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汉语大词典》词条释义商补五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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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义项齐备是大型语文工具书必备要素之一,而义项缺漏也正是汉语辞书普遍存在的一个问题。虽然《汉语大词典》是我国当前收词最多、义项最齐全的一部最具权威性的大型工具书,但其也存在有义项漏收的问题,比如在研究《盐铁论》双音动词时,就发现《汉语大词典》中的“巧伪”、“重怀”、“称举”、“相乘”、“王霸”这5个词的义项有缺漏,而《盐铁论》中这5个词的词义恰可增补其义。
  关键词:《盐铁论》 双音动词 《汉语大词典》 义项漏收
  中图分类号:H16 文献标识码:A
  
  西汉桓宽所著的《盐铁论》记述了汉昭帝时著名盐铁会议的大辩论情形,它鲜活地保存着西汉时期的口语语料,因此而被郭沫若称为“对话体的历史小说”,故本文以《盐铁论》为语料来研究其词汇对西汉词汇研究以至于整个汉语词汇史的研究都有着重要的意义。据研究,《盐铁论》一书出现大量双音动词,其中包含不少新词新义,而对于这些,当前最权威、有“古今兼收,源流并重”之称的、并能反映汉语词汇发展史的大型语文工具书——《汉语大词典》(下文简称《大词典》)给予了很大的关注,且最大程度地对其予以了收录。
  众所周知,《大词典》这部我国当前最大、最具权威性的语文工具书,收词浩大,共收词目约37万条,5000余万字,内容涉及社会生活、古今习俗、中外文化、宗教教义等多个方面,而且其词条义项分析精当、齐全,释义扼要、准确,并辅以相当丰富饱满的书证,故其嘉惠学林,可谓功莫大焉。然而诚如编撰者其所言,因为《大词典》“词目浩繁”,编纂“时间紧迫”,而且编辑队伍庞大,其中难免会存有各种不同的疏忽和遗漏。比如在研究《盐铁论》双音动词时,会发现《大词典》存在某些词条义项漏收的情况。这一点,只要通过比勘《盐铁论》语料与《大词典》词条义项及书证,就可得知《大词典》中的“巧伪”、“重怀”、“称举”、“相乘”、“王霸”等5个词条存在着义项漏收的问题,而《盐铁论》中这5个词之义恰可增补其义。下文即按《盐铁论》篇目顺序一一考释这5个词的词义,以期能补《大词典》词条漏收之义,且希望其能供辞书编撰者完善修订时做参考。当然,文中所述必有不当之处,尚祈方家教正。
  一 巧伪
  《大词典》第2卷第970页收有“巧伪”一词,其义仅一项,即“虚伪不实”,而引用书证有三:《庄子·盗跖》:“此夫鲁国之巧伪人孔丘非邪?”唐杜甫《敬寄族弟唐十八使君》诗:“在今气磊落,巧伪莫敢亲。”严复《论中国教化之退》:“今支那之民非特智识未开也,退化之后,流于巧伪。”
  而《盐铁论》中亦有“巧伪”一词,仅一见,在《相刺》篇中,即“今儒者释耒耜而学不验之语,旷日弥久,而无益于治,往来浮游,不耕而食,不蚕而衣,巧伪良民,以夺农妨政,此亦当世之所患也。”
  很明显,《大词典》与《盐铁论》中的“巧伪”词义不同,前者词性为形容词,后者据其在文中的语法分布当为动词,并且它与其后的“良民”构成述宾关系。稽考古籍,得知“巧”有“伪”义,如《广韵·巧韵》:“巧,巧伪。”又如《集韵·效韵》:“巧,伪也。”而上古“伪”又有“巧”义,如《淮南子·本经训》:“其心愉而不伪,其事素而不饰。”高诱注:“伪,巧也。”又如《吕氏春秋·离谓》:“故辩而不当理则伪,知而不当理则诈。”高诱注:“伪,巧也。”而且“巧”又有“诈”义,如《战国策·西周策》:“君为多巧,最为多诈,君何不买信货哉?”鲍彪注:“巧,犹诈。”又如《淮南子·本经训》:“及伪之生也,饰智以惊愚,设诈以巧上。”而“伪”也有“欺诈”义,如《说文·人部》:“伪,诈也。”又如《广韵·韵》:“伪,欺也。”又如《孟子·万章上》:“然则舜伪喜者与?”赵岐注:“伪,诈也。”再如《孟子·滕文公上》:“从许子之道,相率而为伪者也,恶能治国家?”所以“巧”、“伪”同义,二者构成“巧伪”可为同义复词,而在《盐铁论》中的“巧伪”当为同义双音动词,有“欺诈”之义,而马非百先生在《盐铁论简注》中也释“巧伪”为“欺诈”,且白兆麟先生在《盐铁论注译》中亦将“巧伪”译为“欺骗”。故由上可知,《盐铁论》中“巧伪”之“欺诈”义在《大词典》中实属漏收,应当增补该“欺诈”义。
  二 重怀
  “重怀”一词,《大词典》第10卷第401页有收录,词义为“沉重的心怀”,书证即“《后汉书·质帝纪》:‘寤寐永叹,重怀惨结。’”
  而《盐铁论·殊路》篇中也有“重怀”一词,即“夫重怀古道,枕藉《诗》、《书》,危不能安,乱不能治,邮里逐鸡,鸡亦无党也。”
  按,《盐铁论》中“重怀”之义与《大词典》“重怀”之义明显不合。《大词典》中“重怀”为名词,内部构成属偏正关系;而《盐铁论》中“重怀”却是动词,与下文动词“枕藉”对举,各自与其后成分构成述宾关系。在上古,“重”有“崇尚;推崇”之义,正如《大词典》第10卷第372页对其所做注解,即“重1[zhònɡ]⑩崇尚;推崇。《礼记·缁衣》:‘臣仪行,不重辞。’郑玄注:‘重,犹尚也。’孔颖达疏:‘为臣之法,不尚虚华之辞。’”而“怀”在上古有“怀藏”义,如《论语·卫灵公》:“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朱熹注:“怀,藏也。”又如《论语·阳货》:“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刘宝楠正义:“怀,藏也。”可见,《盐铁论》中“重怀”当为“崇尚并怀藏”之义,而《大词典》中“重怀”似应增补该义项。
  三 称举
  《大词典》第8卷第118页收录“称举”一词,即“【称举】①称誉举荐。《史记·秦始皇本纪》:‘今高素小贱,陛下幸称举,令在上位,管中事。’三国魏刘劭《人物志·接识》:‘论以同体,然后乃悦,于是乎有亲爱之情,称举之誉。’②称说列举。唐韩愈《唐故朝散大夫董府君墓志铭》:‘上介尚书左仆射陆公长源……闻其所为,每称举以戒其子。’元戴表元《〈齐东野语〉序》:‘他所称举,旁闻曲证,如归泰山之颠而记封邱之,过矍相之圃而数射夫之序。’”
  而《盐铁论》一书中“称举”共出现2次,即《利议》篇:“心卑卿相,志小万乘。及授之政,昏乱不治。故以言举人,若以毛相马。此其所以多不称举。”又同篇即“故御之良者善调马,相之贤者善使土。今举异士而使臧驺御之,是犹扼骥盐车而责之使疾。此贤良、文学多不称举也。”
  按,《盐铁论·利议》篇中前后2例中的“称举”词义相同,但其义与《大词典》中“①称誉举荐;②称说列举”这两义都不合。据考,上古“称”有“举”义,如《左传·宣公十六年》:“禹称善人,不善人远。”杜预注:“称,举也。”又如汉袁康《越绝书·外传计倪》:“桓称仲父,文称太公,计此二人,曾无跬步之劳,大呼之功,乃忘弓矢之怨,授以上卿。”上述“称”即“举用”义。而“举”亦有“推荐;选用”义,如《左传·襄公三年》:“祁奚于是能举善矣。称其雠,不为谄;立其子,不为比;举其偏,不为党。”又如《论语·尧曰》:“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又如《孟子·告子下》:“传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可见,“称”、“举”同义,皆有“推荐;选用”义,而《盐铁论》中“称举”正好为此义。又见王利器先生《盐铁论校注》对“称举”注云:“称举,推荐。《汉书·朱云传》:‘嘉猥称云,欲令为御史大夫。妄相称举,疑有奸心。’又《盖宽饶传》:‘以宽饶为太中大夫,使行风俗,多所称举贬黜。’又《萧望之传》:‘恭、显奏望之、堪、更生,朋党相称举。’又《何武传》:‘于是,武举公孙禄可大司马,而禄亦举武,太后竟自用莽为大司马。莽风有司劾奏武、公孙禄互相称举,皆免。’”由上可知,《大词典》失《盐铁论》中“称举”之“推荐;选用”之义,应当增补该义项。
  四 相乘
  《大词典》第7册第1149页收有“相乘”一词,其义为“相加;相继”。书证即“《汉书·王莽传中》:‘政令烦多,当奉行者,辄质问乃以从事,前后相乘,愦不渫。’颜师古注:‘乘,积也,登也。’唐柳宗元《〈非国语〉跋》:‘吴越之事无他焉,举一国足以尽之,而反分为二篇,务以相乘。’宋叶适《上光宗皇帝札子》:‘唐自天宝之后,大乱相乘,盗窃名字跨据藩镇者接踵,加以世有内患,日就衰削。’清戴名世《左生生字说》:‘新与旧之相乘,盈与虚之相代,古与今之相阅,而消息循环,不可端倪。’”
  而《盐铁论·除狭》中也见“相乘”一词,即“是以往者,郡国黎民相乘而不能理,或至锯颈杀不辜而不能正。”
  按,《大词典》中“相乘”之义无法训释《盐铁论》中之“相乘”,二者词义不一。上古“乘”有“陵”义,如《国语·周语中》:“佻天不祥,乘人不义,不祥则天弃之,不义则民叛之。”韦昭注:“乘,陵也。”又《汉书·礼乐志》:“世衰民散,小人乘君子,心耳浅薄,则邪胜正。”颜师古注:“乘,陵也。”故《盐铁论》中“相乘”之义当为“相互欺陵”,王利器《盐铁论校注》“相乘”注云:“《文选》何逊《杂诗》注:‘乘,陵也。’相乘谓互相欺陵也。”马非百《盐铁论简注》亦注“相乘”为“互相欺陵”。可见,《大词典》“相乘”当增补该义项。
  五 王霸
  “王霸”一词见于《大词典》第4卷第470-471页,即“【王霸】①王业与霸业。语本《孟子·滕文公下》:‘大则以王,小则以霸。’《荀子·王制》:‘王霸安存,危殆灭亡。’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品藻》:‘论王霸之余策,览倚仗之要害,吾似有一日之长。’②指能成就王霸之业的人。《三国志·魏志·陈矫传》:‘雄姿杰出,有王霸之略,吾敬刘玄德。’宋王谠《唐语林·品藻》:‘二贤当为王霸佐命。’③王道与霸道。宋叶适《兵部尚书蔡公墓志铭》:‘忽语吾:“道一尔,奚皇帝王霸之云!”’清姚鼐《漫咏》之一:‘王霸杂用之,叔孙为圣人。’”
  而“王霸”于《盐铁论》中凡一见,即《险固》篇:“古者,为国必察土地、山陵阻险、天时地利,然后可以王霸。”
  二者相对照,可知《盐铁论》中“王霸”之义与《大词典》中3义项“①王业与霸业;②指能成就王霸之业的人;③王道与霸道”皆不合。《大词典》3义项皆为名词,而《盐铁论》中“王霸”却为动词。上古“王”有“称王”义,如《战国策·秦策》:“太公望,齐之逐夫,朝歌之废屠,子良之逐臣,棘津之雠不庸,文王用之而王。”高诱注:“王,有天下。”又《大词典》第4卷第453页有:“王2[wàng]①统治;称王。……《史记·高祖本纪》:‘陈胜等起蕲,至陈而王,号张楚。’唐韩愈《祭田横墓文》:‘当秦氏之败乱,得一士而可王。’……”而“霸”有“称霸”义,《大词典》第11卷第730页有:“霸2[bà]①作诸侯联盟的首领;称霸。《论语·宪问》:‘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汉扬雄《解嘲》:‘子胥死而吴亡,种蠡存而越霸。’清恽敬《西楚都彭城论》:‘项王起江东,败秦救赵,遂霸诸侯。’”可见,《盐铁论》中“王霸”当为“称王称霸”义,而《大词典》失收此义项,当增补之。
  总之,在当前如火如荼的专书词汇研究进行中,只要对勘专书语料与《大词典》词条义项,就有可能会发现辞书词条义项漏收的问题,然后通过后代语言工作者的不断对其进行拾遗并考释,其成果必将能为这部大型工具书的完善修订提供不可或缺的参考资料。当然,《大词典》除了有词条义项漏收情况之外,还存在一些其他问题,比如书证滞后、词条漏收、释义有误、书证缺乏等问题。而对于这些问题,前修时贤们一直奋力耕耘于其中,因此大量有关《大词典》匡谬补缺的学术成果如同雨后春笋般地以期刊、专著等形式问世于学界,不断地为这部大型工具书的进一步完善修订积淀材料。
  
   注:本文系渭南师范学院重点科研计划项目(07YKZ02
  3)。
  
   参考文献:
   [1] 王利器:《盐铁论校注》,中华书局,1992年版。
   [2] 马非百:《盐铁论简注》,中华书局,1984年版。
   [3] 白兆麟:《盐铁论注译》,许嘉璐主编:《文白对照诸子集成》,广西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
   [4] 罗竹风等:《汉语大词典》,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86-1994年版。
  
   作者简介:朱成华,男,1974—,江西抚州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汉语史,工作单位:渭南师范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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