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虎城:事变中的生死抉择

来源 :中国经济周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seaflower0000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杨瀚说,小时候,初冬时分,家里正前方的桌子上会摆起一个戴眼镜穿西装的男子的照片,大人们会向着这个照片鞠躬,他也站到第一排,也鞠躬。
  再后来,他从一本讲述重庆“白公馆”、“渣滓洞”大屠杀的小册子上得知,他的祖父是烈士,被特务用匕首刺死了,因为要求抗日。
  “文革”时,杨瀚想加入红卫兵,他回家问母亲自己的家世,母亲告诉他:木匠。
  1969年春节,杨瀚两年没有回家过春节的父亲杨拯民从“牛棚”里回来,召集全家说:“我现在觉得有必要将咱们家的历史告诉你们知道。”在父亲三个小时的讲述中,杨瀚第一次知道了祖父杨虎城是什么样的人物。
  今年9月6日是杨虎城逝世61周年。7月28日,北京白塔寺,杨瀚,这位全国政协委员、《杨虎城大传》的作者、杨家两代人中唯一两次见过张学良的人,向《中国经济周刊》讲述了他所知道的祖父杨虎城和“西安事变”。
  
  “西安事变”主谋是杨虎城
  
  1936年12月12日凌晨,西安临潼的枪声,拉开了被美国作家斯诺称为“历史的大峡谷上实现了一次大跳跃”、中国近代史上“惊险的好戏”的“西安事变”的帷幕。时任西北“剿总”副司令的张学良和十七路军总指挥、西安绥靖公署主任杨虎城率领东北军、十七路军,用“兵谏”的方式扣留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
  “西安事变”由张学良、杨虎城联合发动,但张、杨二人谁是主导者,这个貌似很清晰的问题,连张学良自己的回答都含糊不清。
  1956年12月15日,张学良奉蒋介石之命回忆“西安事变”时,他回忆说:“西安之变,杨虎城乃受良之牵累,彼不过陪衬而已。”他在1957年写的《坦述西安事变痛苦的教训敬告世人》一文中又说:“我西安‘剿匪’一位主要的伙伴——杨虎城将军……他非常热衷于抗日而不愿‘剿匪’。”
  但是,晚年的张学良却改口说:“那‘西安事变’……那可以说他(杨虎城)是主角哇,不过名义是我,我是主角了。当然由我负责任。”
  杨瀚说:“通过事实来讲,杨虎城是主角。这个主意本身是杨虎城提出来的,还有发动过程,都是杨虎城做的。”
  那为何是东北军抓的蒋介石呢?
  “捉蒋介石的任务本来是由十七路军担任的,但我祖父把这个任务交出去了。因为这个事件,重点不在捉蒋介石,‘西安事变’的发动得十七路军和东北军一起,只是最后安排东北军抓的蒋介石。”杨瀚解释说。
  1936年12月11日晚12时许,张学良率领东北军11名重要将领来到新城杨虎城办公处,兴冲冲地问杨虎城准备好了没有。杨虎城说:“我们准备好了,专等你来以后下命令。”
  12日凌晨四时许,东北军卫队一营营长王玉瓒,率领该营原来担任蒋介石外围警卫部队来到了临潼“华清池”。因为“华清池”的大门由他们守卫,所以进大门没有任何麻烦;当接近二道门时,蒋介石的一个卫士来回走动。王玉瓒举起手枪,连打三枪,命令战士开始进攻。
  
  “西安事变”漏消息,曾有飞机来救蒋
  
  突然响起的枪声让蒋介石警觉起来,趁着卫兵与王玉瓒和孙铭九带领的五六十人交火之际,蒋介石匆忙逃跑。
  杨瀚说:“他们发现蒋介石的假牙还在桌子上,被子还有余温,汽车数量也没有减少,就估计跑不了多远。”
  15公里外的西安新城大楼里,杨虎城获悉消息后当即下令搜骊山,并命令十七路军卫士大队长白志钧带他的卫兵乘一部小汽车及两部卡车,沿西安到临潼的公路向临潼方向搜寻。
  当白志钧搜寻到临潼华清池,一架飞机突然降落在他面前,他们是洛阳警备司令祝绍周派来“救驾”的,驾驶员误以为他们是蒋介石一行。
  “消息报到指挥部后,张杨二人认为有人故意走漏了消息,有内奸。事变发生后,他们竟然将张、杨的八项主张延迟发出,而先向洛阳复兴社联络站报告了‘蒋被扣’的消息,所以才会有飞机来救蒋介石。”
  最终,东北军在山洞中搜出了蒋介石一行人。张学良得知消息后,高兴地对众人说,“我和杨主任胆大包天,把天捅了个窟窿。现在我不管了,要去睡觉了。”
  “12月12日上午9时左右,蒋介石被送到了新城,安置在黄楼里。他当时穿着睡衣睡裤,腰弯着脚跛着,由于冻、饿、惊吓的原因浑身不停的发抖,不住的口出长气,进屋后连喝了十来杯白开水。”杨瀚查阅了大量的资料了解到其中的细节。
  由于杨虎城与蒋介石个子相当,杨虎城便派出贴身副官苏庭瑞拿了几件自己没穿过的新衣服送去给蒋介石穿。
  蒋介石说:“我不穿,我不穿他们送给我的衣服。”
  苏副官无奈,也不敢执意劝说。苏副官于是想了个办法,对蒋介石说:“这几件衣服是我们几个副官凑钱给委员长买的,请委员长换上。”
  蒋介石听后说:“啊,你们买的,我穿。”换完衣服,蒋介石又问几位副官叫什么名字,让写个名单给他。“蒋介石还说将来不忘他们的好处”。
  在杨瀚看来,根本不存在绝食之事。“由于蒋介石仓皇出逃时没来得及戴满口的假牙,吃饭就成了问题。副官们问他想吃什么东西,他摇摇头用手指着嘴说:我不能吃东西。他这时是不能吃,而不是不吃,所以根本就没有所谓‘绝食’之事。后来副官们给他弄来了牛奶、稀饭等流食,暂时解决了饮食问题”。
  听说蒋介石“无牙吃饭”,张学良下令孙铭九,一定要设法找回蒋的假牙。孙铭九当天下午通过悬赏200元在他的卫士营,为蒋找回了假牙。当假牙送到蒋手上时,蒋介石高兴地说:“谢谢你们,有了它,我就能吃饭了。”
  12日上午,张学良约杨虎城去看蒋介石。
  杨虎城则拒绝说:“我不去,我见了他没有话说。”
  张学良说:“为什么没有话说?我们一定还要同他好好地谈,他要答应我们抗日,我们还要拥护他做领袖呢!”
  杨虎城说:“副司令认为他会听我们的话吗?我不这样想,要去就请副司令先去,我现在不去。”张学良见杨虎城不愿去,就同意杨先不出面,他一人先去见蒋介石。
  
  放不放蒋,杨虎城曾与张学良大吵
  
  1936年12月12日10时左右,张学良在事变中第一次见到了蒋介石。他对蒋介石行了军礼,口称:“委员长受惊了!”
  “蒋介石到底政治经验丰富,一看张学良这么快来见他,态度还这么恭敬,就知道他底气不足,而蒋介石的态度也证实了我祖父对他的判断。”杨瀚说。
  蒋介石见到张学良勃然大怒:“我不是你的长官,你也不是我的部下,你不要叫我委员长。你要承认我是你的长官,我现在命令你把我送走,否则任凭你把我杀了,我同你没有旁的话讲。”
  张学良回应说:“委员长不承认我是你的部下,我还可以用人民的资格同你说话。我对委员长并无恶意,请委员长要好好考虑。”
  “蒋介石听了张学良这番没有锋芒的表白,态度更加强硬,干脆用手将耳朵捂起来,把头伏在桌子上,连说:‘我不同你讲话’。张看到蒋介石这个样子有点慌了,以为蒋介石是在生气发火,就退了出来。这实际是蒋介石在试探张学良对他的真实态度和策略。而张学良并没意识到这些,一天之中又跑去看了两次蒋介石,使蒋介石更加坚定了用‘拒谈’的强硬态度来对付张学良。”杨瀚说。
  14日,蒋介石提出要见杨虎城,“下午的时候,我祖父单独去见了蒋介石。一见面,蒋介石就问这次的事变,是不是预先知道。我祖父就回答是。”
  蒋介石又问事件的原因是什么。
  杨虎城回答说:“主要是为了停止内战和抗日的问题。而且这件事很简单,没有听任何人的话,只是张副司令和我两个人决定的。”
  蒋介石说道:“把我送回去,这样变乱就不会扩大,我对你也会原谅的。”
  杨虎城站起身说:“委员长的意见,我可以同张副司令和各将领去商量。”
  杨虎城和蒋介石的交谈到此结束,双方也都摸到了彼此的态度。
  1936年12月23日-24日,张学良、杨虎城、周恩来同宋子文及后来加入谈判的宋美龄达成了停止内战、停止“剿共”、一致抗日等六项协议。24日晚,蒋介石会见了周恩来,表示以人格保证接受六项协议,并邀请周恩来到南京就国、共合作直接同他谈判。
  但是,蒋介石只同意以“领袖人格”保证,不肯签字。这样,在放蒋问题上,西安方面就出现分歧。有的人主张继续扣蒋,命蒋在西安发号施令;有的人同意放蒋,但坚持蒋必须签字;还有人则提出让蒋介石在西安对全国做广播讲话。
  “25日放蒋介石,前一天晚上,张学良和杨虎城大吵了一架。祖父不同意那么简单的放,觉得放得不明不白,他主张是至少得签个文件,有个书面的保障;张学良认为把蒋介石赶快送走,想得比较简单。我祖父没有向外人透露这次争吵,因为他知道让蒋介石离开,一定会让他们俩人头落地;而张学良吵完架就告诉了宋子文。”杨瀚说,“大家都反对蒋介石、张学良离开的这种轻率、危险的做法。我祖父当时就说‘蒋介石的人格是不可靠的’。”
  
  不能参加抗战是“精神折磨”
  
  1966年,周恩来曾对杨虎城长子杨拯民说:“有人问我,‘西安事变’时如果把蒋介石杀掉会怎么样?我看也不过是日本人早打进来,革命力量早发展,抗日战争也许早胜利。结果未必坏。”
  “我父亲是一个爱国者,他对国家、民族和人民有很深的感情。”杨虎城之女杨成美对本刊记者说,“九·一八事变”后,“我父亲是最早提出抗日的,也是最早开始组织抗日的。”
  1935年8月,中国共产党发表《八一宣言》,呼吁停止内战、一致抗日,“我父亲是很拥护这个政策的,支持建立统一战线。我父亲在发动事变前,就知道蒋介石不会放过自己的,但只要蒋介石同意抗日,就是牺牲自己和自己的部队也是值得的。”杨成美说。
  “西安事变”后,蒋介石让杨虎城出国考察,“实际上就是把他弄走,不要留在身边”。在出国前,杨虎城交代部下说:“现在内战是停止了,抗日战争不久就要打响了,但我可能参加不了,你们都要去前线,去参加抗日战争。”
  1949年9月6日午夜,自1937年开始就深陷监禁的杨虎城将军被特务刺杀,时年56岁。
  杨瀚说,他曾在2005年、2006年先后给时任国民党主席的连战和马英九写信,要求国民党为祖父平反,但是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的回复”。
  (本文系《中国经济周刊》专栏文章。本文部分史实参考:杨瀚著《杨虎城大传》,团结出版社2007年版;米暂沉著《杨虎城将军传》,中国文史出版社1986年版)
其他文献
在中国第一个“5·19”旅游日前夕,北京市旅游局更名为“北京市旅游发展委员会”(下称“北京旅委”),由市政府直属部门升级为组成部门。此举被认为是首都旅游从单一部门推动向部门综合联动的转变。  而国内率先成立“旅委”的上海市,却走了一条相反的路。存在10年之久的上海市旅游事业管理委员会(下称“上海旅委”)2008年底低调更名,回归“上海市旅游局”。  京沪两地旅游部门一进一退,原因是什么?涉及旅游的
一    谁也没有想到,12月20日,在人民大会堂,由《中国经济周刊》主办,人民日报海外版、人民网特别协办的改革开放30年中国经济百人榜颁奖典礼的现场,3位仙逝的前辈以特别纪念奖赫然在榜。当大屏幕报出,荣获改革开放30年影响中国经济30人特别纪念奖的是:王选、荣毅仁、霍英东,容纳了近700人的小礼堂现场,突然变的肃静起来。  这3位都是改革开放浪潮中的知名人士,王选是掀起中国印刷第二次革命的先锋人
《中国经济周刊》:循环经济是怎样成为广东农垦推动经济发展的着力点的?  赖诗仁:广东农垦人把循环经济的元素渗透进垦区的每一个角落。  首先是科技创新,各个产业都在展现创新的精彩。比如改良优化,把低品质的本地橙培育成了誉满海内外的国宴专供名牌果品红江橙;在菠萝生产中创新作物生长期控制技术,使种植的菠萝按照罐头加工的需要适时开花、结果、成熟,等等。  其次是产业链循环。如引进美国沃而多原种猪繁育,形成
一天收费超600万,毛利率高于券商和地产企业    “投资骑士”吉姆·罗杰斯曾在2007年对着台下众多投资者说:“你们在中国投资汽车不如直接投资收费高速公路的股票。”当时,大多数投资者都觉得这个老头是在痴人说梦,因为在当时,只有金融和地产才是价值洼地,高速公路企业能有什么前途?  而如今,当高速公路违规收费被逐一曝光,高速公路上市公司的赚钱能力像是说书人在开场前的那一记醒木:醒醒吧,看看谁才是真正
拉美五国开始“反目”了。  今年10月15日,4个拉丁美洲国家哥斯达黎加、危地马拉、洪都拉斯和萨尔瓦多(下称“拉美四国”)同时在WTO起诉多米尼加,称其对进口聚丙烯袋子及其编织物采取的特保措施违反了WTO《特保措施协定》的实质性规定和程序性规定。    蜜月后的反目    多米尼加共和国位于加勒比海伊斯帕尼奥拉岛东部,是拉丁美洲较大的市场之一,面积4.8万多平方公里,共有800多万人口,在历史上曾
陕西省商洛市商州区曾是商鞅封邑之地、闯王屯兵之所,更是革命战争年代鄂豫陕根据地的中心区域。近年来,随着沪陕高速的开通,商洛到西安被拉近到一个小时的车程,旅游热带动了各项发展,更给当地百姓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秦岭最美是商洛”喊来了各方的关注,商州区顺应发展,最靓新农村大笔挥就!    一条条宽阔的水泥路穿村而过,一排排统一规划的两层小楼整整齐齐,一排排吐绿染翠的绿化带环绕休闲广场,处处呈现出
2007年11月1日,在新余矿业的大会议室里,一次没有惯常流程的重大会议低调召开。  这是新公司的首次会议,然而却一反常态,没有新领导班子的激情宣讲,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苛严立信,也没有美好的蓝图描绘。所有的内容,只是一个凝重的论题:面对资源日渐枯竭、非煤产业全面亏损、结构布局“小而全”“大而散”这些现实问题,改革该从何着手?  新余矿业,这个由原江西省属一局(英岗岭矿务局)五矿(天河煤矿、花
2012年,中国首次超过美国,成为全球最大艺术品交易市场。  已经统治了世界艺术品市场两百多年的苏富比和佳士得也依然在继续着他们的传奇:2011年,两大巨头在全球的艺术品拍卖总成交额合计为115亿美元,占全球艺术品拍卖总成交额近一半。两大巨头曾长期垄断全球九成以上的艺术品拍卖交易,到十年前,占比则一直在七成以上。  这种格局的变化,最大的冲击来自中国。目前全球排名第三的拍卖公司是成立于2005年的
在北京朝阳区丽都公寓旁边,赵女士正在陪自己的外甥女小尹荡秋千。距离他们不到30米处,就是小尹上学的伊顿国际幼儿园朝阳区丽都校园。  “学费一个月9000元”,还不包括伙食费。仅这一项,若按月缴,小尹一年下来就得花费近11万元。这还是收费较低的双语班,如果是国际班,一个月收费12500元。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以家长的身份联系伊顿丽都校园,该园工作人员介绍说,学费按年缴会便宜些,双语班一年需要9万
日本家电,电视率先举起了白旗;日本家电企业,夏普“沉没”得最快。  2012年3月27日,夏普最引以为豪的、也是世界最大最新的液晶面板工厂“堺工厂”成了中国台湾企业的下属企业。  堺工厂的投资额为4200亿日元。2009年,时任夏普总裁的片山干雄曾强有力地宣布:“我们开拓了大屏幕的新历史。”这是一座面向大阪湾、在有数十个东京棒球场那么大的土地上,新开设的年产600万台60英寸电视机面板的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