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关注 · 情节反转 · 叙事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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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志刚,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教授,文学博士,浙江省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宁波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
  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奖(2019)获奖名单发布了,这9篇获奖作品多具有鲜明的现实关注意识,叙事简练集中,结构安排颇为用心,一些作品传达人情味和人性美,富有余味,耐人咀嚼,艺术感染力较强。整体而言,获奖作品都在运思上下功夫,各具特点,表现出当下微型小说写作多样化趋向和小说艺术层面的不懈探索。
  微型小说不可能选取生活方面具有丰富内涵的社会重大而复杂的事件表现现实关注,而是选取如常生活小事,从微、小的视角透析社会生活,见微知著、小中见大。《夜半打车》通过汽车修理工夜半打车的经历,在“防范意识”和人情冷暖之间实现转换,捕捉生活暖色。《功夫》通过“我”下乡采访吃派饭的故事,回味曾经的干群关系,“追忆”中送给读者一丝温情。《女孩与鼠》通过十岁的女孩小秋熟练地用独特暗器精准击打老鼠的“传奇”故事,书写乡村教育中那些“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读之令人心酸。《拼车》选取日常生活事,在说“谢谢”与不说“谢谢”的转换中,触碰日常生活人际交往中人性伦理和利益关系的冲突,发人深思。《一个人的大会》中侨联主席张明一个人举办脱贫攻坚培训大会,却得到检查组长“开创了历史先河”的赞扬,讽刺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父亲变成一只羊》采用荒诞手法,揭示当代家庭伦理、社会伦理中常见的、又令人触目惊心的现象,结尾时叙述人“执拗地相信,父亲变成了一只羊”,透露出无限的悲凉。这些作品,以小事件、小故事为探针,切入社会现实、人性伦理的深处,或温情叙述,或义愤讽刺,或悲凉酸楚,显现出对社会伦理重建时代的深层忧虑与殷殷期待。
  情节反转是多篇作品在叙事层面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微型小说叙事要求简练集中,也就是叙述笔法简练,叙事线索集中,时空跨度较小,没有更多篇幅展开突变埋伏惊奇等叙事效果。于是,叙事反转成为微型小说写作常常选择的“经济型”手法。在全部9篇获奖小说中,大部分小说集中叙述一件事,没有太多铺垫,直接进入波澜不惊的故事。如何让波澜不惊的故事传达出小说艺术的效果,几篇作品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在小说结尾处运用“情节反转”的艺术手法,达到“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叙事效果。《夜半搭车》的结尾处,交警不是藏在后备箱,而是在后面走路,让整个故事具有了一些意味。《功夫》结尾处“我”“摸出来几毛钱和四两粮票”,突然之间把整个故事点亮了。《陶》中汪老捐资助学“贫困地区的几百学生”,一举将整个故事反转过来。这些都表明微型小说作者在小说结构艺术方面的良苦用心,他们是把小说当作艺术作品来完成的。记忆中美国作家欧 · 亨利善于采用叙事反转,他的小说结尾处常常出现主人公心理突变或命运逆转的写法,传达出“惊奇”的效果,被称为“欧 · 亨利式结尾”。从小说史和小说叙事艺术的角度来看,“欧 · 亨利式结尾”如果运用得好,会让小说结尾焕发异彩流光,如果运用不好就会显得刻意、做作、极不自然。在“用心”和“刻意”之间,如何把握“度”?文艺理论家经常用“恰如其分”“自然天成”来解读,然而,“恰如其分”“自然天成”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实难,没有长期艺术实践的锻炼功夫,想把“刻意”磨成“自然”,殊为不易。就此而言,《陶》的叙事反转,尚需要进一步锤炼,文贵自然,不可不察。
  微型小说作为一种特殊的艺术形式,不可能仿照长篇叙事文体那样,以时空广阔性、情节丰富性、人物典型性和环境复杂性实现艺术效果,而是以简练集中、勾画人物灵魂、见微知著等彰显独特的艺术魅力。一定程度上说,微型小說就像一首短小的抒情诗,应该师法传统抒情艺术“象外之象”“言外之意”“韵外之致”的艺术手法,借“咫尺之幅”,现“千里之意”。这就要求微型小说在讲故事的同时,追求“余味”,“含不尽之意,现于言外”,达到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艺术效果,耐人咀嚼,引人共鸣,发人深思。我理解的“余味”包括趣味、意味、情味,通过捕捉物态、情态、意态、神态给“故事”和人物添加诸多“内涵”,作品的艺术感染力必然会增强。这体现在微型小说题材选择、情节结构、语言修辞等多个方面。就此而言,我更加欣赏《弹花匠和他的女人》《奶奶的火车梦》等作品。《弹花匠和他的女人》叙述小弹花匠和莲莲之间的爱情,故事纯净自然,叙述节奏流畅平稳,时间跨度从人物初恋到“两鬓染霜”,有点汪曾祺小说的叙事意味。这篇小说的亮点在于,把小弹花匠和莲莲之间的爱情叙述得质朴、纯净、清新、真切,展示富有民俗意味的出水莲花、喜鹊登梅、并蒂牡丹等美丽吉祥的图形,用“盘花”这一富有日常生活审美化的民俗事项,照亮普通青年男女纯真善良的爱情和熨帖舒服的日子。是啊,这样的工作才是美丽的,这样的日子才是长久的。《奶奶的火车梦》故事时间跨度更长一些,几乎贯穿了爷爷奶奶的一生,作者选择了几个富有表现力的场景:年轻美丽的奶奶羞涩地坐上爷爷的假火车、婚后奶奶无暇坐火车、晚年的奶奶坐着爷爷的平板车。这种叙事场景的选择,让我不由得想起蒋捷的词《虞美人·听雨》。蒋捷选择少年、壮年、暮年三个人生阶段听雨的场景,传达出“悲欢离合总无情”的意味。《奶奶的火车梦》中,奶奶一辈子乘坐着爷爷的假火车,与爷爷心灵交融,演绎着纯贞雅正、长相厮守的爱情,传达出奶奶幸福温馨的人生体验。借用钱钟书先生“诗分唐宋”的说法,这两篇小说长于传达“情韵”,非关“义理”,这就是微型小说的味道。
  我期待更多富有情韵、余味的微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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