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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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眉离婚了。
  身边的人知道了,都说她胡闹,她把一头秀发往耳后拢一下,不耐烦地说:“你们知道什么,价值观不同,情趣不同,这日子怎么过?”说得大家面面相觑。
  李眉的老公王序,帅男一枚。一米八几的个头,端端正正的气息,毕业于名牌大学,在本市一家外企做区域主管,收入是可以拿出来单论的。这样内有才外有貌的男人相当有磁场,强大的吸引力可以让女人走着走着就靠了过来。李眉就这样被吸上了,嫁给了他。可结婚才几年,怎么磁场就变了呢?
  李眉是个浪漫满怀的女人,她在本市一家晚报做记者。她喜欢写诗,在圈子里被推崇为“美女诗人”。美女本就有资格自以为是,加上会写诗,那种轻飘飘的良好感觉就整天云雾一样缭绕着她。春天的时候,她的诗集《爱情生长的地方》出版,有些个铁杆粉丝以某某协会的名义给她张罗了个作品研讨会,一呼之下竟有近百人应约而来,那场面是相当热烈,发言是相当踊跃,各种溢美之词以诗歌之名在研讨会上汩汩流淌。有人当众朗诵李眉的诗歌《爱与虚无》:你的指尖,一寸一寸/掠过/我的肌肤,水一样充盈,弹性十足/每一次经过的刹那,风生水起/目眩。原来只为神迷/你指引我,找到天堂的入口/我渴望皈依的灵魂,在这里/找到了鲜活的生命本体。/在一只眼睛的开与合里/存在,只是一个名词/空泛且毫无意义/我所有微张的毛孔羞涩地屏住呼吸/此时,你是一片更大的水域/淹没我/让我幸福地,窒息。
  朗读者的深情和陶醉让现场热情高涨,研讨会开得很是成功。李眉的小心脏汹涌澎湃地折腾了好几天才渐渐平稳下来。
  不写诗的时候,李眉就开始研究日子。她觉得过日子光稳妥不行,还要有情调,光自己暖和不行,还要看起来华丽。就像沙发上的两只抱枕,一只光秃秃的,抱在手里一点抓头儿都没有。另一只轧上了一圈柔软的细碎花边儿,一下让抱枕漂亮生动起来,她就喜欢抱着它边看电视边摩挲着。生活又何尝不需要一些好看的小花边儿呢?
  王序没有揣摩到她的心思。家里剩了饭菜,李眉要倒掉,王序会说:“别浪费了,我吃。”春天草莓刚上市,几十块钱一斤,李眉买回来,王序会说:“这东西最好应季吃,又便宜味道又好。”李眉过生日的时候,她希望鲜花簇拥,可是王序送她的是保暖衬衣。凡是在网上能看到的电影,就不会陪她去影院看。李眉张罗着要换辆“轿跑儿”,她的闺蜜们收入赶不上她都争先恐后地换车了,她差啥呀?现在这台“思域”都已经五年了,哪怕换个“狮跑”那也是更新啊!可王序不同意,王序认为车只是个代步工具,不是给别人看的,满足自己需求就行了。车硬是没换成,李眉关车门的声音就明显大了很多。更让李眉受不了的是那回请客,李眉请了几个闺蜜,叫王序安排一下,王序问她大家爱吃什么,她说:“爱吃什么不重要,环境要好,菜品要贵。”王序诺诺而退。那顿饭菜叫的没的说,海参鲍鱼大虾螃蟹都有,问题是那道按例上的佛跳墙,少要了一例,大家以为马虎了。不成想王序说他不爱吃,弄得气氛一下子就绷紧了。平心而论,王序平时的确不爱吃海参鲍鱼之类的,可是装也要装啊,这一弄失了多少份儿?变得多么小气!李眉也承认,说王序小气并不公平,汶川地震他不声不响地捐了两万块,看电视山村女孩儿上不起学,他包下了三个女孩儿求学期间的全部费用……这些事儿,李眉对王序还是暗暗点赞的,可是你背地里慷慨大方明面却抠搜小气,不能不让李眉心存不满。李眉把对王序的种种不满归结为他的农民出身,一个从大山里走出的男人除了落下点善良勤勉还能有多少情趣和追求啊!这样的日子李眉觉得特没劲,憋得慌,有一种小小的不甘心像火星一样钻了出来,几场春风刮过,就有了燎原之势。
  对于一个铁了心要离婚的女人,挽留是没用的,你挽留的努力越大,她的反感就越强,越觉得你是脏兮兮的臭袜子,反胃口。王序懂这个理儿,他不声不响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和李眉办了离婚手续,至于房子啊存款啊这些几乎都是王序这些年赚下的,他都留給了李眉。王序这样的走法让李眉大出意外,但李眉不感动,只是觉得有点理亏,她想:王序是想用这么老套的手法让我回头啊。只是,此岸已非彼岸。
  对于李眉来说,离婚后的日子真好。天也蓝,树也绿,走路有弹性,生活的无限可能性都展开了彩色的魅力,随时会拥抱她。蓬勃的生命力和选择男人的权利都慷慨地回到她的身上。她不用担心电脑的密码被谁破译,泄露出自己聊天的记录;不用慌慌张张地删除微信里那些私密性的信息;不用搅尽脑汁编瞎话,给自己和别的男人出去玩儿做掩护……她为所欲为,她率性而舞,她像一只出了笼子的鸟儿,轻盈地扇动着翅膀,尽管还不知道往哪里飞,只要,飞着就好。
  这个世界有一条约定俗成的规则,美女优先,你看你看,长得好看的女人就能选上市长,长得好看的女医生就能当院长,长得好看的女人做企业,就会有人投资,甚至街头卖烤串的女人,因为一点姿色、一点风骚,烤串儿就卖火了。李眉深谙此理,她认为自己是美女中的美女。
  每次洗澡的时候,洗的时间没有照镜子的时间长。李眉为自己的身体陶醉、着迷。她的皮肤锦缎一样光滑细腻,仿佛用手能摸出水来,她的乳房不大,紧实有弹性,特别是乳头,红艳艳地像两颗带着露水的樱桃。她看过一本以男人的视角写的欣赏女性美的书,那书里说过,有品位的男人都喜欢她这样的乳房,而对波涛汹涌的大胸,除了农村男人喜欢大胸奶水足,一挤奶水会从炕上“哧”的喷到地下,养孩子壮实外,有品位的男人会觉得俗不可耐、缺少想像和美感。她转过身,镜子里白嫩圆滑的臀部微微上翘,透着诱人的性感。李眉的报纸发过一个她采来的稿子,说某腐化堕落的女领导干部为了取悦某些男人,多次到香港做美臀手术,花费五百余万元,自封为“中国最美臀部”。她写稿子的时候心中就对此女美臀的行为充满了不屑。还有,自己那双白皙的柔若无骨的小手,简直就是上帝的艺术品,这样的手,怎么能进厨房切菜,怎么能擦玻璃洗抹布呢?唉,罪过啊!
  李眉知道自己除了这傲人身材还有足够的智慧,她在微信上看到一个段子,大意是问男性更看重女性的身材、脸蛋,还是思想?答:脸蛋和身材决定了我是否想去了解她的思想,思想决定了我是否会一票否决掉她的脸蛋和身材。而她内外兼备,既是诗人,又是记者,整天和各界出了名以及快要出名的人打交道,当然,大部分都是男人。她习惯了男人们看她的眼神儿,那眼神儿里包含了欣赏和喜欢,以及一些微微泛着的情色的光芒,她习惯了听到赞美,习惯了男人在和她握手时候的不情愿松开,或者佯装无意的身体某些部位的触蹭,习惯了男人跟她要各种联系方式……这些细节,李眉都从容融化,既不呛人也不浅薄,男人们反倒更加对她心仪。   李眉忙不迭地开始了她的新生活。找来装修队,把王序精心设计过的部分全盘否决。最先打掉的是那个使用功能很好的厨房,她讨厌厨房的味道,认为孔子说的“君子远庖厨”不够全面,应该加上一句“美女亦远庖厨”,只在厨房留下了微波炉、烤箱和电磁炉,厨具大部分都划拉划拉送人了。找来画家朋友,在书房的一面墙上画上了蔚蓝的大海和飞翔的海鸟,她的电脑桌面对着大海,她感觉她的诗句就会像那海浪一样,一波一波地涌入她的电脑,还有比这更浪漫的吗?她把卧室做成了森林小屋,幽暗中透出神秘的气息,在这样的气息中入睡,连梦都是有格调的。
  装修完的房子彻底“去王序化”,对于李眉来说王序好像已经十分遥远了。她在博客里写道:没有风的日子,云是雨的守望/没有梦的日子,等待会荒废时光/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是谁的永远/就去唱那一曲风花雪月/吟那一阕岁月静好/烟火、流年、沧桑/浅浅遇,淡淡忘。
  这就算是一笔抹去了王序。
  李眉的离婚让报社的同事们很兴奋,窥视美女的隐私是一道吊人胃口的大餐。他们或者她们仨一团俩一伙,嘁嘁嘁喳喳喳,这些人拿出做学问的功夫,从经济到文化 ,从心理到生理,从家庭背景到职业前景,对离婚事件做全景扫描,结论是:要么是王序爱上了别人,不然的话,王序怎么就不声不响地净身出户了呢?要么是李眉和别人好上了,不然的话,她怎么就那么轻易地把相貌堂堂的王序给踢了呢?王序隔得太远,挖出他的绯闻太难,李眉又不给提供有价值的线索。李眉倒是近在眼前,报社里的男人有好几位白天把她当女神,晚上把她当做意淫的对象,可也没发现李眉和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位有特殊的交往,连续剧不好往下演了,好奇的观众急得跺脚挠心。
  李眉写了一篇抗战墙头诗赏析的文章,为了有深度,她把古典文学中的边塞诗联系起来,把历史上的民族英雄和抗日英雄联系起来,这个努力得到了宋副总编的肯定 。
  宋副总编曾经在大学教了二十几年文学课,他讲课从来不用备课笔记,本子没有、电脑也没有,有时候手指夹一截粉笔头,兴之所至就在黑板上写两个字,有时候粉笔头白夹了,一个字也不写。他就那么随意地往讲台上一站,神采飞扬、膛音很重的课就开始了。一会儿是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一会儿是小桥流水人家,杨柳岸,晓风残月,忽而急雨袭来,忽而红烛软语。抨击时政的时候,言辞之激烈,像新加坡的大鞭子。袒护学生的时候,口嗫嚅而言他,反倒像个犯错误的孩子。他的课在同学们那里“大卖”,几乎课课爆棚,中文系的同学爱听,外系的同学也偷偷跑过来蹭课。上别人的课时,你老担心“妈呀,时间停止了吧”?上他的课你会惊呼“哎呦,咋下课啦?”在这所大学里,专家叫好,学生叫座的课,他是唯一。可是,他的顶头上司就是看不上他,晋二级教授、做博士生导师都没有他,领导总是能够找到充足的理由不让他上,那些学问资历都在他之下的,屁股都坐到了他的脑袋顶上了。一怒之下,他仰天大笑出门去,于是宋教授变成了宋副总编,被人昵称老宋。
  跳槽的人常常这样宽慰自己: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事实却是:在这个地方你当不成爷,换个地方你也未必就当成爷。老宋到报社工作几个月后就后悔了,和他自己的理想天壤之别。过去,那些黑体字的领导讲话,那些市井的柴米油盐、那些演艺明星、体育明星、网络明星花里胡哨的信息、甚至那些小噱头、小聪明,那些脑筋急转弯儿的游戏,那些伪娘、伪汉子,都不会进入他的阅读视线,可是现在他要整天忙乎这些碎屑的文字,他的满腹经纶,他的一肚子学问,毫无用武之地。他找到了报社的主管领导,谈了文化建设对一个城市居民精神生态建设的重要意义,说了老半天,领导回馈给他的是一脸苦笑。是啊,报纸要生存,读者不订报,报社就黄铺了。
  老宋憋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迷迷瞪瞪地来回踱步,就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好在报社还有一群文学爱好者,他们写诗、写散文、在网络上写小说,他们把他当成了老师,或者说是当成了字典,学问上遇到了障碍就去请教他,省去了自己翻书、上网查询的工夫。这时候的老宋是幸福的,你问一句,他会告诉你十句,你要问十句,他就会跟你聊一下午。比如你去请教他阮籍的思想,他会把“竹林七贤”给你讲一遍;你去请教他清代县官儿戴什么样的帽子,他会把中国古代的官职制度给你梳理出横平竖直。对于他的这种渊博,这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大明白”,也有人反感,觉得他在显摆。一个人显摆财富让人生厌,显摆学问也一样让人生厌。李眉不同意这种看法,她就说一句:“你显摆一下给我看看?”对方就由尴尬而无语。
  李眉就夹杂在这些文学爱好者中,在多次的请教和被教的过程当中,开始崇拜老宋了。可是仔细想想,李眉崇拜的好像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学问,相当于崇拜大百科全书。不管怎样,反正就是崇拜吧,崇拜就有好感,崇拜就要礼尚往来。李眉知道老宋愿意讲课,她就张罗了一个“天鹅吧”,聚集起一些文友,环境很优雅,咖啡都是现场打磨现场煮出来的,味道不错,情调也不错,和李眉的格调很搭。李眉就隔三差五邀请老宋来讲课,老宋自然很愉快,一个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自己喜欢的事情又是被别人所需要的,那种从心底弥漫上来的巨大愉悦让人会产生强烈的幸福。老宋的学问功底厚重,在这样的环境里,面对崇拜他的红男绿女,课讲得就更加的汪洋恣肆,就更加的神采飞扬,简直就是思想和文采的盛宴。至于咖啡的味道怎么样,喝咖啡的姿势对不对,他从来不曾在意。
  一次,“天鹅吧”讲座散得挺晚,已经是深夜,喧嚣的城市安静下来,树叶洒上了街灯的柔光,像童话里的树叶一样金灿灿的。公交车停运了,李眉发现老宋打不着出租车,就把车开到他身边儿慢慢停下来,她落下车窗玻璃,说:“宋主编,我送你,顺路。”老宋没有推辞,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他还没有从刚才的课里走出来,甚至连安全带都忘了系上,仍然继续着自己的学问话题,李眉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偶尔“是吗?”,算是给他的话点个标点。
  忽然一条流浪狗横穿马路,李眉连忙打方向盘,一个急刹车,车子几乎横过来,总算是刹住了,那条狗箭一样蹿出去,李眉和老宋的身体却由于车子巨大的反作用力拥到了一起。几秒种后,俩人儿缓过神来,老宋发现自己整个上身都贴在李眉身上,而右胳膊却莫名其妙地紧紧横在李眉的前胸,胸前的那串紐扣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下李眉白皙的两只乳房悬空一样,明晃晃地闪耀着老宋的眼睛,他右手的大半个手掌居然结结实实地摁在李眉因为惊吓而微微颤动着的左乳上。老宋触电似的弹起身子,像被烙铁烫了似的抽回了手。李眉忙不迭地护住前胸,   坐直身子。先冷静下来的是李眉,她问:“没事儿吧?” 老宋语无伦次:“没事儿吧?”也不知道他是回答还是反问。
  究竟怎样回的家,俩人都说不清楚。李眉对于自己怎样一边儿护着胸部,一边儿开着车窘迫至极的印象深刻,老宋对于自己目不斜视,两腿僵硬挺胸昂首的坐姿印象深刻。余下的都是空白。
  老宋回到家已经是午夜时分。他蹑手蹑脚地溜回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打开灯,推开连着自己卧室的露台的门,抽出一支烟,点上。他媳妇王曼丽厉害,在社区当主任。王曼丽不让他在屋里吸烟,他就只能在露台吸烟,哪怕是北风飘雪、哪怕是大雨瓢泼的时候,他也只能在露台吸烟。王曼丽半拉眼儿看不上他,说他“话多福薄”,说他“除了会白话,什么也不会”。的确,老宋在家里换个保险丝、拧个螺丝都不会,交个煤水电费也不会。家里的事儿伸不上手也就罢了,男人嘛,外场的事儿应该顶梁啊,可老宋在社会上也指不上啥,孩子上学找工作他啥用没有,买房子走人情啥也不懂,更不要說股票、期货、做买卖赚钱了。
  夜深了,城市睡着了,连霓虹灯也散发出哄人入眠的柔和的光。人们都睡着了,老宋不知道成功人士的梦和卑微人群的梦有什么不同,人世间那么多的不平等,在睡梦里都扯平了。他忽然觉得夜间的这座城市很可爱,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出来,一点儿倦意都没有。他的情绪沉浸在刚才的刹车事件里。他抬起自己的右手仔细端详起来,这只手刚才就放在李眉的乳房上,还有淡淡的香味儿,不知是李眉的体香还是洒在她身上香水的味道,这味道让他心旌摇荡,感觉蓬勃而升腾。在他的思绪里,他和李眉交往的点点滴滴都被激活了。他相信李眉是崇拜他的,不然的话,以她那么挑剔的美女,为什么要邀请自己做“天鹅吧”的主讲?李眉为什么主动联系电视台,让他去做一个文化栏目的嘉宾?李眉为什么主动到社科联揽下公共文化大讲堂的活儿,她不去讲,把这么好的又有名又有利的事情让给自己来做?还有她为什么每写一篇文章就找自己讨教?想到这里,他恨自己是猪脑袋,怎么早没发现李眉暗恋自己呢,怎么就蠢得像根木头呢,他觉得他们之间会有下一步,心里莫名地想起一首歌:野百合也有春天。
  这个夜晚,同样没有倦意的还有李眉。回到家里,她惊踅踅的状态好久才慢慢地平复下来。森林小屋的冷清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四下晃了一圈,寻找什么似的,却又漫无目的,最后,进了卫生间把浴缸放满水。在迷蒙的水雾里,她把自己放在浴缸里,温暖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包围她,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和放松。这是她自离婚以来给自己减压的有效方式,她似乎越来越依赖这只浴缸了。温热的水在她的撩拨下涌上来又散去,小水珠随着她柔软的手指划过每一寸紧致的肌肤,细小的毛孔一点点打开,水雾一样升腾着的,还有那不可遏止的欲望。她闭上眼睛,回味着老宋的手贴在自己乳房上的感觉,她相信老宋当时的表现绝不是一个色情男人所为,也绝不是一个阅女人无数的男人的状态,反倒像一个不谙情事、不懂风月的大男孩,这一点让李眉对老宋的好感陡然上升,伴随这种好感,想像的闸门豁然打开,李眉放肆地放开自己,毫无节制地绽放、绽放……
  第二天,她像平常一样敲开宋副总编的办公室,副刊部主任见她进来了,忙说:“我出去抽根儿烟”,躲出去了。李眉一点儿都没觉得异常,她眼含笑意,款款走近,慌得老宋手足无措,他张嘴刚说:“昨晚……”李眉就优雅地摆摆手止住了话头。李眉发现老宋背后的柜子里放着报社和海关搞活动时海关赠送的化妆品,他不拿回家,显然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老婆当回事儿,李眉还注意到了老宋把自己收拾得很清爽。宋副总编为谁收拾,她似乎心知肚明。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男人也是这样啊,老宋这一打扮,至少年轻了十岁,李眉心里很熨帖。她说:“宋主编,‘天鹅吧’你出了大力,从来也没有什么报酬,正好拉了一个广告,有点钱,我想给你做套西服。”老宋想推辞,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事实是李眉不容分说,开始用自己带来的软尺给他量尺码。恰在这时,报社工会干事碎嘴李大姐来送电影票,撞个正着,三个人都愣住了。李大姐说:“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你们继续。”李眉觉得这话怪怪的,理解什么?继续什么?真是更年期、神经病。
  报社的人大都是八卦的精灵,他们能从别人的话里听出不一样的声音,短短一个上午,整个报社传遍了:老宋和李眉有事了,李大姐亲眼见到的,不信你自己去问。嗤,还用问吗,大家一看老宋的新衬衫、铮亮的皮鞋,还有那喜上眉梢的状态,两个人故事的证据链条那么完整,还说什么?
  只有李眉一个人蒙在鼓里。她穿了一条从国外代购的Prada ,黑色修身长裙,精致的蕾丝边儿让裸露的皮肤更加晃眼,薄如蝉翼的面料贴紧肌肤,新款细高跟儿的鱼嘴鞋露出几只羞涩的脚趾,无形中增加了若干性感度。用财务张姐的话说:“哎呦,看人家那个浪性,腰是腰,臀是臀。”
  李眉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知道大家的唾沫快把自己淹死了,她仍然和老宋近着,偶尔给老宋买条好看的围巾,偶尔告诉他戴什么样的眼镜更有气质,全然看不见别人的眼色。
  在老宋的指点下,李眉的文章还真的有点模样了,那些喜欢美女作家的刊物主编说:“写感性的文章容易,写理性的文章也容易,用感性来写理性就不容易,李眉文章的个性价值就在这里。”说得李眉暗暗高兴,她知道这一切的源头在哪里,对于老宋,她有感恩和浪漫的情结,但把他当做终身托付的大树,李眉却从来也没有想过。
  老宋没意识到他的举止行为、生活习惯都在发生变化,这些变化不断地放大着他和李眉的“绯闻”,他的老婆,一向不屑于关心他,现在也发现了他的变化。她问他:“工资以外的钱呢?” 过去,老宋几乎自己不花钱,工资卡在老婆手里,讲课费呀、奖金呀、稿费呀等等都交给老婆,一是自己用不着啥钱,二是为了和老婆显摆自己能耐、会赚钱。现在不同了,有时他要请李眉吃饭,节日他要给李眉买礼物——尽管他买的那些礼物李眉大都看不上眼儿,他必须有点自己的私房钱。老婆的诘问让老宋猝不及防,他不会撒谎,可想到李眉在自己后面,老婆有什么可怕的,就火气很重地说:“这些年我挣的钱都给你花了,我怎么就不能有点自己的钱了!”习惯了老宋唯唯诺诺的老婆,一下子愣住了,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缓缓神儿,他老婆又问:“你整天衣服三脱四换的臭美,你要给谁看?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其实,他老婆这是虚张声势,她感觉必须得压制住这个夫子,奴隶要是翻身了,自己受气的日子就开始了。她才不相信老宋会有什么艳遇呢,除了那些破书会喜欢他,哪个女人会缺心眼看上他呢?所以她的气焰就是虚的。有了刚才的上风气场,老宋就底气十足地说:“我是文化名人,你不关心我,我自己打扮打扮,注意形象不对吗?”一句话,又把老婆噎住了。   职场上一个人能提职升位,很重要的一个条件就是他的上面的位置是空的,副刊部主任的年龄和老宋差不多,先前对“主任”这个位子有些心灰意冷。这个“绯闻”让他觉得机会来了。他匿名给老宋的老婆发信息:“宋副总编已经和记者李眉同床共枕多时,只有你不知道。”落款是“一个关心你的人。”
  这一段时间老宋的反常,已经让他老婆疑神疑鬼,这个短信立刻点燃了她的妒火,她到报社扇了老宋的嘴巴,砸了李眉的办公室,到报社主管领导那里放泼,一时间报社里狼烟滚滚、大雨倾盆。
  心虚的老宋,吓得六神无主,磕头捣蒜地给老婆赔罪,连李眉的电话都不敢接一个,成了缩头乌龟。把李眉晾在露天地里。
  老宋的行为让李眉恶心,李眉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她唯一想做的就是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就找领导说理,找同事还原事情的真相,可是,谁信哪?大家的同情心都在老宋老婆一边,话里话外都是李眉的不是。李眉气得要爆炸。
  报社是呆不下去了,一怒之下,李眉辞职了。
  李眉开了一家小广告公司,经过几年操持,靠着她做记者时的人脉和依然四射的魅力,也还算有点声色。那些闻到了腥味的男人多多少少照顾着她的生意。男人真怪,他们一点儿都不嫌弃有故事的女人,那些有“绯闻”的女人是他们的机会,好像这样的女人轻易就可以钓到,所以都想着小投资大收益,目的鲜明。事实上,李眉栽花插柳的这些时日,也有过一次两次的心动时刻,只是那些所谓的优质男人,想和她上床的多,想娶她为妻的却一个也没有。而对那些直奔主题的粗鄙男人,李眉是有自己的底线的:暧昧可以有,其他免谈。
  寂寞长夜,李眉在电脑上敲下了一些诗句:我们如此雍容/羽毛头饰,蚕丝披肩,长裙摇曳/眉目里的风情轻薄而热烈/高脚杯里的酒色比酒更诱惑/所有的脚步,妙曼轻盈/舞蹈一样,优雅地穿梭/我们如此高贵/皓腕低垂,朱唇轻启,慢声细语/我们谈音乐,谈感觉,谈诗歌/绝口不提昨天晚上热闹的电视选秀/也假装忘却来时路上拥堵的人和车/我们被灯光蒙蔽了眼睛,看不到夜色/以为这世界就该是这样绚丽缤纷/我被我迷恋着/你被你沉醉着/我们在共同的世界里,各自欢歌。
  没有得到预期的回报,男人们渐渐地有些腻歪了,他们可不想玩儿这种“打水漂”的游戏。李眉门前冷落鞍马稀,生意渐渐露出下市的光景。
  唯一例外的是几年来,有一家跨国房地产公司在国内的分公司,一直和李眉合作,有时候是广告,有时候是活动策划,只是这个公司发布出来的广告,实际举办的活动,更多的是人家自己的创意,这样李眉有点过意不去也有点纳闷。分公司的业务经理姓张,也是个女人,李眉觉得有必要和这个张经理深度交流一下。
  李眉就想问个究竟,张经理轻描淡写地告诉她,是中国区的老总对她们的广告公司比较认可。“咱们王总是伦敦商学院进修过的,刚跳槽过来的时候,只是一个普通中层,几年时间就做到了中国区总经理,才华、能力、人品都出众,你有机会见见就知道了。”张经理提到王总时语调开始上扬。
  伦敦商学院毕业,得有多优秀啊!李眉知道全世界无数著名大商人都出自那个学院,那可相当于美国的西点军校啊,后来李眉还听说这个王总是个正宗的“钻石王老五”。这些信息对李眉构成了巨大的吸引力,她决计要拜会这个老总,说不定这是上天赐给她的金色马车,马车上坐的就是她梦里的白马王子。李眉的心好久没有这样荡漾过了。
  李眉接到张经理电话,说王总同意接见李眉。
  周五下午,李眉做了发型,施了粉黛,着了盛装,款款而来。走进房地产公司的中国区总部大楼,偌大的大厅富丽堂皇,让人一阵眩晕。李眉定了定神,尽量走得端庄又不失婀娜。在电梯旁边的镜子面前,她流连了一下。镜子里,伊人细腰丰臀,眉目生情,既知性又性感,既有女神的高冷又有邻家女孩的温暖。她对自己轻轻地“嗯”了一下,表示满意。
  九楼。电梯门无声地打开。一个女孩迎上来,满脸都是已经准备好了的笑容:“您好,请问是李小姐吧?”
  “你好,是的。”
  “李小姐,我是王总的助理小刘。很抱歉,我们王总之前一直在等您,可是刚才总裁召开紧急电话会议,王总去了会议室,特意嘱咐我在这里等您,希望您不要介意,請您先到他的办公室稍等一下好吗?”李眉并没觉得有什么怠慢,反倒感觉到了王总的真诚和热情,心下跳跃着喜悦。
  随着刘助理的引领,李眉走进了王总的办公室。长毛地毯踩上去忽悠忽悠地,李眉小心翼翼地走到沙发边坐下来,眼睛迫不及待地扫视着这个比她家还大许多的房间。不过,接下来的时间让她来不及感慨,李眉的表情瞬间凝结。她鲜艳的红唇定格在O型,顾不得脚下长毛地毯的羁绊,跌跌撞撞地扑倒在硕大的老板台上,她的手,触到了一个四方型的金色镜框,镜框里,她依偎在王序的怀里,幸福而娇羞。
  〔特约责任编辑 李羡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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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茵场上。对方门前。队友的一个妙传,把球送到了你的面前。机不可失,你抬起脚来凌空一记抽射。球,进了。一片欢呼,一片喝彩……新闻场上,会有这种“凌空抽射”吗?有。那是一种间接
小年的前一天,恰逢四九节气,天寒地冻。空中稀稀拉拉地飘着清雪,天儿嘎嘎冷。芳馨下班,手里拎着一袋儿速冻饺子,下了公共汽车,一溜小跑来到自家门前。她首先摘下手套,揉搓几下已被冻僵了的双手,然后从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在玄关脱下羽绒服大衣挂在衣架上,再脱掉长筒皮靴。一抬头,惊讶地发现丈夫陆平捆着围裙满脸嬉笑站在面前。“老婆,凍坏了吧?”  “啊!老公,你今天咋回来的这么早啊!天这么冷,你不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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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检测出血糖偏高后,大夫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才四十五岁,打胰岛素是早了点儿,现在就打,得啥时候是个头!”他给我的建议是“管住嘴,放开腿,能控制几年算几年吧”。  自此之后,我老婆成为我的“监护人”。每日三餐,她做什么,我吃什么;她给多少,我吃多少。这还不算,只要是吃完饭,就被她撵出去跑步,几乎是风雨无阻。早上和中午在我们小区内进行,她趴在窗户上监督着,不但要跑完规定的十圈,还得在四十分钟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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