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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臺下阴影里的田苗,脱掉了身上的猎人衣服,望着这一幕。后来,赛福兴高采烈地走过来,情不自禁地挥起手就要和田苗击掌。
田苗愣了愣。
赛福也愣了愣。他的手停在了半空,又有些窘意地笨拙地收回去,丢下一句“演出太棒了”就逃开了。
这场演出确实非常成功。晚上吃饭的时候,赛德给赛福和田苗各盛了一大碗饭,笑着说:“又找到了几年前表演的感觉,真好。我们小小马戏团再次热闹起来了。”
小小马戏团确实热闹了起来,更多的表演组合,更有感染力的表演形式,还有令观众过目不忘的白狼。
其实白狼一直都不算表演,因为它不愿表演。它可能就是因为不愿表演,才在曾经的马戏团里受到折磨和鞭打的吧;可能就是因为不愿服从,才被打断了腿,当作垃圾放到贸易市场处理的。
赛德做过很多的尝试,可是白狼对于他们的引领和指示,丝毫不闻,即使是悉心照料它的赛福让它去做,它也不愿意。
可是小小马戏团如果要继续走下去,必须要想方设法地吸引观众啊。于是,赛德和赛福就尝试着以这种形式来演出,让白狼作为底牌出场。但可能就因为这样留白的演出,这样点到为止的出场方式,才愈加勾起了观众的好奇和欲望,才更容易和观众进行内心的交流。
寒冬就要离去的时候,小小马戏团的名头就在周边的地区传开了。大家都知道了小小马戏团,知道了小小马戏团里有一只白狼。很多人都期待着小小马戏团的到来,期待着见到那只传说中的白狼。
小小马戏团的名声,从来没有这样响亮过。甚至很多人慕名追赶着小小马戏团。他们感兴趣的似乎不是演出了,而是白狼本身。
赛德觉得是一种隐患。他和赛福、田苗商量之后,便减少了白狼出场的次数,甚至慢慢地不再让白狼参与演出了。可是,观众们对于白狼的好奇和期望不仅没有减退,反而更加旺盛了。
赛德跟赛福、田苗说:“这段时间我们休息休息,不再演出了。”
刚说罢,就有人“咚咚”地敲车门。
田苗坐在车门边,打开了门,外面站着的是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
中年人朝里望了望,笑着看向赛德:“赛德老弟,好久不见啊。”
“是你!”赛德皱了皱眉,便开了车门,走了下去。
两人走到别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可没一会儿,赛德就回来了,上了车就发动了车子。
路上赛福忍不住问:“爸,那个人是谁,找你什么事?”
赛德罕见地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又狠狠捻灭了:“没想到白狼原来是在大大马戏团的。他们把白狼当废物一样丢弃,而我们买下了白狼。白狼的身价现在在马戏团的黑市里,可高得不得了。所以大大马戏团的人,要找我买回白狼。”
“买回白狼?”赛福和田苗都惊叫起来。
两人担忧地互相看了一眼,却又把目光投向了别处。
这段日子,田苗已经了解到大大马戏团的很多事。
大大马戏团是这片地区首屈一指的马戏团,规模宏大,动物演员数不胜数,远不是小小马戏团可比的。几年前,逐渐顺风顺水的小小马戏团,就是被大大马戏团和其他马戏团打压下去的。
小小马戏团一直是以动物为主导,一直是按照动物的意志来演出,一直是用爱心和温暖来感化动物,而不是靠逼迫和施虐来驯服它们。这个理念在当时的马戏团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绝大多数的动物表演都是建立在施虐之上的。
随着小小马戏团越来越受欢迎,随着这个温柔的理念在观众心中扎根,其他马戏团坐不住了,特别是大大马戏团。它们联合起来,对小小马戏团进行打压,除了派人骚扰演出现场、散布谣言,甚至还千方百计阻断小小马戏团的发展之路。在无法获得资源的状态下,小小马戏团一度萎靡不振,后来就彻底翻不出水花了。
赛德冷笑了一声:“我是不会把白狼卖给他们的。动物在他们那里,只有被虐待的份儿。”
听着赛德和赛福交谈,田苗看向了窗外。
疾驰而过的灌木丛中,似乎有一道白影疾驰而过。
田苗惊讶地揉了揉眼睛,灌木丛中什么都没有啊。她回头透过玻璃窗看后面的车厢,看着颠簸的车厢里,三条腿的白狼也在看着她。
她不敢看了,转过头来,继续去看前方。这两年来,究竟受到了什么样的虐待,究竟遭遇了多少黑暗,白狼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她看着前方太阳已是迟暮,半坠在山腰之间,记忆泛着蒙蒙的辉光……
大雨依旧在下,浑身湿透的田苗拖着浑身湿透的白狼找到了一处山洞。这让田苗和白狼都可以稍作歇息了。
田苗看着奄奄一息的白狼,想着应该带它去家里做治疗。可是想罢,田苗觉得不行。先不说白狼能不能撑到山腰的家中,就是撑到了,该怎么瞒过其他人呢?万一让村子里的猎人发现了,那可就糟了。
好在田苗和妈妈经常在山里活动,妈妈也教了田苗很多急救的知识,田苗就压着心中的惊慌,跑了出去。没多久,田苗再次回来,已经采了一些草药。她把草药碾碎,敷在白狼流血不止的伤口上,然后撕掉衣服,给伤口做了包扎。
田苗不知道这能不能救得了它,但是她此刻能做的只有这些。
雨没有停下的势头。田苗看着白狼的气息逐渐衰弱,忍不住去拥抱它。它的身子真凉啊,像一块冰;它的心脏跳得真弱啊,像一口发不出声音的老钟。后来,雨没停,白狼的心跳停了。
田苗难过地放下白狼,收拾东西,闯入了大雨里。
大雨洗刷着一切,洗刷着田苗身上的血迹,洗刷着地上的痕迹,洗刷着森林里的孤独的灵魂。
第二天,雨停了。田苗带着锄头进了森林,准备给白狼挖一个墓。 可是那个山洞里却没有了白狼的尸体。田苗丢掉锄头,坐在洞口,看向外面。参天的林木下是郁郁葱葱的灌木丛。一道白影在灌木丛中一闪而过……田苗瞪大了眼睛,慌忙站了起来。那道白影走出了灌木丛,却是白狼。田苗喜极而泣。
“小苗?你怎么了,怎么哭了?”赛德担心地问。
田苗慌忙擦掉眼泪,说:“没什么,德叔,想到一些事……”
车子停在了一处隐秘的山脚,三人都累了,便早早去睡。
田苗独自睡在一个小帐篷里,赛德和赛福睡在大帐篷里,北风、咩咩和白狼则在另一个帐篷里。
田苗躺在小床上,从挎包里掏出那件毛衣。她把脸埋进去,深深地嗅着那熟悉的却渐渐淡去的味道,心里隐隐作痛。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更加想念妈妈,更加觉得难过了。特别是她发现她和白狼已是陌路后,她内心埋藏的愧疚和悲伤以一种无可匹敌的气势汹涌而出,她想要做点儿什么,她想要为了白狼做些什么。
赛福不让她接触白狼,她一次次地忍住了,她一次次地看着它,她觉得白狼似乎和一开始有一点儿不一样了。
她说不清楚白狼哪里不一样了,但这种变化,让她觉得有些惊喜,她认为是好的。可是看着看着,她心中开始惶惶,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是她控制不了。她觉得白狼正在远去。可是白狼明明已经远去了啊!这种远去,似乎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远去。
有时候,田苗看着赛福和白狼的时候,那短短的几步之遥,却变得如隔万水千山。她意识到她可能要真真正正地失去它了。
也许这样更好。田苗的心来来回回地想,来来回回地否定自己的想法,来来回回地又肯定自己的想法。
夜深人静了,田苗放下了毛衣,她还是无法彻底让自己放下。
她下了床,朝外走去。另一个小帐篷里,燃着一盏煤油灯。睡去的白狼动了动耳朵,醒了过来。田苗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住了脚步。它总是能立刻发现她。
田苗壮着胆子朝它走去,来到它的身边,面对着它,坐了下来。
她再看白狼,却见白狼睡着了。她苦涩地看着,伸出手想要去抚摸,落到半途就慌忙把手抽离了。她从地上站起来,落寞地走出了帐篷。在帐篷旁躲着的赛福,看着田苗走在风里,柔弱的背影渐行渐远,便看向了帐篷。帐篷里,白狼正睁开了眼朝这边望着。
赛德白天说的话让赛福睡不好觉,他担心着,就过来看看北风、咩咩和白狼的情况,却意外地发现了田苗的到来。
他看着这一切,心里很是介怀,他和田苗有过约定,约定田苗不能单独接触白狼,可是田苗还是偷偷来找它。他想要立刻冲过来让田苗离开这里,但又一时间无法做到。
他看着田苗身影在昏暗的灯光里如此孤單,他看着田苗的头发散落在耳畔,他看着田苗那白皙的手停在半空中,泛着蒙蒙的光。他不停想着田苗留下后小小马戏团发生的种种事情,又不停想着田苗努力工作任劳任怨的样子,心中变得十分复杂。
等田苗走远,赛福就走进了帐篷,他来到白狼的身边,抚摸着它,问:“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呢?”
白狼只是朝那黑魆魆的门外望着,不知道在望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