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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芳——我给你介绍一个男朋友怎么样?”
穿红黑相间格子套装的女子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眼睛都眯了起来,飞快咽下满口的珍珠奶茶,刚刚摆出谄媚的笑容就听到桌子另一边,和她对角地方有一个声音传出:“我说萧筝啊,这年头还有人去相亲吗,土不土?你说是不是,晴芳?”
她恨他,她确信自己彻头彻尾地恨面前这个总是笑得一脸无辜的男人,转转眼睛,对上他充满被人认可意味的目光,苏晴芳悄悄咽下满肚子苦水,哈哈笑道:“是啊是啊,萧筝就是喜欢做老土的事情。我苏晴芳要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怎么会需要相亲呢。不过——”眼睛再度眯起,半个身子扑到桌子上,“什么样的人?年龄、职业、籍贯、教育程度,还有……好不好看?”
一连被两个人称为“老土”的女人嘿嘿一声甩过一个“你既然有得是男人追还要问这么详细做什么”的鄙视眼神。
男子小心翼翼从她越来越侵略过来的手肘边抢救走他和萧筝的饮料,一面笑道:“你不是主策划吗,什么时候转到销售部门了?月度定额没有完成,饥不择食到这个地步?”
优雅地“爬下”桌子,优雅地掠一下发丝,再优雅地大大喝一口奶茶压下心中的无名怒火,苏晴芳一次又一次地认定自己恨面前这个叫秦子旋的男人。
男朋友啊,有人给她介绍男朋友,想她苏晴芳才貌双全、聪明能干,可偏偏活到二十七岁居然连一个男朋友都没有。从她大学毕业那天起就对二月十四这个日子深恶痛绝,什么情人节嘛,外国人的东西中国人来凑什么热闹,害得每年到了这一天她就跟做贼似的。
去年的情人节是星期天,她花了一个下午时间为自己编排好“情人节活动”,星期一微笑着满足了每一个人的好奇心。可是今年呢……
一整天公司的前台小姐简直转行成了“鲜花速递”,而他们办公室也变成了花店,一束束红玫瑰铺满办公室,她每一次推门出来眼睛都要“燃烧”一回。
“苏经理,你的男朋友没有给你送花吗?”
一天里不知道多少次被手下问这个问题,苏晴芳仰天长叹自己果然没有做好规矩,日后一定要树立起办公室内严禁谈论与工作无关话题的威严。可怜她拿出学生社团演话剧的才能,瞬间楚楚可怜,眼含哀怨,“男朋友啊——哎,分手了。”说罢掩面回房间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让那群小女孩们为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举动自我厌恶了好半天。
可是……可是为什么除了二月十四日又多出一个七月七了呢!
绝望地抱住头,可怜她苏晴芳活了二十七年,居然在第二十六个年头才知道原来“七月七”还能被解释为“中国情人节”。从小到大她只知道这是牛郎织女会,是乞巧节,也能叫女儿节,什么时候就情人节起来了呢。居然还有媒体大张旗鼓地说这是弘扬中国文化,是土生土长的情人节。
好吧好吧,她知道有效需求不足已经困扰中国经济好几年了,她也知道有情人一年过几个情人节都不嫌多,问题在于,她这种没有情人的人,日子可怎么过啊?
总不能继续拿“男朋友已经分手”来唬弄人吧,已经半年过去了还没有找到替补也会被人鄙视的。
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换来萧筝毫不留情的一下子,“好了,还魂了。”看着好友小狗狗一样哀怜的表情,萧筝咳嗽一声道:“会取笑你的人已经走了,认真说,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男朋友?”
“要——要——当然要!”
站在百盛门口的那一瞬间苏晴芳就确信在任何冠着“情人节”这三个字的日子出来都是不明智的。人啊,除了人还是人,萧筝说她的相亲对象会穿很正式的服装还会捧一束玫瑰花,问题在于,这里满天满地都是捧着玫瑰花的男人。至于正式的衣服,她翻了个白眼,正式的定义有很多种好不好。
她已经放弃通过观察来找出对象的计划,幸好萧筝给了她“那个人”的手机,等时间到了一个电话一定能找出来。
百无聊赖地在人群中转圈,都怪那个子旋,十来年给她灌输只要是约会就不能迟到的理念,害得她连相亲都提早了二十分钟。
又转一个圈,哀叹怎么连花坛边上都坐满了人,可怜她穿着极细高跟鞋的一双脚啊,正自怨自艾着,目光却被一个人吸引。
很有品位的着装,不失优雅的举止,还有怀中一大捧的玫瑰花——
秦子旋!
下意识地缩到角落里,在一堆不知名盆栽掩护下望向那个人。
一点没错,真的是玫瑰花,火红火红看一眼都能烧起来的颜色。
这个混蛋,这个混蛋……一瞬间苏晴芳有一种扑上去拽住他米色衬衫领子狂吼的冲动。
这个混蛋居然昨天还在电话里向萧筝哀怜说没有女朋友一起过中国情人节。
没有女朋友他手上抱的是什么,总不见得是错把玫瑰当康乃馨。
狠狠踢了一下墙角,就当是在用尖尖的鞋尖踹那个总是以欺骗她为乐的男人。
这个该死的秦子旋……又踢了一脚,足尖的痛觉神经终于开始起作用,让她差一点叫出声来。悄悄抬高小挎包,咬一口,就像郁闷的时候在家里咬棉被,就像……在咬那个秦子旋。
视线中的男人开始踱步,时不时看一眼手机,然后伸长脖子东望西望。晴芳突然觉得那一系列动作有一种她很熟悉的东西在里面,好像……好像就是她自己刚刚一堆动作的翻版。
“相亲”这个名词一下子跳到她脑子里。
这个人,这个人——颤抖着手指透过枝叶遥指这个人,做着无声的控诉。
这个人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这年头谁还相亲”,加上一道“我们不会做这种傻事吧”的眼神多少次毁了她的相亲机会。结果呢,结果是这个家伙背着他们抱着一大束玫瑰在夏夜风中傻兮兮地伸长脖子东张西望。
真想跳出去狠狠骂一顿解气,问题在于只能远远望着想想过瘾,她就是再糊涂也知道自己没理由去干涉人家的私生活。更何况,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苏晴芳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蹲了下来,污点啊,这就是人生莫大污点一个。谁叫她当年信誓旦旦说“这世上只有在我苏晴芳身后仰视追逐的男人,绝对不会有我苏晴芳暗恋的那一天”,看看,一个人说话不能太绝对,越绝对踢到铁板的时候就越痛。当初把话说得太满的结果就是如今连对最好的朋友都不好意思说说这份潜藏多年的秘密。
萧筝说让男人上钩很容易,适当地丢两个关怀的眼神过去,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比如生病——嘘寒问暖一番,朋友之情很容易就升华为男女之爱。她的方法是很好,也很有效,问题在于当她使用的时候怎么就一点效果都没有。媚眼丢去,被说成“你眼睛里进沙子了”,某人生病的时候也嘘寒问暖过,换来的是什么,是某一次同学会上某人用响彻全场的声音说:“晴芳,怎么会呢?认识了十来年,要发生早发生了,不发生就永远不会发生。”还不忘回过头丢来一个寻求同盟的眼光,“是不是,晴芳?”
好,她认了,她彻底举白旗投降了,没这个时间也没这个心情和他继续耗下去。她自认没勇气耗到那个人把女朋友带到她面前让她“参谋参谋”的那一刻。
抬腕看一下手表,距离约定的七点只剩下最后一分钟。苏晴芳再一次丢过去一个可以杀死人的愤怒目光,自我安慰地想反正这一次丢人的也不是只有她苏晴芳一个人。那个人不也宣称说光是被女人追就已经消耗掉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了,所以追女人这种事情不是他秦子旋需要做的。
盯着那个人阴森地冷笑两声,苏晴芳拿出手机翻到被她取名为“七夕”的号码,这一次她要正大光明地走到他面前,让这个可恨的家伙看看她被人追求的模样。正要按下拨号键,手机抢先一步响了起来,猝不及防地倒是吓人一跳。
屏幕上是“七夕”两个字,她立刻堆起满脸笑容,把声音调整到最符合“甜美”这两个字的音度,不紧不缓说了声:“你好——”
“喂,我说——”
只听了这三个字美人的脸色瞬间变化,将手机从耳边移到嘴边,对着话筒吼道 :“秦子旋,你在搞什么鬼?”
男人回过身,朝她隐身的地方走过来。苏晴芳再次看看了屏幕,没错,就是“七夕”那个号码,那个萧筝告诉她用来寻找相亲对象的号码。
“这是怎么回事?”她伸出手,几乎把屏幕贴到他脸上,气势汹汹。
“我换号码了,没有告诉你?”
她讨厌这个男人一脸无辜的模样,双手一叉腰,正要说为什么你会在这个地方出现,为什么你在这个时候用这个号码打电话。然而话还没有出口,一个念头跑了出来,滔天气焰顿时消了一半,化作两声冷笑,“萧筝,萧筝这个家伙居然耍我们,看我不好好——不对!”漂亮的杏眼眯成一条线,闪耀着危险的光芒,“你换了号码我不知道,我可没换号码。你们两个……”
秦子旋微微一笑,满捧玫瑰直往她怀中扑来,手忙脚乱地接住正要继续摆出愤怒表情警告这个男人,这种恶作剧不是一束花就可以安抚的,她苏晴芳更不是一束花就可以收买的。
“啊,没错,我是记得你的电话。不过,不是萧筝在耍我们,是我拜托她的。”
“什么?”
“是我拜托她安排这场相亲的。因为……晴芳,”七夕夜空下,他清清朗朗笑着,“如果,你还满意我这个相亲对象——晴芳,和我一起过节吧,这个中式情人节。”
他伸出手,而她的纤手落在他掌心。
“你很无聊耶,明知道这是商人骗钱的把戏。”她嘟哝着和他走在七夕长街灯光下,好吧好吧,她承认,自己其实还是……蛮愉快的。
只是,不能让这个讨厌的家伙知道!
她有点甜蜜又有点恨恨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