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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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寻常的广告
  去年秋天的一天,我去拜访我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我见到他时,他正在和一位身材矮胖、面色红润、头发火红的老先生深谈。我为自己的唐突表示歉意。正当我想退出来的时候,福尔摩斯出其不意地一把将我拽住,把我拉进了房间里,随手把门关上。
  他亲切地说:“我亲爱的华生,你这时候来真是再好不过了。威尔逊先生,这位先生是我的伙伴和助手,他协助我卓见成效地处理过许多案件。我毫不怀疑在处理你的案件时,他将同样给予我最大的帮助。”
  那位身材矮胖的先生从他坐着的椅子里半站起来欠身向我点头致意,从他厚厚的眼皮下的小眼睛里迅速地掠过一线将信将疑的眼光。
  “你坐在长靠背椅子上吧。”福尔摩斯说道,重新回到他那张扶手椅坐下,两手的手指尖合拢着。这是他沉浸于思考问题时的习惯。“这位杰贝兹·威尔逊先生真好,他今天上午专程来看我,他开始对我讲很可能是我好些时候以来所听过的最稀奇古怪的故事之一。威尔逊先生,可不可以请你费心从头讲讲这件事情的经过。我请你从头讲,这不仅因为我的朋友华生大夫没有听到开头那部分,而且还因为这件事很奇特,所以我很想从你嘴里听到其中一切尽可能详细的情节。一般说来,当我听到一些稍微能够说明事情经过的情节时,我总是用几千个我能想得起来的其他类似案件来引导我自己。这一次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确深信这些事实是独特的。”
  这位矮胖的委托人挺起胸膛,显得有点骄傲的样子。他从大衣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又脏又皱的报纸平放在膝盖上,他的又粗又红的手指正指在那栏广告的中间。他说:“就在这儿,这就是整个事情的起因。先生,你们自己读好了。”
  我从他手里把报纸拿过来,照着它的内容念:
  “红发会:
  由于原住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已故黎巴嫩人伊齐基亚·霍普金斯之遗赠,现留有另一空职,凡红发会会员皆有资格申请。薪给为每周四英镑,工作则实系挂名而已。凡红发男性,年满二十一岁,身体健康,智力健全者即属符合条件。应聘者请于星期一上午十一时亲至舰队街、教皇院7号红发会办公室邓肯·罗斯处提出申请为荷。”
  我读了两遍这个不寻常的广告后不禁喊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福尔摩斯坐在椅子上格格地笑得扭动不已,他高兴的时候总是这个样子。他说:“这个广告很不寻常,是不是?好啦,威尔逊先生,你现在就痛痛快快地把关于你自己的一切,以及和你同住在一起的人,这个广告给了你多大的好处,统统讲出来吧。大夫,你先把报纸的名称和日期记下来。”
  “这是一八九○年四月二十七日的《纪事年报》,正好是两个月以前的。”
  “很好。好了,威尔逊先生,请讲。”
  滑稽的遭遇
  “唔,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就是我刚才对你说的,”杰贝兹一面用手拭他的前额一面说,“我在市区附近的萨克斯·科伯格广场开了个小当票。那个买卖不大,近年来我只勉强靠它维持生活。过去还有能力雇用两个伙计,但是,现在只雇一个。就这一伙计我也雇不起啊,如果不是他为学会做这个买卖自愿只拿一半工资的话。”
  歇洛克·福尔摩斯问道:“这位乐于助人的青年叫什么名字?”
  “他名叫文森特·斯波尔丁。其实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只是到底多大我说不上。福尔摩斯先生,我这个伙计真精明强干。我很清楚,他本来可以生活得更好些,赚比我付给他多一倍的工资。可是,不管怎么讲,既然他很满意,我又何必要劝他多长几个心眼呢?但他也有他的毛病。他比谁都爱照相。他拿着照相机到处照,一照完相就急急忙忙地跑到地下室去冲洗,快得像兔子钻洞一样。
  “打扰我们的头一件事是这个广告。正好在八个星期以前的这天,斯波尔丁走到办公室里来,手里拿着这张报纸。他说:‘威尔逊先生,我向上帝祷告,我多么希望我是个红头发的人啊。’
  “我问他,‘那是为什么?’
  “他说,‘为什么?红发会现在又有了个空缺。谁要是得到这个职位,那简直是发了相当大的财。据我了解,空缺比谋职的人还多,受托管理那笔资金的理事们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有钱没有地方花啊。如果我的头发能变颜色就好了,这个怪不错的安乐窝就等着我去了。’
  “我问他,‘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斯波尔丁两只眼睛瞪得大大地反问我说,‘你从来没有听过红发会的事吗?’
  “‘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这么说倒使我感到莫名其妙了,因为你自己就有资格去申请那个空着的职位。一年只给二百英镑,但这个工作很轻松,如果你已有别的职务也并不碍事。’
  “好,你们不难想见,这真使我侧耳恭听啊,因为好些年来,我的生意并不怎么好,这笔额外的二百英镑如能到手,那简直是来得太容易了。
  “于是我对他说,‘你把事情的全部情况都告诉我吧。’
  “他边把广告指给我看边说,‘好,你自己看吧,红发会有个空缺,这广告上有地址,到那里可以办理申请手续。据我了解,红发会的发起人是一个名叫伊齐基亚·霍普金斯的美国百万富翁。这个人作风很古怪。他自己的头发就是红的,并且对所有红头发的人怀有深厚的感情。他死后大家才知道,原来他把他的巨大的财产留交给财产受托管理人处理,他留下遗嘱要用他的遗产的利息让红头发的男子有个舒适的差事。从我所听到的来说,待遇很高,要干的活倒很少。而且我还听说,如果你的头发是浅红色或深红色,而不是真正发亮的火红色,那你去申请也是白搭。好啦,威尔逊先生,如果你想申请的话,那你就走进去好了。但是,为了几百英镑的钱,让你受到麻烦,也许是不值得的。’
  “先生们,正如你们现在亲自看到的实际情况,我的头发,真是鲜红鲜红的。因此,在我看来,如果为了得到这个职位需要竞争一下的话,那么我要比任何同我竞争的人更有希望。文森特·斯波尔丁似乎对这桩事已很了解,所以我想他也许能助我一臂之力。于是,我就叫他把百叶窗关上,马上跟我一起走。他非常高兴得到一个休假日,我们就这样停了业,向广告上登的那个地址出发。   “福尔摩斯先生,我永远不希望再见到那样的情景了。头发颜色深浅不一的人来自东西南北、四面八方,涌到城里按那个广告去应征。斯波尔丁带我从人群中挤过去,直到那办公室的台阶前面。楼梯上有两股人潮,一些人满怀希望往上走,一些人垂头丧气往下走;我们竭尽全力挤进人群。不久,我们发现自己已经在办公室里了。
  “办公室里除了几把木椅和一张办公桌外,没有别的东西。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头发颜色比我的还要红的小个子男人。轮到我们的时候,这个小个子男人对我比对任何其他人都客气多了。我们走进去后,他就把门关上,这样他可以和我们单独谈。
  “我的伙计说,‘这位是杰贝兹·威尔逊先生,他愿意填补红发会的空缺。’
  “对方回答说,‘他非常适合担任这个职务。他满足了我们的一切条件。在我的记忆中,我还没有看见过有谁的头发颜色比他的更好的了。’他后退了一步,歪着脑袋,凝视着我的头发,直看得我不好意思起来。随即他一个箭步向前拉住我的手,热烈祝贺我求职成功。
  “他说,‘你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我说,‘唔,事情有点不好办,因为我已有了一个铺子。’
  “文森特·斯波尔丁说,‘那不要紧,我能替你照管你的生意。’
  “我问,‘上班时间是几点到几点?’
  “‘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
  “我说,‘这对我很合适。薪金多少?’
  “‘每周四英镑。’
  “‘那工作怎么样?’
  “‘唔,在整个办公时间你必须待在办公室里,或者至少在那楼房里待着;如果你离开,那你就是永远放弃了你的整个职位。对于这一点在遗嘱上说得很清楚。如果你在这段时间里稍微离开一下办公室,那就是没有按照条件办事。’
  “我说,‘一共只有四个小时,我是怎么也不会离开一步的。’
  “邓肯·罗斯先生说,‘不得以任何理由为借口,不管是有病、有事或其他理由都不行。你必须老老实实待在那里,否则你就会丢掉你的位置。’
  “‘干什么工作呢?’
  “‘你的工作是抄写《大英百科全书》,这里有这个版本的第一卷。你要自备墨水、笔和吸墨纸。我们只提供给你这张桌子和这把椅子。你明天能来上班吗?’
  “我回答说,‘当然可以。’
  “‘那么,杰贝兹·威尔逊先生,再见,让我再一次祝贺你这么幸运地得到这个重要职位。’他向我鞠了个躬。我随即离开了那个房间,和我伙计一起回家去。我为自己的好运气简直高兴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了。
  “唔,我整天都在思量这件事。到就寝时,我已使自己从这整个事件中得出结论,不管怎样,我决定第二天早晨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花一个便士买了一瓶墨水、一根羽毛笔、七张大页书写纸,然后动身到教皇院去。
  “使我又惊又喜的是,一切都很顺利。桌子已给我摆好了,邓肯·罗斯先生在那里照料,好让我顺利地开始工作。他让我从字母A开始抄,然后离开我,但他不时走进来看看我工作进行得是否顺当。下午两点钟他和我说再见,并称赞我抄写得真不少。我走出办公室后,他就把门锁上。
  “福尔摩斯先生,事情就这样一天天地继续下去。到了星期六,那干事进来,付给我四个英镑的金币作为我一周工作的报酬。下星期是这样,再下星期还是这样。我每天上午十点到那里上班,下午两点下班。以后邓肯·罗斯先生就逐渐地不怎么常来了,有时候一个上午只来一次,再过一段时间,他就根本不来了。当然,我还是一会儿也不敢离开办公室,因为我不敢肯定他什么时候可能会来的,而这个职务确实很不错,对我很合适,我不愿冒丢掉它的风险。
  “就这样,八个星期的时间过去了。我花了不少钱买大页书写纸,我抄写的东西几乎堆满了一个架子。接着,这整个事情突然宣告结束。”
  “结束?”
  “是的,先生。就是今天上午结束的。我照常十点钟去上班,但是门关着而且上了锁,在门的嵌板中间用平头钉钉着一张方形小卡片。这张卡片就在这儿。”
  他举着一张约有便条纸大小的白色卡片,上面这样写着:
  红发会业经解散,此启。一八九○年十月九日
  可疑的伙计
  我和歇洛克·福尔摩斯看了这张简短的通告及站在后面的那个人充满懊恼的愁容,这件事的滑稽可笑完全压倒了一切其他考虑,我们两个人情不自禁,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的委托人气得满面通红,暴跳如雷地嚷道:“我看不出有什么可笑的地方。如果你们不会干别的而只会取笑我的话,那我可以到别处去。”
  福尔摩斯大声说,“不,不,”他一面把已半站起来的威尔逊推回那把椅子里,一面说,“我真的无论如何不能放过你这个案件。它太不寻常了,实在使人耳目为之一新,但是如果你不见怪的话,我还是要说,这件事确实有点可笑。请问,当你发现门上卡片的时候你采取了什么措施?”
  “先生,我感到很震惊,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向办公室周围的街坊打听,但是,看来他们谁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最后,我去找房东,他住在楼下,是当会计的。我问他能否告诉我红发会出了什么事。他说,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团体。然后,我问他邓肯·罗斯先生是什么人。他回答说,这个名字对他很陌生。
  “先生,我想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拿我开玩笑的目的又是什么——如果确实是开玩笑的话。他们开这个玩笑可是花了不少钱啊,他们花了三十二个英镑。”
  “这一点我们将努力替你弄清楚。但是,威尔逊先生,你要先回答我一两个问题。第一个,叫你注意看广告的那位伙计,他在你那里多久啦?”
  “在发生这件事以前大约一个月。”
  “这个文森特·斯波尔丁什么模样?”
  “小个子,体格健壮,动作很敏捷;虽然年龄约在三十开外,脸皮却很光滑。他的前额有一块被硫酸烧伤的白色伤疤。”   福尔摩斯十分兴奋地在椅子上挺直了身子。他说:“这些我都想到了。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两只耳朵穿了戴耳环的孔?”
  “是的,先生。他对我说,是他年轻的时候一个吉起赛人给他在耳朵上穿的孔。”
  福尔摩斯说,“唔,”渐渐陷于沉思之中,“他还在你那里吗?”
  “噢,是的,我刚才就是从他那里来的。”
  “你不在的时候生意一直由他照料吗?”
  “先生,我对他的工作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上午本来就没有多少买卖。”
  “行啦,威尔逊先生,我将愉快地在一两天内把我关于这件事的意见告诉你。今天是星期六,我希望到星期一我们就可以得出结论了。”
  毫无特色的罪行
  在客人走了以后,福尔摩斯对我说:“好啦,华生,依你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坦率地回答说:“我一点也看不出问题来。这件事太神秘了。”
  福尔摩斯先生说:“一般地说,愈是稀奇的事,一旦真相大白,就可以看出并不是那么高深莫测。那些普普通通、毫无特色的罪行才真正令人迷惑。就像一个人的平淡无奇的面孔最难以辨认一样。但是,我必须立即采取行动去处理这件事。”
  我回答他:“那么你准备怎么办呢?”
  他回答说:“抽烟,这是要抽足三斗烟才能解决的问题;同时我请你在五十分钟内不要跟我说话。”他蜷缩在椅子里,瘦削的膝盖几乎碰着他那鹰钩鼻子。他闭上眼睛静坐在那里。我当时认为,他一定沉入梦乡了,我也打起瞌睡来;而正在这个时候,他忽然从椅子里一跃而起,一副拿定了主意的神态,随即把烟斗放在壁炉台上。
  他说:“萨拉沙特今天下午在圣詹姆士会堂演出。华生,你看怎么样?你的病人可以让你有几小时空闲的时间吗?”
  “我今天没什么事。我的工作从来不是那么离不开的。”
  “那么戴上帽子,咱们走吧。我们将经过市区,顺路可以吃点午饭。”
  我们坐地铁一直到奥尔德斯盖特;再走一小段路,我们便到了萨克斯·科伯格广场,上午听到的那奇特的故事正发生在这个地方。在街道拐角的一所房子上方,有一块棕色木板和三个镀金的圆球,上面刻有“杰贝兹·威尔逊”这几个白色大字,这个招牌向人们表示,这就是我们红头发委托人做买卖的所在地。歇洛克·福尔摩斯在那房子前面停了下来,歪着脑袋细细察看了一遍这所房子,眼睛在皱纹密布的眼皮中间炯炯发光。他随即漫步走到街上,然后再返回那个拐角,眼睛注视着那些房子。最后他回到那家当票坐落的地方,用手杖使劲地敲打了两三下那里的人行道,之后便走到当票门口敲门。一个看上去很精明能干、胡子刮得光光的年轻小伙子立即给他开了门,请他进去。
  福尔摩斯说:“劳驾,我只想问一下,从这里到斯特兰德怎么走。”
  那个伙计立即回答说:“到第三个路口往右拐,到第四个路口再往左拐。”随即关上了门。
  探查工作完成
  当我们从那里走开的时候,福尔摩斯说:“我看他真是个精明能干的小伙子。据我的判断,他在伦敦可以算得上是第四个最精明能干的人了;至于在胆略方面,我不敢肯定说他是不是数第三。我以前对他有所了解。”
  我说:“显然,威尔逊先生的伙计在这个红发会的神秘事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我相信你去问路不过是为了想看一看他而已。”
  “不是看他。”
  “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看看他裤子膝盖那个地方。”
  “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到了我想看的东西。”
  “你为什么要敲打人行道?”
  “我的亲爱的大夫,现在是留心观察的时候,而不是谈话的时候。我们是在敌人的领土里进行侦查活动。我们知道一些萨克斯·科伯格广场的情况。让我们现在去探查一下广场后面那些地方。”
  当我们从那偏僻的萨克斯·科伯格广场的拐角转过弯来的时候,呈现在我们面前的道路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景象,就像一幅画的正面和背面那样地截然不同。那是市区通向西北的一条交通大动脉。街道被一股熙熙攘攘做生意的人的洪流堵塞住了;在这洪流中,有向内流的,也有向外流的。人行道则被蜂拥而来的无数行人踩得发黑。当我们看着那一排华丽的商店和富丽堂皇的商业楼宇的时候,简直难以确认这些楼宇和我们离开的死气沉沉的广场那一边是紧靠在一起的。
  福尔摩斯站在一个拐角顺着那一排房子看过去,说,“让我们想想看,我很想记住这里这些房子的顺序。准确了解伦敦是我的一种癖好。这里有一家叫莫蒂然的烟草店,那边是一家卖报纸的小店!再过去是城市与郊区银行的科伯格分行、素食餐馆、麦克法兰马车制造厂,一直延伸到另一个街区。好啦,大夫,我们已完成了我们的工作,该去消遣一会了。来份三明治和一杯咖啡,然后到演奏提琴的场地去转一转,在那里一切都是悦耳的、优雅的、和谐的,在那里没有红头发委托人出难题来打扰我们。”
  当我们听完音乐走出来的时候,他说:“大夫,今晚我需要你的帮忙。”
  “什么时间?”
  “十点钟就够早了。”
  “我十点到贝克街就是了。”
  “那很好。不过,大夫,我说可能有点儿危险,请你把你在军队里使用过的那把手枪放在口袋里。”他招了招手,转过身去,立即消失在人群中。
  地下室的冒险
  我从家里动身的时间是九点一刻,我是穿过公园去的,这样也就穿过牛津街然后到达贝克街。两辆双轮双座马车停在门口。当我走进过道的时候,我听到从楼上传来的声音。我走进福尔摩斯的房间里,看见他正和两个人谈得很热烈。我认出其中一个人是警察局的官方侦探彼得·琼斯,另一个是面黄肌瘦的高个子男人,他头戴一顶光泽闪闪的帽子,身穿一件厚厚的、非常讲究的礼服大衣。
  福尔摩斯说:“哈,我们的人都到齐了。”他一面说话一面把他粗呢上衣的扣子扣上,并从架上把他那根笨重的打猎鞭子取下来。他又说:“华生,我想你认识苏格兰场的琼斯先生吧?让我介绍你认识梅里韦瑟先生,他就要成为我们今晚冒险行动的伙伴。”   那个陌生人说:“不过,我还是要声明,我错过了打桥牌的时间,这是我二十七年来头一次星期六晚上不打桥牌。”
  歇洛克·福尔摩斯说:“我想你会发现,今天晚上你下的赌注比你以往下过的都大,而且这次打牌的场面更加激动人心。梅里韦瑟先生,对你来说,赌注约值三万英镑;而琼斯先生,对你来说,赌注是你想要逮捕的人。
  “约翰·克莱这个杀人犯、盗窃犯、抢劫犯、诈骗犯,是个青年人,梅里韦瑟先生,但他是这伙罪犯的头头。我认为逮捕他比逮捕伦敦的任何其他罪犯都要紧,他是个值得注意的人物。这个年纪轻轻的约翰·克莱,他的祖父是王室公爵,他本人在伊顿公学和牛津大学读过书。他的头脑同手一样的灵活。虽然我们每拐个弯都能碰到他的踪迹,但是,我们始终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他这个人。他一个星期在苏格兰砸烂一个儿童床,而下一个星期却在康沃尔筹款兴建一个孤儿院。我跟踪他多年了,就是一直未能见他一面。”
  在漫长的道路上,歇洛克·福尔摩斯很少讲话;他在车厢的座位上向后靠着,口里哼着当天下午听过的乐曲。马车辚辚地在没有尽头、迷津似的点着许多煤气灯的马路上行驶,一直到了法林顿街。
  我们到达上午去过的那条平常人来人往拥挤不堪的大马路。把马车打发走了以后,在梅里韦瑟先生的带领下,走过一条狭窄的通道,经由他给我们打开的旁门进去。在里面有条小走廊,走廊尽头是扇巨大的铁门。梅里韦瑟先生把那扇铁门打开,进门后是盘旋式石板台阶通向另一扇令人望而生畏的大门。梅里韦瑟先生停下来把提灯点着,然后领我们往下沿着一条有一股泥土气息的通道走下去,然后再打开第三道门,便进入了一个庞大的拱顶的地下室。地下室周围堆满了板条箱和很大的箱子。
  福尔摩斯把提灯举起来四下察看。他说:“你们这个地下室要从上面突破倒不那么容易。”
  梅里韦瑟先生边用手杖敲打着平地的石板边说,“从地下突破也不容易。”接着惊讶地抬起头来说,“哎哟!听声音底下是空的。”
  福尔摩斯严厉地说:“我真的必须要求你们安静点!你已经使我们取得这次远征的完全胜利受到了损害。我请求你找个箱子坐在上面,不要干扰好不好?”
  这位庄重的梅里韦瑟先生只好坐到一只板条箱上,满脸受委屈的表情。这时,福尔摩斯跪在石板地上,拿着提灯和放大镜开始仔细地检查石板之间的缝隙。他只用片刻时间就检查完毕,耸身站了起来,并把放大镜放回口袋里。
  他说:“我们起码要等一个小时,因为在那个好心肠的当铺老板睡安稳以前,他们是不可能采取任何行动的。然后,他们就会分秒必争地抓紧时间动手,因为他们动手得愈早,逃跑的时间就愈多。大夫,你无疑已猜到了,我们现在是在伦敦的一家大银行的市内分行的地下室里。梅里韦瑟先生是这家银行的董事长,他会向你解释,为什么伦敦的那些胆子比较大的罪犯现在会对这个地下室那么感兴趣。”
  那位董事长低声说:“那是我们的法国黄金。我们已接到几次警告,说可能有人试图在这上面打主意。”
  “你们的法国黄金?”
  “是的,几个月以前,我们恰好有机会增加我们的资金来源,为此目的,我们向法兰西银行借了三万个法国金币。现在大家都已知道,我们一直没有工夫开箱取出这些钱,因此仍然放在地下室里。我坐着的这个板条箱子里面就有两千个法国金币,是用锡箔一层一层夹着包装的。我们的黄金储备现在比一家分所平常所拥有的数量大得多,董事们对这件事一直很不放心。”
  福尔摩斯说:“他们不放心是很有道理的。现在是我们安排一下我们小小的计划的时候了。我预料在一小时内事情就会真相大白。现在,梅里韦瑟先生,我们必须用布灯罩把这暗色提灯蒙上。现在我看敌人已在准备,我们不能冒漏出亮光的危险。首先,我们必须选好位置。这些人都是胆大妄为的家伙,但是我们将打他个措手不及。我们要谨慎小心,否则他们就可能使我们受到一些损伤。我将站在这个板条箱后面,你们都藏在那些箱子后面。然后当我把灯光照向他们的时候,你们就迅速跑过去。华生,如果他们开枪,你就毫不留情地把他们打倒。”
  福尔摩斯低声说:“他们只有一条退路,那就是退到屋子里去,然后再退到萨克斯·科伯格广场去。琼斯,我想你已经照我的要求去办了吧?”
  “我已派了一个巡官和两个警官守候在前门那里。”
  “那么我们把所有漏洞都堵死了,现在我们必须静静地等在这里。”
  时间过得真慢!事后我们对了一下表,一共等了一小时十五分钟,但是我仿佛觉得是通宵达旦,整整一夜,似乎曙光就要来临。从我面前的箱子上望过去,可以看到石板地那个方向。我忽然看见隐约地闪现着的亮光。
  起先,那只是闪现在石板地上的灰黄色的星星之火;接着火星连成了一条黄色的光束。忽然间地面悄悄地似乎出现了一条裂缝,一只手从那里伸了出来,一只几乎像妇女那样又白又嫩的手在有亮光的一小块地方的中央摸索着。大概一分钟左右,这只指头蠕动的手伸出了地面。然后同它的突然伸出一样,顷刻之间又缩了回去,周围又是一片漆黑,只有一点灰黄色的火星照亮着石板缝。
  不过,那只手只是隐没了一会儿。忽然间发出一种刺耳的撕裂声响,在地板中间的一块宽大的白石板翻了过来,那里立时出现了一个四方形缺口,随即从缺口里射出一线提灯的亮光。在边缘上露出一张清秀的孩子般的脸,这个人敏捷地向四周围察看了一下,然后用两只手扒着那缺口的两边向上攀升,直至肩膀和腰部都到了缺口上面,然后一个膝盖跪在洞口边缘。一刹那,他已站在洞口一边,并把一个同伙拉了上来。同伙和他一样是个动作轻巧灵活的小个子,面色苍白,有一头蓬乱的很红的头发。
  他小声地说:“一切都很顺当。你把凿子和袋子都带来了吗?天啊,不好了!阿尔奇,跳,赶紧跳,别的由我来对付!”
  歇洛克·福尔摩斯一跃而起,跳过去一把揪住这个偷偷潜入的人的领子。另一个人猛然一下子跳到洞里去了。福尔摩斯无动于衷似的说:“约翰·克莱,那是徒劳的,你逃不过这一关了。”   对方极其冷静地回答说:“我看是这样。我想我的好友会平安无事的,虽然我看见你们揪住了他的衣角。”
  福尔摩斯说:“三个人正在那边门口等着他呢。”
  “噢,真的,你们办事似乎很周到。我应该向你们致敬!”
  福尔摩斯回答道:“彼此,彼此。你的那个红头发点子很新颖,也很有效。”
  他向我们三人很快地鞠了个躬,然后默默无言地在警探的监护下走了出去。
  当我们跟在他们后面从地下室走出来的时候,梅里韦瑟先生说:“我真不知道我们银行该怎么感谢和酬劳你们才好。毫无疑问,你们用了最严谨周密的方法来侦察和破案;这个案件是我经历中从未见过的最精心策划的一起盗窃银行案。”
  完美的推理
  清晨,我们在贝克街喝加苏打水的威士忌酒的时候,福尔摩斯解释说:“华生,你看,从一开始就十分明显,这个红发会的那个稀奇古怪的广告和抄写《大英百科全书》的唯一可能的目的,是使这个糊里糊涂的当票老板每天离开他的店铺几个小时。这种做法很新奇,但确实很难想出比这更巧妙的办法。这个办法无疑说明克莱的别出心裁,他利用了同谋犯的头发颜色。每周四英镑肯定是引他上钩的诱饵。对他们这些想把成千成万英镑弄到手的人来说,这点钱算得了什么呢?他们登了广告,一个流氓搞了个临时办公室,另一个流氓怂恿他去申请那个职位。他们合谋保证他每周每天上午离开他的店铺。从我听到那伙计只拿一半工资的时候起,我就看出,显然他到那当票当伙计是有某种特殊动机的。”
  “可是,你是怎么猜出他的动机的呢?”
  “这个当票老板做的是小本经营的买卖,当票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值不得他们如此精心策划,花那么多钱。因此,他们的目标肯定不在当票。那么可能搞什么呢?我想到这个伙计喜欢照相,想到他经常出没于地下室这个诡计。地下室!这就找到了这个错综复杂的案件的线索。然后,我调查了这个神秘的伙计的情况。我发现,我的对手是伦敦头脑最冷静、胆子最大的罪犯之一,他在地下室里搞了名堂,而且要连续几个月每天干许多小时才行。那再问一下,可能搞什么呢?我想除了挖一条通往其他楼房的地道以外,不可能是其他什么东西。
  “当我们去察看作案地点时,我心里就明白了。我用手杖敲打人行道使你感到惊讶,我当时是要弄清楚地下室是朝前还是朝后延伸的。它不是朝前延伸。然后我按门铃,正如我所希望的,是那伙计出来开门。我们曾经有过一些较量。但是,在这以前,彼此从未面对面相见过。我几乎没看他的脸,我想要看的是他的膝盖。你自己也一定觉察到,他的裤子膝部那个地方是多么破旧、皱褶和肮脏。这些情况说明,他花了多少时间去挖地道。这样唯一未解决的问题是,他们为什么挖地道?于是,我在那拐角周围巡视一番,我看到原来那城市与郊区银行和我们的朋友的房子紧挨着。我觉得问题解决了。当你在我们听完音乐坐车回家的时候,我走访了苏格兰场和这家银行的董事长,结果如何,你已经看到了。”
  我问他:“你怎么能断定他们会在当天晚上作案呢?”
  “他们的红发会办公室关门大吉是个讯号:他们对杰贝兹·威尔逊先生人在当票里已不在乎了。换句话说,他们的地道已经挖通了。但是,最重要的是,由于地道有可能被发现,黄金有可能被搬走,所以他们务必尽快利用这条地道。星期六比其他日子对他们更合适,这样他们有两天的空隙可供逃跑。根据上述种种理由,我预料他们会在今天晚上下手。”
  我以毫不掩饰的钦佩心情赞叹道:“你这样推理真是太棒了。这一连串的推理可谓长矣,但每个环节都证明你的推断是正确的。”
  他回答说:“这免得我感到无聊。”他打个哈欠,接着说,“唉,我已觉得生活够无聊的了。我的一生就是力求不要在庸庸碌碌中虚度过去。这些小小的案件帮了我的忙。”
  我说:“你真是造福人类啊!”
  他耸了耸肩,说道,“总而言之,这也许还有点用处。正如居斯塔夫·福楼拜在给乔治·桑的信中所说的:‘人是渺小的——他所完成的工作才是一切。’”
  (本文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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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文章利用面板数据模型和误差修正模型,以江蘇省为例对区域金融与区域经济的相关性进行了实证分析。结果显示江蘇省区域金融与区域经济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但蘇南、蘇中、蘇北区域金融对区域经济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蘇南地区金融投资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最低,而蘇北地区金融投资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最高。只有重视这一区域差异化,才能在当前的金融体制改革中走得更稳更远,实现国民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罪犯们会经常见面来讨论他们的作案计划,或者转交赃物。那么这时你就得伪装自己来接近他们,获取情报。伪装的技巧有很多,比如选择和周围环境协调的衣服,这样罪犯就不会注意到你啦。帽子、深色眼镜或者假胡子……都是不错的伪装工具噢。
【摘 要】 绿大地舞弊案例的发生,使财务舞弊又成了人们热议的焦点。文章从财务舞弊发生的个体因素、群体因素及资本证券化运行规律展开分析,推导出财务舞弊发生的必然性。同时,针对这三方面的影响因素,提出了相关的政策建议。   【关键词】 绿大地; 财务舞弊; 人格特征; 利益博弈; 资本证券化   一、引言   绿大地,伴随着一个个“第一”进入了公众视野,云南省第一家上市的民营企业、A股第一家园林
[摘要]我国于2006年2月首次颁布了《企业会计准则第3号——投资性房地产》,此项准则的颁布将会对企业投资性房地产的确认、计量、披露等提供客观的依据,实施后将对企业的财务状况和经营成果产生一定影响。  [关键词]投资性房地产;公允价值;会计准则    注:本文中所涉及到的图表、注解、公式等内容请以PDF格式阅读原文
提起上海,如果你只能想到外灘和城隍庙,那说明你玩的不够彻底,因为除了这些人挤人的景点,上海,有非常多值得一去的地方。
“金牌打手”出马  市里有名的富商金钱豹被绑架了,他妻子报了案。接手这件案子的是一个中年警察,叫肖峰。接到报案后,肖峰就驱车赶往了金钱豹的家里。他来到了一个高档小区的门口,但是大门口的杆子一直没有抬起来的意思。边上站岗的警卫是个年轻人,大概二十岁出头,皮肤黝黑,四肢健壮,右手臂上还有一道很长的疤。肖峰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这样的混混形象难免让肖峰起了疑心。那个小伙儿却没有过多的动作,提脚正步迈到他车
《世界博览》:非常感谢孙大使接受我刊的采访。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蔓延,2月中开始欧美国家逐渐成为疫情的重灾区,也是全球关注的焦点。非洲大陆的累计确诊病例和死亡病例虽不及欧美,但国际社会对非洲疫情形势的担忧程度却并未降低。那么,该如何认识非洲大陆的抗疫形势?  孙树忠:截至5月10日,非洲51个国家的累计确诊病例超过6万例,死亡2216例。其中,确诊病例超过5000的国家有南非、埃及、摩洛哥、阿尔及利
搬家  凯瑟琳开车带着女儿小艾丽搬家,她们要住进一栋公寓楼里。此时此刻小艾丽坐在车内惴惴不安,因为她是个天生胆小的女孩,住进这套公寓,就意味着她必须独自一人开始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了。  凯瑟琳把车停在停车场。这栋公寓楼是一座老建筑,看上去似乎很多年都没有人住过了。艾丽把自己收藏的那张广告拿出来,仔细地端详着广告上刊登的这栋楼房的图片。图片里介绍的那栋楼房与眼前这栋楼房实际情况反差很大,这让小艾丽感
【摘 要】 综合型门户网站与垂直型门户网站所提供的信息服务具有不同的特点,两者有各自不同的盈利模式与策略。伴随互联网格局变化及网络用户差异化服务要求,前者越来越受到专业化、细分化的垂直门户网站的挑战,而后者靠专业领域广告投放为主要盈利来源的业务模式也亟需转型。文章以三大综合门户网站及优秀垂直门户网站为例,在比较两种类型门户网站盈利模式与策略的基础上,对二者形成的新的竞争格局及各自软肋进行了分析,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