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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搬到我家对门的时候,我不在家,那时我中考完放假,去国外看我爸了。我妈去机场接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我妈摆阔雇的司机。
我妈说你是大学毕业刚到外企工作的小白领,她说你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让我以你为榜样,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以后锦衣玉食。
你长得眉清目秀,像韩剧里温柔多情的男主角,见了我会颔首微笑。我是个腼腆的小女生,不敢和你多说话。但是你一定不知道,我每天早上在阳台背英语,一扭头就看见你半裸着上身练哑铃。你的胸肌很漂亮。
我妈是小区里热情出了名的人,没事老给你送糖醋小排。你说你最爱吃糖醋小排,以前在家的时候你妈也经常做给你吃。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有泪光一闪一闪,让人心疼,我妈一时冲动,当时就认你做了干儿子。我躲在我妈身后,就是不肯开口叫你哥哥。我妈笑着说,看这孩子还害羞呢。我没吭声,心里想:你懂什么啊。
我的好朋友说,赵小阳,你要是认他当哥就不能喜欢他了。所以,林安,我从不叫你哥哥。
自从你做了我妈的干儿子,我家晚饭桌子前就多了把椅子。
我每天放学回来都会帮我妈在厨房里打下手,然后把碗筷摆摆好,跑到衣柜前照镜子,最后在椅子上端庄坐好,等你回家,好像晚宴上等待王子的公主。我妈经常调侃我说忽然就变成大姑娘了。你举着碗低头浅笑不作声。
我使劲往嘴里塞饭。有什么好笑的啊,林安,要知道以前我可是从没好好照过镜子的,早上都是匆匆忙忙的一边下楼一边梳头,在厨房分不清花椒和八角。可是现在为了你,我开始学做小女人,要下得厨房,上得厅堂。我经常对自己说,这是应该的,因为你在饭桌上时不时帮我拿掉脸上的米粒,甚至帮我打扫剩饭。
我上高二的一天,你在饭桌上对着那盘糖醋小排赞不绝口,说那天的格外好吃。然后我和妈妈一口都没动,把它都给了你。你一定不知道,那天和那天以后的糖醋小排都是我来做的。我没让我妈告诉你。这个时候的我,已经可以独自张罗一桌四菜一汤了。每天看见你把所有的饭菜都吃完,我就莫名的开心。晚上一个人抱着被子偷笑,就忽然想到我妈以前对我说的话,我最开心的就是你和你爸狼吞虎咽地把我做的饭菜都吃光,因为我爱你们。
我蒙了头,躲在黑暗中,感觉自己是个害羞的小火球。
我爸生病的时候,我上高三。我爸是个恪尽职守的人,不肯回国,我妈就要去照顾他。临走时,我妈把我托付给你。你揽着流泪的我对我妈说,放心吧,我一定照看好她。那时我感觉我们好像一对小夫妻在给亲人送行。
这时的我已经深受各种言情电视剧的毒害,变成心怀不轨的痴情小女生。
借着不敢一个人睡得理由跑到你家过夜。你的房间干净整洁,没有男生宿舍的臭袜子和烟酒味。我故意没有拿来睡衣,裹着浴巾站在你的卧室门口。你穿着沙滩裤,躺在床上看小说。我以为一切就会按照剧情发展了,可是,林安,你的目光居然没有在我身上多停留一刻,站起来从阳台收下一件大T恤对我说,今天先穿这个睡吧。
我狼狈的逃出你的房间时,一不小心看到你的床头有个女人的照片,她朝着我的方向诡异的笑。
我穿着你的大T恤,抱着我的书包躺在客房的床上。你的衣服为什么洗得这么干净呢,上面一点你的味道都没有,这增白皂的味道薰得我直掉眼泪。
那以后,我再没进过你的卧室。但是你却在第二天送了我一件印着青蛙的卡通睡衣。我满不在乎的把它套在身上在你的房间里来回溜达,没完没了地背英语单词。
林安,难道你真的没发现我已经拥有了一个女子所有的美好?我已经不再用傻乎乎的卡通牙刷了,我喜欢带蕾丝花边的睡裙啊!!!还是你已经根本不再会为谁动心?因为你床头的照片。
自那以后,我开始全力秉承我妈“好好学习,将来享福”的教育方针,很顺利的考到离家很远的大学,很顺利的坐着飞机飞走了。我不停的告诉自己,眼不见心不烦,从此不再管你了。
在曾经第一次见到你的机场,你用力的抱了下我,你说,小阳,你会照顾好自己的,对不对?我却不争气的哭着央求你说,林安,你能多抱我一会吗?你笑着对我妈说,阿姨,你看小阳舍不得走了。
我在心里想,随便你怎么想吧,总之就这样抱我一会吧。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我们的拥抱。
得到你要结婚的消息时,我已经是穿吊带裙,踩细高跟鞋的女子了,身后有大票的男生跟随着。我翻箱倒柜的找出那件你送我的睡衣,连夜飞回家去。
我说林安,你不对我说点什么吗?你搂着你的未婚妻说,这是你嫂子,漂亮吧。
我愣愣的看着你身旁的女子,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去握她纤细白皙的手。她竟不是那张照片中的女子!林安,原来你离我竟是这么的遥远,我甚至不曾真正靠近过你,否则我怎会不知道你的爱情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过了一站又一站,而我竟没有在你转站时好好把握,错失了先机。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盯着那件满是青蛙的睡衣伤心,林安,难道你心里从没有把我当回事啊?
也许是伤心过度了,你结婚的前一天晚上,我悄悄飞回学校去。我临走的时候去找你,我说,林安,你出来,我有事和你说。
当时你们一屋子的人都在讨论第二天婚礼的事情,我穿着你送我的卡通睡衣站在你家门口,以为穿着王子送的衣服就应该是舞会上真正的公主,惊艳了全场。你们顿时鸦雀无声,眼睛睁得那么大,然后哄堂大笑。我红着脸,看着你们,我的妈妈,你的妈妈,还有你未来的老婆……终于我知道我只是中场即兴演出的小丑。我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低下头,却顽固的不肯走开。
你尴尬的问我有事吗?我扬扬头说,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你还没开口,我妈就开始朝我喊,大家都忙着呢,快回去睡吧。
我坚定的如一棵树般盘踞在你的门前,顶着最后的自尊和骄傲坚信你一定会过来,但是你甚至没有走近我,只是安慰的说,回头说吧,这么晚了快去睡吧。于是那些少女的玻璃般的心事啊,如提早枯黄的树叶般再也找不到留在枝头的理由,翩然落地,粉碎。
我紧握的拳头放在胸前,慢慢的转身,不留痕迹却飘落一地残花。
没有人追究我那夜的逃离,他们依旧把那当作一个孩子的小脾气。只是妈妈说,你的婚礼很混乱,因为找不到新娘的结婚戒指。
从我妈夸张的描述中,我隐约可以看见你们是如何发现婚戒的丢失,又是如何惊慌失色的穿着礼服跑到珠宝店,又是如何向宾客表达迟到的歉意。
可是这些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啊。我躺在床上,把话筒放在一边,脚搭在那件已经被我摧残的不成样子的卡通睡衣上,漫不经心的翻阅着珠宝设计的样板图。看着一枚刻着吉祥如意的戒指微笑。
我从此再没回过家。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我大学毕业。我出国留学的手续办下来了,回家和妈妈告别。你的孩子已经可以咿咿呀呀的叫我阿姨。
你约我出去喝茶,在桌子对面,你吃吃的笑,我们小阳已经这么美了。
我慢慢的酌一口茶,皱着眉头苦苦的笑。
林安,你可知在你眼里刚刚长大的女孩已经是为你凋零过一季的女子呢?我的那些青涩的美好啊,对于你原来终究是一个小破孩的小打小闹。
你看着我的手指忽然说,这个戒指很漂亮啊。我举起手,晃一下,幸福的笑。你神秘的問,是男朋友送的吗?我也神秘的说,是秘密。
你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坐起来说,我结婚的前一晚,你不是说有一个秘密要告诉我吗?
原来你还记得啊,林安,那个夜,那个本要向你诉说的秘密。我低头转动手上的戒指:“林安,我想那个秘密已经过期了,听了过期的秘密就像吃了过期食品会消化不良的。”
你忽然不作声,隐约明白些什么,然后向沙发深处倒去,一不小心挣开了衬衫的一个扣子,我忍不住地笑,想到当年的阳台,林安,你的胸肌还是那么好看。可是我再也不是那个在阳台偷窥的小孩了。
我喝了三杯茶,你才终于重新靠过来,从裤兜里取一枚戒指出来,放在我面前。“就剩一只了,送给你吧,女式的那只丢掉了。”
我拿过来,把它套在手指上,举起来,放在阳光下,闪闪耀眼。多好看的戒指啊!那夜它和另一只一模一样的女戒躺在那个精致的礼盒里,准备成为一场神圣婚姻的信物,而现在,它却因为遗失的同伴贬值了,那么随意的被装在裤兜里,那么随便的被放在桌子上,那么轻率的被送出。可是它明明还是很美啊,闪亮的让我眼花流泪。“太大了,不合适,要是女戒就好了。当然要是女戒也就轮不到我戴了。”我取下戒指,推到你的面前。你突然握我的手,深吸一口气,小阳,我是不是错过了你的很多秘密?我抽回手,坚定的说,是的,很多很多和你有关的秘密,不过已经没关系了,哥。你代我向嫂子问好吧。
我还记得我的好朋友说,女追男隔层纱。是啊,真的就只有那么一层薄薄的纱啊,你只要一瞬就明白了,可是却隔了那么久啊。在那层纱的那边,你不知道我曾经多么喜欢你所以不愿意叫你哥哥,不知道我其实根本不喜欢吃糖醋小排却一直做给你,不知道那夜我书包里粉红色的避孕套,不知道是我偷了新娘的戒指,不知道我把它重新铸造了一枚吉祥如意……
可是这一切又怎么能怪你呢?林安,是我成长的太慢,又没有要求你来等待。不过还好,我是大树初长成,错过了一季的花期,还来得及再次绽放。
那只迟到的手,曾经是林安的,现在是哥哥的。
没有你,一切吉祥如意,林安,再见。
编辑: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