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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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君自有千秋在,
  胡汉和亲识见高。
  词客各抒胸臆懑,
  舞文弄墨总徒劳。
  ——董必武
  小 鞋
  王嫱到宫里已经快4年了。
  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王嫱除了一门心思想见皇帝刘奭一面,其他的心思全用在苦练琴棋书画上。特别是琵琶,已经达到九级水平。当年她从湖北秭归老家去往长安的路上,弹起心爱的土琵琶,南归的大雁都听得入了迷,从几百米的高空掉下来,差点儿没摔死。
  王嫱在众多宫女中可说是才貌出众,大家都相信皇帝早晚会相中她,甚至有些嫉妒她。可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40个月过去了,好几十个宫女都让皇帝临幸了,还是没轮到她。
  明明是一个沉鱼落雁的美女,甚至长安城里的人都知道她是个绝世的美人,皇帝竟然不知道,太让人纳闷了!否则,都三年多了,她还在掖庭待诏。
  单纯而又善良的王嫱怎么也没想到,事就坏在自己的性格上。
  当时,皇帝临幸宫女,就凭宫女的画像,谁的画像好看,皇帝就挑谁。这样一来,画师的权力就大了,成了很多宫女巴结的对象,有很多宫女都通过对画师毛延寿的贿赂,得到皇帝的宠幸。要想把画像画得好看些,唯一的途径就是要贿赂毛延寿,贿赂的途径就一条:送钱。献身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行不通,不是毛延寿正经,是因为这里是后宫,估计这哥们儿和宫女们还没这胆儿。在这地盘上他们还做不了主。
  王嫱始终认为元帝早晚有一天会发现她这个被冷落的美玉,她对自己的才貌非常自信。可随着青春一点点消逝,转眼就20岁了。在汉代,这个年龄可以和现代的大龄女青年有一拼了。
  在当时的长安城后宫掖庭,就流行这样一条潜规则,如果想尽快得到皇帝的宠幸,必须先过画师这一关。他这一关,绝对不可小瞧,比起现在的组织部和人事部门权力都大。当然,毛延寿也是一个特殊时期的特殊人物,如果皇帝换作乾隆,别说后宫里的美女,就是大街上姿色好一点的卖菜的他能都掌握。
  当时的后宫,如果有哪个宫女让皇帝宠幸,那不仅是祖坟冒青烟的问题,可能是着了火。让皇帝宠幸,不取决于谁长得好看,也不取决于皇帝的心情,而取决于画师毛延寿。
  于是,给不给画师送钱,成了问题。王嫱就生活在这样一个矛盾的世界里,这事一直困扰着她,都快抑郁了。经过多次反复的思想斗争,王嫱最终决定,一个子儿都不给。凭什么,我长得又不是拿不出手!绝不能惯画师的这个毛病。
  既然看不惯,就绝不随波逐流!
  果然,毛延寿不仅没好好给自己画像,还在自己的左眼下点了一个痣。就这个痣,改变了王嫱一生的命运。
  这个痣如果放在今天,根本就不是什么事儿,金喜善眼下就有一个。但在西汉时期,长在这个位置的叫“丧夫落泪痣”。当时的汉朝是非常迷信的,从这个痣的名字就可以知道其危害性。
  当时的国际形势
  公元前56年,强大的匈奴帝国经过150多年的发展、壮大、衰败三步曲之后,发生了内乱,分裂成五个小国,经过两年的混战,最终只剩下郅支单于和呼韩邪单于两派在草原上称雄。
  公元前36年冬,发生了历史上有名的“郅支之战”,大汉消灭了匈奴帝国中最强大的郅支单于,大将陈汤割下了郅支单于的脑袋,这是大汉与匈奴百年战争中歼灭的最高级别的匈奴首领,也是唯一的一个。从此,大汉威名宇宙。
  指挥“郅支之战”的主要将领陈汤在给汉元帝呈报的战争总结上有一句话载入了史册。我好想告诉以我女儿为代表的新生代,2000多年前陈汤说的那9个字是真正的中国最强音——“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人无完人,陈汤建立了不世功勋,但因贪污成性、嗜财如命,最终被贬,成为有争议的历史人物。
  依靠大汉的扶持和无偿援助,呼韩邪单于理所当然地又掌控了匈奴。
  呼韩邪单于比较聪明,他知道,郅支单于比自己强大,最终也不是汉朝的对手,所以自己就只好老实地在戈壁草原上呆着。况且,当时的汉朝在世界上的确是最强大的,不论是经济、军事还是科技。所以,要想发展,必须要依靠大汉。
  公元前33年,第三次来到长安的呼韩邪单于,已经是北方最强大的国家领导人了,说话也硬气不少,这次不仅来要经济援助,还提出一个很长时间没有提起的敏感话题——胡汉和亲。要给汉元帝当女婿。
  别看辈分小,但却是个好差事。其实这是呼韩邪单于一个试探性的要求,如果得到了满足,下一步还有其他打算。
  你姑娘在我那儿,咱爷俩也就不能再打仗了,要真打起来,我就先把你女儿弄死。虽然以前他前辈冒顿单于也提过同样的要求,但那是百年前的事了。自从匈奴分裂后,这事基本上就没人再提了。弱国无外交嘛。
  相 亲
  当汉元帝刘奭听说呼韩邪单于提亲的想法后,当时就不高兴了。当年对外宣传说是胡汉和亲,那是挑好听的说,没有谁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当初高祖答应冒顿单于胡漢和亲的事,那是为了保持北方的安定,好全力以赴搞定南方的南越、夜郎等国,不得以而为之。
  但刘奭毕竟柔仁好儒,他的不快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来。长年对匈奴的战争让北方人民始终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这让这个仁慈的皇帝始终深感内疚。他也不想打仗,和平发展才是硬道理。
  想到这,刘奭对呼韩邪单于说:“你的想法我知道了,你先休息一下,在长安城里好好玩玩,我们开会研究一下,三天后给你信。”
  回去之后,刘奭把平都公主和平阳公主两个女儿叫到跟前,跟她们说了这件事。没等说完,两个女儿就急了,不去!打死也不去!
  刘奭又跟皇后王政君商量了一下,这两个女儿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王政君是个有心计的女人,自己没有女儿,却要把婕妤生的两个公主嫁出去,天下人会说她不地道。她想了一会儿,对刘奭说,在后宫里挑一个宫女,以你女儿的名义嫁给他不一样吗,老呼他知道谁是谁?   于是当晚就在掖庭发了个通知,大概内容是:匈奴国王想娶一汉室宫女,愿意远嫁匈奴的宫女可赐公主名,嫁妆由皇帝陪送,不用个人操心。嫁到匈奴如果得宠,有升任匈奴皇后的机会。欢迎踊跃报名。
  为了取得实际效果,王政君还亲自到后宫进行了一次形势任务教育,还下发了题为《认清形势、明确目标,为争做匈奴皇后而努力》的宣传提纲。
  看完宣传提纲,听完皇后的宣讲,还真有不少宫女蠢蠢欲动。有的说,现在一天到晚连个人都见不着,想见到皇上比登天还难,还真不如嫁到匈奴,痛痛快快地做一回真正的女人。也有的说当年中行说、卢绾、李陵在匈奴过得都不错。还有的说胡人威猛有男人味、胡人爱老婆不亚于灰太狼等,总之那一夜的讨论非常激烈。
  第二天,到真正填表登记的时候,没一个人报名。
  现在看来,无论多么激烈的大讨论,说的和做的还是不一样。
  实在没办法,刘奭把所有宫女的登记表拿来,其实所谓的登记表就是一张肖像画。刘奭决定,在宫女中挑选一个嫁给呼韩邪单于,当然,起码要拿得出手。当她看到漂亮的王嫱画像上的左眼下有一个小小的痣时,他用手擦了擦,没擦掉。
  皇后王政君也看到了王嫱的画像,“这是丧夫落泪痣,这样的女人不能要,就把她嫁给单于吧!”两口子一拍即合,就她了!
  “传令下去,明天上午9点,让王嫱和呼韩邪单于在长乐宫见面,我亲自主持相亲事宜。”刘奭对刘向说。
  第二天早上,太阳刚刚升起,长乐宫的会客厅内还没有完全亮透,王嫱已经早早等在那里。
  朝阳映在王嫱粉娇的脸上,当刘奭和呼韩邪单于见到王嫱的那一瞬间,两人都看呆了。《后汉书·南匈奴传》是这么形容的: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影徘徊,竦动左右。
  这哥俩不约而同地擦了擦眼,这世上还有如此绝色美女?
  见到如花的王嫱,呼韩邪单于激动得当时就给刘奭跪下了:“多谢老丈人!”心里说这哥们太讲究了!把这么漂亮的女儿嫁给我,老刘真是太够意思了,以后要再打仗那也太不地道了!
  刘奭当时就愣住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有没有搞错?怎么挑来挑去挑个这么漂亮的?
  刘奭气急败坏地对呼韩邪单于说:“等会儿,等会儿!你先等会儿!我单独跟我女儿说几句话。”
  刘奭凑到王嫱脸前低声问:“你就是王嫱?”
  王嫱:“正是奴婢!”
  刘奭:“你左脸上的痣呢?”
  王嫱一脸茫然:“奴婢左脸上没有痣啊,奴婢的痣在耳后。”
  刘奭:“那你画像的左脸上怎么会有一颗痣?”
  王嫱一肚子的委屈,都想对刘奭说,但千言万语只简单说了一句,可能是没画好吧。
  一个多么善良的女人!
  美丽是一种天赋,聪明是一种修为,而善良是一种选择。
  当刘奭听完王嫱的话后,一句话也没说。
  此时的刘奭,脸色已经渐渐变绿了。
  一个如此美貌的宫女在宫里呆了将近4年,老子竟然不知道!还要把这个自己唾手可得的绝世美女亲手送给最厉害的对手,那是一种什么精神?国际主义的冤大头精神!
  刘奭强压住怒火,低声问王嫱,你的像是谁画的?
  善良而又美丽的王嫱想了半天,不得已,终于说出了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名字:毛延寿。
  反 腐
  当晚,刘奭就迫不及待地让人把毛延寿抓了起来。
  气急败坏的刘奭问都没问,直接让人把这家伙剁了。
  脾气好的人发起脾气来更不得了。
  剁完了,接下来抄家。
  杀完人总得找个理由吧!
  这一抄不要紧,发现问题了。一个小小的宫庭画师,充其量也就是个科级干部,就这么一个小官,工资几乎不用,只靠宫女的贿赂,不仅养活全家6口,还娶了两个小老婆。而且在长安城内还有4处房产。在城西的一处房子里竟然抄出现金五千多万钱,整整拉了一马车。
  调查组在他老家发现,他家还有500多亩地。
  乡里人谁也没想到毛延寿能变成这样。以前只要一提他,都竖大拇指,不仅在乡里修了庙,还经常帮助一些孤寡老人。更难得的是,虽然他是宫庭画师,民间也有不少有钱人家里挂着他的画,都以家有毛延寿的画而骄傲。由于调查组时间紧、任务重,毛延寿一幅画的润笔费是多少就没去查证。
  刘奭出了一身冷汗。查!一定查个底朝天。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正当反腐败工作将要如火如荼开展的时候,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刘奭病了,还不轻,估计是气的。
  亲手把一个绝世美人送给冤家,搁谁都受不了。
  有关开展反腐倡廉的通知刚发下去不到一个月,这位口碑还算不错的皇帝因病医治无效在未央宫去世,享年42岁。具体什么病出没查出来。
  出 塞
  当王嫱看到刘奭后悔的表情时,她也有些后悔,心想当时不如花个几万钱,让毛延寿好好画一下自己。如果自己遵守这个潜规则,有可能也会成为皇后,即使当不上皇后也能混上个婕妤、美人、妃子,但肯定不再会是个普通宫女。
  但如果她遵守了这个潜规则,她就不是王嫱,历史上也就不会有她一席之地。我理解这种人的性格,就如有些人,明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可是还在抽。明知道前面是个坑,就是不回头!和她老乡屈原一样,倔!
  王嫱做梦也不会想到,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期盼,终于见到了皇帝一面,没想到却是这么个无言的结局!
  公元前33年3月,在北方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呼韩邪单于欢天喜地带着肩负汉匈和亲重任的王嫱和二万八千匹锦帛、一万六千斤絮以及黄金、美玉等贵重物品,合计300多车,别长安、出潼关、渡黄河、过雁门,一路游山玩水,走马观花,每到一个景点都要尽情玩耍,走了一年多,于公元前32年初夏到达漠北,受到匈奴人民的盛大欢迎。
  就这样,20岁的王嫱嫁给起码比她大30多岁的呼韩邪单于。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呼韓邪单于非常喜欢她,几乎什么事都依着她,甚至问过她,想不想回湖北秭归县宝坪村老家看看父母和小伙伴们,王嫱都回绝了。当她想到当年的王怀、王盾兄弟等人都已经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回去之后难免触景生情。也可能是她低调惯了,不想搞什么衣锦还乡之类的恶心事,加上交通极为不便,最终还是放弃了回家探亲的念头。
  可惜好景不长,嫁给宠爱自己的呼韩邪单于仅仅一年零八个月,呼韩邪单于就死了。按照当时匈奴“父死,妻其后母”的风俗,她要嫁给呼韩邪单于的儿子复株累若鞮单于。
  王嫱无奈又嫁给了曾经的儿子复株累若鞮单于,还给他生了两个女儿。复株累若鞮单于对王嫱也非常疼爱。
  又过了11年,也就是公元前20年,王嫱的生活终于走到了尽头,那年她33岁。她在匈奴的13年中,匈奴和大汉边界的人们真的没有发生过一次战争,连摩擦都没有。
  她死后,人们为怀念她,在草原上修了很多墓,多数都是所谓的衣冠冢。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今天呼和浩特市城南9公里处的昭君墓。
  本文开头的那首诗,就是董必武在1953年为昭君墓而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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