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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土耳其宣布了第一例新冠肺炎确诊病例时,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对门的邻居也生病了。
邻居是一对跨国小情侣:巴西男模和他的土耳其女友。平时他们一直玩高分贝音响,一夜之间突然安静了,但隔着墙壁能听到他们的咳嗽声。
正逢冬春交接,感冒的人多,起初我没有太在意,直到他们大吵了一架。模糊听到女孩说“我不想死”,男孩一边咳嗽一边说“我已经接触了很多人”,我才感觉大事不妙,马上联系物业经理,问他可否派人来消毒楼层。
物业经理说了一番安抚我的话,大意是土耳其目前仅有几例病例,不必太过担心云云。
我当然明白他的弦外之音—不会专门派人来消毒。
对免疫力的自信
在土耳其宣布第一例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前夕,尽管离伊朗和意大利的疫情暴发已有近20天,土耳其境内还是很平静。身边的土耳其朋友会好奇地问我中国的疫情情况,但是中国毕竟离得太远了,除了表达慰问,他们并无过多的戒备之心。谈起意大利的情况,他们似乎更能感同身受,心疼意大利的同时,也惊讶于意大利采取的严厉防疫措施。
最后,他们放眼土耳其,很自豪,“我们就是一个病例也没有”。
那个时候,身边的朋友多数觉得这是流感,谨慎者叫它“严重的流感”。大家更多地把它看作一个新闻事件,它出现在电视和手机里,并没有影响到自己的日常生活。
女性朋友较为关注疫情的发展,甚至“大义灭亲”。我的土耳其女性朋友是前土耳其航空的空姐,她听到机组人员间流传一个近期发生的故事:从法国里昂到伊斯坦布尔的航班上,有一名法国男子出现疑似症状,他什么也没说,然而他的妻子举报了他,导致全机组人员被隔离。另外,有在德国的朋友抱怨说,他的女友不愿意见他,原因是他在德国疫情期间照旧天天外出。
可见,在疫情蔓延的前期,确实存在着男女性对疫情重视程度的分歧。
当时还出现了一些讨论土耳其人为何能把病毒挡在国门之外的博文,有作者认为土耳其人爱卫生、勤洗手,家家户户都备有含80%酒精的古龙水。也有媒体说,土耳其人天生免疫力高。
我个人对土耳其的情况是比较担忧的。土耳其航空在促进土耳其和世界各国交通便利的同时,也增大了和疫区(如伊朗、欧洲其他国家)人员流动的风险。伊斯坦布尔既是重要的交通枢纽,又是世界人口最多的城市之一,尤其在我居住的欧洲区市中心,不分昼夜,车水马龙。
疫情已蔓延至土耳其全部81个省,60%的病例出现在伊斯坦布尔。
自从邻国伊朗疫情暴发后,我一个月里几乎闭门不出,唯一一次出门见朋友,看到当时伊斯坦布尔市中心人头攒动、餐厅满座。土耳其女性朋友说,比起新冠肺炎,大地震更让人害怕。中国闺蜜说,年轻人,得了也会好起来的。
一米距离的尴尬
接下来的故事情节,开始大幅度转弯。
自从土耳其第一例新冠肺炎病例公布后,每日确诊人数直线上升,国家循序渐进地公布了一系列的措施。学校放假,体育赛事不对公众开放,公职人员未经审批不得出国,暂停与欧洲9国的航班……我男友在德国,本来3月排满了在欧洲各地表演档期的他,因为疫情暴发,表演计划逐一被取消。
考虑到接下来欧洲可能会陆续封国,男友将来伊斯坦布尔的计划提前,匆匆买了几天后柏林-伦敦-伊斯坦布尔的机票,没想到临飞前一天,土耳其将英国也列入禁飞国家,航班取消。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尽管确诊人数加速上升,我偶尔出门买菜时,外面的花花世界依然热闹,左躲右闪才能和别人相隔一米距离。
政府已经下令关闭美发美容院一周了,我家附近的美发店依然开着。当政府下令禁止65岁以上的老人出门时,我很担心附近老伯伯的有机肉店会被迫关闭。他满头银丝,怎么看也不像65岁以下。孰料,肉店正常营业,只是老爷子旁边的桌上多了一瓶消毒液。老爷子也还如往常一样热情地和我唠嗑,毫无戒心。挂在墙角的小电视,正播着新冠肺炎疫情的新闻。
我去超市买菜,热情的超市小哥突然一头凑过来,要帮忙挑马铃薯。我尴尬地跳开,艰难地维持相隔一米的距离。
疫情加重后,我开始尝试网上购买蔬菜,起初想在口碑很好的瑞士连锁超市Migros网购,可能是附近的超市太多,我所在的区域不派送。之后,我向朋友打听了新的购物软件Getir,上面的蔬菜水果虽然选择不多,但总体体验还是不错的:送货极快,下单后半小时送达,而且放在家门口便离开,实现无接触派送。
疫情期间,一些快递公司已经改为快速电子签收,快递员戴着口罩并保持2米距离。另外一些快递公司还保持着要填身份证号和签字的传统习惯,在家门口磨磨蹭蹭好几分钟,让人提心吊胆。
此时的工作,也遇到了一系列的新挑战。和我们合作的欧洲公司,多数采取居家办公或轮班制;居家办公的效率明显比上班时差了,并且状况不断:电话不接,邮件回复大幅延迟;货运港口出错,导致货物没按计划装上船;重新订舱位,却发现新订的船去的不是同一个目的地。
朋友解释,对于欧洲小市民来说,居家办公就是放小假;朋友发来一个欧洲人居家办公的视频:主人公不是被孩子打闹袭击,就是自己躲在角落喝啤酒,着实无奈。
看得到的疫情,看不到的数据
疫情暴发以来,土耳其政府围绕伊斯坦布尔是否要封城,尚未有明确的定论。反对的声音是担心造成高失业率,怕对本来在去年就动荡不已的经济造成严重打击。
土耳其当初公布第一例确诊病例后,货币里拉立马贬值。所以,总统埃尔多安在非常时期出台了经济刺激计划。
最初,政府说土耳其境内没有一例新冠肺炎病例时,我和朋友们已从其他渠道知道了不少土耳其输出的病例了。然而在确诊病例近1万时,土耳其政府也未公布确诊病人分布的城市。换言之,生活在土耳其的我们并不知道每个城市的确诊人数,也并不知道身边是否会有潜在的感染风险。
在土耳其声望很高的加拉塔萨雷足球俱乐部的教练确诊后,他的两个女儿在社交媒体发文,说父亲在确诊前曾建议取消球赛,却不被采纳。
面对来势汹汹的新病毒,人们对它的认知显得很被动。在不被重视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土耳其的疫情发展神速,3月19日还不到200例,三周后就变成了4万例,增速可谓同期全球最快,且稳居亚洲第三大疫情国。
日前,土耳其卫生部长表示,疫情已蔓延至土耳其全部81个省,60%的病例出现在伊斯坦布尔。
由于当初指定的定点医院已经爆满,政府不得不将有治疗传染病能力的私人医院也纳入定点医院。政府亦计划在伊斯坦布尔建起方舱医院,初步计划增加约3700个床位。
我想起世卫组织人员曾在一次公开演讲中所说的,“高度的全球化程度,人類和自然的不协调发展,给了新冠疾病发展成大流行病的机会”。自己从疫情初期给武汉捐款,到在疫情全球扩散后给欠发达国家捐赠防护物资,除了尽己薄力共渡难关的愿望外,内心更是有摆脱不去的、对人类过度开发自然的赎罪感。
邻居的小情侣已从咳嗽中康复。疫情终会过去,在为生命祈福的同时,我也寄望于渡过难关者在人与自然关系的问题上,会有更深刻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