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小溪流(成长校园)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z957558481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刚刚转过身,我便忘了灯原是我点亮的。
  灯光越来越亮、越来越暖,我竟然认为那是一个长着翅膀的小精灵拿魔棒点亮的——这样孩子气的想象,有人会好意地笑话我。
  很久以前,我便学会了瞅着灯光出神。夜的黑是那么的大,那么的重,灯只能照亮那么小的空间,我却觉得它的美是无限的。虽然穿越过它的光时会留下影子,但我乐此不疲,先是伸长的手臂穿过它,然后是倔强的鼻尖碰到它……最后,整个身体也穿过它:我在与灯光嬉戏,作舞蹈状、飞翔状,一会儿觉得在光的波里游泳,一会儿觉得在光的襁褓里抻手蹬脚,忧伤、苦闷和寂寞烟消云散。
  妈妈常常就着灯光缝缝补补,这时我才敢近距离地偷偷瞧她——在白天的田地里,太阳那么大,那么辉煌,事无巨细它都要管,都要叫人瞧见,我不敢仔细地看妈妈。现在能了,而且,灯光下的妈妈不再显得那么辛苦而疲惫,她停歇下来时,甚至有了一些温柔、安详,和一种泥土般的美。曾经青草般的妈妈,从我有记忆起,她就像打了霜的庄稼,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用花朵来比喻她,虽然她一辈子都在泥土里生活,却永远不会长成一朵花。当妈妈就着灯光缝缝补补时,她或许在想,自己不是花,就在孩子们的衣服上绣满自己梦中的花吧。我想一次又一次地偷偷瞧妈妈,可是怕她察觉,让人脸红,便在灯光中扮小鸟飞来飞去,无声无息地穿梭,看灯怎样抚慰她,也看她怎样使光变得越来越深情。
  我们家里没有薰衣草和白天鹅,更没有太妃糖,也从来不会秩序井然,笨拙沉重的劳动工具,硬木和钢铁的结合,总是乱乱地放着,所有的孩子也都是乱乱地长大。抱怨过吗?如果我抱怨过,也至多有三分钟——看到妈妈在烈日下像男人那样干活,我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小孩子,抱怨如同田地里的野草,必须立刻拔去。劳动啊劳动,筋疲力尽之后,委屈难言,我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会渴望买不起的玩具,怎么办?我一次一次地走进夜里,一次一次争着将灯点亮,慢慢放松,渐渐平静,想象是长着翅膀的小精灵拿魔棒帮我们点亮的。
  白昼里的光,唯有一块块压下来的考验,带着盐和泪水的咸味,还有硌脚的疼痛;而夜晚的灯光,抚慰着妈妈们,抚慰着我们这些孩子,抚慰着此时此刻的整个村庄——生活不再瘦骨嶙峋,我借此触摸到它的肌肤,有一些饱满,有一些温热,汗水里散出青草香、野花香,灯的目光一闪,我窥探到生活的乳牙和灵魂,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妈妈!”我叫了一声灯光中的妈妈。
  妈妈抬头看看我,无声无息地笑,接着继续埋头缝缝补补。
  妈妈知道我根本没有任何事情,只是想叫她一声,也不在乎她到底答应不答应——不答应,她也永远是我的妈妈。“妈妈!”当我脱口而出的时候,灯光黯淡了那么几秒,而妈妈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第二天清晨,我们就能够穿着她缝补过的衣服,灯光抚慰过的衣服——它们明亮得跟新做的一样——醒目地走向学校,或者铺满露水的田野。
  最近的灯,最美最动人,在最近的灯光里看最近的人,最难忘最叫人怀念。
  那时的油灯和后来的电灯没有区别,最近的光,最近的人,最近的生活,没有区别。
  妈妈在白天老得最快,夜晚的灯光一亮,稍稍减缓了她衰老的速度。它也许真是长着翅膀的小精灵拿魔棒点亮的,多少有些魔法,而且多少懂得孩子们的心。我从来没有勇气拥抱自己的妈妈,任何亲昵的行为都让我脸红,还好,夜的灯替我拥抱了妈妈,而且是用最近最美的灯光拥抱了她。我会想象这盏乡村的孤灯也是我啊,妈妈不知道没有关系,当我在灯光中飞来飞去的时候,那个孤单而深情的影子一次一次地拥抱了妈妈。我相信,飞速掠过的拥抱,总有一次会让妈妈感觉到一种来自孩子的纯真魔力。
  从油灯到电灯,妈妈不言不语,越来越老。我也离开最近的灯,最近的人,灯光模糊,人影也融进黑夜——我仿佛成了生活的孤儿,怀抱着希望和忧伤,怀念着夜有明灯的远山远水。
  城里的黄昏总是来得晚,夜晚也是,也不用我争着去点亮灯,但我总会想起远在乡下的那盏灯:妈妈,您是不是很早很早就点亮了它?让灯像一滴明亮的泪水,高高地从夜空坠下,悬在您的面前、家的中心,怎么也不肯落下?我们都不知道风是怎么来去的,光影流逝,而灯光依旧。妈妈,我学会了打开箱子,合上箱子,带着箱子在路上走来走去,可我还是渴望回到家里,争着为您点亮一盏灯。而怎样就着灯光,拥抱自己的妈妈,我仍旧没有学会呢。
  灯,不管怎么想象,它都最像妈妈在夜里寻找孩子的眼睛吧?
  我仿佛成了生活的孤儿,怀抱着希望和忧伤,怀念着夜有明灯的远山远水……
其他文献
——她是不是被什么又蛰了一下?    “剪短过的发,逃离过的家,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记忆中,果子眯着眼睛,在那个最冷的冬季将这句话写在白纸上,递给我看,然后她轻轻地问我:“勇气呀勇气,我们会不会各自奔天涯?”那时的我没办法回答,于是哈着白气说:“风声太大,我听不见。”于是,她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她脸上忧伤的表情,到现在还残留在我心里,像吹皱的湖水,无法抹平。  那时的我们把什么都看得很美
有一年夏天,我因为一连打出九个水漂而一夜闻名山寨。  那是一个鸟语花香的日子,出了大大的太阳。娘说:“今天就不要扯猪草了,把被单衣服背到小溪里洗了。”于是,我邀上寨子里的姐妹,背一背篓花花绿绿的被单衣服,下到小溪里。  小溪流水的声音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咚!咚!咚……”的棒槌声和欢笑声,寨子里的大人们都说“洗衣无巧,只要捶得好”。有时,我们也会用手中的棒槌、衣物挑起水花,抛向对方。我们把洗干净的被单
春天里,正是插秧农忙的时节,我知道,远村的那个女人,不会到老祖山来;夏天里,正是收割农忙的时节,我知道,远村的那个女人,不会到老祖山来;秋天里,还是收割农忙的时节,我知道,远村的那个女人,不会到老祖山来。这个女人,是打爆米花的。冬天,一场大雪之后,整个村庄银装素裹,安静得只能听到鸟叫声,鸟儿们立在枝头,不畏严寒,用翅膀抚摸白色的天空。这时候,她才会出现,肩上挑着一个黑不溜秋的铁家伙,像巨大的纺锤。
看罢《钢的琴》这部电影,觉得用“真诚”这个词来形容它最为贴切,它真诚地展现了我们普通却又让人感到无奈的生活,看完后觉得是借着一部电影走过了一小段路程,看到了之前未曾见过的风景。  《钢的琴》所讲述的故事发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主人公陈桂林是重工业城市里一个普通钢厂的下岗工人,他在下岗后组建了一支乐队,乐队经常在各种婚丧嫁娶场合中演出。陈桂林的妻子对这种过于平淡的生活十分不满,她想跟陈桂林离婚,选择
亲爱的萧萍:  今天看到你发来的照片,你在美国得克萨斯州的阳光中陶醉,让我想起美国画家怀斯 的画。你走进异国风情才半年,已经融入其中,让我欣喜。  我上网搜搜德克萨斯州的资料,我能想象出来那里的阳光和植物是何等温热,即使在冬天,天也是那么的湛蓝!美国是我喜爱的国度之一,我喜欢这个年轻国家的未来意识,和我们国家格外重视历史文化相反,美国提供给我们很多前瞻性的眺望——无论电影还是别的呈现,美国人常常带
出生在一片被湘水润泽、濡染着楚地遗风的土地,我却时常感到惶恐,原因在于我不会说方言。  小时候我觉得方言土气,便赌气闭口不说,只常常听着,倒也能聽得懂几句。等到长大了,我竟有些失落,原来我像个异乡人。  这种情形发生得太多了:菜市场里,我说着一口普通话,卖菜的大娘听得一愣一愣,我常常张嘴也不是,闭嘴也不是;过年回老家,家里人热热闹闹围一桌,伯伯们说着方言,我却云里雾里,尴尬万分……  让我惊讶的是
周日午后,连阳光都比平时柔和了一些。  就在这么一个不被人打扰、也不想去打扰人的下午,我听着歌,看着电脑屏幕上跳跃的画面,渐渐联想起那些由光影构筑的青春岁月……  台北交换  一直是那么关注和向往台北。  自然而然,《第36个故事》这部电影就进入了我的视野。  这是一个关于咖啡馆的故事,听着确实不是什么新鲜题材,不过,贯穿整部电影的“以物易物”这一概念还是挺特别的——毕竟,多年前人们就抛弃了物物交
荒诞喜剧片《提着心吊着胆》由李雨禾执导,尔冬升监制,陈玺旭 、高叶 、 任素汐、董博、楼云飞 、耿一正 、曹瑞 、陈春生联袂出演。电影讲述了杨百万(陈玺旭饰)与妻子馬丽莲(高叶饰)经营着“仙客来大饭店”,老板杨百万怀疑马丽莲背着自己偷汉子,于是联合江湖郎中毕见效买凶杀人。结果,一系列不相干路人的闯入,让原本密谋的买凶杀人事件出了各种幺蛾子,在他们的故事线里也闹出了各种荒诞可笑的事情。每个人都为了达
(一)  越夏靠在校门口的大树旁,看着大门前车来车往,但她不想回家。  帕米没有来,它也不会再来了。  妈妈要过很久才下班,距离补习班开始上课也还有将近一个小时,越夏向马路对面的小商店一个个看去——“水果天堂”,这是一家颇受同学欢迎的饮品店;“佳璞复印店”,这家店她自己从没进去过;夹在这两者中间的店铺“天使候补生”是一家什么店?她以前见过吗?  越夏直起身子,认真地研究起这家店铺。一块未经打磨的木
一  我在火车站等老黄。  老黄是我的老朋友,我们从小玩到大。他叫我来接他,说九点半到常德。我提前一个小时到了火车站,因为火车晚点,我又多等了一个小时。还好是早晨,虽然时值夏天, 阳光却不毒辣。我坐在出站口,看着脚边忙碌的蚂蚁发呆。又是一个夏天。我在想我们的生命中有多少个夏天。初中毕业后,老黄就去外地读书了。我们总是在夏天的伊始重逢,又在夏天的末尾离别。一开始,我们还会感伤,后来慢慢地习惯了,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