得没精打采。
这样的场景,对我来说都是头一回见,顾不上寒风刺骨,端起相机不停地按快门。
在狂风的作用下,雪被吹到低洼处,山丘的坡底雪深些,坡上雪浅些,我在深浅不一的雪野里追着野马,踩到雪深处,不时会有雪灌进我略高过脚踝的短靴内。尽管戴着厚手套,但手一会儿就不听使唤了,手指发木,有些僵硬,于是伸进棉衣口袋,暖两分钟,接着再拍。当我去靠近它们时,它们才如梦初醒的样子,一下警觉地在雪野里奔跑起来,蹄后雪沫四溅,这样壮观的美景,真让人叹为观止,仿佛进入了仙境,美轮美奂。
完全沉浸在这大雪弥漫、百马奔腾的盛景当中,当手再次不听使唤时才回过神来,端沉重的相机,胳膊也有些酸痛了,干脆坐在雪地上,稍缓缓。我坐下来时,刚刚还在奔跑或者走动的野马放松了警惕,又安静下来,站立如塑,背着风雪。
尽管冻得要命,内心却热血沸腾,觉得这个冬季,自己真的好幸运,卡拉麦里对我太热情了,以长明电相迎,以狂风暴雪相迎,以一群群的野马相迎。
稍休息会儿,我又接着拍野马,一会儿坐雪地里拍,一会儿蹲着拍,一会儿站着拍,此时,只有自己和野马,感觉自在极了,恍若世外。
不一会儿,艾代、叶尔江、叶力江等巡护员来救护暴风雪中的野马了。他们开着装了高高一车斗苜蓿草的拉草车,一人开车,一人站在车斗高高的草垛上,手持一把铁叉,叉上苜蓿草捆往下撒,还有一个人在地上将撒下的草捆绳解开,将塑料草绳拾在一起,以免野马吃了塑料制品危害健康。野马们远远地见到草车,争相向着车的方向跑去,风雪中迷迷瞪瞪的野马一下显得精神抖擞起来。当一捆草撒下来,野马们一拥而上,围成一团,抢着吃起来。它们不时会因争食发起战争,你踢我一下,我咬你一口,等草捆越撒越多,野马群随着地上的草捆分散开来,渐渐不争不抢,平静下来。车向前开时,没有吃上草的野马紧随其后,追着草车。
为了应对冬季暴雪或雪灾天气,卡拉麦里自然保护区早就备好了救护野马、鹅喉羚等野生动物的草料。每当此时,关爱卡拉麦里野生动物的社会各界人士还会积极伸出援助之手,为野生动物捐草捐料,为野生动物送救灾粮,让它们安全度过缺少食物的雪灾天气。半月前,新疆爱心慈善团就为卡拉麦里的野马等野生动物送来了苜蓿和玉米共九吨救命粮,同时也为新疆野马繁殖研究中心的圈养野马送去了九吨草料,让野马安全过冬。该慈善团体已经连续七年为野生动物捐赠草料了。
约十一点半,风渐渐小了,雪也停了,乌云散去,蓝天的面孔显现,在一片沙沙的咀嚼声里,我转身离去,因为我的相机没电了,得赶紧回去充电,而且自己还未吃早餐,早就感觉饥肠辘辘了。
吃过午饭后,我想再去拍野马。二十多年才遇上的机会感觉真是来之不易。去拿相机时,发现窗外的远山上,一片灰白相间的云山云海高高耸起,姿态万千,变幻莫测,我站在窗台上,打开一扇窗,又对着如此迷人的盛景拍起来,之后便向野马群出发。
风和日丽,蓝天白云,野马身上的雪都完全消失了,在白雪的映衬下,身上的毛色显得非常醒目、耀眼。它们有的在低头采食饲草,有的在吃雪,有的站立休息,还有小马驹,不时钻到妈妈的肚子底下去吃奶,有的野马还会在雪地里打滚,而后站起来,抖抖身上的雪。 这雪下的,可以让野马们美美地吃上免费的雪糕了。这样的雪,足以代替饮水,满足野马冬季对水的需求。冬季水源地结了厚厚的冰,野马群也不再去那里饮水,主要靠吃雪解渴。
有了暖阳照耀,天气没有早晨那么冷了,走到熟悉的老马身边,拿出手机,自拍几张。这令人开心而难忘的时刻,和野马合个影留个纪念是必须的。
还有一些找不到踪影的野马,巡护员们明天还得继续寻找,它们是否经得住这场大雪的考验呢?我期盼着尽快见到更多的野放野马,希望它们都平安健康。
11月26日晴
今天天气彻底放晴了,万里碧空没有一丝云,风也变得那么柔和。
一大早我就去拍马,想拍日出中野马的剪影。艾代帮我把马群赶到一个坡上,我坐在坡下的雪地里,逆光拍摄。拍完后,艾代又将马群往坡下赶,野马群奔跑起来,我赶紧抓拍。非常感谢艾代的帮助,今天上午我不仅拍到了野马的剪影,还拍到了百马奔腾雪原的壮观场面。
早饭后,我、叶尔江及另两个新来的哈萨克族小伙子去巡护野马。
车行驶在平时去找马轧出的一条路上,两边的雪原时而起伏,时而平坦,一望无际,莽莽苍苍。山丘顶上,雪被风吹到低洼处,露出山丘黑色的头、眉眼及背脊,远望去,山丘连绵起伏,轮廓更加优美清晰,如诗如画,令人浮想联翩。洁白浩瀚的世界容易让人内心沉静,更容易让心灵的野马狂奔。没被掩盖的枯草团团簇簇地盛放在雪野中,在广阔的平地上,人的视野和心境一下也变得开阔和平静起来,完全融入其中,自由轻松,一切烦恼遁入九霄,车行驶的也没有那么颠簸了。为什么人到了自然的怀抱之中总会那么放松?我想或许是因为人来自于自然,终究要回归于自然,所以对自然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吧。
车上放起欢快的哈萨克族音乐,让人的心随着音乐的节拍在雪原上起舞。其实我真的想跳下车,在雪原上尽情地舞一曲,在灿烂的阳光下,在蔚蓝的天空下,穿上一身仙气十足的舞裙,与雪原上奔驰的野马共舞,舞累了,就躺在洁白的雪野里,沐浴阳光,或是在雪野里打滚,高唱一曲大草原之歌。穿上哈萨克族服装,跳一曲哈萨克走马舞,应该更符合此时的场景。
卡拉麦里荒原的积雪,不是大片雪花堆成的松软、平坦的雪被,而是细密如沙,应该叫雪沙更合适。那么雪野自然称之为“雪漠”更为形象,称之为“雪海”也很不错,我们的车则如海上的快艇,正在起伏的波涛中冲上冲下,尽情地挥灑自己。枯草周围,风刀将雪修成低矮平缓、形态各异的沙丘状,大大小小的雪丘连成片,随处可见到雪面上梯田或波浪状有层次的线条,或许是风在雪上作的画吧。
洁白广阔的雪原总会给人无限的遐想,天空无语,大地无声,是那么寂静,只有风儿在轻轻地吹,这里不仅是野生动物的天堂,而且也很适宜心灵度假。
叶尔江开车,我坐前座,另两个巡护员坐后座,不停地向外张望,寻觅着野马的踪影。当车在可能有野马行踪的地方停下,他们会摇下车窗,用望远镜向远方搜寻。
雪厚的地方,有一尺多深,车行进得有些困难,特别是到了雪深的上坡,感觉车都无法行进了。叶尔江加大马力向前冲,前轮打转时飞起的雪沫溅能到前车窗上,此时,叶尔江会把车向后倒一下,再加足马力,沿着倒出时深深的车辙沟再向前向上冲,当冲上去时,人一下松了一口气。
寻找了约两个小时,终于有一个七匹的野马繁殖群出现在我们的视野,远看去是七匹棕黑色的小身影在奔跑。冬季白色的雪野,比起与野马一色的土黄色荒野,更容易发现野马的踪迹,可是也因下雪野马离开对水源地的依赖跑得更远,踪影反而更难觅了。巡护员用望远镜仔细一看,是一匹公马头领带了四匹成年母马及两匹幼驹,在它们附近,还发现两群二十多匹的野驴群。远远望见向它们方向行驶的车,野马群与两个野驴群分别朝不同的方向飞奔起来。在湛蓝天空和白色雪野的衬托下,野马和野驴群奔跑的身影显得那么明艳夺目,在广阔寂静的卡拉麦里大地,它们的身影如灵动的音符,给冬季的荒原增添了无限生机,成了这片土地上一道最亮丽的风景线。
由于暴风雪,这群马有些掉膘,形体较瘦,得赶回去补饲。叶尔江加快车速追赶野马群,原来行驶较缓的车一下子变得颠簸起来。车一加速追,野马群也全力加速飞奔。
野马群四处奔窜,一会朝东,一会朝西跑,车也跟着它们转,要让它们朝有草的救护地方向走。野马起初有些惊慌失措,不听指挥,叶尔江开着车东堵西追,折腾了几个回合,野马们才按指定方向跑去。皮卡车跟在野马群的左翼,保持着百米左右的距离,跟着马跑。马一直全力前进,走在最后面的一匹马因跑得过猛,跌倒两次,赶紧爬起来,抖抖身上的雪,接着跑。它们不时朝车的方向望望,当跑了约半小时后,它们浑身是汗,可能太累了,速度也稍慢了些,我们的车也随之放慢速度,好让这些马缓口气。当野马沿着我们来时的车道往回走时,我高兴地说:“这野马变聪明了,明白了我们的心意。”一直沿路走了一两公里,我们的车慢慢地跟在左后方。离目的地约有两公里时,野马群突然偏离前进方向,朝右边的山丘跑去。看来这野马也不经夸,一夸就不听话了。最后的一匹没有跟上队伍,可能是因为太累跑不动了,它一直向前走着,没有跟大部队跑,而是慢慢地沿着道路向前走着。我们的车去追赶那六匹转眼跑得没影的马,翻过两个山丘才发现它们的踪影,加速追击,赶超它们,将它们堵截回目的地方向。
颠簸不到一个小时,我就觉得腰酸背疼,特别是车加速追马与野马赛跑时,人被颠得前俯后仰,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颠了出来,真不知道,这些巡护员长年这样,是怎么吃得消的。
六匹野马到了补饲点,浑身湿漉漉的,冒着热气。叶尔江、艾代等顾不上吃午饭,又驱车去找那匹落单的野马。约半小时后,将它赶了回来。听叶尔江说,他们回头再去找这匹马时,它跑到不远的右侧山坡间,正在嘶鸣着焦急地找着伙伴们。
下午,我又去拍马。只见大马群又分散成小群,到山坡间吃露出雪面的枯草,或者采食积雪。我跟在马群后拍摄,有时不小心走进深雪中,哎呀,居然会没过膝盖。走出深雪,赶紧将灌入靴子里的雪向外扒拉。 为了拍到更美的剪影,我一直跟踪野马到夕阳西下。晴天的朝阳和落日都一样让人沉醉,而金色霞光中的野马,更是光彩照人。我与野马群保持着约十米左右的距离,在雪地里或坐或跪或仰面躺着拍,镜头对准野马,盯着它们的一举一动,什么都不想,完全放空自己,仿佛置身世外,总是会为抓拍到精彩镜头兴奋不已。
当太阳落入山头时,我带的两块电池已用完。东方山头的天空像是被涂了胭脂,变得粉扑扑的。傍晚又刮起了凛冽的漠风,天空的脸也跟着冻红了似的,渐渐又转为青黛色,像油画一样,一大群野马正在画中低头吃草,我赶紧拿出手机,定格这美丽瞬间。在欣赏东边的景色时,太阳落下的山头,又出现一种令我惊叹的自然景观。连绵山坡的黑色剪影上空,出现了一条与地平线平行的平而直的红色晚霞,呈长管状,横贯南北,如把七彩的虹的红色部分拉直,就变成了红色云桥。此时,在北方大漠的我,突然想起远在南方的儿子,他那稚嫩可爱的小脸完全占据了我的心,思念的狂澜刹那间将我吞没,如同这夜色吞没了整个世界。我想,这条又红又长的直线,仿佛是连接天与地、母与子的脐带,或是一条长长的相思带,愿在梦里,我能乘着红色的云桥,回到日思夜想的宝贝儿子身边。
当冻成冰棍似的我回到房间,喝上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奶茶,在寥无人烟的荒原,这是一种多么大的幸福,内心不禁对生活充满感恩,对野马野放站的工作人员的支持和帮助充满感恩。在这样艰苦的地方,除了职工住的三间放有高低床的职工宿舍外,居然还有三间对外接待的宾馆式小标间。我就住了其中一间,室内两张原木小单人床上铺着洁白的床单、被褥,还有电视柜、壁挂电视。地面铺着米色的地板砖,四面墙壁也洁白如雪,整个房间显得整洁亮堂,特别是当阳光从明亮的窗户照进来的时候,坐在床上享受暖暖的阳光,心情也变得明媚起来。卫生间内配有淋浴器,只是因从别处拉来的水储存于一个大水箱,水压小,洗不成澡。这比我原来想象的条件不知好了多少倍,真的非常庆幸和感恩。躺在这样温馨而舒适的房间内,很难让人相信这里是荒无人烟的大漠戈壁,倒可以想象自己是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或正置身于世外桃源中的一个温暖小屋里。
这两天宿舍暖和多了,一方面因为长明电使锅炉的水泵循环得较好,另一方面是因为艾代夜里总起来几回给锅炉里加炭。白天在冰天雪地里奔波巡护野马,干着各类杂活,为了大家不受冻,他夜晚也不能睡个好觉。每天夜晚或是清晨我伸手摸床邊的暖气包,总是烫手。而艾代自己家的暖气却不热,他三个月大的小女儿都冻得感冒发烧了。他爱人生病,才从乌鲁木齐住院回来,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却又要独自照顾两个女儿,难怪这次见到艾代总是看到他愁眉不展。
我白天拍马,晚上回来将小腿下面因灌进雪而湿了的棉裤、鞋袜放暖气包上烤,钻进被子里暖和一下,整理、欣赏拍下的图片,一旦发现精彩的野马图,就高兴得要命,觉得一天的冻和累没有白受。
11月27日阴转晴
平时巡护用的皮卡车坏了,今天,乔木西拜野放站站长布兰派司机努尔兰开着越野车来野放站巡护野马。
路两边的草地背风处形成的小雪丘,像是一双双手,握举着节庆时燃放的礼花状的草,把诚挚的爱,献给天空。虽然这些草已枯黄,但在我的梦里,它却五彩斑斓,如绿色的大草原上遍地盛放的绚烂花朵,永不凋谢。
常可以在路边的山坡上,见到大雕一动不动地立在山头,用它的千里眼俯视着周围的一切,像个山大王似的。上月来时,见有一个褐色的大金雕栖息在金黄色的一大丛红柳枝上,我边拍边慢慢靠近,没想到一直走到两三米的距离,它才忽地展开巨大的双翅飞向空中。这是我距离最近的一次看见金雕,它犀利的目光非常有神,看上去神态威严,神情闲适安详,偶尔会伸出翅膀,扑棱几下。我慢慢靠近,并没有引起它的慌乱。
黄羊见得较少,只是在雪地里见到很多黄羊的蹄迹。有时会有狐狸突然窜向远方,让人见识到了真正雪山飞狐的风采。路边的雪地里时常可以看到一些黄土露出雪面,那是田鼠打洞时刨出来的,我们巡护时常可以看到田鼠在洞口探出脑袋向外望,见车走近忽地将头缩回洞里。野兔在冬季活跃了起来,在监测站周围,常见三三两两的灰色野兔在雪地里蹦跳着觅食,见有人来,便逃窜而去。
走了约半小时,发现两个大野驴群附近有个八匹野马的繁殖群,其中有一匹今年新生的马驹。越野车追过去,把它们往补饲点赶,这八匹马很听从指挥,并不东奔西逃。我们的车跟在奔跑的马群后,向前跑了约一公里,八匹野马走向了有车辙印的道路。
它们沿着道路一直向前走,我们的车慢悠悠地在后面跟着,有时会停一会儿,巡护员摇下窗户,抽根烟,稍休息一下。野马们在前面走得不紧不慢,有时会行走,有时会小跑。这时哈萨克族音乐响起,时而激昂时而舒缓,我边听着音乐,边透过前车窗看前方道路上行进的野马。当野马在前方小跑时,我突然发现,野马跑步的节奏与哈萨克族音乐竟然是那么合拍,简直是浑然天成,似乎再找不到更适合野马奔跑行走的音乐了,是否哈萨克族音乐就是从马背上跟着野马奔走的韵律创造出来的呢?我想如果有一天,野马守护者拯救野马的故事能够拍成一部电影,用哈萨克族音乐再合适不过了。
快到目的地时,也许野马觉得一直沿着路走有些乏味,它们想看看路边的风景,就向路的左侧跑去。我们的车加快速度追了上去,将它们再赶上道路。今天进展得非常顺利,来回花了不到两个小时,就把野马们赶回了补饲点。看着时间还早,大家决定再去找一趟野马,我也跟着继续出发。
今天的八匹野马,还是和野驴群在一起,离它们不远。今天的野驴群比昨天大得多,有两三个都是几十匹上百匹。跟野驴在一起,野马可以跟野驴学习野外生存技能,在野驴的带领下更好地适应野外生活,尤其是可以跟野驴学习如何过冬,有益于野马真正恢复野性,完全摆脱对人的依赖。
当车走进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带,天空变得晴朗起来,这里的植被低矮而稀少,雪原成了纯白色。车在这里出了点小故障,停下来修了约半个小时,又继续行进。 走着走着,寂寥的荒原出现了人烟,我们发现了一个毡房,是哈萨克族牧民的冬窝子,于是驱车到了毡房前,想进去向牧民打探是否看到野马。冬窝子附近的小山坡上,远望,站着一个人,他们说那是假人。我感到很奇怪,怎么会有假人呢。走近一看,果然如此,一根木棍上綁了些旧衣服或者是破塑料袋什么的,听说是用来防狼的,防狼偷吃牧民的羊。假人如稻草人一样,牧民也把它作为辨别方向的标志。在茫茫荒原,在没有太阳时,很容易迷失方向,假人可以给牧民指示方向。
当我们走进毡房,一位热情好客的哈萨克族中年妇女给我们端上了酥油茶和馕。她身边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瞪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我们。当我把手机对着她拍照时,她害羞地扭过头往妈妈怀里钻,我只好趁她不注意时抢拍了几张。我们不打算回去吃午饭了,吃完馕接着找马。
看到戴着厚皮帽、穿着厚棉大衣放牧的牧民,我们就会停下车,过去询问是否看到野马。可问了好几个,都说没有见。骑着马的牧民,成群结队低头采食的阿勒泰大尾羊,还有家马、骆驼,构成了一幅天苍苍、野茫茫,羊群遍野跑的画卷。千百年来,游牧民族都是如此,在草原上辗转奔徙,与大自然融为一体,过着艰辛而接地气的生活。
有些牧民家还养着牧羊犬,我们路过一家牧民时,一只大黄狗和一只花狗汪汪叫着朝车追来,一直追了几百米远。
一直找到五点半,也没见野马的影子,我们就失望地返回了。叶尔江他们三人去吃饭,我看光线还好,下车后直奔野马群,想拍会儿野马。
11月28日阴转晴转多云
早饭后,我们又去巡护野马。当车子发动,哈萨克族乐曲悠扬响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只听见冬不拉弹起,以野马慢跑舞步的节奏,一位哈萨克族女子开始说唱,仿佛在讲述着野马的古老传说。太阳从灰色的云里冲出来,给大地以最深情的问候,转瞬间又躲在了乌云后面。
今天是儿子六岁生日,而我在千里之外的雪原与野马相伴,不能给他庆祝生日。
每当晴天的清晨或夜晚,拉开床边的窗帘,常会看到一轮明月正在透过窗户俯视我,如儿子的脸庞,那么纯真可爱。还有两颗星星,正在空中闪烁,是儿子在对我眨眼睛吗?有一个多月没见到儿子了,他始终是我心中最大的牵挂。
找了大半天,没有找到野马的踪迹,从早晨到下午3点多才回来吃午饭。我们去了一片梭梭和红柳较多、雪较浅的平原地带找马,一路上,眼睛不停地向远窗外望着,期盼着野马的身影尽快出现。这些野马可是真正变野了,比野驴还野,不知野到哪里去了,让人费那么大的劲寻找都很难觅得它们的影踪。也或许是它们在跟人捉迷藏呢,在跟人斗智斗勇,不想被人发现。又见了几个大野驴群,每天出来巡护见得最多的就是它们了。在野驴群附近用望远镜仔细搜寻,也没有找到野马的影子。沿途打听了一家又一家的牧民,没有人见到野马踪影,让人的心里满是失落。我们的车就这样满山遍野地跑着,道路时而平坦,时而起伏。
整个上午,天空一直阴沉着脸,到了中午,变得阳光灿烂起来。车一直在不停地跑着,跑着跑着就跑到一片蓝天白云下,我没有看到阴云慢慢散去,感觉是从阴天突然跑到了一片晴空里。白云变幻着各种姿态,映衬着、点缀着枯草色的雪原,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阳光渐渐变得刺眼起来,雪原的白色也显得更加耀眼,走下车来,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光如无数个小太阳般在雪地上闪烁,扑朔迷离,让人眼花缭乱。
见不到奔跑的野马群,眼里却一直有另一匹野马奔跑。
儿子的身影,就如一匹可爱的小马驹一样,一直在我的脑海里闪现。喜欢追逐野马的宝贝儿子,我曾带他去过几回野马繁殖研究中心(我工作的地方,我交付青春的地方,也同样是儿子喜欢的地方),还从未带他来过我平时很少来的野马野放站。以后有机会真想带他也来这里看看,让他看看放归大自然自由自在的野马是什么模样,它们是不是也快乐得跟个孩子一样?通过跟野生动物亲密接触,让他从小了解野生动物保护的艰辛,懂得保护生态、保护自然的重要性,从而更加热爱自然,关爱野生动物。还可让他也如野放站巡护员的孩子们一样,在野地里撒欢。这个季节,身在南方的宝贝。如果能回到北方的雪野里打雪仗、滚雪球、堆雪人,他将会有多么开心呀。
傍晚时分,给宝贝打了个电话过去,祝他生日快乐。看到宝贝吃着面,面前摆着一个小蛋糕,双手十指相握闭着眼睛对着点有六根小蜡烛的蛋糕许愿的照片,那副虔诚的小模样真是太天真可爱了!心里的思念又翻滚起来,真想从遥远的荒野一下飞到儿子身边。
这一年多来,每一次从南方的家离开时,总会听宝贝说:“妈妈你不要走,不要去野马中心上班了,让爸爸在这边给你重新找个工作干。”我何尝不想时时刻刻守在心爱的儿子身边,分分秒秒都不离开呢?爱人也总担心我的健康,不愿我再到环境恶劣、生活条件艰苦的地方工作,怕我经过多年治疗好不容易才有所好转的疑难症皮肌炎再加重。所以每次我来到野外一线工作,他都会极力反对。而当我不顾他劝阻又来到野马繁育基地或野马野放站时,他又放心不下,总是问寒问暖,劝我健康第一,注意休息。
对于与亲人聚少离多,漫山遍野地跑着的保护者来说,在这孤寂的荒野,最大的艰苦和寂寞是什么呢?其实就是对亲人的思念。野马繁殖研究中心的男职工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们陪野马的时间比陪老婆孩子的时间要多。”
11月29日晴
天空又彻底放晴,阳光明媚无比,日出时,我又去拍马了。因为马上年底考核,我得早点回去整理绩效档案,忙年度总结工作,今天或明天可能就要回了,得抓紧时间多拍些。况且这么好的天气,得好好把握,如果不美美地拍些好图片,真对不起湛蓝的天空,对不起灿烂的阳光。
走在野马群中,不知如何形容那天空的碧蓝与纯净,野马在白雪、蓝天的映衬下,看上去是那么亮丽夺目,照出的图片色彩真是美不可言。看到今天拍的野马,我笑得简直比阳光还灿烂,没想到如此艰苦寂寥的地方,竟然可以让人如此开心。
在返回的路上,我注意到有一匹一岁多的小黑马被单独隔离了,因为这匹马毛色很黑,被怀疑有可能是家马与野马的杂交后代。这是前两天从野外赶回补饲点的其中一匹去年的马驹,被单独隔离到红柳和梭梭较茂盛的小围栏内。野马习惯过群居生活,一旦从原群中被单独隔离,落单的野马会很不适应,总会慌乱不安地奔跑、嘶鸣,想回到原来的家庭中,况且又是个一岁多的小马,更不适应离开妈妈的日子。刚被分开时,小黑马在场地内沿着与原来马群所在的大围栏相隔的铁栏杆跑来跑去,不停地呼唤着它的妈妈,它的妈妈、爸爸及其他同伴们也回应着它的声声呼唤。渐渐它平静下来,呼唤声减少了。 当我走进它的圈里时,发现这个小黑马的确长得有些特别,浑身的毛都是或深或浅的黑色,脖子上的鬃毛和四肢呈深黑色,身上的毛色浅黑或灰黑,小小的眼睛也黑溜溜的。见我走近,它跑到一个红柳丛后,身子整个被枯黄的红柳遮住,只露出頭来,警惕地抬头望着我。我举起相机,边拍摄边向它靠近,它又跑起来,沿着周围的栏杆跑着,躲避着我,不时停下来回头望望我。当我停下来,它也不跑了,渐渐安定下来,放松了警惕,走到一堆巡护员给它投放的苜蓿边,低头啃食起来。它的形体有些瘦,看来大雪后野外食物有些不足。它看上去也没有其他马驹那么神采奕奕,脖子上的鬃毛有些向一侧耷拉。它的神情显得有些忧郁、呆滞,吃起草来慢腾腾地,好像没有什么胃口。离开妈妈的小家伙看上去好可怜呀,我真希望它回到伙伴当中,整天活蹦乱跳地跟其他小野马一起嬉戏玩耍。
在野马野放初期,牧民转场时,曾发生过野马母马被牧民养的家马公马勾走的情况,而且还发生过两回野马不知何故离群混入家马群并随群跑到牧民家中的情况,牧民发现后跟野放站联系将之遣送回野马群中。去年5月就有过这样的状况。
据新疆野马繁殖研究中心高级兽医师恩特马克介绍,2017年5月2日晚11点多,卡拉麦里自然保护区野马野放监测站站长布兰接到富蕴县杜热乡一个牧民的电话,说下午发现他的家马群里多了一匹与众不同的他从没见过的公马,请野马监测站的工作人员来看看是不是野马。布兰站长接到电话,立即给新疆野马研究中心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野马中心派高级兽医师恩特马克连夜赶到乔木西拜野马野放监测站,并于5月3日一大早赶到牧民家里,与牧民一起去找家马群。
在牧民的带领下,恩特马克和布兰冒着呼啸的狂风和五月突来的漫天大雪(5月3日,北疆普遍雨夹雪、冰雹天气,气温骤降),在起伏不平的戈壁上找了五个多小时,终于在乔木西拜野放站以北约320公里处找到了家马群,发现确实有一匹野马混入了一个由五匹家马组成的公马群里。根据此野马的标记确认为是准噶尔248号。当时,准噶尔248号走在这群马的最前面,周围还有其他的家马群在活动。恩特马克说,准噶尔248号今年11岁,是2013年12月10日放归野外的。
恩特马克和布兰返回到保护站后已经天黑了,风雪交加中,为找马饿了一天肚子的布兰和恩特马克顾不上吃饭,立即召集五名管护员,开始商定营救方案。他们准备好救护卡车,车上安装好救护架、遮阴网,备好医药器械、捆马绳等物品,准备明天一早出发,将准噶尔248号救护回监测站。
5月4日早晨天不亮,保护站工作人员赶到牧民家时,他已召集了另外五个牧民将马群赶回羊圈。恩特马克给准噶尔248号打了麻醉药,趁它处于昏迷状态时,大家用绳索将它五花大绑抬上了车。接着,恩特马克又给准噶尔248号做了健康检查,发现它身上有很多硬蜱(俗名草蜱子),就给它注射了驱虫药,然后又给它打了解麻药后将其松绑。
当时野马已进入繁殖季节,为了防止疫病传播,工作人员将准噶尔248号运至距离乔木西拜野放点约120公里处的老野放点,在暂养围栏内隔离观察约两个月后又放回了野外。
早上拍完孤单的小黑马后,已快十二点了,两块电池电都已耗尽,我这才回去吃早饭。
叶尔江、努尔兰等三人吃完早饭又去找马了,我只顾拍片,没跟他们一起去。今天运气不错,辛苦没白费,中午一点多时他们赶回来了七匹马。听说今天他们跑了更远的地方去找马。
炊事员古丽森给大家做了大盘鸡,当一盘鸡、土豆、白皮面端上桌时,我惊奇地瞪大眼睛,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盘子,直径有八九十公分!哈哈,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大盘鸡呢。
来这么多天,今天算改善了伙食。平时巡护员们就吃土豆、白菜、包包菜“老三样”,交接班时买的很少量的新鲜菜两三天就吃完了,剩下的二十天就很难吃到新鲜菜,肉也很少吃。吃得较多的是哈萨克族风味的烤馕、包尔萨克,奶茶是顿顿都有,随时都可以喝上,因为古丽森每天都要去挤牛奶、烧奶茶给大家喝。不过,现在的条件比起野放初期已经好了许多。以前几个人挤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小白房子,睡高低床或大通铺,两三个值班人员搭伙做饭,吃得更简单,天天清汤寡水的,常常背着干馕去找马。没有电,没有电视,晚上只有靠蜡烛照明。在这样荒凉艰苦的地方,巡护人员抛家舍业,离家几百里,风吹日晒,颠簸劳顿,每天工作是那么辛苦,工资只有两千多元。多希望他们能吃好些。“吃饱了不想家。”这是常挂在野马中心去年新上任的主任马新平嘴边的一句话。在他来之前,野马中心的伙食条件也跟乔木西拜野马野放站差不多。马主任来后,在他的努力下,短短一年内,中心的环境面貌,职工的生活、工作条件都得到了很大改观。他带领职工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自己养鸡、养兔、养羊、养鱼,种各种蔬菜,让职工吃上了丰富多样的饭菜。
一节电池充满,下午我又去拍马了。阳光暖和,冰雪消得厉害,一天下来,我的靴子、袜子都湿透了,可是,当看到自己拍的野马照片,以及在野马群中的自拍照,再湿两双鞋也没关系。
11月30日晴转多云
清晨我去拍马时,太阳还未升起。看见有一群马正在一个坡上站着,我走背坡的低洼处,等日出。
不一会儿,四周山坡上方的天空都出现了绚丽多姿的彩云,坡上斑斑块块的白雪铺上一层红色的迷人光彩。远处连绵的小坡后,一条长龙一样挺拔的雪山也披上霞光,轮廓显得更加清晰。霞光里的野马,这时都变成了金马,在美丽的晨光中,静静地低头采食。不时会有野马发出的哼哼的叫声传来,我就知道有公马在争斗了。循声去找,发现两匹马正肩并肩,颈部拱起,一排鬃毛弯曲成彩虹状的优美弧度,扭着脖子,头挨头,互相嗅闻。有时两匹站成相反方向,扭过头与对方臀部相触,嘴里哼叫着,一只前蹄伸起,击打地面。这是两匹马打架的前奏,接着会扭打起来,互相扑咬对方,打得最精彩时,两匹马还会站立起来,做出人打拳击的动作,悬空的两前蹄对打,这个动作非常短暂,一般一两秒两前蹄就会落地,所以这个镜头很难捕捉。这个季节,野马打架也不激烈,持续时间非常短,也就一分钟左右,感觉就是互相示示威,互相练练拳脚而已,而不是真打。 在坡上的几匹野马,安静休闲地站立,三三两两地互相啃着对方的皮毛,或是互相亲昵地嗅闻对方,看上去爱意融融。一副温馨和谐的画面,我镜头对准,拍下了它们的剪影。
当太阳升得再高些,由金光变成灿烂银光时,一匹站在坡顶的野马,刚好挡住太阳。从镜头里看,它的剪影被镶上一圈亮闪闪的银光,角度稍变换,银光圈就显示不出来。我慢慢地对焦对光,去捕捉这匹银光闪闪如天马一样的野马,但相机拍出的画面远没有实际看到的效果好,让人心生遗憾。当我慢慢往坡上走,去靠近这匹马,看看能否拍出更好的效果时,这匹马又走开了。
又是一个艳阳天,冰雪消融,山坡上的雪大部分已消完,地面上很多地方已干,仿佛是春天来临。短短一周时间,感觉经历了秋、冬、春三个季节,不,应该是四个季节,因为有一个火热的夏季在我心中燃烧。与野马相伴的二十多个春秋也在此复活。看到自由奔驰的野马,走到野马身边,似乎是一个与青春的相会,一个与春天的相约。
雪化后,一些草居然还青着,充满春的气息。雪化了,地面少量的雪不能满足野马对水的需求,这两天,巡护员又将水槽清理干净,往里面加上水,给野马补充水源。
下午我拍完马将要走时,感觉背后有一匹马在蹭我的衣服。扭头一看,是那匹这几天总爱向我靠近的母马。这匹马身体有些消瘦,被毛有些乱,脖子上的鬃毛向一侧耷拉,看上去不精神,显得有些老态。它行动缓慢,要么低头吃草,要么懒洋洋地站着闭目养神。当我蹲下来看它吃草时,发现它的眼角竟然有泪滴,两个眼睛都很湿润。为什么它的眼里充满泪水?是舍不得我走吗,是对保护者风雪中的辛苦救护感动得流泪吗?当我离开要走时,它紧跟在我身后,用泪光闪闪的黑眼睛望着我,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仿佛有许多话要对我说。
12月1日暴风雪
早晨七点醒来,听见窗外狂风呼啸,外面还是一片漆黑,打开灯,见窗户玻璃上被风吹上去的密密麻麻的雪斑绘成各种美丽图案,就知道又是一场暴风雪来袭。昨天北疆各地就发出大雪强降温黄色预警,今天到处都大雪弥漫,道路和航空交通被阻断。野马野放站所在的富蕴县气温已降到零下26℃,乔木西拜戈壁荒野温度会更低,已逼近零下30℃。
天蒙蒙亮,我又迎着风雪去看野马,风太大了,卷着飞扬的雪沙,在天地间横行,眼前雾蒙蒙一片。
野马们又都变成了“白马王子”和“白雪公主”。首先看到的还是9月27号放归的那些野马。它们站在草库的背风处,浑身都是雪,眼睛眯着或闭着,静静站立。走近一看,脸上的白雪让它们的眼睛看上去如两个黑窟窿,跟瞎了似的,有些像唱戏的小丑的脸,更像一个个可怜虫。当我走到它们跟前,它们有的站立不动,有两三匹走去坡下,低着头,伸长脖子,去啃干枯的红柳根部。在避风处一下感觉比在大风中暖和多了,见一些野马也不躲我,我就坐在雪地里,拿出手机自拍自己跟野马的合影,手冻得通红,直打哆嗦,咬牙坚持一下,想尽力拍得美丽些。自拍完后,看坡下的野马还在啃红柳,就准备下去拍,结果不小心从坡上滑了下去,坐在了雪地上。我赶紧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接着去拍马。我觉得这些最新放归野外的野马自我保护能力真强,每次下雪时都会站在草库旁,知道找避风处躲避风雪。而那些在野外生存多年的野马,就不会来到草库房边,而是逆风站立于风雪中。此时,一大群马,正在不远处的山坡低谷处,背风低头静立。弥漫的风雪中,它们的身影朦朦胧胧,如在淡淡的奶白色的雾中,又仿佛置身仙境,置身一副淡雅朦胧的画中。
我被这副迷人的风雪野马图深深吸引,迎着风雪走向野马群。我的走近,打破了它们的梦境,马群开始骚动起来,有的马背风向前走,有的马迎风而行,鬃毛如旗帜一样在风中摇摆,长长的马尾随风向后飘扬。它们眯着眼,低着头,有时还会采食几口地上的干草。
这场暴风雪其实只是风大,雪下得并不大,狂风扬起的雪沙弥漫着我的双眼,要把我推倒,要抢夺我的相机。为了拍到清晰的野马图,我干脆坐着、跪着或躺在雪地里拍,紧紧抓牢并尽力端稳相机,每个镜头都连拍多组。沉重的相机让人端一会儿就得不时地甩甩酸痛的胳膊,搓搓戴着厚手套还被寒冷刺透的手。一周之内遭遇两次暴风雪,真让我又体验了一回真正的“美丽冻人”,在这要“冻死宝宝”的时刻,我还是不忘取下手套,用手机自拍几张与野马风雪同框的照片。哈薩克族女同事沙丽塔娜提看到我微信朋友圈分享的我与“白马王子”们的合影时,说我是“白雪野马古丽”。我仔细一看,我的那副打扮,还真像是少数民族的古丽呢。头戴的毛线帽子上满是白雪,眼睛和护在嘴边如口罩一样的毛衣高领上也布满雪霜,挂在胸前的相机带如两条垂下的长长黑辫子,背后是风雪中的满身是雪的野马。
风雪无情人有情,乔木西拜野马野放站站长布兰一大早就带领大家全力救护风雪中的野马。布兰告诉我说,今年的大雪降温天气比往年来得早,风也比往年刮得猛。为了使野马安然度过暴风雪天气,他亲自带着大家给已找回集中到补饲点的大群野马撒草补饲,迎着风雪将一捆捆苜蓿草投向野马。
“唉,那些没有找回来的马娃子怎么办?”我总会见到布兰唉声叹气、忧心忡忡地自言自语。这些野马就像他的孩子一样,让他牵肠挂肚,担心得夜里都睡不着觉。这么大的风雪,那些跑得找不到影踪的野马能扛得住吗?也许大马可以,但是小马驹能经受得住严冬考验在大自然中生存吗?虽然往年野外也有一部分野马不用补饲一样可以安然无恙地度过寒冬,布兰仍然对没能回补饲点的野马充满担忧,总怕它们会饿着、冻着,特别是没找回的马娃子,他时时都挂在嘴上,急在心里,想立刻找到它们,看到它们平平安安他才能放心。撒草救护完大群马后,布兰带两名巡护员又驱车奔向弥漫的风雪中去找马。
风把山头的雪吹到低洼处,形成大大小小的雪丘或雪坑,雪深处,车几次受阻,陷进深雪,他们就在风雪中开挖积雪。司机努尔兰取下车上备好的雪锹,一锹一锹地将车轮周围的深雪铲掉,还趴下或跪在雪地上,将车底下的雪往外掏。直到车能开动,他们继续前行。艰难地寻了一上午,也没见野马的影子,这让布兰心急如焚。车牌照也在大风雪中丢失,可能是铲雪时碰掉的,午饭后他们漫山遍野去找了一回也没找着。布兰说,夏天马好找,到冬天马离开了对水源地的依赖跑得太远了,而且这里山坡多,也使马不好找,马就是在你眼前的山坡后头,你都看不到它。 下午,布兰带着大家将太阳能板的几个钢铁立柱挖出,把底部硕大的坚硬如铁的水泥砂石球用榔头、锤子、钢钎等一点点清理掉。他说现在乔木西拜野马野放站通上长明电了,要把这套太阳能发电设备拆卸了送给保护区其他更艰苦的没有长明电的管护站所。忙完后,他们又马不停蹄,去草库装明天的救护野马的饲草。
风雪之中,他们站在高高在草垛上,用铁叉叉起或是抱着一捆捆约四十公斤重的苜蓿草往草车上扔,在车上的人将扔下的草捆摆放整齐,再将草捆码砖似的垒成方方正正的草垛。风雪夹着草渣,在他们眼前弥漫,往他们眼里嘴里直钻,扬得他们的头上、身上满是草渣和雪沫。布兰提起一捆捆掉在地上的草捆,往低处的草堆底板上堆放,风雪打在他黝黑而沧桑的脸上,他跟个搬运工似的,不停地低头弯腰,抱起饲草捆,用力将草捆往草垛底板上扔去,再摆放整齐。他们干得热火朝天,不停地忙碌着,仿佛不知疲惫。装完高约三米的一大车草,又接着装另一车,两大车草还未装完,暮色就已降临。他们一直干到天完全黑下来,然后站在装好的高高的草垛上,用绳子将草捆绑好绑牢,以免被大风吹掉。
布兰告诉我,新来的两个哈萨克族小伙子朱马得力和别克扎提都是才毕业的大学生。来这里一周,我今天才知道这两个高大帅气的90后是大学生,仔细朝正在草垛上装草的他俩瞅瞅,看他们干得跟这里的老巡护员一样卖力,并不比他们差,心里不禁暗暗佩服。还有上次来时见到的东北林业大学的哈萨克族研究生阿依江,也巾帼不让须眉,非常能吃苦,愿意在如此荒凉艰苦的戈壁滩扎根,为野生动植物保护事业奉献自己的青春和才华。不能不让人对这个晒得黑黑的弱小女子满怀敬意。
看着大家在风雪中装草的情景,我对布兰说:“你们的工作真是太辛苦了。”他说:“没什么辛苦的,都习惯了,一冬天都这么干着,年年如此,谁也不知道。”“你们为野马保护付出的艰辛应该让全世界都知道,让更多的人知道拯救恢复一个物种需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我说。
布兰说:“野马真正回归自然,完全摆脱人的依赖需要一个过程。现在野马的数量较少,我们不能一下放出去就不管了,人工饲养了那么多年,适应自然肯定得有一个过程,如果放开就不管了,万一一场雪灾“全军覆没”了怎么办?虽然有一些野马冬天不补饲也可以过冬,但是为了让它们更好更安全地过冬,不出什么问题,减少损失,冬天我们还是要给放归的野马投草,特别是雪灾天气。”
提到现在野马难找,监测手段跟不上的问题时,布兰说:“去年申请的四辆皮卡车都没有批,现在皮卡车用了两年了,车经常坏。只有个别的野马佩戴无线电卫星项圈,而电池需要一年一换,野外野马又不好抓。目前无人机监测也不行,能监测的范围很有限,它能飞到的地方就是我们车能到的地方。直升机监测最好,但不现实,我看目前的监测车好、人好就行,得有好车和有经验的巡护员。”
司机李学峰今天本打算来接我回去,但因雪大封路,车过不来,只好等明天了。
12月2日阴偶有小雪
听说乌鲁木齐还在下大雪,雪大路滑,不利于行车安全,今天司机李学峰又不能来接我。看来留人的不仅是野马,老天也在留人,刚好我可以进一步观察了解野放野马的生活,继续补充完善这几天的野放野马跟踪观察日记。
上午天阴着,狂风完全消停了下来,被暴风扫荡过的戈壁又恢复平静,没有一丝风,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站在静静采食野马群中,只听见野马沙沙的咀嚼声响成一片。偶尔会有两匹马争食打斗,嘴里发出哼哼声,如同给平静的水面扔了一粒石子,旁边的野马也会跟着骚动起来,转瞬间又恢复了平静。我总想捕捉野马争斗的精彩瞬间,每当镜头对准打头野马时,它们之间的踢打动作闪电般发生,又瞬息结束。它们不真打,不恋战,如同在打闹着玩,没有见到那种拼个你死我活的现象发生。
今天去找双胞胎群拍双胞胎时,发现居然少了一匹。我在四周的马群中寻找另一匹双胞胎的身影,边望边向附近马群靠近搜寻,这是我第一次见双胞胎分开。在离原群体四五百米的一个山腰上,我找到了离群的双胞胎,它正孤独地站在那里打瞌睡,并没有急着回家的样子。不会是头马将它赶出群体了吧?应该不会,因为头马不是它的亲生父亲,而是它的继父。一般野马到两三岁该谈婚论嫁时,都会被生父逐出家门,让它去独立成家立业。当我走得较近时,落单的双胞胎惊醒了,开始躲避着我向远处跑去,当跑到一个野马家族群跟前时,头马伸长脖子去追咬它,不讓它进入自己群内。不一会儿它又跑到另一个群跟前,同样遭到另一匹头马的驱逐,它也不接受这匹非本群成员的陌生马。于是,我把它朝它原家族方向赶,它跑来跑去,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家,激动地跑回另一只双胞胎跟前,嗅闻一下对方的嘴,而后低头吃起草来。其他的家庭成员依然漫山遍野地跑着吃草,或站着休息,对它的到来,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我每天就这样跟在马屁股后面转呀转,去捕捉一些好镜头,一会儿望望这群马,一会儿望望那群马,一旦发现好镜头就赶紧用相机对准,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转眼一周也过去了,没有觉得孤单,也不觉得寂寞,反而觉得时间不够用,觉得时光走得太匆匆,总想让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我觉得我近几天的日记应该叫“捉马记”,用镜头捕捉野马,把它们带回家。
早饭后,看着昨天给野马投的草还剩很多,布兰就带着叶尔江、艾代、努尔兰、别克扎提去老野放点,给那里的工作人员安装昨天从这里拆卸掉的太阳能供电设备,同时也看看那里的几匹公野马。监测站只有古力森、叶力江两口子和大学生朱马得力。他们在这里值班将满22天,明天是交接班的日子,两班工作人员每22天轮班一次。留守的三人开始进行大扫除,将厨房的锅碗瓢盆灶等都好好清洗了一遍,擦得锃亮如新,把所有房间打扫干净。虽然辛苦忙碌一天,但叶力江夫妇干得很起劲,很认真,因为明天就可以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孩子了。想到马上要见到自己的两个龙凤胎孩子,古力森激动的心情难以抑制,她早已归心似箭,想立刻飞回孩子们身边。
朱马得力个头有一米九,看上去白白净净的,又瘦又高,听说在大学里是篮球队的中锋。他除了帮干厨房刷锅洗碗的活外,还干铺床叠被、抹桌扫雪拖地等各种杂活,非常勤快能干。当我问他能否吃得了这里的苦时,他说:“当然可以,我家是农村的,从小家里喂羊喂牛等各种杂活我都干。”是呀,能来这样苦的地方的工作的,多是农村来的苦孩子,真希望他们能吃好些,穿暖些,工资待遇高些。能在这里待下来,长年守着野马,守着无边的寂寞,是多不容易呀! 下午不时会有一阵细小如沙般的小雪飘落,这里信号不好,今天为了传几张照片的原图,我沿着监测站周围转了一圈,上到一个又一个坡上,寻找信号好的地方。
晚上快11点时,布兰带的一班人马才从一百多公里外的老野放点赶回来,晚饭还没吃。古丽森把大盘有着零星碎肉的抓饭端上桌,还有一盘包尔萨克和切成小块的馕,又给他们每人都倒上一碗热奶茶。饭后,布兰拿着手电筒去查看了大围栏内的野马群,发现投喂的饲草已被野马吃完,他立即组织大家连夜补饲。
从老野放点回来时布兰问我怎么还没回去,我开玩笑说,马主任把我也放归大自然了,跟野放的野马一样,不接回去了,逗得他哈哈大笑。
我背上相机,穿上棉衣,跟着大家去拍夜里野马补饲救护镜头,深刻体验一下零下30℃的感觉。一出门,漆黑,抬头一望满天星斗都仿佛冻得发抖。才走几步路,我就觉得自己的眼睛被什么粘住了似的,我不停地眨巴着眼,好让睫毛上的冰霜化掉。我自己一人走向马群,不一会儿,越野车跟了上来,在车灯的照射下,能看见9月27日放归的野马群还站在草库边,站成一列长队。
投草的车冻住发动不着了,巡护人员打开车箱盖,照着手电在修理,嘴里呼出阵阵热气,一会儿冰霜就粘上了他们的眼眉、帽子及口罩边。修了约二十分钟,车总算发动着了。艾代开着草车缓缓向野马群行进,车后跟了三人,大学生别克扎提用铁叉往下叉草投草,叶力江和大学生朱马得力弯下腰来,将草捆解开,将塑料绳抽掉,拿在左手上,努尔兰开着越野车,在后面跟着照明。为了不让野马吃到危害它们健康的塑料垃圾,在这零下30℃的极寒之夜,巡护人员都会把草绳一根根拾起,这个细微的举动,足以体现出他们管护野马的细心、耐心和强烈的责任心,体现出他们对野马深深的爱。不一会儿,他们左手上就集中了一大把草绳,他们仍在跟进,在刺骨的寒风中忘我地工作着,弯下腰去捡拾草绳,一根也不落下。
野马们如一个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向着撒满山野的饲草跑着拥挤着奔过去,围成一团大口吃起来,不时会有一阵争食打斗声。在灯光作用下,野马的眼睛如蓝盈盈的灯盏在夜里晃动闪烁着,像是狼眼。
刚拿出相机没拍几张,就发现相机不听使唤了,快门按键怎么也按不动,似乎也被冻住了。我只好摘掉手套,拿著手机跟在草车后,跟着两个解草捆拾草绳的人拍摄。我不停地把冰棍似的手伸进棉衣口袋或是搓一搓,再接着拍,一会儿对着草车,一会儿对着野马,因为夜里的镜头不清晰,我尽力多拍些。
喂完草回到房间,已过凌晨零点了,在风雪中干了一天活的他们,个个脸冻得通红,不停地搓着快冻僵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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