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萨克斯坦:天山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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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前129年,被匈奴羁押了整整十年的张骞率旧部成功逃离,一路西行。他们溯塔里木河沿岸狂奔,经龟兹、疏勒等地,穿过飞沙走石、热浪滚滚的大漠戈壁,翻越终年积雪、寒风刺骨的天山,队伍人仰马翻,精疲力竭。
  蓦然间,大家发现眼前的景象与新疆的巴音布鲁克草原颇为神似——丘峦起伏,水草丰美,河流湖泊密布,气候凉爽湿润,实乃草原民族的宜居宝地。后来,张骞一行辗转上万里回到长安,向汉武帝详细禀明了天山之外的奇妙景致。
  张骞所到之处,乃是康居古国,大抵在今天哈萨克斯坦的巴尔喀什湖和咸海之间。
  如今,独立的哈萨克斯坦是世界上最大的内陆国,拥有272万平方公里的广袤土地。
  “西王母之邦”
  瑶池阿母倚窗开,
  黄竹歌声动地哀。
  八骏日行三万里,
  穆王何事不重来?
  唐代诗人李商隐的诗句,讲的是中国古籍《穆天子传》中的一段故事。据说,3000年前的周朝穆王曾乘坐“八骏马车”西行,经阿尔泰山中段越过山隘,沿黑水(今额尔齐斯河)前进,到达一片适于畜牧的平原,在瑶池得到西王母的接见。
  穆王慷慨赠送大批锦绸美绢等中原特产,西王母则回赠了当地的奇珍瑰宝,并邀请穆王游览山水名胜。
  据学者考证,“西王母之邦”位于现今哈萨克斯坦境内,“瑶池”则很可能是桑斋湖。《穆天子传》的记载大致反映出西周时期东西商路的概况——从公元前6世纪起,中国的丝织品就沿着这部古书所描述的道路运往中亚和西亚,乃至欧洲。
  尽管中亚五个“斯坦”的疆域是由苏联领导人在莫斯科的办公室里按照主观意志人为划分的,缺乏完善的科学依据,但给每个“斯坦”冠名的民族为该国主体民族乃是不争的事实。
  哈萨克族历史绵长,经历了由氏族、部落、部落联盟到最后形成为一个稳定的民族共同体的过程。
  一位中亚史大家曾经说过:“研究中亚历史,好比一个人站在摩天大楼上往下看,只见大街上人来人往,一群又一群人聚集起来,忽又解体,散去,融合,往复循环,如一场杂乱无序的运动。”哈萨克斯坦的历史亦是如此。
  这片土地曾被乌孙、突厥汗国、突骑施、葛逻禄、喀喇汗国、奥古兹、卡拉契丹等部落交替主宰。公元13世纪初,中亚政治格局剧变:成吉思汗征服了这一地区,使其成为强大的蒙古帝国的一部分。后来,成吉思汗的孙子拔都在额尔齐斯河草原建立了金帐汗国。
  14世纪初,从金帐汗国分裂出西部的蓝帐汗国和东部的白帐汗国。15世纪初,白帐汗国贵族克烈和贾尼别克反抗首领失败,遂率部东迁至楚河和塔拉斯河流域,并于1456年正式组建哈萨克汗国。“哈萨克”自此正式成为该民族的称谓。
  18世纪中叶,清王朝在平定准噶尔和大小和卓叛乱过程中统一新疆,哈萨克大帐的一些部落归顺清王朝,成为今天中国哈萨克人的先辈。与此同时,沙俄一直未曾停止侵蚀中亚地区。19世纪后半叶,沙俄基本控制了哈萨克斯坦。
  1917年十月革命后,哈萨克斯坦多地组建了苏维埃政权。1925年,哈萨克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成立。1991年12月26日,哈萨克斯坦宣布独立。
  世界上最早的驯马者
  千百年来,哈萨克人以放牧为生。据考证,世界上最早的驯马者就出现在哈萨克斯坦。
  哈萨克人对马的特殊感情,外人难以想象。公元16世纪初的哈萨克汗国首领哈斯木汗曾说过:“我是草原上的人,财物礼仪一无所有,最有价值的就是马群,最好的食物就是马肉,最可口的饮料就是马奶,我主要的消遣就是检阅我的马群。”
  笔者在哈萨克斯坦常驻的时候,发现马奶是超市必备的货品。新鲜马奶不易保存,一般发酵后出售,口感颇酸。有些当地居民甚至从不喝白开水,完全用马奶替代,一天能饮数升。
  尽管游牧到定居是不可遏制的主流历史趋势,而且苏联政府也曾通过铁腕手段强令哈萨克人放弃游牧生活,接受集体农庄等生产方式,但哈萨克人血液里的游牧精神,依然执著地闪烁。
  哈萨克斯坦第一大航空公司——阿斯塔纳航空公司的乘客俱乐部名为“游牧人俱乐部”,而该公司的航线覆盖图则被勾勒成一名在马上拉弓射箭的古代猎手形象。
  在传统的哈萨克餐厅,招待贵宾的马肉羊肉堆满直径1米的巨大金属盘,每块肉硕大如斗。
  在哈萨克斯坦的国徽上,凌空奔腾的两匹骏马和传统的金色毛毡圆顶帐篷成为核心要素。
  哈萨克斯坦所在的中亚曾位于中国文明、印度文明、两河埃及文明和希腊罗马文明的中间地带。一方面它是周围诸多强大势力的缓冲地带,另一方面相互远离的各大强国又通过这里相互连接和沟通。
  有学者因此将哈萨克斯坦称为民族、宗教与文明交融的“五彩之湖”。
  哈萨克斯坦是典型的多民族国家,131个民族,其中哈萨克族人数超过50%,俄罗斯族约占30%,其余为日耳曼族、乌克兰族、乌兹别克族、维吾尔族、鞑靼族和朝鲜族等。
  古代哈萨克人崇拜萨满,年深日久,萨满教的苍天观念和伊斯兰教的真主合而为一。尽管绝大部分哈萨克人自称穆斯林,但伊斯兰教的普及程度却因地而有别。相对于绿洲定居者,草原上的游牧民不断迁徙,伊斯兰教在他们的生活中仅仅留下了较浅的印记。此外,佛教、基督教和东正教都在这里生根发芽。
  扎根“白色坟墓”
  独立之后,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决定将首都由阿拉木图迁至阿斯塔纳。
  阿拉木图位于哈萨克斯坦东南部、天山外伊犁阿拉套山北麓的丘陵地带,盛产苹果,在哈萨克语中,阿拉木图意即“苹果之城”。据说,人类历史上最早发现的可食用苹果就产于这里。
  这里有一种名为“阿波尔特”的苹果,有小西瓜那么大,甜美多汁,一只苹果足以抵一顿饭。
  早在公元10~14世纪,阿拉木图就是中国通往欧洲的丝绸之路上的贸易、手工业和农业中心之一。   天山上的融雪提供了充足的水源,22条大小山溪穿城而过,使得阿拉木图成为世界上少有的几个绿色覆盖率超过70%的城市之一。
  阿斯塔纳原名为阿克莫拉,意为“白色坟墓”,在西伯利亚寒流南下的必经之路上,冬季温度常常低于零下40度。阿斯塔纳位于哈萨克斯坦北部的湿地和沼泽上,苏联时期曾名为切利诺格勒,意为“垦荒城”,城市规模停留在村镇级别。
  1994年,当纳扎尔巴耶夫在议会首次提出迁都动议时,几乎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事实上,迁都构想乃是立足于促进俄哈民族融合和保障北部地区油气开发等现实需求和长远规划。在纳扎尔巴耶夫的强势推动下,1997年12月10日,阿斯塔纳正式取代阿拉木图成为国家的新首都。
  由于迁都相对仓促,政府机构抵触情绪普遍,新都建设实际上1998年才启动。
  总统办公室主任卡斯木别科夫告诉笔者,当时正值隆冬,阿斯塔纳许多机关大楼还没来得及安装取暖设备,城市街道完全没有成形,甚至连路灯都没有。官员中很多人选择只身迁徙,工作日在北都上班,周末则南下与家人团聚。
  官员们的权宜之计总统心知肚明。他一方面敦促加快城市建设,完善配套设施,同时为大家安排了极为便捷的交通工具:穿梭于新旧都城的航班几乎半小时一班,如同交通大巴;整车进口的“西班牙”列车舒适快捷,1200多公里的距离夕发朝至。
  2012年,纳扎尔巴耶夫宣布,这座由日本建筑师黑川纪章领衔规划的全新首都,主体设施建设圆满结束。越来越多的哈萨克斯坦官员已举家北迁,在那里扎根。
  种蔬菜的东干人
  作为古丝绸之路上的“中枢”,哈萨克斯坦同中国交往的历史源远流长。
  在哈萨克斯坦国家艺术博物馆顶楼的一间单独展厅里,上至东汉绸缎和隋唐彩俑,下至宋元瓷器和明清字画,均有陈列,笔者的女儿甚至尖叫着发现了一幅齐白石的画作。
  “今日哈萨克斯坦”通讯社社长库瓦托夫在他位于阿拉木图南郊的小别墅院里,干净利落地演练了一趟少林梅花刀。
  他告诉笔者,面对日复一日的高强度工作,若没有中国武术支撑“完全不可想象”。
  汉唐盛世,诸位天子的文治武功一度远及中亚。
  在哈萨克斯坦南部古城塔拉兹郊外的荒漠上,公元751年,唐朝大将高仙芝率盟军三万余人,与黑衣大食十万大军在此激战,一连五日不分胜负。后因盟军内乱,唐军溃败,仅千余名军士随高仙芝逃至安西。
  唐军败走中亚,从此再未返回。而承载民间商旅的丝绸之路,却延续千载。
  谈到民间往来,东干人的故事不可不提。在哈萨克斯坦南部边境地区居住着一群特殊的居民,黄皮肤黑头发,讲着地道的陕西方言,称政府为衙门,称官员为衙役,管飞机叫风船,一口秦腔吼了一百多年。
  这群东干人是清末陕甘宁地区反清起义军的后代。1877年,为逃避清军追缉,翻越天山来到中亚,播下从老家带来的菜籽。目前,哈萨克斯坦大约一半的蔬菜都是东干人种的。
  加上分布在吉尔吉斯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境内的同胞,中亚的东干人总数已超过12万。
  在中哈文化交往史上,音乐家冼星海不可不提。1943年,冼星海从莫斯科来到阿拉木图,在此度过了他40岁短暂生命中最后的两年半时光。
  哈政府将阿拉木图的一条街命名为冼星海大街,还在冼星海故居附近建造了纪念碑,多位中国领导人访哈时都曾到此造访。
  哈萨克斯坦独立后,中哈两国真诚地发展双边关系。2005年12月,我国历史上第一条跨国输油管道——中哈石油管道建成投产,一期工程设计年输油能力为1000万吨。这也是哈萨克斯坦第一条未经第三国而与市场直接相连的管道。
  纳扎尔巴耶夫总统曾告诉笔者,当2008年哈萨克斯坦遭遇全球金融危机冲击时,中国及时提供了100亿美元优惠贷款,雪中送炭。
  2014年5月亚信上海峰会期间,纳扎尔巴耶夫与中国网民在线交流时表示,目前哈中两国年贸易额近290亿美元,8000多名哈萨克斯坦学生在中国学习,这些都是两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明证。
  “丝绸之路将帮助我们加深相互理解。”纳扎尔巴耶夫说。
  (作者为新华社资深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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