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香港旧时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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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一个地方旅游,无非是去发现那里的优点。但渐渐地,去发现缺点也成了旅游的重要内容,虽然有时是被动的。我去香港,通行证上毫不含糊地注明了行程性质:个人旅游。定位是准确的,但我还是想强调自己是去会友,我不大愿意有一个“大陆游客”的身份。
  周围的人都劝我最好不去。关于香港,近来全是负面消息。这个中国的特区,似乎正在发酵一种城市情绪:排外。不,是排大陆人。据说港人的不满或不屑,已经写在服务行业人员的脸上了。朋友的劝阻同样以情绪结束:犯贱啊?给人“送钱”还叫人骂。
  在国际上是“中国人”,在特区香港,我们则被进一步细分定位,叫“大陆人”或“陆客”。大陆人到香港干什么呢?买房子,据说炒高了房价;生孩子,据说港人的福利大锅里伸进来许多筷子勺子;买奶粉,据说香港幼儿都得凭票供应了;破坏那里百年来英国人训练出来的文明习惯,比如不排队,横穿马路,小孩在公共场所小便、进食、大嗓门吵闹。我的列举不全面,种种不堪都在那首《蝗虫歌》中。
  陆客确实不堪吗?
  我1994年到珠海工作,仅在1996年年底去了澳门。香港虽然相距仅36海里(合67多公里),但一直以来感觉并不容易于出国。还有,那里确实不吸引我。
  我们从中港城下船出境,一开始“大陆”味道浓烈:普通话的喧哗,满眼都是与国内无区别的服饰和旅行包;步行去地铁站,走出几百米,忽然间就消散难寻了。一路走,没有人围上来对我们唱歌;问路,回答者都匆忙,但也文明、耐心。我怀疑是妻子的广东话的效果——她是广东人,又在一家澳门老板手下做事,早已学得一口港澳味的好鸟语。
  其实只需步行三五分钟,香港之所以是香港而不是内地繁华城市,就能感受得到。不过,我已是中年人,我怀疑自己的阅历和心境会让视听迟钝,从而将感受性降格,于是询问不满五岁的女儿,“香港和珠海哪里不一样啊?”她立即答道,“我发现有很多外国人。”她是对的,所谓“国际化”确实是第一感。又走了一会,她悄悄对我说,“爸爸,我发现很多女人打扮得很奇怪。”这就有点让我惊奇了。她所说的,是包着头巾的伊斯兰马来或印尼女子。“奇怪”这一判断,以及她的谨慎语调,在我看来都有丰富的意味。之后我也开始留意这些“奇怪”的人,才发现她们的头巾分粉、红、黑三种,应当各有内涵。以前确实没有发现。
  我在街头行走,近乎苛刻地观察,目的仅在于验证陆客的不堪。确实存在,但都是轻微得不值得一提的“不文明”。要知道,中国人出门在外,其实都带着身处异乡时的谨小慎微,这是掩饰不住的。相反的是,在我的有色眼镜中,“表叔们”还都差强人意,倒是地地道道如假包换的港人,让我嘴角露出坏笑——“中国式过马路”的,其实更多的是土著。不奇怪,为三餐奔忙的快节奏都市人,不逾矩就没法生存;在步行街,一家经营日本电器的小店门口,有一个店员两次走出来倚在墙角抽烟。我就坐在离他十米外的长椅上等购物的妻子,而“此场所禁止吸烟”的警示语随处可见。
  每家药店门外都是小山般堆积的洋奶粉,也不见有陆客蝇争血般涌过去。让洋奶粉短缺的,固然是大陆的市场需求,但从事掮客生意赚点小钱的,恐怕更多的还是能自由往来两地的港人吧;一家牛腩小店生意好得不得了,我们站着排队,就在我们身旁,店门口临时搭的一张圆桌上,几个香港底层劳动者在抽烟,在旁若无人地聊天说笑。而邻座的西装男子没有嫌厌之色,更别说起身制止了。
  地铁有点旧,但确实很干净。不过,唯一一个手持面包咬嚼吞咽的是香港男子。30岁不到,混血,略有白人血统。那是在尖东站,他跳进车厢的动作吓了我妻子一跳,她一直拿肘捅我,示意我别漏了这一令人瞠目的细节;香港似乎开车不禁鸣,所以经常听到催促前面的车、提醒过路行人的喇叭声。有一辆车好像要小小地逆行一下,它在等红灯,堵住了后面的车,而后面要左转正常行驶的车的喇叭声一点不客气。
  只不过我在旅游,又事不关己,所以听不出有太多的气急败坏或狂躁愤怒;在么地道,有五六个南亚男子频频拦截过往的白种男子,简单地聊和撩,优雅地塞小卡片。不知道他们为哪种生意揽客,但我立即就想到了内地卖毛片的和给桑拿房拉客的小弟。当然,他们的衣衫整洁得多。警车开过时,他们会坦荡地停止动作,看来双方都心照不宣;哦,警察,刚走出码头就碰到了四个,步巡警,腰间挂着“点38”,只是,队形那叫一个随意。最重要的是,有三个人穿着春秋外套(其中两个敞着怀),另一个大肚腩的,居然穿的是衬衫。我盯着与我擦肩而过佩枪的一位看了一眼,他有点吃惊,似乎想跟我“聊聊”,但最终还是一扭头,追随大部队前进了。这副潦草画面,在珠海街头出现的可能性都相当低。
  “蝗虫歌”内在的愤闷
  留意生活中的细节,一直是我刻意训练的一种能力。以上记录下来的,跟“蝗虫歌”放大似地列举的大陆人的不文明程度,其实在伯仲之间。我并不是在找平衡,并不是强调“人之所有我亦有”的普世哲理。它们确实是我对香港的印象,但写下来或许不太厚道。特别是我可能隐隐抱着对“负面信息”进行反驳的小小冲动。
  我当然愿意发现并存留美好的记忆。有,有不少。就算我将以上记录放大一百倍,也难以改变香港繁荣、整洁、规矩的固有面貌,也难以改变港人文明、礼貌、友善的整体气质。我承认,没能邂逅街头“唱歌班”,没能撞上举着米字旗游行的人群,使我有小小的居心不良的不满足。
  从政治设计而论,17年前,港澳被赋予特区的意义,我以为,仅仅在于让其带动广东、继而全国走向经济的富裕,它应当不包含让香港以其整洁、规矩、文明、礼貌反哺大陆的良好用心。很简单,北京的政治家,不会认为香港原有的政体优越,起码不会承认这一优越很重要。在他们看来,只需50年,也许根本不需要这么久,只要大陆的经济与香港持平,政体差异乃至文明礼貌等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对香港人来说,“制度50年不变”则很重要。他们可信赖的,唯有制度文明而已。至于50年之后,那是孙子辈的事。   但是,仅仅16年之后,大陆人就来香港撒钱了!仿佛乾坤倒转了一样。或者,就像16年间人民币和港币的汇率掉了个一样。
  “蝗虫歌”内在的愤闷和诉求,绝不仅仅缘于陆客的不文明让人不堪,让人难以容忍。那都是表象,是一种更容易煽惑群体非理性情绪的简单而又直截的由头。这里容不得含糊了,包括那些政治诉求,比如要求普选,比如拒绝国家主义意识形态宣教等等,其实都是枝叶而非根由。很简单,歌的结尾,着落在“港英的繁华光景,再没有保证”这一句。没法证明他们留恋的是“港英政体”,因为那个政体的“特首”,别说普选了,连选委会都不需要,直接由英皇任命。说到意识形态,“祖国和人民”是,“皇家香港警察”也是。并且,我们这些共和观念一百余年的大陆人,完全有理由认为那是另一种更糟糕的意识形态。
  但香港确曾繁华过,这是不争的事实。一个地区或国家的繁华,会写在人们的脸上言谈举止上精气神上,在珠海的20年间,我印象深刻。还有,在其毗邻的深圳、珠海,不管是行政气质还是市民言行,即所谓的文明化,确实来自与香港的交流,来自港澳卓有成效的反哺。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本来,我曾对回归的港澳寄予厚望,被西风重度熏染过的这哥俩,还可以、且应该继续扩大气场,让更多的国人感觉得到。
  无力的言说
  但是,眨眼之间,乾坤倒转了。
  不需要深刻的解释。就是经济的反转,让港人优越感丧夫,然后方寸大乱,然后对前途茫然。“繁华”的丧失,其实又只是相对而言的黯淡。——想当年,大陆人在香港产子即获居留权,基本法曾不想承认,但香港人以西方文明的优越感坚持了这一做法。现在,港人放弃普世文明,让人理解但更让人遗憾。
  我现在有点后悔。我应该在16年前香港依旧繁华时去看看。
  在回归之前及其后不久,香港能提供给国人的正能量,显然不仅仅是影视名星鸡零狗碎,不仅仅是投资客、金庸、港产片和灯红酒绿。在国家叙事中,比如保钓,比如反击菲律宾,比如赈济内地灾民等等,香港人发出的声音响亮又而有力。但现在呢?有一些人在政协插科打诨,有一些明星在到处捞金,如是而已。总之,香港的言说越来越无力。
  当然,还有几场游行、抗议。但深究下去,港人的躁动,其实仍是整个国家民众躁动情绪的一个区域性表述。它不比内地的某处更狭隘,但也不比内地更高明。它是一种正常的情绪,在整个亚洲经济体上,在2008年金融风暴之后,在财大气粗、文明落伍、叫人不爽的大陆人面前,港人沉不住气完全正常。
  蝗虫、黄虫、黄祸,对这些词进行考据,便不难推演出其言说立场和情感取向。3月20日,我回到珠海两天,末代港督彭定康访港。内部的政治博弈我们不得而知,在娱乐层面,倒是看到了二三十个人,举着米字殖民旗,对其诚挚地表达欢迎,甚至还喊出了希望回归英国统治的口号。向前走很迷茫,走回头路,也是群体思维之一种。
  看着他们的七荤八素,我突然就想到在香港时的一件事:我入住的是一家五星级酒店。午睡时,一位朋友在总台打电话到我房间。我大为震惊:我并没有告诉他房间号。我没有问原因,我现在只能猜测,因为这位朋友是一个年高德卲讲英语的白种人。——我这是小人忖度吗?不一定吧。因为,晚上,我又在房间内接了服务台打来的电话,她说有一位中国朋友来找,问我是否愿意接听。这是五星级酒店应当有的服务。但为什么要让白人例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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