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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
在秦安县清水河畔黄褐色的原野上,很久以前有座蒙古包似的古坟,光滑得就像打磨过的一样。有一年夏天,一位牧羊少年到这里捡到了一串满是铁锈的黑钥匙,随意往坟上一插,“轰隆”一声,就见坟门开了。少年又惊又喜地跳进去,见里面有五个大姑娘被一条铁链锁在一起。少年为难了一阵,就跳出来到外面找可以砸断铁链的石块。当他找到石头返回的刹那间,又是一声巨响,坟门从里面关死了。无论他怎么开,都没能重新将坟门打开。又在眨眼工夫古坟变成一座耸立起五个山顶的山峰,人称“五女峰”。自后少年天天驱赶着羊群到“五女峰”前,对着五峰说他的心里话。再到后来,少年成为一位优秀的歌手。他把自己编唱的优美的曲子不但常常站在五女峰前唱,而且给村里的父老亲们唱。就像美频俱静的山谷中一声鸣啼而百鸡齐鸣的情景一样,少年居住的村子里不断有人学唱他的曲子。据说这就是“秦安民间小曲”产生的缘起。但我想美好的传说故事本身是真实的。而其中的“五女峰”就耸立在距秦安县城30华里的好地乡地方上。
如一骏骥 ,秦安民间小曲从诞生的那天起,就一直在秦安的原野上奔驰着。涉及面十分广泛,几乎遍及各个农村乡镇。多少年来一代又一代的秦安人如古经一样讲它念它,艺人们吟它唱它。足可见小曲生命力之强,感染力之旺盛。
非同凡响,十分叫强的秦安民间小曲,不仅仅是有板有眼唱起来顺口,也不仅仅是曲调优美能愉悦心际。我想,能赢得人们厚爱、久唱不衰的主要原因,那就是曲子艺术的构思和深刻的造诣,融一个完整的故事于其中,借情喻义、借景说理,内涵深刻,广博而富有。
秦安民间小曲,在秦安大地湾这块神奇的土地上孕育,并经历代的秦安劳动人民不断地创造和传承,成为秦安地域文化的一大亮点。秦安小曲有听头有唱头、品味无穷。正像农把式所说:“和早晨的罐罐茶一样非喝不可!一喝就攒劲。”
我在少年时,常到县城解放路边上去听四个老艺人唱小曲。文革开始后混沌懵懂的我依然往那里跑去听小曲,几次都落空。当我不再去了的时候,有天我在万头攒动的街道人流中,看见那四位聚在一起经常唱小曲的老汉,他们头上都被戴上了一顶纸糊的酷似一角辣椒的帽子,上写“牛鬼蛇神”四颗黑字,才知他们因唱小曲而被红卫兵拉去游行示众。以后我没有机会再去听小曲了。文革结束后小曲重新唱了起来,但我疲于奔波生活又没时间听它。
毕竟我没有把我爱听小曲的一点嗜好彻底丢掉。今年春上,桃花儿正在山川放红的时候,我到秦安乡下的五营集镇上去,回来时因为赶车误点便住在了何家坪一农家。茶余饭后,我步出门想到村边的清水河岸上散步,但还没有走到村口就见眼皮下的土场上坐了好多人。经探问才知:斯庄每晚有老艺人唱小曲!我一下子激动了,便一改初衷走进人群去听小曲。清唱开始,我凝望着北边天尽头的五女峰,思绪突然飞了。到我意识到的时候,才知我并没有用心听小曲,而是全身心投入在一个美妙的、充满神奇的民间传说中。
之二——文/李祥林
小曲在秦安已经走过了500多年的沧桑岁月,500多年来,它记载和传唱着成纪人的情怀和心声,见证着高原小城的喜怒哀乐和今昔变迁。可以说小曲造就了秦安温文尔雅的独特性格,提升了小城的文化品位,它是秦安人的一部心灵史。
小曲的诞生,与一个曾是三甲进士的秦安文人休戚相关,这个人就是官至山东、河南巡抚副都御史,著书等身、墨传四海的胡缵宗。《甘肃新通志》载,衔油灯陪他读书,明弘治二年(1499),胡缵宗在19岁时首创“四六越调”《玉腕托帕》,成为秦安小曲的开山鼻祖。胡缵宗为官后“抚绥安辑,民以大苏”,“开石堰,溉民田”,“廉洁辨治”,“至能称职”,罢官后“开阁著书”,题诗赋字,他一生的成就都与他背后那位伟大的姐姐分不开。秦安小曲之所以赢得了一代又一代秦安人的钟爱,也是与这样一位品格高丽的文人和他同样深明大义的姐姐分不开。
胡缵宗离开安庆时,安庆的老百姓“攀辕垂涕而遏之者以万计”,乘船数百艘将他送至京口(镇江),做官做到了这一步,他作为秦安人不能忘却的记忆,是含有很深的情感意味的。秦安小曲也因了和文人胡缵宗的这一层关系,从诞生之始就赋予了其雅而不俗的格调。
文士秀才的垂青,让秦安小曲在明清和民国时期出尽了风头。清代张思诚创作的《小登科》、《昭君出番》,李文赞创作的《闺怨》、《想情郎》等,都是当时红了又红的剧目。秦安小曲还有一种不同于上面所述这些“老调”的流派,叫“花调”,是清末由陕西传入秦安的,俗称“土眉户”。它融进了秦安方言和当地民歌的曲调,适宜抒情,不强调剧情,所以更像是秦安的民歌,流行在村头道口,是普通老百姓抒唱悲欢、传情达意的喉嗓。
小曲鼎盛之时,可以想见大清帝国的朝纲王威到关陇之地的秦安已经失去了森然之象,却造就了这里胡汉杂居,市井鳞列,莽汉弹弦,娇女卖唱的自由的艺术土壤,不管是商旅羁客,还是市井小贩,都是一派陶然忘机的气象。腰中有些许细软的,在茶馆里一边咂摸几口茯茶,一边品评几出小曲剧目。而在乡野,更多的人则参与在舞狮子、划旱船的社火表演中,小伙子弹起了三弦,丫头们则边扭边唱:
花明灯又亮,锣鼓阵阵催,巧扮佳人出门瞧一瞧呀……
秦安人爱小曲,几乎到了陶醉和溺爱的程度。文艺专家们也认为秦安小曲“音调高而不炸,节奏紧而不急,变化多而不乱,起迭繁而不硬”,旋律迂回,一波三叹,色彩明朗,极尽灵巧。但小曲这么多年来为什么只囿于一处而没有走出秦安呢,我觉得除了曲调、题材等承袭旧用,缺乏创新外,最主要的还是时代的原因。“曲”这种戏剧形式鼎盛于元朝,至明代,杂剧和传奇基本垄断了戏曲舞台,小曲的问世本身就迟到了几百年,但小曲的艺术之花之所以开到了今天而没有凋谢,是因为它没有失去秦安这块热情的土壤。陇坂巍峨,关山迢迢,中原文化巨大的渗透力被远远地隔在了陇山之侧,秦腔太粗,京剧太细,吴越剧太软,只有小曲圆润自如,最适合秦安人的口味。
解放后,小曲作为文化遗产,得到了有效的抢救、保护和挖掘。许多秦安艺人尝试着创新小曲,1979年成功移植《梁山伯与祝英台》,使秦安小曲走上了兰州、天水的戏曲舞台,此后陆续移植的《楼台会》、《双蜀记》等,进一步提升了秦安小曲的艺术品味。
如今,秦安小曲已经拥有一支相对稳定的剧作家、编导和演职人员队伍,实现了一系列理论和实践经验的成功积累,并出版发行了《秦安小曲集成》。正如小曲剧《春光好》剧词所言:
翠绿麦苗黄花满地罩,蝴蝶儿不断落在花心上。
桃树花开放杏树李花绽,这才是春满人间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