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得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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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我老家屋门前有一口小塘,塘里零星地浮着些荷花,但那叶子并不茂盛,倒像一朵朵的浮萍,任凭鱼戏鸭啄,风吹雨打。入冬时,竟不见了一丝踪影。
  年稍长,看了电影《洪湖赤卫队》,被一首“洪湖水浪打浪”的甜美歌曲和一湖“莲叶何田田”的绚丽景象所吸引:赤卫队队员摇着船、唱着歌、捕着鱼、采着莲……在荷海中,漫溯徐行;在夕阳下,满载而归。于是,我惊叹起洪湖荷花的娇容和美好,怜惜着屋前小塘稀疏荷叶的凋零了;理解了先辈们也曾以荷植塘,点缀风景,妆扮生活的雅致。然而,于小塘而言,放鱼养鸭,终比一塘荷花来得更为现实。是啊,茂盛的荷花总是植于时世风雅和生存富足的沃土之中的。如今,那“半塘前日染来红,瘦尽金方昨夜风”的惜莲之情却仍萦绕于怀。
  成年求学时,我更多的是从书本上去感悟荷花。周敦颐《爱莲说》喻写的是荷花正直、坚贞的节操。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则描画了荷塘月色的恬静朦胧。我不仅沉迷于朱先生创作艺术的绝妙,更为那荷塘与月色融合的诗情画意,作品语言的典雅清丽,修辞的精细唯美,以及月下荷花的袅娜曼妙所陶醉。于是,我曾在月色朦胧的夜晚,仿着朱先生带上门出去:寻那荷塘的诗意、月色的多情,真有了“绿盖半篙新雨,红香一点清风”的意味。
  然而,最令我喜荷爱荷的却是孙犁《荷花淀》中的战斗场景。白洋淀中,荷葉正茂,荷花盛开,美丽多情的“水生嫂”们与自己心爱的男人,在淀荷里与日军英勇搏斗,真像在荷中嬉戏,又像在白洋淀里游闹,而获取胜利又是那样的轻松和有趣。此时,这里的荷花做了抗日英雄抵御强敌的外裳,包裹着民族巨大的力量。真如《诗经》中,以荷花象征美丽女子,才使得白洋淀的男子们那样顽强勇敢。“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在特定的时期和环境里,荷花成了民族斗争精神的表达和品性的承载。于是,叹那古之文人描绘咏诵荷花,无非是托物言志、抒发胸襟,较之现代人赋予了荷花更多的现实意义来,也真算失之高远。“小荷才露尖尖角”也好,“荷花娇欲语”也罢,都嫌主观色彩颇浓,就是那句“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也没离开个人的闺怨闲愁。这也许就是我格外倾羡《荷花淀》之荷花的缘由吧!
  如今,久历时世的我,于荷花已多了些理性思考和对待,也有了些个人情感的介入和对社会价值的评判。因此,每年夏季,我便寻一处荷园,观赏游玩,感观体悟。前几日的清晨,我去了县城南郊的荷园。那是种植在昔日稻田里的连片荷园,有好几十亩。远远望去,像映在蓝天下的海面。又像人头攒动的广场。我慢慢靠近荷园,生怕惊醒晨睡的荷花姑娘。于是,提了鞋子,放轻脚步,立在田垄上看:一张张摇曳的面孔,微风过处,正点头低语着。我俯下身去,细观荷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仿佛初醒的少女,穿着亭亭舞女的绿裙,戴着华丽白红珠冠,水蛇般的身子倦慵地斜立水中。我想,这就是荷花清晨弄妆梳洗后的模样了。倾了身子欲抚着那荷身,“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刹时,似乎自己也成了一朵荷花,穿着雪白的衣裳,站在晨光里,和着微风翩翩起舞,满园荷花也都舞蹈起来。此时,鸟儿唱起了歌,蛙儿敲起了鼓,鱼儿弹起了琴,蜻蜓也立在花朵上抒起了情。这哪是一处荷园啊,分明就是一场快乐交响乐团的绝妙汇演!
  不觉间,太阳已升高,我便移身直向荷花更深处,去感受“莲动下渔舟”的意境,进而联想起荷花的凄美来。这团团绿叶,捧着晶莹的珠泪,清俊而寂美;品性高洁,无所他求。深积的泥泞是她们赖以生存的卑微,一枝枝莲子是她们甘苦自知的见证,曲折的藕节是她们命运的轮回。当此夏还未过去,荷叶尚未老去,趁着这生命的活力与精彩,用自己的脱俗,去擎起广阔美丽的天空。突然,惊起一排鸟儿向远处飞去,好似谁家放飞的鸽子。再往前,迎面走来一护理荷园的花农。道起这荷园来,花农动容而语:这荷园啊,是我们村的农民种植的,是现代农业风光带的一个产业项目;这里每年吸引县内外许多客人来观赏和游玩,分享着现代农业的成果;园内无需收费,花农从发展产业链中获得实惠。说完这番话,花农擦了把汗水,丢下朗朗笑声,没入荷海里……
  浸染了满园荷花的馨香,我满兴而归。唯愿荷花的圣洁与高尚,不被世间亵玩;物质丰盈的时代,最要守住精神纯净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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