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井泉领导晋绥军民恢复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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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井泉(1909—1989),江西临川人,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中共第八届中央政治局委员(1958年起)、第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1965年起)。解放战争时期,李井泉重回晋绥解放区,担任中共中央晋绥分局书记兼晋绥军区政委,领导晋绥军民恢复经济,改善民生,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上任后面对的严峻现实
  1946年初,李井泉从绥远前线回到兴县,正式就任中共中央晋绥分局书记兼晋绥军区政委。
  此时的晋绥,经过八年战火摧残,人力畜力大量减少,土地荒芜,农民生活贫困,农村经济濒于破产。严重的地区,贫苦农民卖地卖房,依然温饱难求。
  据统计,1942年晋西北粮食产量普遍比战前减产25%~45%。1943年,青壮年劳动力“因几年的武装动员及敌人杀害和拉走,估计比战前减少三分之一以上”,“牛比战前减少十分之六,驴骡减少十分之八九”。
  战后,晋绥“有的地方女人和男人的比例成了八比一,老百姓的人力资源已枯竭了”。
  解放区的边缘区和游击区,情况更严重。《晋绥日报》曾报道,这些地区“所受敌、伪、阎的烧杀抢掠,较边区之其他任何地区,均为严重”。
  “如平鲁、崞县一部分地区,耕牛被抢,春耕时不得已用人拉犁,七人拉犁耕种,一天耕不完一埫地;在绥蒙之和林、凉城,五分区之右玉、朔县、平鲁等县,有一些游击区,遭敌寇数年抢劫,群眾穷困到极点。”
  “又如过去围困敌据点区域静乐、娄烦附近之官庄,六十余户有地一千四百埫,牲畜二百余头,对敌斗争期间,牺牲者达三十余,病死者五十余,牲口被敌抢走仅留牛驴二十二头,有三分之二的土地荒芜,今年仅种地四百余埫。”
  最严重的,是抗战胜利后收复的新解放区。1946年2月,晋绥分局副书记张稼夫在晋绥边区生产会议上作报告说,“新解放区在敌伪长期统治下,生产破产了,土地一般的荒到三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二,连商业都没有了”,“耕畜也减少很多,以汾阳杏花村为例,比战前就减少了五分之四”。
  土地荒芜、生产下降,对以种地为生的农民来说,后果是灾难性的。贺龙在给中央的一份报告中写道:“因而群众就十分贫困,粮食不够吃,吃野菜、草籽、麻糁,没有或缺少衣服穿……由于贫困就更加没有再生产的能力。”
  1946年,贺龙在晋绥分局高干会上说,“去年我从河西回来,一路上发现了不少问题”,“到上西坡,看到老百姓的房子很不像样子”,“走到平川,发现问题更多了”。“来到兴县,从二十里铺到兴县是一样,二十里铺至界河口又是一样,越往东走越坏,在界河口至岢岚,老百姓穿得破破烂烂”,“一直到平鲁八角堡,看到大多数老百姓穿得和叫花子一样”。
  谢觉哉记录过汾河附近一个小村的状况:“古脑村,全村三百多人口,不论大人小孩,年轻女子,没有一个胖的,都瘦得不堪。他们大部分吃糠,有的玉茭饼子里和上三分之一的糠,有的和上一半糠。有的把谷子(小米不去壳)磨成饼子吃。”“他们几年吃不到肉。”“这样的结果,全村大多数人家不生小孩,生出也多数死亡了。”
  病去如抽丝,恢复经济需要时间,并非一朝一夕。1947年4月,刘少奇途经晋绥去晋察冀,在给晋绥领导的信中写道:“从兴县到崞县,沿途看了山地农民许多穷困及破产的现象,特别是他们没有衣服穿,如在贵州所见的那种衣衫褴褛的情形,更加刺目。”
  查找原因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李井泉到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搞调查研究,对症下药,尽快恢复晋绥经济,让老百姓吃饱饭。
  据档案记载,从1946年1月9日起,李井泉召集张稼夫、张邦英、陈希云等分局领导,分别于1月28日、2月4日、3月2日、3月13日、3月25日、3月29日、5月2日等多次开会,讨论精简与财经问题及年度财政预算,寻求改善民生解决困难的办法。
  概括说来,除去不可抗的战争因素,晋绥土地贫瘠物产稀少,以及人口基数小、脱产人员多,是造成贫困的两个重要因素。
  在当时,山东、晋冀鲁豫、晋察冀和晋绥,并称华北四大解放区,论自然条件,晋绥最差。
  数据显示,即便无灾荒的正常年份,晋绥农民年收入也仅为其他解放区平均水平的五成左右。如:“一九四七年晋冀鲁豫每人平均收入(折合谷物)三点八一六市石,晋察冀四点五七五市石,晋绥按一九四六年丰年计(一九四七年大旱歉收),也仅为二点零六四市石。”
  换句话说,晋绥两个农民辛辛苦苦干一年,相当于晋察冀一个农民干十个月。
  再看脱产人员。为抗击日军,保卫解放区,各地都拥有一定数量的军队和政府机构,这些人员的衣食供给,除了自己生产,大多来自老百姓缴纳的公粮。
  为减轻人民负担,1941年底中共中央发出指示,要求各根据地:“必须普遍的实行‘精兵简政’。敌后抗战能否长期坚持的最重要条件,就是这些根据地居民能否养活我们。”“我党政军均应了解,假若民力很快的消耗完,假若老百姓因为负担过重而消极而与我们脱离,那末不管我们其他政策怎样正确,也无济于事。”
  为此,中央严格规定:“务求全部脱离生产人数不超过甚至更少于居民的百分之三。”
  据1948年统计,晋冀鲁豫脱产人员占比为1.37%,华东为2.78%,山东滨海为3.04%。
  晋绥地理位置特殊,除自身外,还担负保卫陕甘宁的重任,同时地广人稀,人口比其他解放区少了一个数量级。
  日本投降时,山东解放区人口约2800万,晋冀鲁豫2400万,晋察冀2500万。晋绥呢?顶格算来,仅300万。
  承担任务重,人口基数小,鱼大水少矛盾突出,晋绥虽经多次精兵简政,脱产人员比例还是超出中央规定的1.5倍到3倍,达到4.5%~8.8%。数量最少的1946年,为人口总数的4.5%。   脱产人员比例大,老百姓的负担自然就重。为了早日赶走日军,老百姓咬紧牙关,有多少算多少,竭尽全力为抗日作贡献。
  据统计,1943年到1945年这三年,陕甘宁边区公粮负担占农民全年收入比例依次为10.16%、8.83%、7.75%,逐年递减。一河之隔、自然条件相近的晋绥,公粮负担则为19%、19.4%、21%,连年递增。
  为发展生产,各根据地每年都会发放专项农业贷款,帮助农民解决生产中的资金困难,如添置牲畜、更新农具、精选良种、兴修水利等。在晋冀鲁豫和山东,政府每年的农贷数额,平均占到当年货币发行量的59.1%和36.5%,有效地促进了生产,改善了农民生活。
  相比之下,晉绥对农业的投入明显不足,1940年到1946年,平均农贷每年只占当年货币发行量的8.37%。这个比例约为晋冀鲁豫的七分之一,山东的四分之一。
  按理说,要缓解自然条件的先天不足,应进行更大投入,作出更大努力,否则,提高生产水平,改善农民生活就成了一句空话。
  总体说来,除去战争因素,脱产人员多、人民负担重、生产投入不足,是造成晋绥经济严重衰退的三个主要原因。
  点了三把火:减征、增贷、勒裤带
  病源找到了,如何救治呢?
  李井泉与晋绥新领导班子点了三把火:减征、增贷、勒裤带。
  1946年6月19日至7月22日,晋绥分局召开地方县以上,军队团以上主要负责干部参加的高干会,讨论、研究和决定全面内战爆发后晋绥的全面工作。李井泉致开幕词。
  会上,根据前期调查和与会干部汇报,决定经济上实行统筹统支、精简节约等方针,改善民生:“现在晋绥财政已很困难,人民负担已很重,全区脱离生产人数已超过正常比例一倍以上,所以今年生产供给会议乃决定(实行)统筹统支财政方针,和坚决执行新的供给标准与精简节约方针。”
  分局决定当年公粮征收指标在上年基础上大幅压缩三分之一,使农民负担从全年收入的21%降到13%以下,力度之大,前所未有。
  《晋绥日报》报道说:“大会决定向政府建议:本年建国公粮至少须减征去年征购的三分之一;所有贫苦无力完纳的旧欠公粮一律豁免;旧欠而无力偿还之贷粮贷款亦应酌情免收,必须大量发放农贷、工贷与纺织贷款,以一切方法用最大力量帮助广大人民发展生产。”
  减征的同时,还修改公粮条例,规定了诸多免征条款,鼓励农民发展副业,改善生活。
  “第六款原规定家庭副业收入在一石米以下者免征,超过一石者以六成计征超过部分……现改为凡以农业为主利用农闲时间所经营之家庭副业,其收入均免征。”
  “第八款原规定出贷现款现粮之利息以五成计征,现改为免征。”
  公粮是政府财政的主要支柱,减征势必大大减少财政收入,降低公家人生活标准,涉及方方面面的利益,由此难免引发非议。
  面对各种质疑和叫苦,李井泉在会上明确表态:“公粮:方针是减轻,肯定是不动摇的。”不仅如此,“还要精简人员。秋上,减少后方人员吃饭,组织生产”,“要节衣缩食”。
  这次会议为新时期晋绥经济工作定下了基调。会后,军区政治部主任甘泗淇在部队传达时赞扬道:“(这次)会议主要成功之处是一切为人民服务,这是空前的。”
  发放90亿元生产贷款
  如果减征公粮是给农民止血,那么增加农贷则是给农民输血。目的只有一个,帮助老百姓尽快摆脱战争灾害,过上好日子。
  1946年11月15日至1947年2月10日,晋绥边区召开生产会议。针对以往生产投入严重不足,会议决定不违农时,拿出90亿元(农币)贷款,帮助农民恢复生产。
  李井泉在会议总结时说,“这次会议主要解决生产供给问题,即是解决三百万人民问题”,“总的精神为了三百万人民,方针口号从什么基础出发?口号是恢复不是扩大,恢复农村破产了的经济,恢复农业,恢复副业,推广纺织,而且要逐渐恢复,不是一年以内或两年内,那是空想的。恢复农业是主要的,一切财政供给都要依靠这里”。
  2月17日,晋绥边区公布的《关于发放90万万元生产贷款的决定》指出:
  “边区群众在八年抗日战争、一年来爱国自卫战争中,无论人力物力均出了与出着极大力量,但根据生产供给会议检查,因各种原因边区农村生产急(亟)待恢复,贫苦农民在生产中耕牛种子口粮农具肥料等等非常困难,也急(亟)待帮助解决。”
  “为此,边区生产供给会议本着为群众服务的精神及恢复生产的方针,决定全边区党政军民节衣缩食抽出九十万万元生产贷款,无利贷给贫苦农民解决生产困难,切实帮助他们翻身。”
  “九十万万”即90亿,这个数额比晋绥边区1947年度财政预算收入264亿元的三分之一还多。
  晋绥历年发放的农业贷款,从1940年新政权建立到1945年日本投降,与年度财政收入的比例依次为1.12%、0.24%、0.56%、3.25%、4.39%、5.90%,最高不超过6%,平均下来每年不足2.6%,6年累计发放农贷共计3亿元。
  这次一年发放90亿元,超过历年农贷总和30倍,占当年财政预算收入的34%,帮助农民发展生产决心之大,可见一斑。
  为支援抗战,晋绥老百姓毁家纾难,尽其所有,如今抗战胜利,政府多拿些钱帮扶百姓义不容辞,可此时的晋绥边区捉襟见肘,家底亏空,财政严重入不敷出:1947年全年预算收入为264亿元,预算开支却有600亿元,赤字高达336亿元。
  在这种状况下拿出90亿元农贷,还要大幅减征公粮,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也有捷径,那就是大量印钞增发货币,以解燃眉之急。
  事实上,晋绥边区历年发放贷款解决财政支出,都靠增发货币。但是货币发行必须遵循基本经济规则,多发少发都会造成金融市场波动,引发通货膨胀或紧缩。   战争年代条件险恶,增发货币有时是不得已的饮鸩之举,有时则是急功近利:“除了被迫发行外,就是加以主观的不顾一切的大发行。大发行的思想根源是为了增加公家财富,于是便造成农币的大波动。农币大波动之后,又不得不反转来采取突击式的紧缩政策。”结果“造成物价的暴涨暴跌,严重地影响到农币的信用与流通,也严重地影响到物资的流转与群众的生产以及军民的生活,同时助长了投机者的兴风作浪,使根据地受到重大的损失”。
  为避免重蹈覆辙,晋绥分局决定这次90亿元农贷不做加法做减法,不靠银行增发货币,而靠各单位减少开支,从牙缝里抠钱,割公家人的肉,贴老百姓的骨。
  从四个方面入手
  李井泉和晉绥分局决定从四个方面入手,精简节约,攥土出油,一切为了老百姓。
  第一,降低待遇,从领导做起,恢复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干部的“小灶、中灶一律取消,与老百姓及士兵同艰苦”。“服装一律发士兵服,取消干部服。”“营以上干部的棉衣、鞋袜、日用品一律不发,营以下照发。”“党、政、民、学今年一律不发衣服、鞋袜、日用品。”“党、政、民、学的保健费,除老弱残废及长期肺病慢性病者外,一律不发。”“伙食费除前方野战军按一般标准发给外,后方党、政、民机关一律降低标准。”“党、政、民、学一切后方医药费减低一半,特别费一律取消。”同时明确规定,“所有少发或不发数,不得向群众伸手想办法解决。不准用任何形式增加农民负担,违者应受处分”。
  第二,精简机构,减少脱产人员。对于超编人员,要求“严格执行编制”,“编余人员除上级批准者外,一律不准吃公粮”。
  第三,大力发展机关生产,满足各自所需。“党、政、民及部队后方机关留守人员,其生产任务以解决一年的菜、肉、鞋袜及日用品为准。”根据以往经验教训,严格规定机关生产“七个不准”:“1.不准调剂或租占群众土地。2.不准因生产妨碍工作。3.不准让群众代耕。4.不准因生产而增加编制。5.不准用粮食喂猪。6.不准以粮食换菜及其他日用品。7.不准将生产所得之利润超过标准滥行开支,违者处罚。”
  第四,整理财政,收缴“家务”,即抗战时各单位为克服经济困难开展生产经营的收入,拿今天的话就是“小金库”。对于这部分财产严令上缴,小公归大公,实行统筹统支,以改善财政状况,减少贪腐环节。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把利益重心从数万公家人转向300万老百姓,在自己身上剜肉动刀,涉及方方面面的利益,一时牢骚闲话不断。
  面对各种质疑和叫苦,李井泉在高干会上明确表态:“要坚决执行这个方针,不要因为有困难就动摇。伙食不发就不发,衣服不做就不做,这是救急,救老百姓的事情。”
  李井泉说:“晋西北几年来,贫困的战争,天灾人祸,确实是困难,今后还有困难。过去注意了战争,注意了几万人的公家,想了很多办法,但忽略了照顾群众,毛病就从这里产生。”
  为此,李井泉提出:“过去是伤害了老百姓才解决问题。今天一切为老百姓来打算,这是不可动摇的,要叫老百姓发上财,叫老百姓生产下去,生活下去!”“一切大、小公家都要服从于为老百姓,为老百姓谋利益的目的。”“我们今天是自我批评,对谁?是对老百姓。我们对不起老百姓,大、小公家要进行自我批评。”
  狠抓落实
  决策必须狠抓落实,否则只是空谈。
  高干会结束后,晋绥边区行政公署和晋绥军区司令部联名陆续下发了一系列指示,规定党、政、军、民、学的供给事项,统一由晋绥军区后勤部负责,边区政府的财政系统则以全力经营管理群众负担、公粮、税收及整理各地财政工作。
  1947年3月12日,颁布《党政军民学家务归公处理办法》,要求“各单位商店及其干部一律移交商店所在地的贸易公司,商店以外之家务一律移交当地政府之财政机关……限四月底移交完毕”。
  3月15日,下达《财政供给制度命令》,严格规定了机关单位的征收制度、村款制度、会计制度、移交制度、保管制度、预决算制度等,明确“非依行署颁发之各种条例政策及法令,任何机关部队或个人不得向群众征收款物粮食,及征用抗勤,如有违背,以损害群众利益以勒索论处”。
  3月31日,公布了新的《党政军民机关部队1947年度供给标准》,开宗明义说明:“为了节约人民财物,集中力量支援自卫战争与前线,减轻人民负担,发扬后方照顾前方,党政民照顾部队,安全区照顾战争频繁区域,降低干部与非战斗人员的生活,与人民士兵共艰苦。”
  4月4日,发布《晋绥边区行署关于掌握公粮收支使用问题的通令》,要求杜绝各种公粮滥支、挪用、贪污、浪费的现象,严格各类收支手续,明令“任何机关部队不准用公粮作其他开支,不准用公粮换菜肉改善伙食,不准用粮食喂猪,或换其他日用品,违者处罚”。
  农贷方面,为筹集90亿农贷加大生产投入,晋绥解放区各机关单位根据各自状况,采取各种办法挤出钱来,逐一落实规定指标。
  最后统计,晋绥各机关部队等单位,总共拿出资金(或实物代)118.05亿元,超出计划约三成,为恢复生产作出了重要贡献。
  公粮方面,通过大幅减征,晋绥1946年度公粮数额从上年的358166石减至242660石,降幅超过32%。与之对应,老百姓的负担从上年占全年收入的21%降至12.75%。
  抗战期间,从1940年晋绥建立新政权起算,1941年到1945年农民交的公粮,占平均年收入的20.49%,老百姓扣除公粮负担后的余粮,普遍达不到生活最低需要。抗战胜利后,1946年到1948年的三次公粮征收,平均只占到农民全年收入的14.96%,缴纳公粮后所剩余粮,普遍超过基本生活所需。
  在李井泉和晋绥分局领导下,通过党、政、军、民、学各级单位共同努力,晋绥老百姓的生活得到了实实在在的改善,多年饥苦之后,终于能够吃饱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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