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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伴儿说,别人都有结婚纪念日,你说说咱俩算哪一天结的婚?
六十四岁的窦文贵笑了,笑得很不好意思,回复道,真对不起,前半辈子我当警察,是跟案子过日子,跟案犯谈恋爱,这不,上天还算照顾我,从枪林弹雨中穿过而平安着陆。这一退休,后半辈子,咱俩谈吧,想咋谈就咋谈,像你之前说的咱俩神雕侠侣满世界换地方,这也算是让咱们的恋爱不断保鲜吧!
老伴儿笑,还保鲜,给你保鲜个馍(膜)吧!吃了馍再说,吃饱了不饿,不饿了再说谈恋爱、轧马路……
对,就去轧马路!窦文贵那天饭后来了兴致,也不给老伴儿洗碗的时间,拉了她便出门轧马路,美其名曰,体验体验老了恋爱的轧马路跟平时走马路的感觉有啥不同。
不久,路过那个三角公园,虽然面积不大,因三面临路,便于人们出入,卖炒面、炒凉粉的,烤红薯、烤土豆片的,打牌的、跳舞的、吹拉弹唱的,套圈儿的、玩飞标的、射箭的、气枪打气球的,热热闹闹一派人间烟火的气息。放在往常,他们一般是不会凑上去的,今天,说了要谈恋爱嘛,窦文贵立刻大方地掏出钱,给摊主要了一把竹圈塞到老伴儿手里,说是要看看她的手气和水平。老伴儿推却了几次无效,只好接了竹圈一一抛出去,啥也沒套住。那个心疼呀,白扔了二十块钱!老伴儿一咬牙,让窦文贵去打气球,还说,这也算你的专业,一辈子了,我还没见你打过枪哩!
窦文贵一笑,说声“中”,老伴儿也出了二十块钱,买子弹。他从射击台上随手掂了把枪,然后啪啪枪响时,那块布上悬挂的气球逐一粉碎。
摊主起初还连赞好枪法,很快就变成喃喃低语像在对自己说,没事没事,打中越多越好。他一只手拿着气筒,另一只手从一个塑料袋子里不停往外摸那些待冲的气球。
老伴儿鼓掌叫好,果真厉害,弹无虚发,打惯了真枪,再打气枪,是让你一个大人重上幼儿园。哈哈哈……
窦文贵的目光此时已转向摊主——戴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似乎能感到阴影下那双眼睛瞳孔微缩,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随着坐回椅子,他的手伸到桌子下面……
窦文贵冲他说,老板,虽然这不是真子弹,如果打人的眼睛恐怕也会打瞎的吧?
摊主惊慌地后退,椅子随之侧翻,手里的尖刀也啷当一声落了地。他颤声说,我,我,我……
要不我换个家伙再试试?窦文贵左手持枪对准他说着,右手斜插进夹克衫,并向左腋下掏去……
窦文贵衣服里那道一指宽的棕色皮带,自右肩斜向左腋下去,此时是那么的显眼。摊主更加惊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张口结舌,别,别,别……二财家不是我干的,我只在外面放风,史志学说的是进去教训一下他,没想到结果把人家四口都杀了……
窦文贵紧盯他的双眼,气枪对着他,突然甩手枪口一偏,说声“绿色”,啪一响,悬挂气球的外圈彩灯中的一盏绿灯,应声而灭。
摊主急迫道,我招,都招……现在招,算不算立功?能不能宽大?
窦文贵身后早聚了几个年轻人拿着手机拍录,他顺便让其中一人打110报警。
很快,警笛骤响,媒体也跟着赶到,这年代媒体比警察不会慢多少,甚至可能更快。
刚移交了案犯,一个记者的话筒便举到他嘴前,像要请他喝酒似的,几台摄像机也聚焦过来。
记者问,前辈(显然是学着刚才警察对他的称呼),请问您是怎么发现他是杀人犯的?他又是怎么发现您是警察的?
窦文贵回复,准确地说是犯罪嫌疑人!另外,不是我先发现他的,至于他怎么发现的我,你应该去问他!
围观者笑。
见记者有些尴尬,窦文贵补了一句,这或许就像天敌,彼此都能嗅到对方的味道,像猎人与狼或豺。
记者穷追不舍再问,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呢?
哦,窦文贵笑了笑,若有所思后道,这个不好说,或许是恋爱的味道。
众人皆笑。
事后,窦文贵从左腋下扯出那个俄罗斯扁形酒壶抿了一口,对老伴儿说,我们又要转移了,真成了游击队,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这里肯定住不下去了。
窦文贵与老伴儿回到租住的屋里,匆匆收拾了行装,奔赴火车站。售票口前,老伴儿问他买去哪儿的票。窦文贵不假思索地说,西边儿,往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