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和孙子一样大
　　谷松林很苦恼,不仅苦恼,还有尴尬、郁闷、担忧以及各种小的、不算小的算计,搅和在一起,那种怪怪的感觉不是事件中人很难体会。根源是他的后母肖蕾蕾在饭桌上骄傲地宣布:她怀孕了。
　　谷松林和妻子晓敏怔住了,心想,当初好像不是说她生不出孩子了,她只有丈夫、家庭、事业了。她会把丈夫谷家玉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丈夫的孙子当成自己的孙子,可是……谷松林突然想起了三年前病逝的母亲,那时他和晓敏还在热恋中,缠绵病榻八九年的母亲从一次比一次深长的昏迷中醒过来,断断续续对他说,好想好想看到他结婚,看到他有孩子。谷松林赶紧丢了碗,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担心眼泪会不听话地涌出来。晓敏也跟了进去,门关上了。
　　饭桌上,留下谷家玉夫妇和不知所措的保姆。肖蕾蕾一脸平静地夹菜、扒饭、喝汤,说:我要多吃,老谷,今后,我要注意我的饮食,你要配合。然后,她对保姆说:今后不准在楼下农贸市场买菜了,只能在超市买,我早就给你说过,农贸市场的东西不可靠,要到超市买。超市呢,是要远一些,我给你加工资就是了。保姆顺从地答应。
　　小夫妻屋里。晓敏忿忿地嘀咕,这个女人,她一会儿说生不出来了,一会儿说高龄产妇会生傻子,现在这叫什么事儿,太扯了!谷松林苦笑了一下,把妻子拉过来拥进怀里,说:你不要生气,你怀着孩子呢,你不要想这些事,我来处理,好不好?晓敏把头贴在丈夫怀里安静了一会儿,抬头说:松林,不是我要去想,是有些事我不得不想,两个人同时怀孕,生孩子,而且是两辈人,又在同一个屋檐下,多难堪,多尴尬。还有,我们的孩子以后怎么叫他(她),他(她)还小几个月呢,哎呀,太古怪了!
　　谷松林想的还要多,比如,看好的房子的首付,以及一部分月供,都是父亲答应过的;比如,孩子以后的抚养、教育等费用,父亲曾经也说过他可以承担一些,以后还分得出更多的财力、物力吗?小两口的工资加起来还不到父亲的三分之一,父亲是高校教授,系副主任。如果没有父亲的资助,他们是没有勇气要孩子的……
　　
　　不舒服又躲不开
　　肖蕾蕾丰满结实弹力十足而且白白净净,在有足够性经验的男人眼里当然算是实用而漂亮的女人。嫁给谷家玉时就已39岁,对于孩子,既希望又担心,一半对一半,就多少有些顺其自然的意思。婚后也不避孕,两年了,相安无事,以为已经怀不上了,就不抱什么希望了。没想到,婚后第三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在她41岁的高龄时,冥冥中,上苍把孩子送来了!且惊,且喜,又有一点害怕和担忧。
　　而谷家玉对她有一种很深的触动和爱惜。前面好多年,谷家玉侍候病恹恹的妻子,日夜熬汤喂药,几乎都忘了自己是个男人,是比自己小13岁的肖蕾蕾牵他的手带他走进第二春,焕发了蓬勃活力,这也是事实。
　　此事放在几十年前,也真不算什么事,以前养孩子太容易了。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天壤之别啊,养孩子的观念、成本、对孩子的期盼都不可同日而语,已被彻底颠覆。
　　这个家看上去还跟以前一样平静,可是每个人的内心都改变了。
　　肖蕾蕾因为意外的美丽收获而意趣盎然,很夸张地挺起腰腹,其实还不到两个月,胎儿还小得很,0.5厘米大小,她不管这些,她的感觉被意念放大了好多倍。一会儿喊腰酸,一会儿喊腹胀,把个谷家玉和保姆吆喝得团团转。谷家玉则只一味地心疼老婆,蕾蕾长,蕾蕾短的,进进出出,心无旁骛。
　　谷松林在一旁看着,心里那个滋味呀……后母的肚子挺得比晓敏的还要高,真的叫他难堪。这个肥白细嫩的后母看上去并不像有41岁,至少要减五六岁。而且,她与晓敏对比鲜明,晓敏太瘦了,胸部平平,屁股窄窄小小,与后母简直不在一个量级,这些都让他心里怪怪的,不舒服,又躲不开。
　　一个周末的下午,晓敏看见头发都白了三分之一的公公满头青丝地回来了。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平时和谷家玉很随便,谷家玉也一直比较喜欢这个儿媳。晓敏没大没小地说:爸,你染发了?不过呢,染过了一点,太黑了,黑得不像自己的了。谷家玉倒没说什么,肖蕾蕾听见了,一手撑着腰,挺着肚子从里屋晃出来,说:晓敏啊,话都不会说了,应该鼓励你爸啊,要夸他年轻了,好看了,会打扮了。晓敏看看她那个夸张的姿势,还有挺出来的肚子,笑得“哈哈哈”的。肖蕾蕾气得关了门。谷家玉对儿媳打哑语,意思是不要惹你肖姨,她气大着呢。然后进卧室里安慰老婆去了,只听见一声接一声的“蕾蕾”、“蕾蕾”传出来。
　　
　　过上自己的幸福生活
　　这天晚饭后,谷家玉在阳台上给花盆松土,谷松林走过来蹲在一边,说:爸,我这几天看了一套房,在四环,户型好,朝向好,面积呢,120平方米,首付15万多一点。谷家玉想了想说,松林啊,你们小两口不用住那么大嘛,90平方米应该够了。谷松林没有说话。谷家玉说:以前,我是答应过120平方米,可是现在,家里两个孩子一前一后生下来,我得全盘考虑,你应该体谅我,体谅这个家。谷松林小声说:爸,我知道。
　　谷松林退回房间给晓敏一说,晓敏咬着牙想了半天,说:120?90?少了30平方米哦!那好,90就90,首付得你爸全付,不能一半对一半了,还有月供,也得增大比例,你去说!
　　谷松林说:那跟买120平方米有什么差别?爸就是觉得负担太重,所以才要变成90平方米嘛。晓敏嘟起嘴:都怪你小妈,大把年纪了,要生孩子,生生生,生个妖精、白痴、瘸子!谷松林说:哎呀,你小声点!你也太恶毒了吧?晓敏掉下了眼泪:你爸要是在房子上不帮我们解决,以后,孩子的抚养费、学费,我们怎么攒,你还说以后我们孩子要出国读书,出个鬼国吧。谷松林捂住头,太阳穴真的一跳一跳地疼起来了。
　　是啊,孩子的营养费、学费,以及成长所需的一切费用,现在对于谷松林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数字。但抚养自己的孩子,难道不是为人父母者的必然责任吗?谷松林回想起父母这二十几年的生活,父亲从一个普普通通的教师成为学校干部,考职称,评教授,在家又任劳任怨地照顾病床上的母亲,可以说,大半辈子都辛苦过去了。现在,好不容易可以享受天伦之乐,儿子却成了“啃老族”,让本可以舒舒服服过日子的父亲当起了房奴。
　　谷松林内心难受起来,自己差父亲太远了,他想,不能一直这样向父亲索取,自己却安适自得。他坐到晓敏身旁,把她一把抱到怀里,温柔地说:老婆,我们两年以后再买房子吧,我答应你,到时候一定买个120平方米的房子给你和咱们宝贝,我要努力奋斗,让咱们一家过上自己的幸福生活,好不好?
　　晓敏瞪大了眼睛,她还从来没见过,一向安于现状自得其乐的谷松林说这么上进的话。这晚,小两口聊到很晚,在晓敏心里,公公的资助是锦上添花,而老公的成长,对责任的担当,才是她期盼已久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