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端康成小说中女性形象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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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 川端康成的小说擅长表现细腻的情感之美,尤其是与悲哀有关的情绪。在他看来,美与悲是难以区分开的,甚至可以说,美就是悲,悲就是美。在其作品中,女主人公都有着各自独特的美,同时也流溢着纤细、低回的哀愁。川端康成的这种审美取向与日本传统美学密不可分,日本美学传统中的“物哀”情调对其作品影响甚深。川端康成将描写对象的悲哀感与作家自我的同情感统一,赋予人物以悲剧的情调,创造了感人的艺术形象,也奠定了其作品中女性形象的“悲哀美”。
  关键词:川端康成 女性形象 悲哀美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川端康成(1899-1972)是日本新感觉派作家、著名小说家,他的创作深深植根在日本传统文学的沃土之中,在广泛吸收西方现代派的艺术手法基础上,形成了独特的创作风格。他的主要作品有《伊豆的舞女》、《雪国》、《古都》、《千只鹤》等,因其感人的故事情节及高超的小说技巧而荣获1968年诺贝尔文学奖。
   作家的创作,总是源于内心情感的变化。每个作家都因特殊的生存体验而形成了不同的观察角度及情感基调。川端康成之所以常怀一颗悲哀之心,与其自身的生存状态有着密切的关系。童年时代坎坷的孤儿经历及亲人们相继辞世的沉重打击,长大后又亲眼目睹了战争带给人民的苦难,这些巨大的悲痛逐渐外化为艺术形态。川端康成的这种审美取向也与日本的美学传统密不可分,日本美学传统中的“物哀”情调,对其作品影响甚深。因此,他笔下的女性形象具有明显的“悲哀美”,她们或身世飘零,或命运曲折,而且对生活有着美好的追求,但却始终逃不开命运的枷锁。川端康成将描写对象的悲哀感与作家自我的同情感统一,赋予人物特别是善良的女性以悲剧的情调,表现了鲜明柔和的女性美,创造了感人的艺术形象,也奠定了其作品中女性形象的特点。本文通过对其几部作品中女主人公的分析来解读川端康成笔下的女性形象。
   一 《伊豆的舞女》中的熏子
   在川端康成《伊豆的舞女》中,舞女熏子是一个纯洁善良、美丽典雅的少女,她有着秀丽的外表,笑起来像一朵鲜花。川端康成将“我”和熏子之间的纯真感情用绝妙的手笔融入到美丽的大自然中,透过伊豆秀美的风光,我们感受到了熏子那未经尘世浸染的美丽心灵和纯洁的感情。当她在浴场里看到“我”开心地赤身跑出来,“我眺望着她雪白的身子,它像一棵小桐树似的,伸长了双腿,我感到有一股清泉洗净了身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嗤嗤笑出声来。她还是个孩子呢。是那么幼稚的孩子,当她发觉了我们,一阵高兴,就赤身裸体地跑到日光下来了,踮起脚尖,伸长了身子。我满心舒畅地笑个不停,头脑澄清得像刷洗过似的,微笑长时间挂在嘴边”。
   小说中的舞女熏子虽然美丽清纯,但巡回艺人的身份却决定了她低下的社会地位。艺人们为世人所鄙视,甚至“每个村庄的入口处都竖着一块牌子——乞丐及巡回艺人禁止入村”。但为了生计,她们又不得不整日四处奔波、卖唱卖笑。舞女的命运是悲哀的,而“我”与舞女的感情中也蕴藏着淡淡的愁绪。主人公“我”和舞女在旅途中邂逅并互生倾慕之情,但他们之间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终究只是一场美丽的梦。“我”是一个高材生,前途无量,被视为社会精英,处处得到他人的尊重和优待;而舞女们则是地位低下的巡回艺人,她们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因此,主人公“我”一方面被舞女所吸引,努力地去接近她们,甚至一度想融入她们的小团体中;但另一方面,“我”又处处显摆自己的优势,多次向艺人们馈赠金钱,这一切在事实上不断地拉大“我”和舞女之间的距离。在“我”乘船远去,熏子痛苦地挥动洁白手帕的一瞬间,“我”蓦然感悟到美的真谛,情未尽,心已伤,无限惆怅中蕴含着日本传统的纯情之美和伤感之美。
   二 《雪国》中的叶子及驹子
   在川端康成的被誉为日本近代文学史上抒情文学的顶峰之作《雪国》中,情感之美主要体现在对驹子和叶子这两个女性形象的刻画上。
   对于小说的主人公叶子,作者认为她的美是“这世间不存在的美”,是“到了悲哀程度的美”。因此,叶子的美也就美得悲凉,美得空灵,美得纯粹。川端康成对她外表的描写不多,却用其美丽的声音抓住了岛村和读者的心,如在雪夜中探出窗外呼喊站长的声音就给岛村留下了“优美而近乎悲戚”的感觉。她对弟弟无微不至的殷切关怀,对行男耐心细致的真诚侍奉,天天凭吊在行男墓前的执著、忠贞,都是她纯真品格的具体化,也是她顽强性格的表现。然而,叶子仍然无法摆脱命运的枷锁。为了生存,她做苦工、干杂活,想去东京帮佣。但是恋人行男的死是一种难以消除的悲痛,而驹子的处境也让她为之心酸。小说的最后,叶子葬身火海,川端康成运用慢镜头,逐渐将视角推近,“叶子紧闭着那双迷人的美丽眼睛,突出下巴颏儿,伸长了脖颈。火光在她那张惨白的脸上摇曳着”。此时,展现出的是哀绝的美,表达了川端康成一贯的信仰——美的东西同时也令人悲伤。
   《雪国》中的另一位女主人公驹子则显得与众不同,她浑身散发出野性的、肉感的美。驹子是一个性格复杂而矛盾的女子,她的外表娟秀妩媚,作者强调她的美,“与其说是她的艳丽,倒不如说是她的洁净”。她的心灵纯洁无暇,表现在她对行男的忘我精神以及对岛村不掺有任何杂念的爱情中。驹子的美是洁净的美,川端康成以纯洁的雪来形容驹子。透过那洁白的雪色,我们感受到的不仅是驹子肉体的洁净,也仿佛看到了驹子心灵的圣洁。然而,驹子也无法逃离悲惨的命运,她年少时便沦落风尘,有幸得到赎身,但不久恩人病亡,使她再次落入火坑,后又遇好心的琴师将她赎出,可为了救琴师之子行男,迫于生计,她又不得不再次做艺伎。驹子爱上了一年一度来访的岛村,她明明知道这是一场无果的爱情,可是仍然不顾一切地在岛村身上倾注了自己的全部感情。她虽有坚定的信念和刻苦自励的精神,但她的努力却仍然是徒劳的。对于驹子来说,完美的爱情和正常的生活是不可能实现的,她永远留在命运无可改变的悲伤里。文中表现了她对生命的憧憬和无奈,更多的是隐含着痛楚的美。“她那抹上厚脂粉的肌肤,丰满得令人感到一种无端的悲哀”,“真可悲啊,驹子喃喃自语,把身子缩成一团,趴了下来”。显然,在作者笔下,从驹子身上流露出来的是一种内在真实的哀感,这种美蕴藏着更多的悲伤和哀叹,带着深沉而纤细的哀伤,交织着女性对自己悲惨境遇的哀怨。川端康成用看似不经意的叙述,透露出对善良的下层女性人物悲惨境遇的哀怜以及对人生和命运的淡淡忧伤与无奈。驹子的形象中展现的颓废美也符合川端康成一直在作品中追求的在虚幻、哀愁和颓废的基调上,反映空虚的心理、细腻的情感和忧郁的生活的一种空灵虚无的艺术至境。
   三 《美丽与悲哀》中的音子与文子
   《美丽与悲哀》中,两位女人公的遭遇也深深地流露出了川端康成作品中的悲哀。31岁的有妇之夫大木,一面伤害着妻子,一面占有了16岁的少女音子。音子是纯洁的,她深深爱上了大木,并在17岁时早产下一个仅8个月的女婴。然而,既使她没有任何其他要求,命运也没有使她的幸福持久。婴儿身上稍纵即逝的生命之火,使音子面临接踵而至的爱情破灭、自杀未遂、精神崩溃。音子从这段感情的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将经历悲惨的结局。大木剥夺了音子的纯洁,也打乱了她的一生,“使她失去了成为妻子、成为母亲的权利”,这是让音子终生难以平复的创伤。
   然而,大木却冷酷得习以为常,他将这段经历写成小说,起了一个平凡的书名。更为残酷的是,他把小说的原稿交给妻子文子,让她为自己打字,将妻子变成了一台被操纵的机器。文子在这一过程中饱受着折磨,并由于劳累及心情抑郁等原因流产,失去了他们的孩子。那篇浸透了两个女人痛苦和屈辱的小说,送走了两条生命——音子早产的婴儿和文子流产的胎儿。然而,小说却大获成功,畅销数载,不但资助了大木一家的生活,使他们的生活有所改善,还给文子添置了衣物饰品等。令人震惊的是,文子在大木名利双收的快乐中竟然渐渐缓解了伤痛和嫉妒,以丈夫的背叛为代价换来的衣食,居然没有使她感到更深的侮辱。大木征服了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在饱经磨难之后依然深爱着大木并折服于大木,这不能不说是女性的悲哀。
   四 《千只鹤》中的太田夫人与文子
   《千只鹤》向我们展示了一个血淋淋的冒犯性的故事,父子同淫一妇,母女同侍一男,故事本身就十分病态。在这种乱伦的关系当中,作者赋予了作品以审美和道德的双重意识。太田夫人和女儿一直置身于情欲和道德的冲突之中,作者将丑恶的情欲升华成为一种美,或者他认为这种美本身就是道德的。
   太田夫人是一位成熟的女性,三谷菊治在她这里找到了“男人”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好像初次认识了女人,也懂得了男人。菊治从来也不知道,女人会这般温柔妩媚,顺从迷人,简直温馨得令人陶醉”。川端康成认为,菊治与太田夫人的关系是在极其自然的状态下结合的,因此不管是道德还是非道德的爱情,只要出于自然、出于真诚,就是纯洁的。他也借用太田夫人的女儿文子表达了这样一种观点。文子说:“我倒不认为是罪孽”,“我妈死的第二天,我就渐渐觉得她美。倒不是想出来的,而是自然而然显得漂亮起来”。这类女性的感情是复杂的,川端康成以自己独特的美学理解赋予她们以“病态的美”,那就是,她们明知自己的所为不正常,但还要坚持去做。当然,这些女性最终或抑郁,或自责,或悲哀。太田夫人也以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和在伦理道德中的挣扎。文子与其母共侍一男,始终挣扎在情欲和道德的边缘。文子是小说中出现的纯洁的少女,她纯净优美,给人留下鲜明的印象,是她真正把菊治从爱情罪孽的泥沼中拯救出来,用自己少女的纯洁彻底完成了对菊治的救赎。对于文子,有评论家认为,“虽然她自身洁净无垢,但却倾心于对潜藏在人性中罪恶意识的深刻理解与同情,并以巨大的爱牺牲自己去救助他人,这就是文子。”对此我们认为,文子的美的确在于对菊治的拯救,但她是以委身于菊治,向他献出自己的身心来洗刷他的罪恶感,这种美也略显病态。太田夫人与文子的经历,本身就是一个悲剧。
   可见,在川端康成小说中,女主人公都有着各自独特的美,有的圣洁纯情,有的成熟热情;然而,却都流溢着纤细、低回的哀愁之美,这种美蕴藏着更多的悲伤和哀叹,带着深沉而纤细的哀伤,交织着女性对自己悲惨境遇的哀怨。他笔下的女性形象展现的“悲哀美”,也符合川端康成一直在作品中追求的虚幻、哀愁和颓废的基调。川端康成继承和发展了日本古老的“物哀”审美观,并将这种美学思想融入到自己的作品中去,创作出令世人瞩目的杰作,值得我们深入思考与学习。
  
   参考文献:
   [1] [日]川端康成,叶渭渠译:《川端康成小说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
   [2] [日]川端康成:《川端康成谈创作》,三联书店,1988年版。
   [3] [美]唐纳德·金:《不灭之美——川端康成研究》,中国文联出版社,1999年版。
   [4] [日]长谷川泉,孟庆枢译:《长谷川泉日本文学论著选川端康成论》,时代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
   [5] [日]川端康成,高慧勤译:《雪国·千鹤·古都》,《漓江出版社》,1985年版。
   [6] 杜宗义:《新编外国文学教程》,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
   [7] 叶渭渠、唐月梅:《日本文学史》(现代卷),经济日报出版社,2000年版。
   [8] 侯越 :《从〈雪国〉中经典女性形象看川端康成作品中的女性美》,《淮南师范学院学报》,2006年第3期。
   [9] 袁静文:《川端康成的审美意识在〈雪国〉中的体现》,《外语研究》,2004年第2期。
   [10] 王艳凤:《川端康成笔下的女性与女性塑造》,《内蒙古师大学报》,2001年第10期。
   [11] 张晓宁:《谈川端康成笔下的女性形象及其美学追求》,《日本研究》,2000年第2期。
  
   作者简介:
   武凤娟,女,1965—,吉林白城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日本语言文学,工作单位:吉林工商学院外语分院。
   王姗姗,女,1983—,吉林长春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日本语言文学,工作单位:吉林工商学院外语分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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