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里沟:飞身直下三千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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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晚因为贪恋日落,没来得及下山,在山顶废弃民宅中露宿了一晚。好不容易熬到太阳升起。以为好日子终于来了。走在“万径人踪灭”的太行山上,我才发现,坏日子才刚刚开始。接下来的一天,我要面对的,是悬崖之上的挂壁羊肠。更要命的是还要扛着我的自行车。
  
  意外:邂逅八里沟
  
  朝霞很美,但是我已无暇欣赏。只希望太阳快点出来,我现在只需要光和热,照亮我前行的路。当头上渗出汗珠时,天已大亮,回看相机中的照片,这才发现朝霞真的很靓很倩,于是抬头张望,发现只剩下最后一抹红晕挂在东边山头上——相机中的图片还仅有一张。想在以往的旅途中,就着朝阳早餐补胎是我能想到的最美好的事情。于是盘腿坐在地上,就着最后的红霞吞掉了最后一个馒头,抿下最后一口咖啡,继续上路。
  往三分饱的肚子中灌入了七分“备用激情”,号召各部分零件要一鼓作气将太行进行到底,绝不做愚公,和太行山“子子孙孙无穷尽”。但是刚一蹬起脚踏,我就开始叫“我的天啊!”——山路尽是泥泞就算了,山形就如同一块“u”型磁铁,我就如同一介小铁末,一会儿朝N极苟延,一会儿向s级残喘,但就是感受不到地心引力,死活不做自由落体运动。于是我边走边骂:“我有上山骑车的勇气,你咋就没放我下山的诚意?再这么不厚道,下回我就不来了!”终于,在一个半小时持续不断地秀我的三寸不烂之毒舌后,太行山再也扛不住了,给我来了段柳暗花明:一个下坡后,前面出现了一个三岔口,于是我下车,考察前面的路。在一条狭窄的土路上行走百步,路两边的松树都被砍倒垒成了木垛。前方豁然开朗,我那兴奋就如同齐达内头上的虱子,在艰难跋涉一番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更让我惊喜的是,木垛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山谷,我眼前的景致就如同“山河社稷图”。我跑回三岔口把自行车推过来,靠在悬崖边的木垛上,倍有横刀立马的范儿。这时手机居然也有了信号,我准备发彩信和朋友共享我看到的美景,手机接连收到N条短信,N个未接电话。我这才意识到,出门在外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负罪感由然而生,不敢贪恋眼前美景,继续前进。
  然而,一个馒头和一口咖啡并不能提供更多能量让我和太行进行PK。道路看不到尽头,而我的“备用激情”似乎已消失殆尽。路边出现零星的农家,我想上前讨口饭吃,但是没有人肯开门。于是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安抚已准备罢工的零件,继续前行。还好,座下老伙计很厚道,在关键时候没有出毛病。
  上方山凹里有炊烟升起,我心中也升腾起希望。当走近时,看到一户民宅躲在桃花和李树之下,有老婆婆在门前熬粥,于是我就上前装可怜:“大娘,能不能给我点粥吃,我已一天没吃饭了。”
  大娘把我迎进屋,先给我打了一盆热水洗脸,然后给我端上一碗土豆粥。就着咸菜一日气喝了三大碗,这是我长这么大吃过的最美味的粥了。
  边吃边和大爷话家常,从他口中得知这已是山西地界。我心中升起了久违的豪迈,昨天,我不仅从河南抵达山西,还从地理第三阶梯爬到了第二级。我向大爷打听我先前撞见的景致,大爷说,那沟名为“八里沟”。这名字是如此熟悉,在爬关山地质公园前,我看到一个路标“关山向左,八里沟向右”,我当时还纠结了很久,这次得来全不费功夫。
  大爷问我的行程,我答。要去王莽岭。大爷摇摇头,太行山,八里沟最美。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接进沟。
  “可以逃票么?”这是我最关心的话题。
  “可以,但是路很难走,而且……你这自行车,恐怕不行。”大爷对我,对我的自行车都表示怀疑。
  我一拍胸说:“只要是人能走的,我的自行车就能去。”
  看到我的态度如此坚决,老大爷待我吃饱后,塞给我两个油饼后,送我去找那条小径。这一送就送出一里路,我再一次体会了山民的淳朴和热情。
  
  激情:挂壁小径扛车行
  
  这路其实并不能算路,只是一条干涸的溪流河床。在原始森林中,只有这怪石嶙峋的河床不生草木,于是就成了路。走上这河床后,我预感到,这可能是我这么多年旅行能撞见的“最美景”,然而却缺根筋,没有意识到,这一趟可能是我这么多年旅行能撞见的“最艰辛”的路。
  推车走在河床上,置身原始森林中,心情随着坎坷的河床起伏,情绪也随着眼前的景致而波动。如果把太行山比作风姿卓绝的女郎,那这羊肠小道就是那束身的腰带。我就如同那“临行密密缝”的针眼,一路从上往下挪。
  路被灌木覆盖,想必已很久没人走过,孤独的路,就让孤独的我来做伴吧。扛车扛累了就看一下风景,峭壁、悬崖很给力。指着眼前的风景和单车调侃:“能走这样的路。老伙计,不枉此生吧!”老伙计默默不语,我知道它的意思:“能在这样峭壁千仞的路上推车而行,是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事情,不要嚷嚷,静静享受吧!”
  时间似乎停止在这一瞬:一条羊肠、一辆单车、一个旅人定格成这世界的全部风景。
  两边的悬崖越来越陡峭,羊肠小径也越来越难行。最终,一尺来宽的小径变成了看不到尽头的台阶。有点骑虎难下了。回去,山高路远崖深;下去,路漫漫而修远。把车扔下去然后自己跳崖吧?舍不得这陪我走南闯北的老伙计。那就硬着头皮继续前行。从这儿开始,“推”车变成了过去式,下一部,扛!
  这条路上再也不敢自拍,只用镜头记录下单车在悬崖边“横刀立车”的身影。在给单车拍“写真”时,透过镜头,看到密林中露出一角飞檐——终于看到房屋,再度“回人间”,坚持有结果。一鼓作气地扛车下到崖底。一看表已是中午12点半。从进入这条小路到路的尽头,用了5个钟头,终于从这相对海拔五百多米的悬崖上下来。
  崖底孕育着一条清澈的小溪,于是坐在溪流旁濯衣濯足。顾影自怜,这时才发现,我驴皮虽厚,但已是遍体鳞伤。
  峡谷中是一个安静的村庄,村民们看到我推着单车走过,无不露出惊讶的表情。自行车是怎么上来?是不是从“一线天”上来?“上来?”听到村民的言语,我望了周围的景致,这才发现。我所处的并不是山底。只是一个半山腰上的小山村,“悬挂”在几百米高的悬崖上——今天一上午,我只走过悬崖的一小部分。山村的封闭状态和眼前的美景让我想到了两个词:世外桃源和空中花园。
  我想指着头顶的山峰说我是在玩速降,但是没敢说。因为这儿已被开辟成景区,我怕他们收我门票,那我今天一上午的劳动成果就泡汤了。于是点头承认我是从“一线天”上来的。所有的人都伸出大拇指。如果我告诉他们我是从峭壁上飞身而下,相信大家都会说我是神经病。
  推着车在小山村里闲逛。在以往的印象中,太行山只是“雄浑、苍凉”,没想到它还能玩柔情:云朵飘在车轮下,瀑布从脚底发源,耳畔响起的是狗吠鸡响流水潺潺。空气中弥漫着野菜与山珍的味道,于是我就顺着气味到村民家化缘。这是一家家庭旅馆,村民问我:“住店?二十元一晚!”。如果换在平时,二百一晚我也住了。但是,这次太行给了我太多惊喜,我还想发现更多惊喜。抱歉,我的脚步停不下来。
  
  尾声:不做克里斯
  
  小村庄上没有下山的路,只有一条索道,于是我就让单车做了一次“空中飞人”。
  出山了,山脚下山神庙在落日的余晖中熠熠生辉。暗自感叹,这一路走下来,有惊但无险,是否有山神在暗中保佑。坐在山神庙边翻开地图,我把视线探到太行山更深处,开始规划反爬郭亮的计划。人们都说进郭亮只有一条挂壁公路,我不信,肯定还有一条挂壁羊肠。那我就去慢慢找吧。
  信心满怀地准备上路,却接到家中电话:担心,火速回南京。很不舍,但还是趟上了回家的路,毕竟,担凉受怕的滋味比荒野生存更让人揪心。
  回望走过的路,我想到电影《荒野生存》中:遗弃文明世界,只—把猎枪、十公斤大米和—个背包就只身闯荡千里冰封阿拉斯加的克里斯。
  “生活从来都不诗情画意,因此,无论如何,记得给自己留条回来的路。”在我以后的人生中,像太行山这样的经历肯定还会很多,但是再一次扛车远游时,我记住了《荒野生存》同名小说中扉页上的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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