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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当你猝不及防的爱上一个人，却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得知他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你是选择继续爱，还是选择深深恨？我想，我早就没有了选择的权利。
（一）人家还不是为了你
面前的摩登佳丽兜头泼了我一杯冷咖啡，泼完来了句八点档电视剧的经典台词：“连曼曼！你给我离李仓央远一点！”
黑色的长发粘在面颊上，黏糊糊的，周围的群众以正室看小三的鄙视眼神望着我。而我，顶着这副狼狈的造型，眼都没眨一下，抬手还了她一击响亮的耳光：“男未婚女未嫁，我们公平竞争，你凭什么让我离开？”周围群众闪亮的眸子瞬间黯下去，齐齐露出意兴阑珊的表情。
正室斗小三变成两女争一男，其纠结程度直接降低了一个档次，换我，我也失望。
但这失望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两女高调争夺的男主角现身了。
谢沉冰捂着半边面颊委屈地迎上前：“仓央～”我回头，看见黑西裤白衬衫、明显才从办公室赶来的李仓央，吹一声口哨：“帅哥～”他避开谢沉冰，顺手从桌上抽了张面纸恶狠狠按在我滴水依旧的额头上：“工作时间，蔡经理找你找得焦头烂额，你倒有闲情在这里喝咖啡？！”
我笑嘻嘻：“人家还不是为了你。”李仓央好看的眉毛又纠结起来了。他一向对我话里的矫情没有好感。我不以为意，继续死皮赖脸：“好了，这就回去了。还有两小时下班，你送我回家？”
他把我拽出了茶座，一路拖回马路对面的四星级酒店：“待会儿再说！”
见我进门，蔡经理仿佛看到耶稣临世。
“蓝色玛格丽特，动作快点，客人等着要。”
（二）依然这么讨人厌
李仓央来接我下班的时候，我正在给自己调一杯色彩鲜艳的血玛丽。
“以公谋私，我是不是应该把你开除？”李仓央倚在门框上，一脸闲适。
我望着他，挑衅的喝了一大口杯中酒，大言不惭：“开了我，你上哪儿再找我这么优秀的调酒师？”
他的目光对上我有恃无恐的脸：“连曼曼，其实你可以走。”
酸甜苦辣在舌尖依次登场，我享受得眯起眼：“我才不走。谁让我喜欢你呢！”
李仓央望着我，声音干涩：“不，曼曼，你不喜欢我。从来都不。”
我低头，无言以对。
一路上毫无悬念的沉默。直到车子停在我的单身公寓楼下，他才开口：“曼曼，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谈一谈。”堪堪下车的我把包狠狠砸在他崭新的车门上，又重重踹了两脚。谁要跟他谈？有什么好谈。
我扭头就走，连道别的话都没有说。
声控灯一层层亮上去，在我提步上最后一段楼梯之前，我看见了守在我家门前，许久不见的倪远。酒精让我的反应有些迟钝，但我还是挣扎着、力图如同出笼的小鸟般欢快地扑向了他。
他有力的手臂顺势抱住我掂了掂：“两个月没见，慢慢你变成重重了。”
我哈哈笑：“倪远你倒是没变，还是这么讨人厌！”
他抱住我转了两圈，语气中尽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这次回来，我再也不走了！”他的喜悦驱走了笼罩我的阴霾，我开心道：“太好了！”
这样毫无遮掩的亲密，跟童年一个模样。
（三）哪儿那么多为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座城市的。但我知道，这里的风是冷的，雨是寒的，路人的心就和马路牙子的水泥一样坚硬。恰逢冬至，我连一件像样的棉衣都没有，只能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蜷在路边的角落。
那时候我才多大呢？
五岁，还是六岁？我不记得了。但我记得的是，在那个寒冷的冬天，在我又冷又饿快要晕过去的黄昏里，有个少年蹲在我身前，用尚在变声的音调唤我：“喂！你快醒醒。”
十几年来，我曾一遍又一遍问过倪远，街头那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他怎么就偏偏瞧上我了呢。他的答案五花八门，什么“看你穿的不差，说不定是阿联酋流落民间的公主，若是把你捡回去，我这一辈子都可以狐假虎威，在街上横着走了！”我白他一眼：“嫌我黑就直说，什么阿联酋的公主！”
下一次他的回答理所当然又变了：“我慧眼识珠，一眼相中了你的伶牙俐齿，有你陪着斗嘴吵架，人生才有那么点乐趣嘛！”初时我还反驳，次数多了，我把问这个问题的初衷都给忘了。
忘了也好。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听着客厅倪远若有若无的呼噜声，我于朦胧中想起过去十几年相依为命的日子，分外踏实的陷入梦乡。
（四）天下皆知我喜欢你
闹钟伴着门铃催命般的响起。我挠了挠鸡窝样的头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大门。可是，我忘记了，倪远睡在客厅，他近水楼台先得月，抢先一步早已把门打开。门外，一身风尘的李仓央提着豆浆油条，看了看衣冠不整的我，又瞧了瞧习惯上半身裸睡的倪远，一张白白净净的面孔瞬间黑成锅底。
我疑惑：“你干嘛不进来？”李仓央不屈不挠继续瞪着倪远，无辜的倪远在他专注的目光下灰溜溜的套上衬衫逃走了。我若有所思，随即恍然大悟。
我矜持的用手半掩住唇，努力让自己的哈哈大笑看上去委婉一点：“李仓央，你吃醋啊！”他用肩膀撞开我，径自登堂入室。早餐的香味萦绕在鼻端，我殷勤的快步上前接过他手中的食物，刚打算送入口中，却被他一把夺过：“牙刷了吗脸洗了吗？怎么这么不讲卫生！”
饥饿的我不情不愿道：“吃一口又没关系……”
他对我的抱怨不为所动，我无奈地往洗手间走。
“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我顿住了，控制住仰天长笑的冲动，力图诚恳的望着他：“我哥们！”他目光阴沉的盯着我，一脸不信。我耸肩：“难道你就没几个要好的姐们？”他面无表情。我提醒他：“比如，谢沉冰？”
其实我顺口说出谢沉冰完全是因为这个女人昨天刚刚无理取闹了一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可李仓央却像是舒了口气似的，大有“暴风雨终于来了”的释然。“不是的曼曼。我和她没什么。只是我父母比较中意她罢了。” 我理解的点头。换我是他父母，有这么个英俊又优秀的儿子，当然也希望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而不是我这个连父母是谁、籍贯何方都不知道的无根浮萍。
可是，不知道是我的面部和内心不太协调，还是他的理解出了问题，他竟然生怕我误会似的一气说下去：“我不知道她会去找你。我会去找她说清楚，以后这种让你尴尬的事，再也不会出现了。”
尴尬的事？我想到昨天干脆利落的那一耳光，现在还觉得分外舒畅。相比不疼不痒的一杯咖啡，显然是我那一巴掌占了上风。像这种教训人让自己神清气爽的场景我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昨日一遇，感觉颇好。
所以我很诚实的说：“其实我并不介意。再说大家公平竞争，你暂时还不是我的……”说到这里，我没忘记自己的每日一问，“李仓央，做我男朋友吧？”
他表情莫测，神色挣扎。而我，嘴里衔着牙刷，手上拿着茶杯，口齿不清加蓬头垢面。就在我以为自己的希望即将第一千零一次落空的时候，李仓央破釜沉舟般答了我一声“好”。
而我，显然没来得及反应，傻乎乎的反问了句：“啊？”。
李仓央更加笃定地回答我：“我说好。只是曼曼，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你真的喜欢我吗？”
我恍然置身梦中。傻笑数声后，我说：“当然……我喜欢你，那是天下皆知的事。”
他不置可否，伸手把我凌乱的头发揉得乱上加乱。
（五）有钱不赚是傻子
用倪远的话说，我这人天生一根筋，脾气暴躁就算了，还喜欢不见棺材不掉泪。他话说得这么难听，我当然不敢苟同。什么叫脾气暴躁？我这是敢爱敢恨！什么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这是坚定不移、执着追求！
那天我前脚刚乐呵呵的恭送走了自己新鲜上任的男朋友，倪远后脚就踏进了我家门。他颇不屑的鄙视我：“瞧你那小人得志的样儿，不就一男的被你追着缠了四年，终于被你得手了吗？”
他不说我倒忘了。四年啊，我追李仓央整整追了四年。一千四百多个日夜，我琢磨的都是李仓央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以及怎么才能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明明我以前不是这样儿的啊。
想当年，我和倪远两个人常年混迹酒吧暗巷，狐朋狗友狼狈为奸，过得别提多潇洒。可这样的潇洒是怎样一去不复返的呢？
这大概要从我对李仓央的一见钟情说起。
灯光昏暗的酒吧，乐声震耳欲聋，我扯着嗓子冲身前买醉的顾客推荐：“……来瓶路易十三，包你醉得尽兴，什么烦恼都没了！”其实他喝完醉不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喝完我就又有百分之八的提成进账。反正能来得起这个档次酒吧的人非富即贵，不宰白不宰。
旁边来换班的小妹推了我一把：“连曼曼你太不厚道了！这明明是我的客人，有你这么抢生意的嘛！”我笑嘻嘻吐掉嘴巴里薄荷味的口香糖，大声回：“我这就走了！”
可那天我却没走成。因为跳舞的人缺了一个，领班让我这个业余爱好者临时顶上，给我补一天的工资。
有钱不赚那是傻子。虽然我觉得自己的舞姿大抵对不住观众，可在酒吧里，真心看舞的人能有几个？我躲在后头蒙混过关就行了。本来这是一场稳赚不赔的买卖，一手交钱一手跳舞，可谁让我倒霉呢？
高跟鞋金色，缀着闪闪的亮片，却是临时找来的廉价货。就在我随着众人肆意摇摆变换姿势的时候，杯具的事情发生了。
右鞋跟承受不住狂魔乱舞的折磨，毫无征兆的断了。而我，几乎是在瞬间失去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平衡。要知道，想让一个穿着十二厘米高跟鞋，在舞台上扭来扭去的少女此时不从台上摔下来，简直比奥特曼不打小怪兽还难。更何况，我这个低调的少女还自寻死路地站在舞台边沿。
所以那天，我没有华丽丽的跌在舞台正中，而是狼狈万分的直接从台上摔到了观众席。
如果只是这样，我最多自嘲一声人品不好。可是事后，我每每想起这事都忍不住要爆粗口。因为我不仅仅摔下了观众席，还在舞台边突出的钉子上刮破了裙子。要知道，我穿的是超短裙，裹臀啊！
台下口哨声一片，纵然内心强大如我，此时也笑不出来了。
盘腿坐在地上，脚踝火辣辣的疼，丝毫不能移动，不光是脚伤，更怕走光。于是我琢磨着是不是打个电话给倪远，让他来英雄救美。我这边还没盘算好呢，那边就来了个不怀好意的纨绔。长得倒不差，可那嘴脸一看就让人反胃。
我疼得龇牙咧嘴，可也没忘了和气生财。当他的咸猪爪按在我光裸肩头的时候，我还强忍着没有发作，甚至还勉强开口让他自重。他当然不会自重。所以下一刻，我心怀叵测的打算用那只幸存的鞋子踹他一脚，踹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就在我快要付诸行动的当口，肩头一暖。一件尚带体温的外套披在我肩头。我心头一喜，莫不是倪远今晚良心发现接我下班。兴高采烈的回头，我喜出望外。
这结果，比倪远来接我下班要好出一百倍！
我条件反射吹了声口哨：“帅哥，您真是个好人，多谢多谢！”英雄救美的翩翩贵公子有一瞬间的意外和呆滞。他大概是没料到自己好心助人，却被如此狼狈的受难者给调戏了。他搀着我的胳膊把我扶起来，在我试着走了两步没有异样之后，他很豁达的松开了手，还退开两步以示尊重。
确定脚伤没有大碍、走光的危机也解除后，我恶魔般的本性又抬了头。
眉目清俊，教养良好，低调又奢华的服饰。面前这人就差在脸上刻上金龟二字了。当然我不是说我要钓金龟婿，我说的是我要狠狠宰他一笔。
“我叫连曼曼，你叫什么名字？”我一瘸一拐往吧台走。他犹豫了一下跟在后面，看样子是不放心我的脚。我感慨一声“善良的老实人”之后，暗自窃喜即将多宰一个冤大头。
“李仓央。木子李，仓央嘉措的仓央。”他低沉好听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我回头：“写情诗的那个仓央嘉措？”
他的眉梢和唇角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齐弯起来：“原来你知道呀。”黑亮的眸子像是洒进了阳光，金色的，明亮的，带着温暖的气息。 而我，没出息的被闪了眼。
我带他去吧台，亲自开了瓶伏特加，给他调了一杯我最爱的血玛丽。那时候，我手艺一般，最擅长的酒只有我最喜欢的这一种。没有缘由的，这杯酒我调得前所未有的认真，虽然不知道味道如何，但我却无比虔诚。虔诚得忘记宰他的初衷，当真请了客。
过去，现在，还有未来。
对着李仓央，我的感情没有哪一刻抵得过那时候的纯粹。
（六）一切消磨殆尽
整个酒店的人都知道我连曼曼苦追李仓央四年终于修成了正果。
想当年，刚刚进入这家四星级酒店的我傻呵呵的一心以为只要进了公司就能见到李仓央。可谁知道这家酒店虽然是他家旗下的产业，可他家旗下产业多了，他办公的地点和我工作的场所简直离了十万八千里。
那时候我都干了些什么呢？
围追堵截，死皮赖脸，把自己伪装成打不死的小强。上班时间在停车场等着，下班时间在电梯口蹲着，周末在他公寓楼下窝着。费尽心机创造了无数次偶遇，终于在李仓央面前混了个脸熟，摆脱了路人甲的命运。
当我再一次出现在他度假的海滩时，他已经勉强能叫出我的名字了。连、曼、曼。一个字都没有错，我欢喜得那天晚饭一气吃了三对鸡翅。还是李仓央请的。你看，我用事实证明，女追男隔层纱的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
从互不相识到一张桌上吃饭，只花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
之后就平淡很多，日子过的乏善可陈。
我还是照旧堵在任何可以遇见他的地方，偶尔俩人一起聊聊天吃顿饭。但也并不频繁。可是，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东西。要不怎么说水滴石穿积毁销骨？渐渐的，李仓央已经可以十分心平气和的接受我出现在任何不可能的地方了。
甚至，偶尔方便的时候，他会开车送我回家，会带忘吃饭的我下馆子，冷天打电话叮嘱我在去围堵他的路上多加件衣服，雨天提醒我出门前要带伞。
你看，他从来都是这样一个良善的好人，轻易就可以忘掉刚开始那段被我围堵得气急败坏的日子。
至于后来，他纵容我在公司紧急联系人的那栏里光明正大地填上他的私人号码；他会在店经理找不到我人的时候亲自出马，逮我回去上班；会在一大早我还睡眼朦胧的时候买好早点送到我的公寓……习惯，让这些行为统统顺理成章。
而如今，我终于名正言顺升任了李仓央的正牌女友。可我们的相处较之以前，并没有太大变化。
谁让我们已经认识四年了呢？激情、意外和drama，早在我们相识的最初就已消磨殆尽。
（七）我夸你不服气吗？
在酒吧的初见让时年十七岁的我心动不已。
那天我辞别李仓央，眉开眼笑一个人出了店门，正撞上来接我的倪远。他给我带了个煎饼做宵夜。心情大好的我格外感动，感恩戴德的接过煎饼，迫不及待咬了一口。随即我含糊不清却兴高采烈的告诉他：“我刚才在酒吧遇到个人。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叫做李仓央。一听就是清俊贵公子。”
我把这个名字含在舌尖恋恋不舍念了两遍，又数落倪远，“哪像你，名字一看就是随便取的，要不是这姓氏救你一命，你这名儿都快一呼百应了！”
倪远没有如往常一样和我斗嘴。
“李仓央？你这外套就是他的？”他挑剔地指指我因为坏了裙子而不得不披着的男式外套。我得意洋洋：“对啊！他借我的。要不是他，我今儿估计就得因为打架斗殴进局子了。”
倪远今晚大概是吃错了药，因为他再一次听话没有抓住重点。
“还清俊贵公子？就他？”他哼了一声。
我不高兴：“怎么了？我夸他你不服气啊？！”
倪远瞥了我一眼：“我至于这么小心眼儿？只不过这个李仓央，看着人模人样，其实家里是混黑道的。现在也许洗白了，但以前，可不干净。”
我停下步子：“你怎么知道？”
倪远笑了笑，带着无奈：“以前年少无知的时候跟着他家干过不少作奸犯科的事儿……”我听得忘了吃东西。大概是我盯着他的目光带着无尽的诱惑，所以倪远继续说下去：“慢慢，你不一直想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座城市的吗？”
我挑眉：“你知道？”
（八）我很累
灯火辉煌的大厅，觥筹交错的酒会。
我穿着礼服，挽着李仓央的胳膊站在他身旁。身前的中年男子不动声色打量我：“这位是？”李仓央大大方方接受他审度的目光：“爸爸，这是连曼曼，我的女朋友。”我在头顶璀璨的水晶灯下看他。
年过半百却西装革履、精神矍铄，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年过五十历经沧桑的昔日黑道大哥。持着酒杯的手掌干净有力，仿佛从来没有沾染过鲜血。这一刻，我庆幸自己化了浓妆，以致此时此地我看上去还算镇定。
而我，饮尽杯中酒后，放开了李仓央：“我很累。先回去了。”李仓央担心地拉住我：“曼曼你怎么了？等下我送你……”
我甩开他，忍不住道：“滚开！别碰我！”
他沉默，面上闪过一瞬间的受伤。
我转身，快步离场。身后传来脚步声，李仓央不顾我反对，重重的拽住我手臂，把我扭过来面对他。
“连曼曼，你今晚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我忍不住冷笑：“对，我就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你别跟着我，别来烦我好了！你找不莫名其妙的人去好了，谢沉冰就不错！李董事长不是一直中意她吗？我无父无母来历不明，讨好李董这种事无从下手！”我气咻咻瞪着他，眼睁睁看着他眼中闪过痛苦、惊怒、心疼种种情绪。
他被我气到了：“曼曼，你不是一直都说喜欢我要跟我在一起吗？你不是一直对我死缠烂打吗？现在你成功了，我喜欢你喜欢得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可你却又不屑一顾了。我把你介绍给我爸爸，希望他能喜欢你，可你从头到尾就没露一个笑脸……现在你又这幅样子……”
“连曼曼，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这么多年，你一直嚷嚷喜欢我——虽然我从来没有感受到。但我想，四年了，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可我今天才知道，你从来都口是心非！”他攥着我的手腕很紧，我想事后大概是要青了。 “连曼曼，喜欢不是说出来的。如果真的喜欢，你会固执得一点都不愿意为我改变，哪怕一星半点？”
他说我口是心非，我认；他说我不愿为他改变一星半点……我没有改变吗？不，我早就变了，变得面目全非面容可憎。以前的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会像现在这样，明明心疼得想流泪，却还强迫自己笑出来。
“李仓央你说什么呢？”我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努力平复情绪。“我只是有点累，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我不能再撑下去了。我现在是真的累。
（九）不是爱，而是恨
倪远站在公寓楼下抽烟。看见我回来，他扔掉手指间的烟头迎上来：“慢慢你还好吗？”谁说我在这世上没有亲人呢？倪远就是我的亲人。我的任何心思都瞒不过他的法眼。
我走过去，对他笑：“倪远，我好想回到四年前。我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他。”明明是笑着的，可却觉得眼角温热，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流进嘴巴里，咸咸的。倪远伸手把我搂在怀里：“慢慢你这样可真丑，强颜欢笑这个词不适合你。真的！”
我伏在他肩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一切的噩梦都始于十七岁那个相遇的夜晚。
如果重来一遍，我一定会捂住耳朵，拒绝知道关于父母和这座城市的所有事情。
我是如何来到这座城市的？不是走失，不是拐卖，更不是遗弃。我的父母，在我头脑中毫无印象、却渴望拥有的父母亲在一场精心设计的车祸中双双遇害。我则因为年岁太小而被带回这座罪魁祸首所在的城市。
如果我没有从车站逃出来，如果我没有因为害怕躲起来，如果没有倪远的恻隐之心，那么，也许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了连曼曼。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父母是谁，我以为我会安安稳稳的待在这座早已熟悉的城市，我以为我的人生虽然不一帆风顺但到底多姿多彩。
可是偏偏，上天把李仓央送来了我身边。
倪远和我一样，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和李家有任何交集，他以为他可以守口如瓶，不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告诉我。可惜，世事无常，为了让我远离李仓央，在四年前那个我跟他初见的夜晚，倪远和盘托出，告诉了我残忍的真相。
他以为我会对李仓央敬而远之，他以为我们可以躲在城市阴暗的角落里，避过所有李家的耳目。可惜，他忘了，我连曼曼从来都是个爱恨分明有仇必报的人。知道仇人近在眼前，我又怎么甘心放过？
当时我是怎么回答倪远的呢？
我说：“我要接近他，缠着他，让他爱上我、和我结婚。然后搅得他们家宅不宁，再和他离婚，分他一大半家产！”当时倪远大笑着说我幼稚，我回他：“你别不信！爱情是这世上最锋利的剑，能把任何人弄得遍体鳞伤。”
倪远嘲笑我痴人说梦。李仓央眼高于顶，会爱上你连曼曼？
不会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会为了这个目的不择手段。
倪远说我什么来着？天生一根筋，擅长不见棺材不掉泪。他说对了！我就是一根筋，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固执的接近李仓央，固执的、一遍又一遍的说我喜欢他，说得全世界都知道：连曼曼喜欢李仓央。
我不信他不上当。
可就在他终于把我和他的关系定位成男女朋友，终于愿意主动把我带到他父亲身边，不出意外，我就快可以顺利和他结婚的时候，我却再也装不下去了。我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强烈的意识到：连曼曼不爱李仓央。
我无法为了他去讨好他的父亲，我无法为了他忘记仇恨。
酒会上，我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气才没有扑上前让他闭嘴。他说我不愿意为他改变？他错了。四年，我改变良多，不是因为爱他，而是因为恨。
我对他的恨意比我自以为的要深得多。
当你猝不及防的爱上一个人，却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得知他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你是选择继续爱，还是选择深深恨？我想，我早就没有了选择的权利。
（十）分离的话明明白白
我约李仓央在我的公寓见面。
大概昨夜没有睡好，他看上去有些憔悴，眼下有浓重的阴影。
他第一句话是向我道歉：“曼曼，对不起。”我很镇定的调酒，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在今天了结一切。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昨天说的所有话全都没有错。你早就看透了我。”番茄汁像是鲜红的血，我把它加进杯子，“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纵容我在你身边这么久，你其实早就可以戳穿我。”
他看着我上下翻飞的手指，声音干涩：“戳穿你，让你离开我？”
我正在往杯子里加精盐的手一顿，我笑起来：“李仓央你真的爱上我了！”不是问句，是肯定句。他没有反驳：“我不该爱上你？”
我放下杯子：“你不该。因为爱我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比如我的爸爸，和妈妈。”他叹息，其实他早就知道。知道我从哪里来，知道我父母的事。
“虽然我不记得我爸爸的样子，但我想他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男人。”我跟李仓央说，“他为了我和妈妈金盆洗手，让我们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可也没能安稳多久。谁让李董事长是个多疑的人呢？他不放心昔日得力干将的忠心，日日如鲠在喉。唯有除掉他才能安心。因为死人不会说话。
我说：“李仓央，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为你调了一杯血玛丽。为了有始有终，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调酒，希望你不要嫌弃。”鲜红的液体在夕阳中流转，分离的话说得明明白白。
李仓央走了。我忙着收拾调酒的工具。
倪远打开卧室门出来，他看见我平静的神色和桌上小小的精盐罐子。他白着脸问我：“慢慢，你给李仓央喝了什么？”
我头都没抬：“你说，砒霜中毒死相会不会很惨？”
倪远冲上来劈手甩了我一个耳光：“连曼曼你清醒一点！他死了，你得坐牢的！”他打了120，然后不顾我的阻止冲下楼去。我知道他打我是为我好，我一点都不怪他。可是……他冲下去是要干什么？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跌跌撞撞跟着他出了门。
倪远在李仓央幽魂一样横穿马路的时候拽住了他。
我站在三楼的露台，隔着玻璃松了口气，放下心来继续下楼。
（十一）天佑爱人
可当我站在马路边的时候我看到了什么？
险险停住的卡车，被推倒在路边的李仓央，还有大滩大滩的血迹。我觉得世界一下子变得好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我本能的冲过去，捂住倪远流血的伤口。可他的血太多了，多的仿佛永远流不完。
我哭着吼他：“倪远你做什么！你做了什么？！”他的眼睫毛染了血迹，唇角也是，他艰难的睁开眼睛对我说：“慢慢，我都快死了，你还对我这么凶……”我连连摇头：“你不会有事的，你刚才不是叫了救护车吗？你不会有事的！”
他想要弯起唇角对我笑一笑，可是失败了。“慢慢，我、我有话和你说……”
我泪眼模糊的俯下身子，耳朵凑到他的唇边。
（十二）比任何人都爱我
爱我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一语成谶。
倪远根本没有撑到救护车来的那一刻。我伏在他逐渐冰冷的身体上想到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初次相见时，他给我的那个微笑；他嬉皮笑脸的跟我说“说不定你是阿联酋的公主”；他戏言跟我斗嘴吵架是人生最大的乐趣；他会在我下夜班的时候给我带份热乎乎的夜宵；他说我一根筋，他骂我幼稚，这么多年，他没有跟我说过一句好听的话。可我知道，他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爱我。我就是知道。
因为，他给了无依无靠饥寒交迫的我，一个家。
他出车祸的那天，我不顾形象的伏在李仓央怀里嚎啕大哭。
这是我第一次完完整整在李仓央面前表露我真实的情绪。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因为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父仇母恨，更隔着倪远。
要不是为了救李仓央，倪远就不会死；要不是我一直失魂落魄误导了倪远，他也不会为了挽救我犯的错误，而不顾一切。
要是我早一点告诉他。
什么砒霜，什么精盐，都是假的。我的确想过杀了李仓央，我给他陪葬，一了百了。可是，我不能死。我死了倪远要怎么办？他一个人一定会很寂寞，他又会嚷嚷着没人陪他吵嘴人生无趣。
所以我决定放过李仓央，也放过我自己。
那次的道别，是真真正正的分离。一笑泯恩仇。
可是倪远，你怎么这么傻？
直到临别，你还在为李仓央说话。
“……慢慢，别再怨恨李仓央。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偏偏在那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中瞧上了你吗？是李仓央……你小时候他就认识你的，你不记得罢了……他给我钱，让我照顾你。要不然你以为我泥足深陷，有那么容易脱胎换骨？”他伸手，想要摸一摸我的脸，可是却没有力气。
我拉着他的手放在面颊上。他说：“慢慢，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美好的事。所以不要再怨恨了，好好跟他在一起。就当是为了我……”
我答应了。可我却无法遵从。
李仓央是很好很好的，他有着明媚的眼睛，阳光般的气质。而我，是一株向日葵。这么多年，我努力向着太阳生长。很努力很努力。而我无法忘记的是我根植其中的，深深仇恨。我对李仓央的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浓。爱恨相依。我无法离开根植我的土地，也无法放弃寻找太阳。
而在最后的最后，我终于决定放弃我的信仰，却在回头的瞬间猝然发现，这么多年我一直赖以生存的水源干涸了。倪远，你是我赖以生存的空气，是我留在这座城市最大的理由。现在，理由没有了，我也要离开了。
我离开的那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我孤身一人，提着行李在候机室等待。无牵无挂的一个人。我忽然有些难过。这么多年呢连曼曼，这座城市竟然没有一个人为你留恋。
我回头，透过落地玻璃往外望。熟悉的车子，熟悉的车牌，窗子关着，看不见驾驶座的人。
但我知道，那是李仓央。
（一）人家还不是为了你
面前的摩登佳丽兜头泼了我一杯冷咖啡，泼完来了句八点档电视剧的经典台词：“连曼曼！你给我离李仓央远一点！”
黑色的长发粘在面颊上，黏糊糊的，周围的群众以正室看小三的鄙视眼神望着我。而我，顶着这副狼狈的造型，眼都没眨一下，抬手还了她一击响亮的耳光：“男未婚女未嫁，我们公平竞争，你凭什么让我离开？”周围群众闪亮的眸子瞬间黯下去，齐齐露出意兴阑珊的表情。
正室斗小三变成两女争一男，其纠结程度直接降低了一个档次，换我，我也失望。
但这失望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两女高调争夺的男主角现身了。
谢沉冰捂着半边面颊委屈地迎上前：“仓央～”我回头，看见黑西裤白衬衫、明显才从办公室赶来的李仓央，吹一声口哨：“帅哥～”他避开谢沉冰，顺手从桌上抽了张面纸恶狠狠按在我滴水依旧的额头上：“工作时间，蔡经理找你找得焦头烂额，你倒有闲情在这里喝咖啡？！”
我笑嘻嘻：“人家还不是为了你。”李仓央好看的眉毛又纠结起来了。他一向对我话里的矫情没有好感。我不以为意，继续死皮赖脸：“好了，这就回去了。还有两小时下班，你送我回家？”
他把我拽出了茶座，一路拖回马路对面的四星级酒店：“待会儿再说！”
见我进门，蔡经理仿佛看到耶稣临世。
“蓝色玛格丽特，动作快点，客人等着要。”
（二）依然这么讨人厌
李仓央来接我下班的时候，我正在给自己调一杯色彩鲜艳的血玛丽。
“以公谋私，我是不是应该把你开除？”李仓央倚在门框上，一脸闲适。
我望着他，挑衅的喝了一大口杯中酒，大言不惭：“开了我，你上哪儿再找我这么优秀的调酒师？”
他的目光对上我有恃无恐的脸：“连曼曼，其实你可以走。”
酸甜苦辣在舌尖依次登场，我享受得眯起眼：“我才不走。谁让我喜欢你呢！”
李仓央望着我，声音干涩：“不，曼曼，你不喜欢我。从来都不。”
我低头，无言以对。
一路上毫无悬念的沉默。直到车子停在我的单身公寓楼下，他才开口：“曼曼，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谈一谈。”堪堪下车的我把包狠狠砸在他崭新的车门上，又重重踹了两脚。谁要跟他谈？有什么好谈。
我扭头就走，连道别的话都没有说。
声控灯一层层亮上去，在我提步上最后一段楼梯之前，我看见了守在我家门前，许久不见的倪远。酒精让我的反应有些迟钝，但我还是挣扎着、力图如同出笼的小鸟般欢快地扑向了他。
他有力的手臂顺势抱住我掂了掂：“两个月没见，慢慢你变成重重了。”
我哈哈笑：“倪远你倒是没变，还是这么讨人厌！”
他抱住我转了两圈，语气中尽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这次回来，我再也不走了！”他的喜悦驱走了笼罩我的阴霾，我开心道：“太好了！”
这样毫无遮掩的亲密，跟童年一个模样。
（三）哪儿那么多为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座城市的。但我知道，这里的风是冷的，雨是寒的，路人的心就和马路牙子的水泥一样坚硬。恰逢冬至，我连一件像样的棉衣都没有，只能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蜷在路边的角落。
那时候我才多大呢？
五岁，还是六岁？我不记得了。但我记得的是，在那个寒冷的冬天，在我又冷又饿快要晕过去的黄昏里，有个少年蹲在我身前，用尚在变声的音调唤我：“喂！你快醒醒。”
十几年来，我曾一遍又一遍问过倪远，街头那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他怎么就偏偏瞧上我了呢。他的答案五花八门，什么“看你穿的不差，说不定是阿联酋流落民间的公主，若是把你捡回去，我这一辈子都可以狐假虎威，在街上横着走了！”我白他一眼：“嫌我黑就直说，什么阿联酋的公主！”
下一次他的回答理所当然又变了：“我慧眼识珠，一眼相中了你的伶牙俐齿，有你陪着斗嘴吵架，人生才有那么点乐趣嘛！”初时我还反驳，次数多了，我把问这个问题的初衷都给忘了。
忘了也好。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听着客厅倪远若有若无的呼噜声，我于朦胧中想起过去十几年相依为命的日子，分外踏实的陷入梦乡。
（四）天下皆知我喜欢你
闹钟伴着门铃催命般的响起。我挠了挠鸡窝样的头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大门。可是，我忘记了，倪远睡在客厅，他近水楼台先得月，抢先一步早已把门打开。门外，一身风尘的李仓央提着豆浆油条，看了看衣冠不整的我，又瞧了瞧习惯上半身裸睡的倪远，一张白白净净的面孔瞬间黑成锅底。
我疑惑：“你干嘛不进来？”李仓央不屈不挠继续瞪着倪远，无辜的倪远在他专注的目光下灰溜溜的套上衬衫逃走了。我若有所思，随即恍然大悟。
我矜持的用手半掩住唇，努力让自己的哈哈大笑看上去委婉一点：“李仓央，你吃醋啊！”他用肩膀撞开我，径自登堂入室。早餐的香味萦绕在鼻端，我殷勤的快步上前接过他手中的食物，刚打算送入口中，却被他一把夺过：“牙刷了吗脸洗了吗？怎么这么不讲卫生！”
饥饿的我不情不愿道：“吃一口又没关系……”
他对我的抱怨不为所动，我无奈地往洗手间走。
“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我顿住了，控制住仰天长笑的冲动，力图诚恳的望着他：“我哥们！”他目光阴沉的盯着我，一脸不信。我耸肩：“难道你就没几个要好的姐们？”他面无表情。我提醒他：“比如，谢沉冰？”
其实我顺口说出谢沉冰完全是因为这个女人昨天刚刚无理取闹了一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可李仓央却像是舒了口气似的，大有“暴风雨终于来了”的释然。“不是的曼曼。我和她没什么。只是我父母比较中意她罢了。” 我理解的点头。换我是他父母，有这么个英俊又优秀的儿子，当然也希望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而不是我这个连父母是谁、籍贯何方都不知道的无根浮萍。
可是，不知道是我的面部和内心不太协调，还是他的理解出了问题，他竟然生怕我误会似的一气说下去：“我不知道她会去找你。我会去找她说清楚，以后这种让你尴尬的事，再也不会出现了。”
尴尬的事？我想到昨天干脆利落的那一耳光，现在还觉得分外舒畅。相比不疼不痒的一杯咖啡，显然是我那一巴掌占了上风。像这种教训人让自己神清气爽的场景我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昨日一遇，感觉颇好。
所以我很诚实的说：“其实我并不介意。再说大家公平竞争，你暂时还不是我的……”说到这里，我没忘记自己的每日一问，“李仓央，做我男朋友吧？”
他表情莫测，神色挣扎。而我，嘴里衔着牙刷，手上拿着茶杯，口齿不清加蓬头垢面。就在我以为自己的希望即将第一千零一次落空的时候，李仓央破釜沉舟般答了我一声“好”。
而我，显然没来得及反应，傻乎乎的反问了句：“啊？”。
李仓央更加笃定地回答我：“我说好。只是曼曼，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你真的喜欢我吗？”
我恍然置身梦中。傻笑数声后，我说：“当然……我喜欢你，那是天下皆知的事。”
他不置可否，伸手把我凌乱的头发揉得乱上加乱。
（五）有钱不赚是傻子
用倪远的话说，我这人天生一根筋，脾气暴躁就算了，还喜欢不见棺材不掉泪。他话说得这么难听，我当然不敢苟同。什么叫脾气暴躁？我这是敢爱敢恨！什么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这是坚定不移、执着追求！
那天我前脚刚乐呵呵的恭送走了自己新鲜上任的男朋友，倪远后脚就踏进了我家门。他颇不屑的鄙视我：“瞧你那小人得志的样儿，不就一男的被你追着缠了四年，终于被你得手了吗？”
他不说我倒忘了。四年啊，我追李仓央整整追了四年。一千四百多个日夜，我琢磨的都是李仓央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以及怎么才能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明明我以前不是这样儿的啊。
想当年，我和倪远两个人常年混迹酒吧暗巷，狐朋狗友狼狈为奸，过得别提多潇洒。可这样的潇洒是怎样一去不复返的呢？
这大概要从我对李仓央的一见钟情说起。
灯光昏暗的酒吧，乐声震耳欲聋，我扯着嗓子冲身前买醉的顾客推荐：“……来瓶路易十三，包你醉得尽兴，什么烦恼都没了！”其实他喝完醉不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喝完我就又有百分之八的提成进账。反正能来得起这个档次酒吧的人非富即贵，不宰白不宰。
旁边来换班的小妹推了我一把：“连曼曼你太不厚道了！这明明是我的客人，有你这么抢生意的嘛！”我笑嘻嘻吐掉嘴巴里薄荷味的口香糖，大声回：“我这就走了！”
可那天我却没走成。因为跳舞的人缺了一个，领班让我这个业余爱好者临时顶上，给我补一天的工资。
有钱不赚那是傻子。虽然我觉得自己的舞姿大抵对不住观众，可在酒吧里，真心看舞的人能有几个？我躲在后头蒙混过关就行了。本来这是一场稳赚不赔的买卖，一手交钱一手跳舞，可谁让我倒霉呢？
高跟鞋金色，缀着闪闪的亮片，却是临时找来的廉价货。就在我随着众人肆意摇摆变换姿势的时候，杯具的事情发生了。
右鞋跟承受不住狂魔乱舞的折磨，毫无征兆的断了。而我，几乎是在瞬间失去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平衡。要知道，想让一个穿着十二厘米高跟鞋，在舞台上扭来扭去的少女此时不从台上摔下来，简直比奥特曼不打小怪兽还难。更何况，我这个低调的少女还自寻死路地站在舞台边沿。
所以那天，我没有华丽丽的跌在舞台正中，而是狼狈万分的直接从台上摔到了观众席。
如果只是这样，我最多自嘲一声人品不好。可是事后，我每每想起这事都忍不住要爆粗口。因为我不仅仅摔下了观众席，还在舞台边突出的钉子上刮破了裙子。要知道，我穿的是超短裙，裹臀啊！
台下口哨声一片，纵然内心强大如我，此时也笑不出来了。
盘腿坐在地上，脚踝火辣辣的疼，丝毫不能移动，不光是脚伤，更怕走光。于是我琢磨着是不是打个电话给倪远，让他来英雄救美。我这边还没盘算好呢，那边就来了个不怀好意的纨绔。长得倒不差，可那嘴脸一看就让人反胃。
我疼得龇牙咧嘴，可也没忘了和气生财。当他的咸猪爪按在我光裸肩头的时候，我还强忍着没有发作，甚至还勉强开口让他自重。他当然不会自重。所以下一刻，我心怀叵测的打算用那只幸存的鞋子踹他一脚，踹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就在我快要付诸行动的当口，肩头一暖。一件尚带体温的外套披在我肩头。我心头一喜，莫不是倪远今晚良心发现接我下班。兴高采烈的回头，我喜出望外。
这结果，比倪远来接我下班要好出一百倍！
我条件反射吹了声口哨：“帅哥，您真是个好人，多谢多谢！”英雄救美的翩翩贵公子有一瞬间的意外和呆滞。他大概是没料到自己好心助人，却被如此狼狈的受难者给调戏了。他搀着我的胳膊把我扶起来，在我试着走了两步没有异样之后，他很豁达的松开了手，还退开两步以示尊重。
确定脚伤没有大碍、走光的危机也解除后，我恶魔般的本性又抬了头。
眉目清俊，教养良好，低调又奢华的服饰。面前这人就差在脸上刻上金龟二字了。当然我不是说我要钓金龟婿，我说的是我要狠狠宰他一笔。
“我叫连曼曼，你叫什么名字？”我一瘸一拐往吧台走。他犹豫了一下跟在后面，看样子是不放心我的脚。我感慨一声“善良的老实人”之后，暗自窃喜即将多宰一个冤大头。
“李仓央。木子李，仓央嘉措的仓央。”他低沉好听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我回头：“写情诗的那个仓央嘉措？”
他的眉梢和唇角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齐弯起来：“原来你知道呀。”黑亮的眸子像是洒进了阳光，金色的，明亮的，带着温暖的气息。 而我，没出息的被闪了眼。
我带他去吧台，亲自开了瓶伏特加，给他调了一杯我最爱的血玛丽。那时候，我手艺一般，最擅长的酒只有我最喜欢的这一种。没有缘由的，这杯酒我调得前所未有的认真，虽然不知道味道如何，但我却无比虔诚。虔诚得忘记宰他的初衷，当真请了客。
过去，现在，还有未来。
对着李仓央，我的感情没有哪一刻抵得过那时候的纯粹。
（六）一切消磨殆尽
整个酒店的人都知道我连曼曼苦追李仓央四年终于修成了正果。
想当年，刚刚进入这家四星级酒店的我傻呵呵的一心以为只要进了公司就能见到李仓央。可谁知道这家酒店虽然是他家旗下的产业，可他家旗下产业多了，他办公的地点和我工作的场所简直离了十万八千里。
那时候我都干了些什么呢？
围追堵截，死皮赖脸，把自己伪装成打不死的小强。上班时间在停车场等着，下班时间在电梯口蹲着，周末在他公寓楼下窝着。费尽心机创造了无数次偶遇，终于在李仓央面前混了个脸熟，摆脱了路人甲的命运。
当我再一次出现在他度假的海滩时，他已经勉强能叫出我的名字了。连、曼、曼。一个字都没有错，我欢喜得那天晚饭一气吃了三对鸡翅。还是李仓央请的。你看，我用事实证明，女追男隔层纱的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
从互不相识到一张桌上吃饭，只花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
之后就平淡很多，日子过的乏善可陈。
我还是照旧堵在任何可以遇见他的地方，偶尔俩人一起聊聊天吃顿饭。但也并不频繁。可是，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东西。要不怎么说水滴石穿积毁销骨？渐渐的，李仓央已经可以十分心平气和的接受我出现在任何不可能的地方了。
甚至，偶尔方便的时候，他会开车送我回家，会带忘吃饭的我下馆子，冷天打电话叮嘱我在去围堵他的路上多加件衣服，雨天提醒我出门前要带伞。
你看，他从来都是这样一个良善的好人，轻易就可以忘掉刚开始那段被我围堵得气急败坏的日子。
至于后来，他纵容我在公司紧急联系人的那栏里光明正大地填上他的私人号码；他会在店经理找不到我人的时候亲自出马，逮我回去上班；会在一大早我还睡眼朦胧的时候买好早点送到我的公寓……习惯，让这些行为统统顺理成章。
而如今，我终于名正言顺升任了李仓央的正牌女友。可我们的相处较之以前，并没有太大变化。
谁让我们已经认识四年了呢？激情、意外和drama，早在我们相识的最初就已消磨殆尽。
（七）我夸你不服气吗？
在酒吧的初见让时年十七岁的我心动不已。
那天我辞别李仓央，眉开眼笑一个人出了店门，正撞上来接我的倪远。他给我带了个煎饼做宵夜。心情大好的我格外感动，感恩戴德的接过煎饼，迫不及待咬了一口。随即我含糊不清却兴高采烈的告诉他：“我刚才在酒吧遇到个人。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叫做李仓央。一听就是清俊贵公子。”
我把这个名字含在舌尖恋恋不舍念了两遍，又数落倪远，“哪像你，名字一看就是随便取的，要不是这姓氏救你一命，你这名儿都快一呼百应了！”
倪远没有如往常一样和我斗嘴。
“李仓央？你这外套就是他的？”他挑剔地指指我因为坏了裙子而不得不披着的男式外套。我得意洋洋：“对啊！他借我的。要不是他，我今儿估计就得因为打架斗殴进局子了。”
倪远今晚大概是吃错了药，因为他再一次听话没有抓住重点。
“还清俊贵公子？就他？”他哼了一声。
我不高兴：“怎么了？我夸他你不服气啊？！”
倪远瞥了我一眼：“我至于这么小心眼儿？只不过这个李仓央，看着人模人样，其实家里是混黑道的。现在也许洗白了，但以前，可不干净。”
我停下步子：“你怎么知道？”
倪远笑了笑，带着无奈：“以前年少无知的时候跟着他家干过不少作奸犯科的事儿……”我听得忘了吃东西。大概是我盯着他的目光带着无尽的诱惑，所以倪远继续说下去：“慢慢，你不一直想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座城市的吗？”
我挑眉：“你知道？”
（八）我很累
灯火辉煌的大厅，觥筹交错的酒会。
我穿着礼服，挽着李仓央的胳膊站在他身旁。身前的中年男子不动声色打量我：“这位是？”李仓央大大方方接受他审度的目光：“爸爸，这是连曼曼，我的女朋友。”我在头顶璀璨的水晶灯下看他。
年过半百却西装革履、精神矍铄，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年过五十历经沧桑的昔日黑道大哥。持着酒杯的手掌干净有力，仿佛从来没有沾染过鲜血。这一刻，我庆幸自己化了浓妆，以致此时此地我看上去还算镇定。
而我，饮尽杯中酒后，放开了李仓央：“我很累。先回去了。”李仓央担心地拉住我：“曼曼你怎么了？等下我送你……”
我甩开他，忍不住道：“滚开！别碰我！”
他沉默，面上闪过一瞬间的受伤。
我转身，快步离场。身后传来脚步声，李仓央不顾我反对，重重的拽住我手臂，把我扭过来面对他。
“连曼曼，你今晚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我忍不住冷笑：“对，我就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你别跟着我，别来烦我好了！你找不莫名其妙的人去好了，谢沉冰就不错！李董事长不是一直中意她吗？我无父无母来历不明，讨好李董这种事无从下手！”我气咻咻瞪着他，眼睁睁看着他眼中闪过痛苦、惊怒、心疼种种情绪。
他被我气到了：“曼曼，你不是一直都说喜欢我要跟我在一起吗？你不是一直对我死缠烂打吗？现在你成功了，我喜欢你喜欢得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可你却又不屑一顾了。我把你介绍给我爸爸，希望他能喜欢你，可你从头到尾就没露一个笑脸……现在你又这幅样子……”
“连曼曼，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这么多年，你一直嚷嚷喜欢我——虽然我从来没有感受到。但我想，四年了，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可我今天才知道，你从来都口是心非！”他攥着我的手腕很紧，我想事后大概是要青了。 “连曼曼，喜欢不是说出来的。如果真的喜欢，你会固执得一点都不愿意为我改变，哪怕一星半点？”
他说我口是心非，我认；他说我不愿为他改变一星半点……我没有改变吗？不，我早就变了，变得面目全非面容可憎。以前的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会像现在这样，明明心疼得想流泪，却还强迫自己笑出来。
“李仓央你说什么呢？”我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努力平复情绪。“我只是有点累，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我不能再撑下去了。我现在是真的累。
（九）不是爱，而是恨
倪远站在公寓楼下抽烟。看见我回来，他扔掉手指间的烟头迎上来：“慢慢你还好吗？”谁说我在这世上没有亲人呢？倪远就是我的亲人。我的任何心思都瞒不过他的法眼。
我走过去，对他笑：“倪远，我好想回到四年前。我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他。”明明是笑着的，可却觉得眼角温热，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流进嘴巴里，咸咸的。倪远伸手把我搂在怀里：“慢慢你这样可真丑，强颜欢笑这个词不适合你。真的！”
我伏在他肩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一切的噩梦都始于十七岁那个相遇的夜晚。
如果重来一遍，我一定会捂住耳朵，拒绝知道关于父母和这座城市的所有事情。
我是如何来到这座城市的？不是走失，不是拐卖，更不是遗弃。我的父母，在我头脑中毫无印象、却渴望拥有的父母亲在一场精心设计的车祸中双双遇害。我则因为年岁太小而被带回这座罪魁祸首所在的城市。
如果我没有从车站逃出来，如果我没有因为害怕躲起来，如果没有倪远的恻隐之心，那么，也许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了连曼曼。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父母是谁，我以为我会安安稳稳的待在这座早已熟悉的城市，我以为我的人生虽然不一帆风顺但到底多姿多彩。
可是偏偏，上天把李仓央送来了我身边。
倪远和我一样，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和李家有任何交集，他以为他可以守口如瓶，不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告诉我。可惜，世事无常，为了让我远离李仓央，在四年前那个我跟他初见的夜晚，倪远和盘托出，告诉了我残忍的真相。
他以为我会对李仓央敬而远之，他以为我们可以躲在城市阴暗的角落里，避过所有李家的耳目。可惜，他忘了，我连曼曼从来都是个爱恨分明有仇必报的人。知道仇人近在眼前，我又怎么甘心放过？
当时我是怎么回答倪远的呢？
我说：“我要接近他，缠着他，让他爱上我、和我结婚。然后搅得他们家宅不宁，再和他离婚，分他一大半家产！”当时倪远大笑着说我幼稚，我回他：“你别不信！爱情是这世上最锋利的剑，能把任何人弄得遍体鳞伤。”
倪远嘲笑我痴人说梦。李仓央眼高于顶，会爱上你连曼曼？
不会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会为了这个目的不择手段。
倪远说我什么来着？天生一根筋，擅长不见棺材不掉泪。他说对了！我就是一根筋，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固执的接近李仓央，固执的、一遍又一遍的说我喜欢他，说得全世界都知道：连曼曼喜欢李仓央。
我不信他不上当。
可就在他终于把我和他的关系定位成男女朋友，终于愿意主动把我带到他父亲身边，不出意外，我就快可以顺利和他结婚的时候，我却再也装不下去了。我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强烈的意识到：连曼曼不爱李仓央。
我无法为了他去讨好他的父亲，我无法为了他忘记仇恨。
酒会上，我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气才没有扑上前让他闭嘴。他说我不愿意为他改变？他错了。四年，我改变良多，不是因为爱他，而是因为恨。
我对他的恨意比我自以为的要深得多。
当你猝不及防的爱上一个人，却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得知他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你是选择继续爱，还是选择深深恨？我想，我早就没有了选择的权利。
（十）分离的话明明白白
我约李仓央在我的公寓见面。
大概昨夜没有睡好，他看上去有些憔悴，眼下有浓重的阴影。
他第一句话是向我道歉：“曼曼，对不起。”我很镇定的调酒，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在今天了结一切。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昨天说的所有话全都没有错。你早就看透了我。”番茄汁像是鲜红的血，我把它加进杯子，“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纵容我在你身边这么久，你其实早就可以戳穿我。”
他看着我上下翻飞的手指，声音干涩：“戳穿你，让你离开我？”
我正在往杯子里加精盐的手一顿，我笑起来：“李仓央你真的爱上我了！”不是问句，是肯定句。他没有反驳：“我不该爱上你？”
我放下杯子：“你不该。因为爱我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比如我的爸爸，和妈妈。”他叹息，其实他早就知道。知道我从哪里来，知道我父母的事。
“虽然我不记得我爸爸的样子，但我想他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男人。”我跟李仓央说，“他为了我和妈妈金盆洗手，让我们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可也没能安稳多久。谁让李董事长是个多疑的人呢？他不放心昔日得力干将的忠心，日日如鲠在喉。唯有除掉他才能安心。因为死人不会说话。
我说：“李仓央，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为你调了一杯血玛丽。为了有始有终，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调酒，希望你不要嫌弃。”鲜红的液体在夕阳中流转，分离的话说得明明白白。
李仓央走了。我忙着收拾调酒的工具。
倪远打开卧室门出来，他看见我平静的神色和桌上小小的精盐罐子。他白着脸问我：“慢慢，你给李仓央喝了什么？”
我头都没抬：“你说，砒霜中毒死相会不会很惨？”
倪远冲上来劈手甩了我一个耳光：“连曼曼你清醒一点！他死了，你得坐牢的！”他打了120，然后不顾我的阻止冲下楼去。我知道他打我是为我好，我一点都不怪他。可是……他冲下去是要干什么？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跌跌撞撞跟着他出了门。
倪远在李仓央幽魂一样横穿马路的时候拽住了他。
我站在三楼的露台，隔着玻璃松了口气，放下心来继续下楼。
（十一）天佑爱人
可当我站在马路边的时候我看到了什么？
险险停住的卡车，被推倒在路边的李仓央，还有大滩大滩的血迹。我觉得世界一下子变得好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我本能的冲过去，捂住倪远流血的伤口。可他的血太多了，多的仿佛永远流不完。
我哭着吼他：“倪远你做什么！你做了什么？！”他的眼睫毛染了血迹，唇角也是，他艰难的睁开眼睛对我说：“慢慢，我都快死了，你还对我这么凶……”我连连摇头：“你不会有事的，你刚才不是叫了救护车吗？你不会有事的！”
他想要弯起唇角对我笑一笑，可是失败了。“慢慢，我、我有话和你说……”
我泪眼模糊的俯下身子，耳朵凑到他的唇边。
（十二）比任何人都爱我
爱我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一语成谶。
倪远根本没有撑到救护车来的那一刻。我伏在他逐渐冰冷的身体上想到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初次相见时，他给我的那个微笑；他嬉皮笑脸的跟我说“说不定你是阿联酋的公主”；他戏言跟我斗嘴吵架是人生最大的乐趣；他会在我下夜班的时候给我带份热乎乎的夜宵；他说我一根筋，他骂我幼稚，这么多年，他没有跟我说过一句好听的话。可我知道，他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爱我。我就是知道。
因为，他给了无依无靠饥寒交迫的我，一个家。
他出车祸的那天，我不顾形象的伏在李仓央怀里嚎啕大哭。
这是我第一次完完整整在李仓央面前表露我真实的情绪。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因为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父仇母恨，更隔着倪远。
要不是为了救李仓央，倪远就不会死；要不是我一直失魂落魄误导了倪远，他也不会为了挽救我犯的错误，而不顾一切。
要是我早一点告诉他。
什么砒霜，什么精盐，都是假的。我的确想过杀了李仓央，我给他陪葬，一了百了。可是，我不能死。我死了倪远要怎么办？他一个人一定会很寂寞，他又会嚷嚷着没人陪他吵嘴人生无趣。
所以我决定放过李仓央，也放过我自己。
那次的道别，是真真正正的分离。一笑泯恩仇。
可是倪远，你怎么这么傻？
直到临别，你还在为李仓央说话。
“……慢慢，别再怨恨李仓央。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偏偏在那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中瞧上了你吗？是李仓央……你小时候他就认识你的，你不记得罢了……他给我钱，让我照顾你。要不然你以为我泥足深陷，有那么容易脱胎换骨？”他伸手，想要摸一摸我的脸，可是却没有力气。
我拉着他的手放在面颊上。他说：“慢慢，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美好的事。所以不要再怨恨了，好好跟他在一起。就当是为了我……”
我答应了。可我却无法遵从。
李仓央是很好很好的，他有着明媚的眼睛，阳光般的气质。而我，是一株向日葵。这么多年，我努力向着太阳生长。很努力很努力。而我无法忘记的是我根植其中的，深深仇恨。我对李仓央的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浓。爱恨相依。我无法离开根植我的土地，也无法放弃寻找太阳。
而在最后的最后，我终于决定放弃我的信仰，却在回头的瞬间猝然发现，这么多年我一直赖以生存的水源干涸了。倪远，你是我赖以生存的空气，是我留在这座城市最大的理由。现在，理由没有了，我也要离开了。
我离开的那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我孤身一人，提着行李在候机室等待。无牵无挂的一个人。我忽然有些难过。这么多年呢连曼曼，这座城市竟然没有一个人为你留恋。
我回头，透过落地玻璃往外望。熟悉的车子，熟悉的车牌，窗子关着，看不见驾驶座的人。
但我知道，那是李仓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