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蜜的两种不同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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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在小镇上住下的第一晚,依曼失眠了。
  一整夜,她都倚着那张老式的松木床,以固定的姿势,像个坏掉的无从计较岁月的闹钟一样木然地看着窗外。
  窗外很黑,甚至连个隐约可见的影像都没有,把白天的一切掠夺得那么干净,冷酷得像她走前郑楚从桌前瞥来的眼神。
  郑楚是依曼的大学同学,大学四年,他们爱了四年,最大的期待便是不用接受分离,永远在离对方最近的地方看着对方。结果他们如愿以偿,一起进入一所中学任教,甚至那么巧,她教语文,他教政治,同在政语组的办公室里。
  朋友常笑他们,这是一场富足的恋爱,富足到工作时某个抬头的瞬间,都可以让眼神纠缠纠缠。听到这样的话,依曼会脸红,朋友们就更加起哄,纷纷说如果他们老占着恋爱这词儿而不去攻击结婚这词儿的话,他们都有意见了。
  依曼微笑着看郑楚,真希望他一拍桌子,说,依曼,我们下星期就扯来小红本,让他们用这月的工资作红包。可郑楚并没说。晚上才搂住她说,亲爱的,我还年轻,想再奋斗两年,看看工作上有没有突破,没有的话,我们就结婚了生小孩养。
  依曼明白学政治的人,多少都有点事业上的野心。爱他就支持他吧。
  但依曼没想到这世上最容易变质的东西就是爱情。那年暑假,郑楚留下来参加政治学习,依曼独自回了趟老家,半个月后又去北京郊区陪郑楚的妈妈。整整一个月不见,郑楚本该攒满了想念,但是回校时,郑楚移情别恋了。
  那是一种极其尴尬的局面,开学后,依曼便向校方提出到山区支教。走前,她去办公室收拾东西,同事们都围着她,让她在那边有困难就打电话,郑楚一直坐在桌前不抬头,等她走出办公室又回头对同事挥手说两年后见时,她看到郑楚看她的眼神那么冷。
  再转身的时候,她便任眼泪哗哗地流,一边还告诉自己,在这里流完了它,辗转到别处时,才能学会遗忘。
  
  二
  
  依曼开始很难适应小镇的生活,这里的晚上太安静,安静得可以听到心跳,让她体会到寂寞其实是一种平静的汹涌,它总是让她失眠。
  如果没有老杜,依曼的生活可能就是如此了,认真地上课,不辜负校方对她这个支教老师的信任,课后回来就守着那间小屋,接受那份寂寞,一天一天,两年后,再回去时或许便有铁打的心壁,把过去永远拒绝在柔软的心外。
  刚开始,依曼看到那个书店时,并不抱太大的希望,这是一个贫穷的小镇,没有早餐店,没有超市,没有服装店,就连她所在的那所学校,也还是平房。而那间门口标有甜蜜书屋字样的书店,让人感觉它对于这个小镇来说,是另类而不着调的。
  然而进去才知道,别看店面窄,店面以外是个落后的小镇,店里面却很深,一溜的书柜,里面的书摆得满满的,她信步而走,竟发现书的分类还不少。正要抽取一本翻翻,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是依曼老师吧?她惊讶地回头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
  他笑着说,我们这儿地方小,藏不住秘密,所以我们都知道镇中学来了一位来自北京的支教老师。
  他就是老杜。老杜原先在武汉经营一家书店,几年前想离开那个地方,不忍心低价盘了店,便带着所有的书回到家乡小镇了。
  几次聊天后,依曼发现老杜果然同他的书店一样,是个怀才不露的人,后来又在办公室听同事说,老杜的生活其实并不指望这间书店,他还有一家蜂蜜加工厂。
  依曼又惊讶,老杜太让人觉得奇怪了,卖书和酿蜜是两种多不搭界的职业啊,但是老杜说,一样的啊,真正会读书的人,会读到书里的甜蜜来,而蜂蜜也是甜蜜的啊。说完他还幽默而带点自嘲地说,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区别于普通的养蜂人,用书店来包装自己,附庸风雅。
  依曼由衷地笑了。一个落后的小镇,有个不错的书店,书店的老板有一些传奇,这个传奇的男人成了自己的朋友。依曼想,或许以后这便是她回想起这个小镇的理由。
  
  三
  
  那天老杜来电话说他去武汉送货又带回了一些新书,还给她带了教学用的资料,依曼教的是初三,因往年升学率低,校方对她寄予的希望很大,同时她也觉得自己压力很大。
  下课后,依曼便迫不及待地去看,那都是最新的很有权威的资料,实在是她太需要的,她不停地说谢谢。
  老杜一笑,真要谢?
  是的,你说,怎么都行。话说出了口,依曼脸红了,和老杜做朋友以来,她发现自己也变得明朗豪爽了。
  老杜递给她一杯蜂蜜水,说要谢的话,先喝了它,然后呢,帮我看一小时的店,我要去厂里,把订单送过去。
  那是当年的油菜花蜂蜜,很甜,每次来,老杜都会给她调好一杯。依曼坐在书店的一角,边喝边翻那些资料。
  可老杜回来时,依曼正哭着。刚才她收到短信,是郑楚的妈妈发来的,她说,我的孩子,你在那边过得好吗?依曼顷刻泪如雨下,郑妈妈一直都是喜欢她的,她甚至连给依曼和郑楚将来的孩子的小衣服都准备好了,可是依曼和郑楚却没能像她期望的那样。
  老杜没问什么事,只是蹲在她面前说,好了,哭过就好了,这个地方适合忘记。然后老杜告诉她,他放弃外面的世界回到这贫穷的小镇,也是为了忘记,现在他做到了,而且他的工作和生活现在都充满甜蜜,他希望依曼也一样。
  那以后,两人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依曼会在书店里待到挺晚才走,刚回到住处,老杜又会打来电话,一向口才挺不错的他,却总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依曼知道她和老杜之间,在温情的下面,一定还有其他的一些什么。
  
  四
  
  不知不觉间,依曼来这里已一年多了。再有三个月,她的支教就要结束了。
  老杜把书店的钥匙给她,说油菜花开了,这是他的蜜蜂们最忙碌的一季,他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养蜂场那边,让她下课了帮忙照看书店。
  平时书店里就没什么生意,那天休息,见天气甚好,依曼便想去油菜花地里拍照,还想顺便去老杜的养蜂场看看。
  那里的一切,太春天了,她从来没见过这样漫山遍野的油菜花,老远就听见蜜蜂嗡嗡地叫着。
  一个穿着防护服的人向她走来,依曼仔细一看,原来是老杜,她端起相机,给他拍了照片。老杜说,怎么不告诉我你来?说完急忙拉着她的手,带她去换防护服。
  能在蜂群中行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依曼快乐得要跳起来了,可是有只蜜蜂似乎看出她是个陌生人,狡猾地找到防护服上的一个间隙,钻进去蜇了她一下,她禁不住啊的一声尖叫。
  老杜听到,推开面罩,心疼地说,疼吧。然后便抬起她的胳膊,拉开一截拉链,对着她被蜇的地方,用嘴吸吮起来。
  依曼的眼睛模糊了,心里充满了奇异的感动,老杜的嘴唇温暖而柔软,刚才被蜇的刺痛已经淡然。如果可以,她多希望时间停止。直到这时,她才明白,原来自己早已爱上了老杜。她不管周围有没有工人,推开自己的面罩,推开老杜的面罩,踮起脚,吻了他。
  晚上两人回到镇上,仿佛彼此都在感受着对方,期待着对方,都没有说话,走到依曼住处的门口时,也许意识到很快又将是一夜的想念,老杜抱紧了她。那个夜晚,在依曼住的那间木房子里,在充满松木味道的床上,老杜的爱让她觉得很甜蜜,像他给她的油菜花蜂蜜水一样。
  
  五
  
  很快到了七月,学生放假了。
  老杜说,依曼,能留下来吗?我们的生活,一点也不比外面的差。
  依曼说好,然后向本校写去了申请。整个暑假,依曼都在等本校关于申请的批复。
  那天老杜又去武汉的一家大超市联系订单,依曼在书店看书。感觉进来顾客时,依曼热情地打招呼,然后起身走过去。等她凝神看清,竟是郑楚。
  郑楚看上去老了不少,很憔悴的样子,依曼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一直要用来恨用来忘的人,此刻会让她心里一疼。
  待坐下来,她才知道事出有因,三个月前,郑妈妈病了,是胃癌晚期,做过手术还是不行,癌细胞已经扩散了。郑楚边抹着眼泪边说,我妈说她什么愿望都没有,就只想见见你。
  依曼也哭了。她没有犹豫,当天下午就随郑楚走了。
  郑妈妈已经很瘦,医生说她大概剩下不到一星期的时间了,依曼心里一酸,决定陪郑妈妈走过最后的时间。
  三天后,郑妈妈走了,走前拉着她的手,拉着郑楚的手,已经说不出话来,依曼明白老人家的遗愿是什么,看着郑楚,点点头。
  依曼去了一趟本校,见了领导,然后又见到了同事,知道一些郑楚的事,两年前,依曼走后,他便辞职了,后来,也没有和那个女的在一起,据说,他还自杀过,郑楚是后悔的吧。
  依曼刚因为申请通过还喜悦的心,一下子又失落了,她不知道,时隔两年,为何看到郑楚,听到关于他的事,自己心里还是很难受。或许是因为初恋,还相处了那么多年,心里一直给他留着一个位置吧。
  她忽然想去看看郑楚。路上,她的手机响了,是短信,提示刚刚缴费五百的短信。原来这些天,她都忘了老杜,而自己来前的话费就已不多了,老杜一直信任她,知道她有事是会说的,可能见五天都没电话,怕她有事。果然,很快来电话了,老杜穿着防护服的那张照片跳动着,依曼立即就像闻到了油菜花蜜的香味一样。
  放下电话后,依曼的心里突然开朗了,就像老杜告诉她的一样,油菜花的蜂蜜只能喝当年的,因为当年很甜,而放到第二年便会有酸味。她想,大概爱情也是这样,当年遗弃的甜蜜,如果回头捡起,肯定也是会有酸味的。
  她没有去郑楚那里,而是去了火车站,在车上,她发短信给郑楚:郑楚,我很甜蜜地爱过你,而现在我正甜蜜地爱着他,所以抱歉,我不能尊重郑妈妈的遗愿。
  编辑 / 雨 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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