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蓝色卡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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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毕业前的那个冬天,我在一个偏远的工地实习。每当周末结束,我必须先坐车到附近的县城,然后搭乘仅有的一班客车返回工地。一次,车在路上出了故障,到达县城时,天已经快黑了,我错过了惟一一班到工地的客车。怎么办?县城的治安很糟,经常听说有凶杀和抢劫的案件发生。我一个瘦小纤弱的女孩,实在不敢单独去住旅馆。想了很久,我还是决定搭便车赶回工地。
  我站在路边,翘首等待着。有一辆货车开过来,我朝它用力地挥手,但车并没有停,它鸣着刺耳的喇叭,从我身边呼啸而过。后来的几辆车也都是如此,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终于失去了耐性,颓然蹲在路边,无奈地看着对面居民楼上的点点灯火。难道真的没有一个好心的司机让我搭车吗?真没想到,这个社会竟是如此冷漠!
  正一筹莫展,远远地看到一辆蓝色的卡车开过来,如同在绝望中看到一棵稻草,我本能地站起来,用力挥动着手臂。出乎意料,车速慢了下来,我一看有希望,急忙奔了过去……
  车停了,司机30岁左右,一个很憨厚的男人。我气喘吁吁地说:“师傅,能搭个便车吗?”“去哪儿啊?”他皱皱眉头,看上去有些不耐烦。我说了要去的地方。他非常谨慎地环顾四周,又仔细地打量我一番。终于,他点点头,示意我上车。
  车上还坐着一个女孩,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她对我甜甜一笑,柔声说:“这里的治安太乱了,经常有人抢劫,他们先让一个女孩拦车,等车停了,就一哄而上。我和哥哥以前遇到过,所以,必须要小心点儿,我哥敢停车,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了……”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前面的那些车都不理我,原来是怕我抢劫。真是好笑,就凭我瘦成麻秆并且高度近视的样子,像是抢劫的吗?
  兄妹俩都不是很健谈,聊了几句,就沉默了。一会儿,天完全黑了,路也越来越难走。司机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不敢有丝毫懈怠。我又困又累,随着车辆的颠簸,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得正香,有人推我一下:“喂,我们到家了,但离你要去的地方还有几公里,你怎么办?”是妹妹的声音。我慌忙抬头,稀里糊涂地应答:“那我再找一辆车吧。”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么晚了。到哪儿找车呢?我一个单身女孩,在这漆黑的乡村公路上……
  正不知所措,妹妹对我说:“要不到我家住下吧,明天早晨再走。”“不用不用,我有急事,今天晚上必须回工地。”其实我并没有急事,只是不习惯住在别人家里。哥哥挠挠头,“这样吧,我先把妹妹送回家,然后送你过去。”
  我想推辞,但最终选择了沉默。对我来说,这是最好不过的结果。我想我真的遇到好人了。想到这儿,我突然又有些担心,妹妹一走,车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他不会……管他呢,看他也不像坏人,我不会这么倒霉的。
  正胡思乱想,车停了,哥哥对妹妹说:“你早点儿回去睡,叫你嫂子出来。”妹妹说了再见,朝路边的村庄走去。一会儿,迎着车灯走来一个女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头发自然地挽着。她上车,冲我微微一笑。“这是我媳妇,她跟我一起去送你。”“是啊,我跟大伟一起送你吧!”
  我一愣,但马上明白了。这个叫大伟的男人,他一定是怕我担心路上孤男寡女的不安全,才让妻子一起送我。没想到他憨憨的外表下,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这时,我的心底有感动,不断涌出来。
  一刻钟后,我看到了工地上闪亮的灯光。我邀请他们到宿舍喝杯水,但他推辞了:“时间不早了,早点儿休息吧!”我下车,目送那辆蓝色卡车调头离去,在心里暗暗记下了他的车牌号码。
  回到宿舍,我竟没了睡意。冬夜是寒冷的,而我的心却是温暖的。我想,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他们。
  时光如梭,3年过去了,我一直希望能遇到那辆蓝色卡车,那个熟记在心的车牌号码,但我一次次失望。
  毕业后,我留在那家单位,由于工作出色,我很快就被安排到另一个工地担任技术主管。一天下午,我正在指挥工人浇筑混凝土,远远地,我看到一辆蓝色卡车停在那里。
  会是大伟吗?我好奇地跑过去,一看车牌号,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果然是他!我激动得差点儿跳起来。车门开了,大伟跳下车,径直向工地办公室走去。
  “等等!”我喊他。
  他转身,茫然地看着我。“在喊我吗?”
  “是啊,你不是大伟吗?3年前,我搭过你的车啊!”
  他好像已经忘记了,想了半天,他才一拍脑袋,憨厚地笑了:“是你啊?!”
  “是啊,你怎么到工地来了?”
  “我来送水泥。”他给我看手上的送货单。
  “你妹妹呢,怎么没有来?”
  他一愣,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她病了。”
  “哦,下次让她来吧,我想见她呢!”
  “好,那我先走了。”
  我和大伟都很忙,虽然他天天送水泥,但我们很少有时间一起聊天。一次,我告诉他,我现在是工地的技术主管,也算个领导,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找我。他笑着应了……
  由于是第一次负责整个工地的技术工作,我很紧张,不敢有半点儿懈怠。有时在工地上一呆就是一天,连饭都顾不上吃。我的胃本就不好,这样一折腾,就比以前更瘦了。
  一天,我正在办公室看图纸,有人敲门,开门一看,竟然是大伟。我暗自高兴,心想他一定是有事找我帮忙,我终于有报答他的机会了。
  “找我有事吗?”我笑着问他。
  “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他边挠头边说。
  还不好意思,这个大伟。“有什么事就说吧,只要我能帮上忙,一定会尽力的。”
  “真没事,真没事。”他局促地站在那里,左脚不停地搓着地。
  “别不好意思,你帮过我,是我的朋友,只要有事,我一定会帮忙的。”我“耐心”地劝导他。
  突然,他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拿出一个饭盒,放在我的办公桌上。“这是什么?”我问。
  “这是俺让俺媳妇炖的排骨,我看你越来越瘦,一定是吃不好饭,你多吃点儿吧。”
  我一时愣住了,直到他说完再见转身走时,我才回过神来……
  他是专门给我送排骨的!我还以为他有求于我,我不禁愧疚于自己的狭隘。
  吃着香喷喷的排骨,我忍不住哭了……
  后来,他经常给我带吃的,有时是煎饼,有时是蒸包,有一次竟给我带了最爱吃的烤地瓜。那段时间,我的胃口好了很多,身体也逐渐胖了起来。
  工程进入正轨,有了一些闲暇。我想到他家里去一趟,看望他的父母、妻子,还有妹妹。于是我从县城买了营养品,等他送完最后一趟水泥,让他带我去他家。
  他说什么都不让我去,但我一再央求,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发动了车……
  他的父母和妻子热情地接待了我,坐在他家简陋的沙发上,我四处打量,却没有见到他的妹妹。
  “你妹妹呢,她怎么不在?”一家人的表情骤然凝重了起来,我有些不知所措,心里有不祥的预感。沉默了一会儿,他母亲先开了口:“她3个月前得癌症死了。”
  悲伤迅速弥漫。3年前的冬夜,她还和我坐在那辆蓝色卡车上,甜甜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
  大伟说,为了给妹妹治病,他们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并借了很多外债,即使这样,仍然无法阻挡死神的脚步。
  临走时,我拿出一千块钱给他,他说什么都不要,硬把钱塞进我的口袋:“你挣钱也不容易,攒着吧。”听着他的话,我忍不住又想哭……
  回到工地,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被这个毫不相干的家庭深深感动了,仿佛我就是他们之中的一员,而大伟,就像我的哥哥。最后,我拨通了他家的电话,正是大伟接的,我对他说:“如果你愿意,让我做你的妹妹吧。”
  从此,我有了一个叫“大伟”的哥哥,有了另外一个让我牵挂的“家”。虽然我仍旧四处漂泊,但无论走到哪里,那辆熟悉的蓝色卡车都经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以至于我的同事们都熟悉了它。每次看到它,他们总是对我大喊:看,蓝色卡车!
  谢谢你,蓝色卡车!这些年来,是你承载着我和大伟之间的友情和关爱,让我学会了感恩,懂得了人与人之间的真诚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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