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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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离开了妈妈和我,他没有死,却永远不会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很庆幸当时的我懂得流泪却不懂得伤心。既然他示范了什么人该被彻底抛弃,那我和妈妈也不用再给他留什么位置,更没有必要用他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我和妈妈过得不会比谁差,不是和谁赌气,活给谁看,是真的很好,我们成为彼此的依靠,相依为命,相濡以沫。当然我们生活中的酸楚比一般家庭更多一些。看着妈妈像男人一样地换煤气、换灯泡……我真的好心疼,她本来也应该有一个男人依靠。但是她很坚强,不会把自己的委屈在我面前表现出来。有时候我也很厌倦这样的生活,可是一想到不停为生活奔波却从来没有怨言的母亲,我就很惭愧。为了尽早摆脱穷困潦倒的生活,我们都特别努力——妈妈卖力地工作,我拼命读书,我们是彼此的动力。
  尽管我们是对方心里最重要的人,尽力为对方着想,但事实上我们在一起沟通的机会并不多。她为生活忙碌,我只好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告诉日记本。我们精心保守着自己的秘密,不想打扰本来就很疲惫的对方,这是我们的默契。
  我很争气,成绩优异又很乖巧,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妈妈眼中的乖乖女。
  2004年我以骄人的成绩考入了重点高中。妈妈非常高兴,送了我一件很漂亮的衣服作为奖励。站在镜子前面看着日渐成熟的自己,小时候的一切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地在我眼前闪过。岁月真是无情,给了我健康快乐的同时,却在妈妈脸上留下了沧桑的痕迹。
  上高中之后,一股更强大的力量驱使着我拼命学习。我发誓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让妈妈过上好生活。可能是拥有的东西太少,我总是很清高的样子,表面上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我也好讨厌这样的自己,可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住内心的脆弱。就在这时,他出现了……
  他叫林枫,大概他妈希望他长大之后能够玉树临风吧。林枫从不学习,是学校的不安定因素。但他有一种很强烈的威慑力,特殊的气质让他轻易地令别人屈服。但他在我眼中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我对他没有好感。
  和一切早恋恶俗的开始一样,他写信给我希望能和我交个朋友。话是这么说,但意图很明确,希望和我谈恋爱。我回信直接拒绝了他:我不需要朋友,什么种类的朋友都不需要,请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谁知两节课后又收到他的信,果然是个不学习的家伙!我心想没有必要回信,一是不想浪费时间;二是希望他知难而退,几次不理他就会无趣地放弃了。那天放学他在班级门口堵住我,问我为什么不回信。我没有理他。他说他不会放弃,我说我也一样。之后的两个月,我每天都会收到他热情洋溢的信,每封信里都有他不同阶段的故事。慢慢我才知到他现在的爸爸不是他的亲爸爸,他们家有钱也是沾了他现在爸爸的光。他和现在的爸爸没什么感情,但他不怪妈妈,毕竟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生活不容易。
  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能做到这一点真的很难。我对他的看法慢慢有了一些改变,对他也不像以前那么冷漠了。
  人总是会爱上和自己很像的人,爱他的同时也是在爱另一个自己。最后,我答应了他……
  从此,每天早上他都会在家门外等我,载我上学,晚上送我回家。他会带我去吃好多好吃的东西,买我爱吃的东西送到班级。我也会看他打每场球,为他递水递毛巾……
  和他在一起既简单又快乐,这种幸福是我不曾享受过的,这种幸福也让我忘了最初的梦。
  可能是我们太明目张胆了吧,学校里成绩最好的女生和成绩最差的男生谈恋爱这一爆性炸新闻,让我们摇身一变成了焦点人物,顿时闹得满城风雨。说什么的都有:“小姑娘可白瞎了。”“太不配了吧!”“这样也行!!”更过分的还有:“还不是看上林枫家有钱!平时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假惺惺,真恶心!!”真是人言可畏。可是林枫总会给我充满信心又坚定的目光。班主任知道后,把我叫到了办公室。老师希望我能够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不要把这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更别把自己葬送了,得不偿失。他说早恋的学生他见的多了,最后没有一个不后悔的。他劝我趁现在还没滑到那种无法挽救的边缘赶快了断,不要辜负老师家长对我的期望,如果实在不愿意解决那也只好通知家长帮助处理。
  那天回到家时,妈妈已经做好了饭,见我回来她高兴地说她又涨了工资,我们的生活费不但可以绰绰有余,而且还可以为我将来上大学存一笔钱。看到妈妈兴高采烈的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林枫的体贴入微,妈妈的含辛茹苦,老师的苦口婆心……心里乱极了。最后我决定选择妈妈,放弃这段感情。
  第二天早上林枫像往常一样来接我,可我一点心情也没有,几次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思来想去还是写信吧。信中我把母亲和我这些年的生活经历都告诉了他,并说自己并不是不喜欢他,而是现在还没有资格谈恋爱。他回了信,说他会像以前一样不会放弃,他能给我未来,给我一切我想要的生活。他说他要带我离开这个城市,远离所有的是非。当我们成功了的时候再来接我的母亲。
  看了那封信我坐立不安,但他的建议似乎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是的,我很贪,爱情和亲情什么都不想失去。年少的我们像被困住的老鼠,只要有一个洞口就会义无返顾地钻进去,不去想是不是死路一条。
  ……
  我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踏上了开往另一座城市的火车,没有告诉家长和老师。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家,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下火车之后,根据路边的小广告,我们找到了一个地下室的出租屋。进入其中,你会发现这里与上面的那个繁华的世界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星球:除了一张双人床、一台小电视,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了。但这里足够便宜,够我们生活很久。这两天在火车上我们也没怎么睡安稳,真是累坏了。可接下来我们却非常尴尬,孤男寡女就要共处一室……我的心里七上八下,无所适从。
  林枫过来搂住我,“你跟着我一起离家到这样的地方吃苦真的很对不起,但我会对你好的。”虽然这句话朴实得不得了,但我还是被他感动了,这是他对我的承诺。他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以后我们要真的生活在一起了,像大人一样。”我点了点。他又问:“你愿意吗?”我从他的眼睛里读懂了他的意思,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我躺在床上,既紧张又害怕,还有一些期待。他转过头看看我,我也看了看他,这仿佛是一种默许,他靠了过来……第一次的他像只没头的苍蝇四处乱撞,我疼痛不止……
  事后,我觉得今后我们应该更近了,像亲人一样。这间小屋就是我们的家了,而他就是我的家人。我喜欢一睁眼就可以看到他的感觉。
  半个月的散漫生活之后,我们决定要好好地盘算一下今后的生活,如果再这样继续坐吃山空的话,那过不完下个月就要灰头土脸地回去了。我们决定找份工作,不与任何人联系,他把手机号也换了。找工作实在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我们既没有文凭,也没有一技之长,几天奔波下来一点收获也没有。过惯了优越生活的他显然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我只好安慰他再继续找工作。后来,我在一家饭店的大堂做了服务员,他在一家商场里当了保安,生活总算有了着落。我们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工作。我的工作很忙碌,每天要在大堂里走几百个来回,下了班连路都不想走了;而他在商场里一站就是四个小时以上,偶尔还要巡逻,每天回家之后也是疲惫不堪。工作不忙的时候我常常想,妈妈在干什么,是不是特别担心我?同学们在上什么课?可是想着想着我就不能想了——下了班我还要买菜做饭,我一下就理解了母亲这么多年一个人带着我有多么不容易,特别想她。
  我喜欢看林枫狼吞虎咽地吃我做的菜的感觉,很满足。虽然说好了他会一直好好地照顾我,可更多的时候是我在照顾他。可我并不介意,怎么说他也是为我才离开那个衣食无忧的家来这里吃苦的。有时候吃完了饭,我们都不洗碗,他会躺在我腿上东拉西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我想如果这一切都发生在10年之后,那会有多好,那时我们一定会比现在更幸福,幸福得没有负担。
  这样单调又充满小幸福的几个月飞快地过去了,打破这沉寂的是一个小生命的到来……
  那段时间我总是感到头晕目眩,为了不让林枫担心,我没有告诉他,以为只是贫血,喝点儿红糖水就没事了。然而一向准时的“老朋友”这一次却失约了——我怀孕了!我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林枫,我们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怎么能让孩子一生下来就跟我们吃苦呢?他(她)愿意来到这个世界吗?我们还没有做父母的资格,绝对不能意气用事,不能不负责任。我开始思考我们所做的一切值不值得。未来一片渺茫,再这样下去究竟还有没有意义?难道这辈子都要生活在这个地方吗?一辈子过那一个月几百块的生活?也许我们当初的决定就是个错,我们只是被短暂的幸福迷惑了,这本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的快乐。
  人越是迷茫的时候就越是想亲人,我真的好想妈妈,她可能打我、骂我,却不可能害我,我对她实在太残忍了,从没有认真为她考虑过,让她再一次地被抛弃。她会不会认为是自己的原因让周围的人都背叛她、远离她?她会不会彻底对自己失去信心?我真的是太自私了,她对我的希望是什么呢?无非是希望我健康快乐地成长,将来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她根本就不会指望我为她做什么。想到她的样子我心如刀绞。权衡之后,我慎重地做了一个决定,决定回到母亲身边,做回原来单纯快乐的自己。
  那一天我预支了那个月的工资,买了车票,然后像平时一样回家做饭,特意多做了几样他爱吃的菜。他也欣然享用着这些,兴奋地讲着那天发生的事情。他熟睡后的脸真的像个小孩子,一个玩累了的孩子,睡得那么沉。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想到以后不能再这样看着他,不禁黯然泪下。我悄悄地下了床,生怕一点动静惊到他,然后把预先写好的信放在桌子上,悄悄关上门离开了这个曾经带给我们无数快乐的小屋。这间破败的小屋在我眼里此刻是多么珍贵,我甚至不愿意离开它。我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带出来,既然最想带走的东西带不走,那就不要留任何能回忆起他的东西在身边。
  林枫:
  和你一起出来的这段日子是我这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从小我就没有感受到多少家庭的温暖,而你却能把这种快乐和温暖都尽量带给我。我知道这段日子你过得并不好,只是为了让我高兴你才没有表露出来。看到每天都很疲惫的你过着和从前完全不同的生活,我很内疚,你是为了我。我很心疼你。如果这些能够发生在我们成年之后,那一定非常甜蜜幸福,可是我们却过早地经历了这些,这样就使得我们的未来更加渺茫。也许一年我们还能咬牙坚持下来,可是还有更长的日子等着我们。以后的事儿谁都没有把握。当初我们做这个决定就是错误的,趁还没有耽误太多的时间,我们回头吧,回去之后,我们重新回到各自的轨道。我发现我还是更喜欢你在篮球场打球的样子,那么可爱、那么阳光。我们太自私了,只想到了我们自己,有太多关心我们的人被我们无情地抛弃了。我知道你心里很担心你妈妈,每次看天气预报都会把家乡的看完才会换台。我们虽然都不说,可我们不能不想。如果我们长大了,还有缘分,我真的希望在别人的祝福下,我们能成为真正的家人,永远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小如
  上火车前我终于鼓起勇气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这些日子我好想听到她的声音,但又怕听到。 “喂?”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慌忙中,我挂断了电话,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只感觉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心狂跳不止。我深吸了一口气又拨通了那个号码。“是小如吗?”那个声音很急迫,刚调整好的心情又坍塌了,“妈……”我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妈妈也哭了。“妈,我想回家,你还要我吗?”“要,当然要!”我能感觉到母亲在那头不住地点头。挂完电话,我又哭了好久。原来自己竟然压抑了那么久,这一次把所有的委屈、痛苦都释放出来了。平静下来后,我又给林枫的妈妈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林枫的新号码,我想她肯定也急坏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再次踏上火车,和上一次的心情完全不同,想到即将告别这种矛盾的日子,不由得轻松了好多,配合火车晃动的音律我也沉沉地睡着了……
  重新回到熟悉的家,脱胎换骨的感觉。看到消瘦的妈妈充满期待的样子,我真的太痛苦了。我和妈妈抱头痛哭。她始终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反而怪自己不能给我一个健全的家庭,没有感受到充分的爱。听她这么我说我更难过了,把这段时间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后来妈妈带我去做了人工流产手术,我们也搬了新家,联系了新的学校,
  现在的我依然坐在明亮的教室里上课,成绩和以前一样优秀。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没人知道我的故事,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状态,又感觉一切都变了。我和林枫也没有再联系过,他不知道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也许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一切随缘吧。
  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是一生幸福;
  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是一场心伤;
  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是一场荒芜;
  错的时间,遇到错的人,是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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