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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他人默默许愿
刘心武
小时候,邻居潘姥姥的嘴很瘪,妈妈让我把刚刚蒸好的蜂糕送去给她吃,她高兴得不得了,可是吃那糕以前,她把糕上的红枣都抠下来,让我很吃惊,后来听妈妈说,如果潘姥姥有钱安上假牙,她就可以像我一样享受红枣的美味了;那时我就默默许愿:等我长大赚了钱,一定给潘姥姥装上满口假牙。但是不久我们就搬走了,几年以后传来潘姥姥去世的消息,妈妈叹息时,我在一旁果想:她怎么也不等等我,就死了呢?
上小学的时候,教唱歌的老师是个很爱笑的少女,她的笑声像鸟叫一样,我一听她笑就想到翠绿的竹林;可是有一天地来上课时完全没有了笑容,眼睛里泪汪汪的,后来她好久没来上课,换了一个很厉害的男老师;偶然里听说,她是因为失恋。自杀未遂,不再当老师了,我心里非常难对,便默默许愿:等我长大,一定爱她娶她。可是我还没上完小学,有一天就在大街上看见她,挽着一个很强壮的男子,满脸放光,还发出我熟悉的小鸟般的笑声……
申学毕业时,联欢会上,有人建议每人说说自己的职业理想,有一个同学说他要当舞蹈家,立即引出哄堂大笑,他也笑,确实很好笑,因为他是个罗圈腿;但是我知道他心里真有那个想法,便在心里默默为他许愿:将来他就能当个舞蹈家!很久以后,在一场精采的晚会结束时,我到后台去看他,我告诉他当年曾默默为他许愿,他感动地握住我的手说:“怪不得我终于和舞蹈结下了不解之缘!你的祝愿,也是冥冥中托举我向上的力量之一!”他现在是一位重要的舞蹈服装设计师。
少年时代,我常常为他人默默许愿,成年以后,也还没丢失这颗童心;我很少得以还愿,而且我许的愿未必是他人所渴求的,有时甚至与他人内心所思相左,但是我珍惜自己的这一份心意,在为他人默默许愿的一瞬间,我的心灵必是美好的、纯净的、向善的,至少在那一瞬间,我无愧在世为人,并相信我置身其中的人类,固有这种最原始、最朦胧、最浅显的情愫,才得以绵延至今。
我不知道除却父母妻儿以外,可曾有他人为我默默地许过愿,我在生活中是否过多地揣想他人对我的恶意,而丧失了对这世界存在良善的想象力?也许他人曾有过的对我的默愿,大大地超过了我所默愿的次数和力度,我只有珍惜自己那一份尚未泯灭的为他人默默许愿的情愫,才能使自己的生命更有意义。
为他人默默许愿时,心中便有一根爱芽,这芽不能抽叶、开花、结果,却能化为一种基因,传递到新的生命中。
唯愿自己还能自然而然地,在一个瞬间,为他人默默许愿……
十六小时以内
臧友家
杂志的名字叫《八小时以外》,我文章的题目是《十六小时以内》,岂非驴唇不对马嘴?
其实不然,我说的是真情实话。我到北京三十二年,参加工作以来,只在头七年,天天去办公室,工作八小时,其他二十五年,因健康情况欠佳,都是在家里作事情。十年浩劫,大好光阴消磨于挨批斗、作检讨、写材料的苦难之中。
近二年来,年逾古稀,不担任具体工作,挂个名义,“顾”而不“问”。可是,虽生在暮年,壮心来已,去日苦多,寸阴知惜。昼夜二十四小时,用脑力几占一半,甚或过之。现在,我把一天的活动情况描绘一番,算是自作“起居注”。
我黎明即起。经常不断写文章,夏季三点半就起床,冬天是五点。伏案二小时,得二千字或千字,精力已竭。然后盥洗,吃早点,疲累不堪,卧床休息约二小时,起来,院子里散散步。十时左右,客人开始来访了。陆陆续续,一直到晚上,多时到十几位,至少也有三几位,没客人的日子极少。我不写日记,但每口的活动、客人来访、收发信件……全写在台历上。年终查看,写着“无客日”三字的,仅有一二而已。
每天十一时,邮递员准来,信件,杂志一小捆,订阅了六七份报纸,略事翻读。信件太多,朋友的、紧要的,拆阅之后,立即回答,十言八语或一写几页,这要看情况了。一般读者来信、来稿,三几日即成一堆,实在有心无力,十之八九请《诗和编辑部同志们代为处理。明知这样作会令人失望,自己确实也感到不安,但年已七十六岁,事务繁杂,终年头晕,回答问题,替群众服务,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我一般都是十一点一刻吃午饭,爱人、两个女孩子都上班去了,一个阿姨照顾我的生活。饭后,活动约一小时,就上床午休了。虽不一定睡得是着,但可以朦胧养神。习惯是二时半或略迟起身,往往为客人敲门声催起,衣扣未扣齐,而客人已入室矣。客人,不外是文艺界的朋友,各地来家约稿的同志,或有事相求,或闻名来访。年高的七八十岁,也有青年书法家、女童年“诗人”。
我容易兴奋,任情感奔放,高谈阔论一、二小时,与客人对坐,我讲的多,客人说的少。客人去后,精力衰竭,倒在床上,气息如丝,一言不能发,有时脉搏间歇,每分钟多达十六次以上。如果这时候再有客人来,口不能言,以手示意而已。
外边的活动,不论是开大会,听报告,我几乎全不参加,因为只能坐两小时,再多一点的话,就感觉脑神经,脊髓神经、坐骨神经、交感神经紧张,脉搏速度增加,不能支持,非立即卧倒不可。遇到非去不可的会议,准备好一包又一包药片以备救急之用。
我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到京三十多年,只看过五、六场电影,因为神经官能症太重,受不住刺激。每天晚上,我的爱人和两个孩子,一定看彩色电视,遇到身体、心情好的时候,我也听听新闻报告,看看卫星传到的电视新闻,有球赛的时候,也有兴趣观战,为我们的健儿鼓劲、欢呼。前些天,审判“四人帮”,我每晚必看,看这些罪大恶极的人民公敌,在庄严的法庭上,种种丑恶的情态与表演。其余节目一开始,我便上床了。房门一闭,客室里他们在欣赏电影,有时发出欢呼声,惊叹声,个人则台灯之下,“还读我书”。床头上各种书籍,文件,报刊,高达三尺,古典诗词之类居多,有选集,有专集,形形色色不一而足,我纵目凝神,自得其乐。读到会心的地方,蓝笔、红笔,浓圈密点,或画上一条又一条长杠杠,遇到佳句,双目炯炯,胸怀开张,感情交流。对我说来,这足一种至高的享受,人间乐事,无过于此了。兴趣无穷,而时光飞逝。不觉十点过去,外间电影已结束,家人纷纷移桌椅,还原处,声声入我耳。她们看见我的门帘上灯光犹灿,便遥呼:“快十一点了,还不睡觉!”
我合上书本,扭熄了灯。脑子里翻翻腾腾,竭力镇定,有时吃半片眠尔通,渐渐入睡。过去若干年,失眠极重,全世界的各种安眠药全尝遍了,医生叫我临睡前一次吃四片眠尔通,仍然无济。最近几年,完全丢了药,而睡眠颇好。这是由于,心情畅快,遇事达观,年景已暮,从不想到“来日无多”,不但头上白发极少,而精神上更是黑发满头,我反对人以“老”呼我,自觉正在壮年。只想多写点东西,多作点工作,决不去想什么“死生亦大矣”的事。引自己的几句旧体诗表现这种心境:
胜景贪看随日好,余年不计去时多。
年景虽云暮,霞光犹粲然。
自沐朝晖意蓊茏,休凭自发便呼翁。
狂来欲碎玻璃镜,还我青春火样红。 许许多多见过我的人,异口同声地说:不象七十六岁的老人,只当是五、六十岁呢。这其实是以貌取人。我患有多种病症;肺病,心脏病、美尼尔氏综合症、高度神经官能症。这些病,有的已有三四十年的历史,有的是近二十年来新添的。中药,西药吃的之多,可以开一个小药房,多年来,与疾病斗争,不进医院,药不入口。疾病也是欺软怕硬,一经抵抗,它退却了。而今我面色红润,心情朗爽。精神好时,谈风劲爽,胜过青壮年。一九六九年,我因胸腔积水,高烧两个月不退,在北京医院住了七八个月,终于凯旋归来。积数十年之经验,我作了四旬歌谣:“思想大门洞开,情绪轻松愉快,锻炼,营养、药物,健康恢复快哉”。诸注意第三句的那前后安排,这是经验结晶,有参考价值。
我平生娱乐活动少,音乐、美术、体育……常人所迷恋、所爱好的,我对之兴趣不高。碑帖,画册,倒不时翻翻,自己也写写毛笔字,找我写字、题字的,几与约稿的相等,十九系被迫。我出于悠闲心情,算不得文娱。我从小住在乡下,爱乡村,爱自然风景,爱小动物,爱各种花卉。我的小独院中,文化大革命前,瓦盆数十,花色繁多,小白长红,给季候增光添色。现在是冬季,客房里有花二三十盆,书桌上一大盆蟹爪莲,花朵百千,如盏盏小红灯笼。写作之余,疲累袭人,花虽不解语,对之可以赏心宁神。
在不写文章的日子里,我依然早起,这时街灯未熄,残月在天,我们这条巷子里。阗静无人,我独个儿东去西来,往返散步,也“云云手”,作作腰部运动。过不甚久,东方红云满天,似为日出准备揭幕。树影婆娑,人影幢幢,道路由静入动了。再停一会儿,送孩子到幼儿园的父母,接连不断,有的用自行车带来。有的用儿童车推来,有的手拉手送来,有的怀抱而来。有的哭,有的笑,有的拉紧爸妈的衣服不放,有的不到门口就把父母推走,大显小英雄气概。
我的街坊有两个托儿所,我时常进去看看孩子们。老师们全和我熟了,我一进门,孩子们象一群岛儿唧唧喳喳,欢欢乐乐。头一个叫一声“爷爷”,紧接一声声“爷爷,爷爷”,亲切入耳。一张张小脸向着你笑,那天真,那稚气,叫人心醉,叫人也变成了孩子。傍晚下班之后,我站在大门口,望着做父母的一拨又一拨,把分开一天的宝宝接回去,有的亲脸,有的问话,有的小手里拿着糖果,有的迈着小步紧追在爹娘身后。
和孩子们玩玩,成为我最大的快乐,最大的幸福时刻。这些人类的幼苗,生长在社会主义阳光雨露中,树人何用百年?三十年后,他们就可以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了。
我在这条胡同里是将近二十年的住户了,街坊邻居,全都熟了,每天出门,老的,少的,总是亲切地打招呼,问寒问暖。巷子里的孩子们都是我的小朋友,一见面,遥远就叫一声“臧爷爷”,我裤袋里总是带些糖块,幼小的孩子,都分给一块。我在巷子里散步,或站在门口遥望,孩子们一望见,就喊“爷爷”,当我的口袋里忘了带糖块时,孩子们的小眼望着我,我心中很不好意思,摸摸小脸,用话道歉意。
最近因为赶写长篇回忆录,把六七十年的往事、时代背景、个人思想情感的变化以及写诗为文的情况,撮要地概括于十二万字之中,脑子里一幕又一幕如演电影,大事小节,千头万绪。为了一个人名,为了一件小事,苦想穷追,心急头晕。有时,不远千里,函询老友;有时深夜醒来,记忆一闪,求之不得的,突然兜上心来!立即扭开台灯,如获至宝,草草记在纸条上,生怕一纵即逝。然后安然枕上,身冷而心热。一篇文章未成,而这样小纸条上的记事已经成百上千了。
一个月内,发出了三本书稿;半月内还将发出两本。活了七十六岁,写了长长短短,大大小小四十五本书,为数颇多,而可观者少。一生经历尽于此矣。
然而,我还不甘心。我希望在新的一年中,到处云游,重温旧梦。几十年来,我跑了半个中国,大好河山,名胜古迹,使我开眼界,壮心怀。“江山不倦登临眼”,我怀有远游的心愿,我不会作画,想用手底的一支笔,为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勾勒一幅动人的新的容颜。
再者,我也有意,在谈古的时候,写一点心得,即使千百字或三言五语也好。
你看,顺笔写来,离题已远了,紧急刹住吧。
让生命从俗
邓 皓
生活中有这么一种人,他们可以说是把人生的要义给颠倒了。活得一点儿都不幸福。
这种人一生兢兢业业地工作,踏踏实实地做人,谨小慎微地处事。甚而有了地位有了荣誉有了功绩有了人们的拥戴。总之,样样都做得很好了,像书里写的人儿一般,没一点俗处。但他一辈子没有穿过一件时髦的服装,没养过花没钓过鱼没醉过酒没打过牌没和大家没大没小地起过哄,年轻时没有轰轰烈烈地恋爱,待有了儿女后又不肯放下家长的尊严去换回哪怕是一点点的天伦之乐。这种人可谓是过于看重了生命的价值。而恰恰不懂得去丰盈地生活。
我在大学时有个女同学,待人家都结婚生子有了幸福的小巢,她却在三年研究生念完后又准备去国外攻读博士。在我们欢送她出国深造的晚宴上,大家都聊着时下流行的时装、小家庭的建设。还有健身美容之道什么的,只有她果果地在一旁什么也不懂,一开口便是满嘴书生气,一身清汤挂面式的穿着,也好像与人阻隔了一个世纪,她的生活只是一个十几岁小女孩一样的生活。
我有一个同事,工作出色,做人也特别的本份。有一次单位年终开家属会,评选“五好家庭”,我们一致推选他。没想到他的妻子和小孩一致反对,原因是他在单位上是一个好职员,但在家里不是一个好丈夫,亦不是一个好父亲。他甚至不知道妻子的生日,不知道儿女功课的升降。他完完全全活在了一种清教徒似的生活里。
如果我们有时间去想一想马克思与燕妮的爱情;去听一听梁实秋用每日一封情书谱就的黄昏恋曲;去掂量一番名导演谢晋以一个普通父亲的身份对一双痴呆儿子灌注的动人心魄的真情的重量;甚至深究邓小平堪称“桥牌圣手”的秘诀。我们便不难知道:一个伟岸的生命是不拒绝同时拥有一份平凡而美丽的生活的!
人活着不是仅仅尽生命的义务,亦不是远离幸福地劳碌一生,更不是以商品的形式将生命的价值一天一天标上价码,而最终以死亡的形式出售,如果说当个部长还不如摆个小摊快乐和实惠,为什么要去当部长?人生苦短,生命首先是以活着来满足自己的。这个世界的美好的一切当有人去好好沉醉好好享受,一个国家的自豪也应该体现在拥有最丰腴最广袤的国人幸福的基础上。如果人类一天一天学会了丰富自己的内心,充盈自己的生活,那实在是社会展现的一种文明一种进步。
是的,创造一个有价值的生命的同时,亦活出一份有色彩的人生,这是走出教条框架之后的现代人应有的风范,亦是现代人懂得让生命归属于自然的一种观念上的超越。如果真是这样了,也许这世界便要少了许多的动荡与纷争。人与人之间便要少了许多的倾轧与龌龊,因为我们都懂得了宽容地包容他人,也较容易地满足了自己呀!
生命原来平凡,我们何不让生命从俗,去品味人生的至美!
失而复得
莫小米
这家有家姐姐,三个兄地弟。
父母去世时,为一点经济问题,小弟与哥哥姐姐吵翻了,就此不相往来,整整20年。
都已人过中年时,二哥不辛去世,通知小弟,他匆匆赶宋。对死者的痛悼洗淡了活人问的龃龉,再也不提往事,和好如初。
清明上坟,节日团聚,过去是一个姐蛆两个兄弟,现在也是一个姐姐两个兄弟,竟有失而复得之感。
可终究,“遥知兄弟登高处,追插茱萸少一人”,过去少一人,现在还是少一人。
现在死去的人己置身另一世界,永不能相逢,大家时常念叨他。满怀爱心。
过去失和的人就住在同一城审,却如同陌路,大家到时提起他,满怀恨意——那情形,曾经像是无法改变。
人与人间的沟壑与生死之间的沟壑,竟是一样深的——当那一道夸过去时,这一道才踌了过来。
南国六月的雨
叶倾城
他不能自救,却救了自己的妻与女。你。
可了解南国六月的雨?疾风,豪雨粗如绳,雷声一声远一声近。小巷深处,一根高压电线被吹断,耷拉在人家铁门上,阴险地沉默着。
这家人下了班,妻子替六岁的小女儿撑着伞,丈夫淋着雨上前开铁门,萤绿火花一闪烁,他一声惨叫,向后猛挣,却弹回去,整个人被吸在铁门上,电流攫住他,如蛛丝紧缠住落网的蚊,大雨哗哗落下来。
妻子惊呼一声,伞一仍冲上去——
丈夫全身都被贴紧在铁门上,惟一空出来的左手,轻轻摇一下,挣扎着,再摆一下。是制止。
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却知道这是电,这是游走的死亡。他不要妻子碰到自己,不能让她再搭上一条命。
雨好大,已经下了一个月,天地俱湿,仓促间,找不到一寸干土,一根干的竹篙。巷深,几无行人经过,他的妻子,紧紧抱住想跑上前的女儿,狂呼乱喊着,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以电的速度。
男人痉挛,抽搐,扭曲,脸色惨白,口不能言,有焦煳味道传出——然而他的左手,微弱地,再挥一下。他不动了。雨声震耳欲聋,什么都听不到了。
六分钟后,终于有人断开电闸。他的上身已经烧黑。雨地里还有他的自行车,车篓里一把新买的大白菜秧子。
这是怎样的死法?如地狱变的烈火。他不能说一句话,只能一分一秒地,知觉自己惨烈的死亡。多么痛苦绝望的清楚,他以一个软弱的手势,拒绝了生的幻想,他不能自救。却救了自己的妻与女。
本地报纸有一小块新闻,说他享年三十三岁。
雨一直下,谁会懂得,这南国六月。深沉的雨?
记住回家的路
周国平
生活在今日的世界上,心灵的宁静不易得。这个世界既充满着机会,也充满着压力。机会诱惑人去尝试,压力逼迫人去奋斗,都使人静不下心来。我不主张年轻人拒绝任何机会,逃避一切压力,以闭关自守的姿态面对世界。年轻的心灵本不该静如止水,波澜不起。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趁着年轻到广阔的世界上去闯荡一番,原是人生必要的经历。所须防止的只是,把自己完全交给了机会和压力去支配,在世界上风风火火或浑浑噩噩,迷失了回家的路途。
每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我的习惯是随便走走,好奇心驱使我去探寻这里的热闹的街巷和冷僻的角落。在这途中,难免暂时地迷路,但心中一定要有把握,自信能记起回住处的路线,否则便会感觉不踏实。我想,人生也是如此。你不妨在世界上闯荡,去建功创业,去探险猎奇,去觅情求爱,可是,你一定不要忘记了回家的路。这个家,就是你的自我,你自己的心灵世界。
寻求心灵的宁静,前提是首先要有一个心灵。在理论上,人人都有一个心灵,但事实上却不尽然。有一些人,他们永远被外界的力量左右着,永远生活在喧闹的外部世界里,未尝有真正的内心生活。对于这样的人,心灵的宁静就无从谈起。一个人唯有关注心灵,才会因为心灵被扰乱而不安,才会有寻求心灵的宁静之需要。所以,具有过内心生活的禀赋,或者养成这样的习惯,这是最重要的。有此禀赋或习惯的人都知道,其实内心生活与外部生活并非互相排斥的,同一个人完全可能在两方面都十分丰富。区别在于,注重内心生活的人善于把外部生活的收获变成心灵的财富,缺乏此种禀赋或习惯的人则往往会迷失在外部生活中,人整个儿是散的。自我是一个中心点,一个人有了坚实的自我,他在这个世界上便有了精神的坐标,无论走多远都能够找到回家的路。换一个比方,我们不妨说,一个有着坚实的自我的人便仿佛有了一个精神的密友,他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这个密友,这个密友将忠实地分享他的一切遭遇,倾听他的一切心语。
如果一个人有自己的心灵追求,又在世界上闯荡了一番,有了相当的人生阅历,那么,他就会逐渐认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世界无限广阔,诱惑永无止境,然而。属于每一个人的现实可能性终究是有限的。你不妨对一切可能性保持着开放的心态,因为那是人生魅力的源泉,但同时你也要早一些在世界之海上抛下自己的锚,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领域。一个人不论伟大还是平凡,只要他顺应自己的天性,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并且一心把自己喜欢做的事做得尽善尽美,他在这世界上就有了牢不可破的家园。于是,他不但会有足够的勇气去承受外界的压力,而且会有足够的清醒来面对形形色色的机会的诱惑。我们当然没有理由怀疑,这样的一个人必能获得生活的充实和心灵的宁静。
(责编:瑞 品)
上帝离我们很近
南山泉
许多人都记得美国电影《阿甘正传》里的阿甘——一个子高高的、智力有缺陷的男人,经常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中国民间也流传著一句话:“傻人有傻福”。我想,傻人的福大概来自于他的“一根筋”吧——心无旁骛,爱憎分明,一条遵儿走到黑……
最近看美国影片(奔向终点),又一个傻人有傻福的故事。
罗莉塔是个残疾的女孩——小儿麻痹还智力迟缓。她虽然和正常孩子一样上小学和中学,但在学校,她受尽同学的嘲笑,性格孤僻乖张。一次,罗莉塔又被欺骗了,盛怒之下她与同学打了起来,被学校开除。这件事后,没有一家学校愿意接收罗莉塔了,她只能去福利厂上班,和一群智力有缺陷的人在一起工作。沮丧的罗莉塔开始用暴力发泄心中的压力……
就在罗莉塔的妈妈都要放弃她的时候,义工珍妮特认识了她。叛逆的罗莉塔内心深处深深的孤独和善良打动了珍妮特,她决定帮助她。一段时间的交往后,珍妮特发现,跑步能让罗莉塔沉浸在快乐中从而忘记周围的一切。几番周折,在珍妮特的帮助下,罗莉塔在特殊奥林匹克运动会上,重新找回生活的希望……
这真是生命的奇迹!
人说,好多看起来不正常的人却具有超凡脱俗的能力或思想,他们离上帝很近。我相信,罗莉塔就是这样的人。每次比赛前,这个看起来笨笨的女孩都虔诚地对自己说:“请让我赢,如果不能,请让我变得勇敢。”我相信,如果有上帝,这就是上帝的声音!上帝在帮助这个可怜的不屈的孩子。
罗莉塔不但赢了,而且变得勇敢起来。
我对她印象最深的是她的三次讲话,罗莉塔最打怵当众讲话:第一次,在 她崭露头角之后,她登上领奖台,想了半天,只说出一句“我,不行。”就沮丧地走下台;第二次,她成了名人,在市长的招待宴会上,她在短暂的窘迫后,终于吃力地说:“我是个智力迟缓的女孩,曾经,周围人都不需要我,我很沮丧。现在我很高兴,我成为有用的人了……”说完就呵呵地笑;第三次,她得了一个大奖,面对全国观众,她分别用英语、俄语以及手语表达出这样的意思:“我愿意把这个奖杯与三千万特殊奥林匹克运动员一起分享!我爱他们……”
一次次的受伤,并没有磨去女孩爱的能力,她的爱也是无旁骛的。为了爱,她放弃一年的重大比赛,陪伴生病的妈妈直到她去世:为了爱,她推掉总统的邀请去看一个残疾朋友的比赛;为了爱,她学会了手语、俄语……她被人们称为英雄。
岳飞是英雄。刘胡兰是英雄,袁隆平是英雄……罗莉塔是英雄。英雄有不同的类型,但不管成为什么样的英雄,都有一个必要条件,那就是——勇敢,为了一个信念,一往无前,永不言弃。当一个人这样做时,连上帝都会帮他。
优雅与金钱无关
绘 丹
一身纯白的套装,步履轻盈,面带微笑。每天早上,她走过公司大门,人们都会投去羡慕的目光。是呀,如此优雅的气质白领,谁不想多看几眼’她的高雅华贵由内向外散发,她的灿烂微笑毫不做作来自内心。这并不奇怪,拿着高薪,衣食无忧,工作轻松,环境舒适,兴许还嫁了位富豪,又有什么理由不高雅呢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些也仅仅是人们主观臆断罢了。
她只是这家大公司的勤杂工,拿报纸、送文件、打开水、拖地板,当然偶尔也打打字、发发信函。每月仅拿1000元的薪水,只相当于别人的四分之一、五分之一甚至更少,还经常被大家招呼来使唤去。她是下岗后找的这份差事,而且还是通过竞聘上的岗。她两年前离婚,负心的丈夫除了女儿什么也没给她留下。她寄宿在娘家,和女儿住在父亲那间弥漫着书香之气的书房里。
父亲对她影响极大。小时候,只有父亲一人七班,父亲在一所设计院当技术员,全家只靠他的微薄收入生活。虽说日子过得清苦,但生活从不感到贫乏。父亲常对三个女儿说,精神的富足才算真正的富有,无论贫困还是富贵,都要忧雅地活着。
父亲不光用乐观的态度影响孩子,还用具体的行动告诉她们如何快乐而优雅地过好每一天。父亲衣着极讲究,虽不穿名牌西服,可总是一尘不染、风度翩翩。即使在最跟难的时期,父亲也不忘周末带着三个花枝招展的漂亮女儿到公园游玩。有一次,指着远处的一对父女,父亲说,看见了吗,那是一家公司的老总和孩子,我们过得丝毫不比他们差。
长大后,她经历了种种不幸,但没有人能从她的脸上读到沧桑。她从不把自己列入可怜的怨妇行列,她相信父亲的话。美好的生活靠心灵创造。她从不追求奢华的生活,可她的生活绝对高品质。她爱听音乐,喝自己磨的咖啡她没有名贵的香水,可不化淡妆从不出门她只是一名打工者,可从不觉得自己比别人低贱她极少有品牌服饰,可每身装扮都优雅脱俗,她从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和言谈,可在意自己是否真的开心和快乐,她也常常教育自己的女儿,可从不喜欢讲那些世俗浮华的东西。总之,她就这般心平气和又忧雅地生活着。
有人说,没有金钱何来品位?没有物质何来快乐?可实际现状是,多数人生活存平凡早,还有部分人生活在贫困中。学会放松心态乐观地面对一切,同车羊可以快乐而优雅地生活,而且活得不比任何人差。
请您也吻我一下好吗?
小 辛 吕 良
这是女友讲给我的一个故事。
故事是真实的。那时女友还在南方一所著名的大学中文系读书,授课的老师中有一位五十出头风度翩翩的男教授。教授不仅著作等身学识渊博,而且谈吐幽默风趣,经常走到学生们中间和他们谈古说今纵论文事,成为班里女学子们心中的偶像,许多女生甚至于主动接近他,希望得到他的提携和指点。
女友也是其中的一个。一天,她约了两位要好的女同学一块儿去教授家请教几个问题。她们穿过一条林阴小路,来到了教授居住的一座静谧小院,在青砖灰墙的小院前停下了脚步。女友伸出手来正欲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于是她轻轻地推开门,看到了令她目瞪口呆的一幕。
教授正在屋内拥抱并吻着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是他的学生。
看到意外出现的她们,教授的手像触电一样一下子猛然松开、垂落,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双方就这么站着,也许仅仅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却像漫长的一个世纪。空气死一样沉寂,听得见彼此猛烈的心跳和呼吸。
“我当时的确很震惊,真的,你说我该怎么办?”讲到这里,女友拾起头来问我。
“装作没看见迅速走掉?或干脆走上前委婉地劝说々报告领导或告诉他的爱人,让他受到惩罚甚至身败名裂?这些念头在我脑海中迅速地一闪而过。教授不是这种人,他也许只是一时糊涂。“还没等我回答,女友又开始说道,语气缓慢地,像是在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形。”教授有一个他所深爱也深爱着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在同城的另一所高校任教,他们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即将大学毕业的女儿,这是一个幸福而完美的家庭。他们的家庭和教授本人洁身自律的品质在“校内一直有着良好的口碑。”
仅仅是几秒钟的犹豫和停顿后,女友坦然地走了进去,站在教授面前,一脸笑容地说道:“教授,我们都是您的学生,您可不能偏心哟,您也吻我一下好吗,”
教授马上清醒过来。他轻轻地拥抱并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那一刻,她看见教授眼里有湿润的东西闪亮。
另两位女同学也马上会意过来,走到教授身边提出了相同的请求,教授一一应允了她们。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女友的表情显得轻松愉快,“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教授依然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和良好的口碑,他变得更加勤奋地研究和著述,并取得了极为丰硕的成果。我毕业那年,他曾寄给我一张贺卡,上面只有一句话:‘我永远感激你的善良和智慧,是你拯救了我。”’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奇妙,挽救或毁灭一颗灵魂,常常就是看似那么简单的几句话。”女友最后说道。
幸福可以分为两种
鲍尔吉·原野
幸福可以分为两种:大的幸福与小的幸福。
生活在一个和平与民主的国度,没有战乱、饥馑是大幸福;享受美食,拥有特定品牌的服饰,打麻将、旅游、结婚等等乐趣是小幸福。
幸福又可以分为两种:隐性的与显性的。
前一种即大幸福,像空气,见不到又离不开,是小幸福的基础。它由政党、制度、潮流和贤明的领导人创造,使大众在此之上派生出无数小幸福。小幸福处于显性。正是这一点,可以看出人与人的差别。骑自行车上班与开奔驰车上班不是很有差别吗?当然在一个炮声隆隆的国家,譬如卢旺选,人们已经不上班,什么车都已消失了,因而无差别,或者只有生死之别而无贫富之别。在一个和平与发展的时代,只有小幸福才是人们为之努 力的目标,这种努力结果的积果构成了社会的繁荣。而繁荣奠定了国力隆盛,构成大幸福的稳固,即小平所说的“发展才是硬道理”。
幸福还可以分为两种:共有的幸福々独有的幸福。
由社会带来的幸福,当然是这个社会人人共有的幸福。除此之外;它还包括潮流的导引。常常的,人们认为只有共有的公认的享乐才算幸福,并将这一目标强加于己。譬如:名牌、购车、跃层住宅、打保龄球、喝干红、冼桑拿、旅游等等。在这类幸福中贯穿始终的是两个字:时尚。正是时尚创造着无限商机,也把人们的生活质量一步步导向优良。如果否认其中的幸福含量,显然是假道学与吃不到葡萄怨葡萄酸7。问题在于,作为一种奋斗的目标,它对于能力不速的人已形成了一种压迫,因它不应该是惟一的标准。所谓独有的幸福,则可以超越时尚之外,可以不受财富制约,独自享受。譬如说,工作是不得不做的劳役,罗素曾经历数工作给人带来的痛苦。但如果工作与人的心智相符并伴有创造力,就是一种独有的幸福。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崔琦说,他的工作实为乐趣无穷的游戏。当采访者问他的实验的特点时,崔琦说“好玩”。至此,工作己臻化境,幸福存焉。当然此为这位河南苦孩子出身的物理学大师独有的幸福。但这不是说如果放弃时尚,就只有研究物理学才是幸福。独有的幸福是广阔的领地。天才有之,凡人亦有之。北方的长跑者进入严冬后,起床、上路以及在寒风中跑完规定的距离,在外人看来无法理喻,但他们孜孜求之。因为这是无法合弃的幸福。在奔跑中身体变暖,见东方发自,寒冷中大汗淋漓、通体舒坦,这一种享受不可代替。在其他方面,如歌唱、收藏、绘画、习武都有大快乐。独有的幸福需要创造,正如共有的幸福仅是一种介入。创造是一个人调动所有能力进入前所未有的阶段,把自己变成了男外一个人。我在北陵公园见过一位蝴蝶标本收集者,神色宁静,有一种常人没有的美。他粟声向我叙说做这件事的乐趣。他是一个在夜间烧锅炉的人,而他的幸福是像孩子一样手执纱网在林间奔跑,头仰向天空。
大幸福是伟人创造的,小幸福由自己完成。在那些时尚的乐趣之外,不妨开辟一种独享的乐趣。这种乐趣。可以是不受时间以及他人制约的一种资源。责编 古 丽
父与子
王亚平
已经过去近20年了,只要闭起眼睛,耳间似乎仍能响起父亲戎归时的重重足音。父亲是个普通人,而普通人往往活得沉重。他教过书,后来又到一家工厂担任统计工作。那手算盘打得很够水平,掌灯的时候他把白天没计算完的报表摊开,噼叭噼叭地算。我便在那有节奏的声响中蒙胧睡去。
父亲性情激烈。打起有过错的儿子也决不手软,曾经打我打折过一段木板。我对此事时有怨恨,然而过后就渐渐淡忘了。或许我们共同生活的时间过于短暂。仅有13年。因而忘不掉的只有他给予我的无吉之爱。
早些年生活艰苦,我们四口之家每遇星期天改善一次伙食,也至多去割两毛钱的猪肉吃顿卤面而已。有年夏天,外出做客天黑返程。六岁的我被父亲背着,半睡不睡地走。天上满目繁星,地下响着他的脚步声,路走也走不完。走到一处夜宵店,父亲花两毛钱要了瓶汽水给我,说是挺提精神。我让他,他仅沽沽唇,看着我一口口喝完。当时我意识不到这瓶汽水的价钱相当于父亲四个中午的菜金。
等到身染癌症的父亲被推进手术宣时,他的同事们才告诉我们他是怎样节俭。现在我们的生话好起来了,但无论是“可口可乐”,“高橙一还是别的什么饮料,在我看来都远远不及父亲给我买的那瓶汽水。到我可以用自己的钱买最好的酒,最好的饮料的时候,父亲已经不能享用了。我非常后悔喝掉那瓶汽水,不该让父亲因此连续四天以大蒜、辣椒佐餐。
父亲爱读书,爱听广播,手术后病体在家,常坐在门前矮凳上,旁边是半导体收音机,腿上摊着历史资料或历史演义,一看到我背着书包回家,就很专注地望着,等我走到近前,往往由衣兜里掏出块带着体温的硬糖塞给我。我问过好便去疯跑,竟不懂得应该在他身边多呆一会儿。
那阵子正值十年内乱,我们好好一个百姓家庭被乱糟糟时事和父亲的病症罩上浓重的阴影。母亲、11岁的我和6岁的弟弟精打细算,省下细粮和肉、蛋让父亲补养身体。父亲极是不忍,趁母亲不注意就往我们哥俩嘴里塞一点好吃的东西。到了1972年,父亲的病情恶化,一天天枯瘦下去,终于离我们远去,在44岁。
父亲故去的最初几年,尽管我家已变换位处,我却常常在黄昏独立窗前,看着雪片被风刮来刮去,静听门外有没有那串重重的足音由远而近,一小时X-卅、时地等待。有好几次,我在街市茫茫人海里发现与父亲相似的身影,心里一面念叨着这不舍是他,不会是他,一面又身不由己地跟出好远一程。我无法说服少年的自己:你没有了父亲。
前年清明,我护送父亲的骨灰返回故乡,让他长眠于村盾的山岗。立于瑟瑟风中,环顾父亲,儿时玩耍过的,病中一再怀恋的浩荡水库和光秃秃的山巅巨石,我感到时光流逝的重压,心中泛酸。他曾许诺过,一定带我返乡寻根,真来时他却不能指点故地故人。
将近20个春秋过去,国事家事风风雨雨几多变迁。过去的都过去了,然而对于父亲,我为人之子确实愧惑未能临终尽拳·有一个13岁的我和8岁的弟弟被打发到外祖父家暂住。等我们再回家,连父条用过的床也撤掉了。
都是父亲的主意,他嘱咐家人把我们带开。
时至今日,我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和自己的儿子。我常常想,一个人在弥留之际果真不想再看幼子一眼吗?而我的父亲即使在那样的时刻,仍然没有考虑自己。他没有留给我们官阶,钱财甚至遗容,唯有温暖至深的回亿断片一幕一幕。
跟父亲聊天
张方杰
妻说我象个贫嘴的婆姨,聊天称得上无与伦比。说生命是有限的,语言是无限的,想必我是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之中。实在是无聊透顶。
一日,父亲从老家来,撂下包袱卷儿便帮我们清这理那,忙乎了一整天。饭后无事,妻抱着女儿到邻里街坊去继续她们东家长西家短的唠叨。眼看辖色已浓,硕大的秋蚊嗡嗡乱撞。关_,门窗,点上烟蘸纸,一时间浓烟盈室,屋里是坐不住了。父亲起身出门,冲我说:“出去遭遛。”
话没带主语,许是自说自听,抑或是邀我同行,一时楞住,父亲已然出门。寻件衣服披上,闭了灯出来,已不见父亲的影子。街上有些寂静,入秋的晚风也骷着些微凉意,在昏黄的路灯下,满眼是老父皱皱巴巴的脸,心里酸酸的。
于是便忆起繁星满天的夏夜,在老家平整的禾场上纳凉,父亲把我们哥儿几个安置在两张被汗渍侵得红红的竹床上,他和母亲各自就了一张小凳在竹床边给我们打扇,随口便聊些上下古今的稀奇事儿,说不尽的和喈。 父亲是盘了半辈子泥巴的农民,也是远近闻名的木匠,可跟儿子们聊起天来,却从不谈东丘的麦子西垄的稻,也不提吴刚的斧子鲁班的锯。话题总是在我们感兴趣的事儿上打转转。后来我自己也做了父亲,有时候被呀呀学语的谈子问得瞠目结舌,便惊奇我的父亲当时怎么就轻松自如地跟他的一溜从小学到高中的五个儿子聊得兴趣盎然。
我长大成人到很远的地方去读书,跟父聊天的乐趣就留给了我的兄长们。每年寒暑假回来,父子们便聚在一起,高兴自然是不必说,聊起天来好象没有了当年的情致。父兄们对我生活的天地一无所知,而我也逐年的疏远了我的父母、我的兄长和生我养我的故土。
不久便出了一件事,我的三哥忽然问撇下父母妻子兄弟,一蹬腿去了。从那天起,父亲便开始衰老,老得不成样子。好几年我回了家,父亲都只是默默地陪我呆坐半响,很少开心地谈笑。
毕业之后,我跟父亲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少了。年逾花甲的父亲已经难于躬亲农事,却又不甘心让我们兄弟四人供再二老和个尚在念书的妹妹,便常常跟兄长们一道在外地于他的老本行——做术活。来来往往问,时不时也到我工作的县城落落脚,但总是来去匆匆,父子间就很少有感情交流的机会。有一次我女儿闹病,父亲不放心,工问抽空从武汉赶回来,吃饭的时候,我发现父亲端着碗的左手有些颤抖,等他递碗给我的凄子盛饭时,我吞清父亲的手肿得老粗,红红地发着亮光,大姆指的指甲也有些脱离,指甲缝里赛着乌黑的血块。我问父亲,父亲放下碗,努力地笑了笑,说:“抬铁板时砸的,不碍事。”
我妻子慌忙说:“肿成这样还不碍事?!”
父米把手缩回去,冲我们蜕:“习惯了,习惯了。”
我感觉眼眶里痒痒的,但最终还是没让泪掉下来。
吃完饭,父亲要走,死活留不住,我说;“您老在外头做工,饥餐露宿的,还是要保重身体啊,”
父亲拍抽我拍的手,扭过头去,在选一瞬之间,我看见父亲眼里闪着点点泪光,知道老人家足波我的听感动了。嗳,十多年了,我在聊天中不知浪费了多少口舌,竟没舍得跟老父亲说一句体己的话。
借着微弱的路灯光,我瞅见父亲就站在邮局的阅报栏前,他仰着头,似乎在看报。但我知道密密的法国梧桐叶子里渗出的点点光斑是照不清栏中的报纸的,更何况父亲老眼昏花。那么,父亲是在等我了。
探监人
陈筱君
那一条小路上有一座监狱,咋看去以为是一座洋楼式的别墅,红瓦、尖顶、圆窗、柱形小楼包容着它的是一个似乎并不是太大的高强大院。听说,哪地方还是德国人当年“开发”青岛的遗迹,“文革”期间,曾见过黑衣光头的囚徒,从这里压上卡车游街示众,后来旧只在高墙外面看见探监人。
记忆之中的探监人都瑟缩着身子悄悄你在不惹眼的地方,各自灰暗着脸沉默无语。有不经意抬头碰到路人目光的,便立即惭愧似的低头,探望有罪的人仿佛也是一种罪过了,外人不见一定也觉得她们低人一等,要不大人为什么总要告诫万万不可和那些人搭话呢?
许多年过去了,我很少在走那条小路了,是什么时候期的变化我不知道只是前些日子我乘汽车路过这里,又看到了探监的人。很吃了一惊。先是探监人衣服绝不似当年总是比常人破旧几分似的,分崭新很时髦的物品也都放在各色流津包、旅行包甚至小提箱李,潇潇洒洒地址在身旁脚边,也绝不像先前几个大包或网线兜里打草什么的,胆怯的躲在某个角落里意外的探监人的精神状态,完完全全的改变了,她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正谈笑着什么,目光里坦然随意真的不可思议的事,怎么会如此轻松平静呢?道德观念竟然如此淡莫了么?昔日那一种慎重的负罪感合廉耻心难道已经轻如鸿毛了吗!再仔细想起来才觉得是自己不对了高墙外面的探监人,自身并吧、无任何罪过,为什么要墙内的人带罪过,为什么要剔替墙内的人带上心灵的枷锁呢无罪的人替代呢求且投身原本是多么荒唐参被的事情先前探监的人的情况委屈悲哀,石、是人的心理,思维和感情的悲哀也是一种时代的悲哀。封建社会头又拉了回来——乡下打扮的女俩,都穿着半新的蓝布衣裳。母亲死命地伏在高墙的石柱上,两只粗糙的手绝望地按在墙上,干瘦的身体扭抽地瑟缩狂单薄的农裳坦。灰黄的脸上满赴模糊的泪水,额头和嘴角明显地簇起二道很深的皱纹。细刊也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却憔悴褂很显苍芭,紧紧贴在她身边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儿,两条垂直的相烨毛毛糙糙的,她很胆怯似的火深深地在母亲的衣襟时用衣袖抹一把憾的潮水,使助拙一下母亲的脐,人约址托乞求蚪亲快一点离…
她们一定遇鼾了很深的不忙,朋;般苦的样了,叫人竹心
那母亲的史火女孩的父求犯了限么?小房的人粱被虫了蛀朽了,房子就真的倒蚴了幺?原来,依然无的心被的人拖鬃手煎熬符呵!乡间的嘴都做了美容的修饰,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她正在有声有色地同旁人谈论着什么,遇着我的光,倏然呆立片划,随即不认识似的将头扭向一边我挺沉陈着心径自走去好远,终于又立住脚,转身去看她。
哦,她也在默默地朝着我,也在凝望……
谜一样的母亲
马 德
有一位母亲,她儿子死于一场车祸。当时车上有两个人,一死一伤。伤者说,母亲的儿子那天非要无证驾驶,结果出事了。交警处理的结果,似乎也验证了伤者的说法。
母亲不相信。母亲说,我从小看着儿子长大,儿子的胆子非常小,他不会轻易去开车的,他一定被冤枉了,
死者已逝,已经不能开口说话。母亲多次找到交警大队,她说她的儿子是冤枉的,但得到的回答是,除非有有力的证据,否则,做出的结论是不能轻易更改的。
车祸的出事地点,在距母亲所住的地方80里外的小镇上。要想证明儿子的清白,母亲必须找到那个地方。家里没有钱,她只好步行去,80里的长路,母亲每次去都要走将近一天。去了之后,她一家挨着一家地敲门,问是否知道一死一伤的车祸的情况。她吃了许多闭门羹,也得到了许多否定的回答,但她依旧不死心。母亲坚信,儿子没有无证驾驶,儿子是冤枉的。
不知道来回奔波了多少次,终于,母亲找到了一位目击证人,证明当时儿子死的时候,是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然而,当她欢天喜地找到交警大队时,却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即便这样,母亲还是没有灰心、她一有空,就奔赴到80里以外的那个小镇去。在母亲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要洗刷儿子的冤枉。好多人都劝她,人已经死了,就作罢吧。但是她不肯。
几乎所有的人对这件事都不抱希望了,但执著的母亲依旧一趟一趟地往出事地点跑。在一次无意的闲聊中,她找到了另一个目击证人,证人再次证明,当时母亲的儿子的确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基于这个证据的出现,最后,交警大队再次调查取证,重新做出结论——儿子是无辜的。而这一天的到来,距儿子的死已 经过去了整整四年。四年的时间,多少山盟海誓都经不起推敲了,多少世事人生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一位母亲,不顾奔波劳顿,不顾艰辛失败,硬是证明了儿子的清白。
有人问她,你怎么知道你儿子是清白的?这位母亲回答,凭我的直觉。这个人又问她,是什么让你一直坚持了四年?母亲回答,凭我是他的母亲,别说是叫年,四十年我也能坚持。
我是怀着敬仰和感动看完这个电视节日的。那天。这个伟大母亲的直觉,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底。我才知道,一位母亲,在生下她的儿女之后,除了把自己的呼吸、自己的血脉、自己的筋骨给了新的生命,还要在这呼吸这血脉这筋骨当中,堙进她的目光,植入她的神经,融入她的感觉,牵连着她,拉拽着她,撕扯着她,然后,去经历生活中的一个个苦难,去创造人世间的一个个奇迹。
为什么造物主独独要给母亲这些呢?我想,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或许,这就是天底下的母亲展示给这个世界的一个谜吧,一个属于母爱的,永恒的谜。
一张邮票
雪小禅
那年,她才十六岁吧,一个人从农村挣脱出束上了省城的戏校。只有有她,足一个人背行行李来到省城,很多孩子都有人送,但她很知足很高兴了,因为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城市,还钉宽阔的马路和那么多的公交车,新鲜感让她兴奋不已。她是个苦孩子,家里真的足一穷二白,上学的费用,是父母卖菜和粮或者拣些破烂儿卖些钱供她的。
所以,她上学只有戏校发的一套衣服,只是鞋子除了戏校发的,她又买了一双,因为她要比别人付更多的努力,别人六点_起来练功,她点就起来了。她懂得,父母供她上学是多么难,从小,她是个炼铁核儿长大的孩子
但只有一件,每个月,她要给母亲写封倍报平安,说她在这里一切都好,那封信是联系她和父母的温情纽带。
那个月,她却只有五分钱了,而邮票要八分钱一张,
她写好了信,却奇不出去,网为差三分饯一枚邮票就能终止了她和父母的联系。但她多想让父母开到这封信啊,于是她和自已的同学说:“可以先借我一张邮票吗?”
她的善良的同学递给她一张说:“给你一张吧,不用还了。”
那一划,她几乎感激涕零,也从此把那个同学的名字刻进了心里。很普通的名字——刘亚萍。但多年后她成名后忆往事接受电视台采访时依然眼里有泪光。
因为那张八分钱的邮票
在她最制难的时候,在她只还剩五分钱的时候,那张邮票胜过丁黄金斗印。
所以的最后她告诉自己的妈妈:“我没钱了,同学给了我一张邮票。”
那句话,让她的母亲病了半年。她为自己的无能没让女儿幸福而痛苦。
还是多年后,已经成了,歌唱家的她唱了一首脍炙人口的好歌《想起了老妈妈》,那首歌,让所有人泪湿
因为她足用心在唱,只有用心唱出的歌,才能打动人们的心。
那个看电视的晚上因为她的讲述我落泪了,为那张她记得的八分钱邮票,为她一直记得那个叫刘亚萍的女子。还有,为她对父母的那份心,那份爱。
她叫于文华、我们都知道的明星人物,来自于最底层,拣过煤核儿,吃过太多咸菜,穿过太多破农服,但地含泪说:“我从不抱怨。因为过去的那些是我的一笔财富
为她这句话,我在电视前为她鼓了,掌虽然知道她看不见。至今她仍然是个朴素的女儿,从不糟蹋
托粮食,因为她是从苦口子中过来的,并且她懂得感激,那艰难日子给过她帮助的人让她没齿难忘,琊小小的一张邮票,给了她极大的温暖。
所以她说,懂得感恩和记得。才会快乐。
在众多的艺人中,因为她那天晚上的诉说,她成了我最喜欢的一个。
破译密码
流 沙
他四十九岁。儿子二十岁,刚刚高中毕业,因为没有考上大学,又在复读。
儿子非常看不起父亲,除了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外,也许还有儿子正处于青春叛逆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爱不爱这个儿子,但有一点是许多男人做不到的,当年他的妻子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嫁给他。他信守了自己的诺言,没有再要孩子,这真的不容易。
他三十多岁的时候,妻子已经默许可以再要一个孩子,但那时候他失去了工作,委身于城里的一家小区当保安,虽然每月有一千多元的工资,但作为丈夫和父亲,他的职业与收入让妻子和儿子非常不满。
后来,不满就演变成了不屑。儿子的不屑最后变成了冷淡,而妻子的不屑就变成了不忠。他甚至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妻子从舞厅里和别人的男人出来,他们四目相接,无言以对。
在别人眼里,他真是一个窝囊的男人。在这个家庭里,他的存在,已经无关紧要。
在他五十岁那年,确切地说是刚刚到了他的生日,物业公司送给他一个蛋糕,他非常高兴,说是要拿回家与家人一起享用。有人看到他用绳子把蛋糕绑在自行车后座上,绑得万无一失。
那天的阳光不错,小河边的柳树吐出了嫩芽,鸟儿停在树梢清脆地啼叫。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辆大卡车呼啸而来,然后是尖厉的急刹车,“砰”的撞击声,很多人围过来,但不敢靠近,地上是碾碎的蛋糕,还有一大片血。
他就这样走了。
肇事司机赔了三十九万,这笔钱全部给了他的妻子和儿子。
这个故事本来就结束了。但有一天,他的妻子和儿子突然从他的抽屉角发现了一沓东西,用报纸包得严严实实的,拆开看,是三张银行卡,而存单不知所踪。母子两人去银行查询里面有没有钱,他们不知道密码,银行里的人员告诉他们,必须要有持卡人的身份证。
母子二人从银行里出来,看到了ATM机,他们把卡放进了机器,尝试着破译密码。几次尝试,都没有成功。儿子说很多人喜欢用自己的生日作为密码。他们尝试了,没有成功。儿子又输入了自己的生日,还是没有成功。他有些沮丧,正要放弃时,母亲让他在前面加上年份,按了“确认’,ATM机突然“咝咝”地运作起来,这个密码竟然是对的。
第一张卡里有三万元钱。儿子非常兴奋,插入第二张卡,输入同样的密码,卡里显示有两万多元。再插入第三张卡,输入密码。提示密码错误,于是儿子尝试着输入了母亲的生日。奇迹发生了,ATM机又“咝咝”地运作起来,这个密码也是对的。里面也有三万元钱。两人为这笔钱高兴不已。
母子俩回到家中,大概又翻箱倒柜查找这个男人还藏着什么东西,结果翻到了包银行卡的那张报纸,那张报纸上面写着几行字:
“秀英养老三万;儿子上大学两万;儿子结婚三万。”
邻居那天听到屋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后来,这个叫秀英的女人—下子苍老了许多,而那个孩子,总是低着头,心事重重。孩子去年考上了大学,去了北方,女人总在人前人后说起她的男人,说着说着就会掉泪。
刘心武
小时候,邻居潘姥姥的嘴很瘪,妈妈让我把刚刚蒸好的蜂糕送去给她吃,她高兴得不得了,可是吃那糕以前,她把糕上的红枣都抠下来,让我很吃惊,后来听妈妈说,如果潘姥姥有钱安上假牙,她就可以像我一样享受红枣的美味了;那时我就默默许愿:等我长大赚了钱,一定给潘姥姥装上满口假牙。但是不久我们就搬走了,几年以后传来潘姥姥去世的消息,妈妈叹息时,我在一旁果想:她怎么也不等等我,就死了呢?
上小学的时候,教唱歌的老师是个很爱笑的少女,她的笑声像鸟叫一样,我一听她笑就想到翠绿的竹林;可是有一天地来上课时完全没有了笑容,眼睛里泪汪汪的,后来她好久没来上课,换了一个很厉害的男老师;偶然里听说,她是因为失恋。自杀未遂,不再当老师了,我心里非常难对,便默默许愿:等我长大,一定爱她娶她。可是我还没上完小学,有一天就在大街上看见她,挽着一个很强壮的男子,满脸放光,还发出我熟悉的小鸟般的笑声……
申学毕业时,联欢会上,有人建议每人说说自己的职业理想,有一个同学说他要当舞蹈家,立即引出哄堂大笑,他也笑,确实很好笑,因为他是个罗圈腿;但是我知道他心里真有那个想法,便在心里默默为他许愿:将来他就能当个舞蹈家!很久以后,在一场精采的晚会结束时,我到后台去看他,我告诉他当年曾默默为他许愿,他感动地握住我的手说:“怪不得我终于和舞蹈结下了不解之缘!你的祝愿,也是冥冥中托举我向上的力量之一!”他现在是一位重要的舞蹈服装设计师。
少年时代,我常常为他人默默许愿,成年以后,也还没丢失这颗童心;我很少得以还愿,而且我许的愿未必是他人所渴求的,有时甚至与他人内心所思相左,但是我珍惜自己的这一份心意,在为他人默默许愿的一瞬间,我的心灵必是美好的、纯净的、向善的,至少在那一瞬间,我无愧在世为人,并相信我置身其中的人类,固有这种最原始、最朦胧、最浅显的情愫,才得以绵延至今。
我不知道除却父母妻儿以外,可曾有他人为我默默地许过愿,我在生活中是否过多地揣想他人对我的恶意,而丧失了对这世界存在良善的想象力?也许他人曾有过的对我的默愿,大大地超过了我所默愿的次数和力度,我只有珍惜自己那一份尚未泯灭的为他人默默许愿的情愫,才能使自己的生命更有意义。
为他人默默许愿时,心中便有一根爱芽,这芽不能抽叶、开花、结果,却能化为一种基因,传递到新的生命中。
唯愿自己还能自然而然地,在一个瞬间,为他人默默许愿……
十六小时以内
臧友家
杂志的名字叫《八小时以外》,我文章的题目是《十六小时以内》,岂非驴唇不对马嘴?
其实不然,我说的是真情实话。我到北京三十二年,参加工作以来,只在头七年,天天去办公室,工作八小时,其他二十五年,因健康情况欠佳,都是在家里作事情。十年浩劫,大好光阴消磨于挨批斗、作检讨、写材料的苦难之中。
近二年来,年逾古稀,不担任具体工作,挂个名义,“顾”而不“问”。可是,虽生在暮年,壮心来已,去日苦多,寸阴知惜。昼夜二十四小时,用脑力几占一半,甚或过之。现在,我把一天的活动情况描绘一番,算是自作“起居注”。
我黎明即起。经常不断写文章,夏季三点半就起床,冬天是五点。伏案二小时,得二千字或千字,精力已竭。然后盥洗,吃早点,疲累不堪,卧床休息约二小时,起来,院子里散散步。十时左右,客人开始来访了。陆陆续续,一直到晚上,多时到十几位,至少也有三几位,没客人的日子极少。我不写日记,但每口的活动、客人来访、收发信件……全写在台历上。年终查看,写着“无客日”三字的,仅有一二而已。
每天十一时,邮递员准来,信件,杂志一小捆,订阅了六七份报纸,略事翻读。信件太多,朋友的、紧要的,拆阅之后,立即回答,十言八语或一写几页,这要看情况了。一般读者来信、来稿,三几日即成一堆,实在有心无力,十之八九请《诗和编辑部同志们代为处理。明知这样作会令人失望,自己确实也感到不安,但年已七十六岁,事务繁杂,终年头晕,回答问题,替群众服务,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我一般都是十一点一刻吃午饭,爱人、两个女孩子都上班去了,一个阿姨照顾我的生活。饭后,活动约一小时,就上床午休了。虽不一定睡得是着,但可以朦胧养神。习惯是二时半或略迟起身,往往为客人敲门声催起,衣扣未扣齐,而客人已入室矣。客人,不外是文艺界的朋友,各地来家约稿的同志,或有事相求,或闻名来访。年高的七八十岁,也有青年书法家、女童年“诗人”。
我容易兴奋,任情感奔放,高谈阔论一、二小时,与客人对坐,我讲的多,客人说的少。客人去后,精力衰竭,倒在床上,气息如丝,一言不能发,有时脉搏间歇,每分钟多达十六次以上。如果这时候再有客人来,口不能言,以手示意而已。
外边的活动,不论是开大会,听报告,我几乎全不参加,因为只能坐两小时,再多一点的话,就感觉脑神经,脊髓神经、坐骨神经、交感神经紧张,脉搏速度增加,不能支持,非立即卧倒不可。遇到非去不可的会议,准备好一包又一包药片以备救急之用。
我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到京三十多年,只看过五、六场电影,因为神经官能症太重,受不住刺激。每天晚上,我的爱人和两个孩子,一定看彩色电视,遇到身体、心情好的时候,我也听听新闻报告,看看卫星传到的电视新闻,有球赛的时候,也有兴趣观战,为我们的健儿鼓劲、欢呼。前些天,审判“四人帮”,我每晚必看,看这些罪大恶极的人民公敌,在庄严的法庭上,种种丑恶的情态与表演。其余节目一开始,我便上床了。房门一闭,客室里他们在欣赏电影,有时发出欢呼声,惊叹声,个人则台灯之下,“还读我书”。床头上各种书籍,文件,报刊,高达三尺,古典诗词之类居多,有选集,有专集,形形色色不一而足,我纵目凝神,自得其乐。读到会心的地方,蓝笔、红笔,浓圈密点,或画上一条又一条长杠杠,遇到佳句,双目炯炯,胸怀开张,感情交流。对我说来,这足一种至高的享受,人间乐事,无过于此了。兴趣无穷,而时光飞逝。不觉十点过去,外间电影已结束,家人纷纷移桌椅,还原处,声声入我耳。她们看见我的门帘上灯光犹灿,便遥呼:“快十一点了,还不睡觉!”
我合上书本,扭熄了灯。脑子里翻翻腾腾,竭力镇定,有时吃半片眠尔通,渐渐入睡。过去若干年,失眠极重,全世界的各种安眠药全尝遍了,医生叫我临睡前一次吃四片眠尔通,仍然无济。最近几年,完全丢了药,而睡眠颇好。这是由于,心情畅快,遇事达观,年景已暮,从不想到“来日无多”,不但头上白发极少,而精神上更是黑发满头,我反对人以“老”呼我,自觉正在壮年。只想多写点东西,多作点工作,决不去想什么“死生亦大矣”的事。引自己的几句旧体诗表现这种心境:
胜景贪看随日好,余年不计去时多。
年景虽云暮,霞光犹粲然。
自沐朝晖意蓊茏,休凭自发便呼翁。
狂来欲碎玻璃镜,还我青春火样红。 许许多多见过我的人,异口同声地说:不象七十六岁的老人,只当是五、六十岁呢。这其实是以貌取人。我患有多种病症;肺病,心脏病、美尼尔氏综合症、高度神经官能症。这些病,有的已有三四十年的历史,有的是近二十年来新添的。中药,西药吃的之多,可以开一个小药房,多年来,与疾病斗争,不进医院,药不入口。疾病也是欺软怕硬,一经抵抗,它退却了。而今我面色红润,心情朗爽。精神好时,谈风劲爽,胜过青壮年。一九六九年,我因胸腔积水,高烧两个月不退,在北京医院住了七八个月,终于凯旋归来。积数十年之经验,我作了四旬歌谣:“思想大门洞开,情绪轻松愉快,锻炼,营养、药物,健康恢复快哉”。诸注意第三句的那前后安排,这是经验结晶,有参考价值。
我平生娱乐活动少,音乐、美术、体育……常人所迷恋、所爱好的,我对之兴趣不高。碑帖,画册,倒不时翻翻,自己也写写毛笔字,找我写字、题字的,几与约稿的相等,十九系被迫。我出于悠闲心情,算不得文娱。我从小住在乡下,爱乡村,爱自然风景,爱小动物,爱各种花卉。我的小独院中,文化大革命前,瓦盆数十,花色繁多,小白长红,给季候增光添色。现在是冬季,客房里有花二三十盆,书桌上一大盆蟹爪莲,花朵百千,如盏盏小红灯笼。写作之余,疲累袭人,花虽不解语,对之可以赏心宁神。
在不写文章的日子里,我依然早起,这时街灯未熄,残月在天,我们这条巷子里。阗静无人,我独个儿东去西来,往返散步,也“云云手”,作作腰部运动。过不甚久,东方红云满天,似为日出准备揭幕。树影婆娑,人影幢幢,道路由静入动了。再停一会儿,送孩子到幼儿园的父母,接连不断,有的用自行车带来。有的用儿童车推来,有的手拉手送来,有的怀抱而来。有的哭,有的笑,有的拉紧爸妈的衣服不放,有的不到门口就把父母推走,大显小英雄气概。
我的街坊有两个托儿所,我时常进去看看孩子们。老师们全和我熟了,我一进门,孩子们象一群岛儿唧唧喳喳,欢欢乐乐。头一个叫一声“爷爷”,紧接一声声“爷爷,爷爷”,亲切入耳。一张张小脸向着你笑,那天真,那稚气,叫人心醉,叫人也变成了孩子。傍晚下班之后,我站在大门口,望着做父母的一拨又一拨,把分开一天的宝宝接回去,有的亲脸,有的问话,有的小手里拿着糖果,有的迈着小步紧追在爹娘身后。
和孩子们玩玩,成为我最大的快乐,最大的幸福时刻。这些人类的幼苗,生长在社会主义阳光雨露中,树人何用百年?三十年后,他们就可以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了。
我在这条胡同里是将近二十年的住户了,街坊邻居,全都熟了,每天出门,老的,少的,总是亲切地打招呼,问寒问暖。巷子里的孩子们都是我的小朋友,一见面,遥远就叫一声“臧爷爷”,我裤袋里总是带些糖块,幼小的孩子,都分给一块。我在巷子里散步,或站在门口遥望,孩子们一望见,就喊“爷爷”,当我的口袋里忘了带糖块时,孩子们的小眼望着我,我心中很不好意思,摸摸小脸,用话道歉意。
最近因为赶写长篇回忆录,把六七十年的往事、时代背景、个人思想情感的变化以及写诗为文的情况,撮要地概括于十二万字之中,脑子里一幕又一幕如演电影,大事小节,千头万绪。为了一个人名,为了一件小事,苦想穷追,心急头晕。有时,不远千里,函询老友;有时深夜醒来,记忆一闪,求之不得的,突然兜上心来!立即扭开台灯,如获至宝,草草记在纸条上,生怕一纵即逝。然后安然枕上,身冷而心热。一篇文章未成,而这样小纸条上的记事已经成百上千了。
一个月内,发出了三本书稿;半月内还将发出两本。活了七十六岁,写了长长短短,大大小小四十五本书,为数颇多,而可观者少。一生经历尽于此矣。
然而,我还不甘心。我希望在新的一年中,到处云游,重温旧梦。几十年来,我跑了半个中国,大好河山,名胜古迹,使我开眼界,壮心怀。“江山不倦登临眼”,我怀有远游的心愿,我不会作画,想用手底的一支笔,为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勾勒一幅动人的新的容颜。
再者,我也有意,在谈古的时候,写一点心得,即使千百字或三言五语也好。
你看,顺笔写来,离题已远了,紧急刹住吧。
让生命从俗
邓 皓
生活中有这么一种人,他们可以说是把人生的要义给颠倒了。活得一点儿都不幸福。
这种人一生兢兢业业地工作,踏踏实实地做人,谨小慎微地处事。甚而有了地位有了荣誉有了功绩有了人们的拥戴。总之,样样都做得很好了,像书里写的人儿一般,没一点俗处。但他一辈子没有穿过一件时髦的服装,没养过花没钓过鱼没醉过酒没打过牌没和大家没大没小地起过哄,年轻时没有轰轰烈烈地恋爱,待有了儿女后又不肯放下家长的尊严去换回哪怕是一点点的天伦之乐。这种人可谓是过于看重了生命的价值。而恰恰不懂得去丰盈地生活。
我在大学时有个女同学,待人家都结婚生子有了幸福的小巢,她却在三年研究生念完后又准备去国外攻读博士。在我们欢送她出国深造的晚宴上,大家都聊着时下流行的时装、小家庭的建设。还有健身美容之道什么的,只有她果果地在一旁什么也不懂,一开口便是满嘴书生气,一身清汤挂面式的穿着,也好像与人阻隔了一个世纪,她的生活只是一个十几岁小女孩一样的生活。
我有一个同事,工作出色,做人也特别的本份。有一次单位年终开家属会,评选“五好家庭”,我们一致推选他。没想到他的妻子和小孩一致反对,原因是他在单位上是一个好职员,但在家里不是一个好丈夫,亦不是一个好父亲。他甚至不知道妻子的生日,不知道儿女功课的升降。他完完全全活在了一种清教徒似的生活里。
如果我们有时间去想一想马克思与燕妮的爱情;去听一听梁实秋用每日一封情书谱就的黄昏恋曲;去掂量一番名导演谢晋以一个普通父亲的身份对一双痴呆儿子灌注的动人心魄的真情的重量;甚至深究邓小平堪称“桥牌圣手”的秘诀。我们便不难知道:一个伟岸的生命是不拒绝同时拥有一份平凡而美丽的生活的!
人活着不是仅仅尽生命的义务,亦不是远离幸福地劳碌一生,更不是以商品的形式将生命的价值一天一天标上价码,而最终以死亡的形式出售,如果说当个部长还不如摆个小摊快乐和实惠,为什么要去当部长?人生苦短,生命首先是以活着来满足自己的。这个世界的美好的一切当有人去好好沉醉好好享受,一个国家的自豪也应该体现在拥有最丰腴最广袤的国人幸福的基础上。如果人类一天一天学会了丰富自己的内心,充盈自己的生活,那实在是社会展现的一种文明一种进步。
是的,创造一个有价值的生命的同时,亦活出一份有色彩的人生,这是走出教条框架之后的现代人应有的风范,亦是现代人懂得让生命归属于自然的一种观念上的超越。如果真是这样了,也许这世界便要少了许多的动荡与纷争。人与人之间便要少了许多的倾轧与龌龊,因为我们都懂得了宽容地包容他人,也较容易地满足了自己呀!
生命原来平凡,我们何不让生命从俗,去品味人生的至美!
失而复得
莫小米
这家有家姐姐,三个兄地弟。
父母去世时,为一点经济问题,小弟与哥哥姐姐吵翻了,就此不相往来,整整20年。
都已人过中年时,二哥不辛去世,通知小弟,他匆匆赶宋。对死者的痛悼洗淡了活人问的龃龉,再也不提往事,和好如初。
清明上坟,节日团聚,过去是一个姐蛆两个兄弟,现在也是一个姐姐两个兄弟,竟有失而复得之感。
可终究,“遥知兄弟登高处,追插茱萸少一人”,过去少一人,现在还是少一人。
现在死去的人己置身另一世界,永不能相逢,大家时常念叨他。满怀爱心。
过去失和的人就住在同一城审,却如同陌路,大家到时提起他,满怀恨意——那情形,曾经像是无法改变。
人与人间的沟壑与生死之间的沟壑,竟是一样深的——当那一道夸过去时,这一道才踌了过来。
南国六月的雨
叶倾城
他不能自救,却救了自己的妻与女。你。
可了解南国六月的雨?疾风,豪雨粗如绳,雷声一声远一声近。小巷深处,一根高压电线被吹断,耷拉在人家铁门上,阴险地沉默着。
这家人下了班,妻子替六岁的小女儿撑着伞,丈夫淋着雨上前开铁门,萤绿火花一闪烁,他一声惨叫,向后猛挣,却弹回去,整个人被吸在铁门上,电流攫住他,如蛛丝紧缠住落网的蚊,大雨哗哗落下来。
妻子惊呼一声,伞一仍冲上去——
丈夫全身都被贴紧在铁门上,惟一空出来的左手,轻轻摇一下,挣扎着,再摆一下。是制止。
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却知道这是电,这是游走的死亡。他不要妻子碰到自己,不能让她再搭上一条命。
雨好大,已经下了一个月,天地俱湿,仓促间,找不到一寸干土,一根干的竹篙。巷深,几无行人经过,他的妻子,紧紧抱住想跑上前的女儿,狂呼乱喊着,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以电的速度。
男人痉挛,抽搐,扭曲,脸色惨白,口不能言,有焦煳味道传出——然而他的左手,微弱地,再挥一下。他不动了。雨声震耳欲聋,什么都听不到了。
六分钟后,终于有人断开电闸。他的上身已经烧黑。雨地里还有他的自行车,车篓里一把新买的大白菜秧子。
这是怎样的死法?如地狱变的烈火。他不能说一句话,只能一分一秒地,知觉自己惨烈的死亡。多么痛苦绝望的清楚,他以一个软弱的手势,拒绝了生的幻想,他不能自救。却救了自己的妻与女。
本地报纸有一小块新闻,说他享年三十三岁。
雨一直下,谁会懂得,这南国六月。深沉的雨?
记住回家的路
周国平
生活在今日的世界上,心灵的宁静不易得。这个世界既充满着机会,也充满着压力。机会诱惑人去尝试,压力逼迫人去奋斗,都使人静不下心来。我不主张年轻人拒绝任何机会,逃避一切压力,以闭关自守的姿态面对世界。年轻的心灵本不该静如止水,波澜不起。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趁着年轻到广阔的世界上去闯荡一番,原是人生必要的经历。所须防止的只是,把自己完全交给了机会和压力去支配,在世界上风风火火或浑浑噩噩,迷失了回家的路途。
每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我的习惯是随便走走,好奇心驱使我去探寻这里的热闹的街巷和冷僻的角落。在这途中,难免暂时地迷路,但心中一定要有把握,自信能记起回住处的路线,否则便会感觉不踏实。我想,人生也是如此。你不妨在世界上闯荡,去建功创业,去探险猎奇,去觅情求爱,可是,你一定不要忘记了回家的路。这个家,就是你的自我,你自己的心灵世界。
寻求心灵的宁静,前提是首先要有一个心灵。在理论上,人人都有一个心灵,但事实上却不尽然。有一些人,他们永远被外界的力量左右着,永远生活在喧闹的外部世界里,未尝有真正的内心生活。对于这样的人,心灵的宁静就无从谈起。一个人唯有关注心灵,才会因为心灵被扰乱而不安,才会有寻求心灵的宁静之需要。所以,具有过内心生活的禀赋,或者养成这样的习惯,这是最重要的。有此禀赋或习惯的人都知道,其实内心生活与外部生活并非互相排斥的,同一个人完全可能在两方面都十分丰富。区别在于,注重内心生活的人善于把外部生活的收获变成心灵的财富,缺乏此种禀赋或习惯的人则往往会迷失在外部生活中,人整个儿是散的。自我是一个中心点,一个人有了坚实的自我,他在这个世界上便有了精神的坐标,无论走多远都能够找到回家的路。换一个比方,我们不妨说,一个有着坚实的自我的人便仿佛有了一个精神的密友,他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这个密友,这个密友将忠实地分享他的一切遭遇,倾听他的一切心语。
如果一个人有自己的心灵追求,又在世界上闯荡了一番,有了相当的人生阅历,那么,他就会逐渐认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世界无限广阔,诱惑永无止境,然而。属于每一个人的现实可能性终究是有限的。你不妨对一切可能性保持着开放的心态,因为那是人生魅力的源泉,但同时你也要早一些在世界之海上抛下自己的锚,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领域。一个人不论伟大还是平凡,只要他顺应自己的天性,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并且一心把自己喜欢做的事做得尽善尽美,他在这世界上就有了牢不可破的家园。于是,他不但会有足够的勇气去承受外界的压力,而且会有足够的清醒来面对形形色色的机会的诱惑。我们当然没有理由怀疑,这样的一个人必能获得生活的充实和心灵的宁静。
(责编:瑞 品)
上帝离我们很近
南山泉
许多人都记得美国电影《阿甘正传》里的阿甘——一个子高高的、智力有缺陷的男人,经常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中国民间也流传著一句话:“傻人有傻福”。我想,傻人的福大概来自于他的“一根筋”吧——心无旁骛,爱憎分明,一条遵儿走到黑……
最近看美国影片(奔向终点),又一个傻人有傻福的故事。
罗莉塔是个残疾的女孩——小儿麻痹还智力迟缓。她虽然和正常孩子一样上小学和中学,但在学校,她受尽同学的嘲笑,性格孤僻乖张。一次,罗莉塔又被欺骗了,盛怒之下她与同学打了起来,被学校开除。这件事后,没有一家学校愿意接收罗莉塔了,她只能去福利厂上班,和一群智力有缺陷的人在一起工作。沮丧的罗莉塔开始用暴力发泄心中的压力……
就在罗莉塔的妈妈都要放弃她的时候,义工珍妮特认识了她。叛逆的罗莉塔内心深处深深的孤独和善良打动了珍妮特,她决定帮助她。一段时间的交往后,珍妮特发现,跑步能让罗莉塔沉浸在快乐中从而忘记周围的一切。几番周折,在珍妮特的帮助下,罗莉塔在特殊奥林匹克运动会上,重新找回生活的希望……
这真是生命的奇迹!
人说,好多看起来不正常的人却具有超凡脱俗的能力或思想,他们离上帝很近。我相信,罗莉塔就是这样的人。每次比赛前,这个看起来笨笨的女孩都虔诚地对自己说:“请让我赢,如果不能,请让我变得勇敢。”我相信,如果有上帝,这就是上帝的声音!上帝在帮助这个可怜的不屈的孩子。
罗莉塔不但赢了,而且变得勇敢起来。
我对她印象最深的是她的三次讲话,罗莉塔最打怵当众讲话:第一次,在 她崭露头角之后,她登上领奖台,想了半天,只说出一句“我,不行。”就沮丧地走下台;第二次,她成了名人,在市长的招待宴会上,她在短暂的窘迫后,终于吃力地说:“我是个智力迟缓的女孩,曾经,周围人都不需要我,我很沮丧。现在我很高兴,我成为有用的人了……”说完就呵呵地笑;第三次,她得了一个大奖,面对全国观众,她分别用英语、俄语以及手语表达出这样的意思:“我愿意把这个奖杯与三千万特殊奥林匹克运动员一起分享!我爱他们……”
一次次的受伤,并没有磨去女孩爱的能力,她的爱也是无旁骛的。为了爱,她放弃一年的重大比赛,陪伴生病的妈妈直到她去世:为了爱,她推掉总统的邀请去看一个残疾朋友的比赛;为了爱,她学会了手语、俄语……她被人们称为英雄。
岳飞是英雄。刘胡兰是英雄,袁隆平是英雄……罗莉塔是英雄。英雄有不同的类型,但不管成为什么样的英雄,都有一个必要条件,那就是——勇敢,为了一个信念,一往无前,永不言弃。当一个人这样做时,连上帝都会帮他。
优雅与金钱无关
绘 丹
一身纯白的套装,步履轻盈,面带微笑。每天早上,她走过公司大门,人们都会投去羡慕的目光。是呀,如此优雅的气质白领,谁不想多看几眼’她的高雅华贵由内向外散发,她的灿烂微笑毫不做作来自内心。这并不奇怪,拿着高薪,衣食无忧,工作轻松,环境舒适,兴许还嫁了位富豪,又有什么理由不高雅呢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些也仅仅是人们主观臆断罢了。
她只是这家大公司的勤杂工,拿报纸、送文件、打开水、拖地板,当然偶尔也打打字、发发信函。每月仅拿1000元的薪水,只相当于别人的四分之一、五分之一甚至更少,还经常被大家招呼来使唤去。她是下岗后找的这份差事,而且还是通过竞聘上的岗。她两年前离婚,负心的丈夫除了女儿什么也没给她留下。她寄宿在娘家,和女儿住在父亲那间弥漫着书香之气的书房里。
父亲对她影响极大。小时候,只有父亲一人七班,父亲在一所设计院当技术员,全家只靠他的微薄收入生活。虽说日子过得清苦,但生活从不感到贫乏。父亲常对三个女儿说,精神的富足才算真正的富有,无论贫困还是富贵,都要忧雅地活着。
父亲不光用乐观的态度影响孩子,还用具体的行动告诉她们如何快乐而优雅地过好每一天。父亲衣着极讲究,虽不穿名牌西服,可总是一尘不染、风度翩翩。即使在最跟难的时期,父亲也不忘周末带着三个花枝招展的漂亮女儿到公园游玩。有一次,指着远处的一对父女,父亲说,看见了吗,那是一家公司的老总和孩子,我们过得丝毫不比他们差。
长大后,她经历了种种不幸,但没有人能从她的脸上读到沧桑。她从不把自己列入可怜的怨妇行列,她相信父亲的话。美好的生活靠心灵创造。她从不追求奢华的生活,可她的生活绝对高品质。她爱听音乐,喝自己磨的咖啡她没有名贵的香水,可不化淡妆从不出门她只是一名打工者,可从不觉得自己比别人低贱她极少有品牌服饰,可每身装扮都优雅脱俗,她从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和言谈,可在意自己是否真的开心和快乐,她也常常教育自己的女儿,可从不喜欢讲那些世俗浮华的东西。总之,她就这般心平气和又忧雅地生活着。
有人说,没有金钱何来品位?没有物质何来快乐?可实际现状是,多数人生活存平凡早,还有部分人生活在贫困中。学会放松心态乐观地面对一切,同车羊可以快乐而优雅地生活,而且活得不比任何人差。
请您也吻我一下好吗?
小 辛 吕 良
这是女友讲给我的一个故事。
故事是真实的。那时女友还在南方一所著名的大学中文系读书,授课的老师中有一位五十出头风度翩翩的男教授。教授不仅著作等身学识渊博,而且谈吐幽默风趣,经常走到学生们中间和他们谈古说今纵论文事,成为班里女学子们心中的偶像,许多女生甚至于主动接近他,希望得到他的提携和指点。
女友也是其中的一个。一天,她约了两位要好的女同学一块儿去教授家请教几个问题。她们穿过一条林阴小路,来到了教授居住的一座静谧小院,在青砖灰墙的小院前停下了脚步。女友伸出手来正欲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于是她轻轻地推开门,看到了令她目瞪口呆的一幕。
教授正在屋内拥抱并吻着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是他的学生。
看到意外出现的她们,教授的手像触电一样一下子猛然松开、垂落,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双方就这么站着,也许仅仅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却像漫长的一个世纪。空气死一样沉寂,听得见彼此猛烈的心跳和呼吸。
“我当时的确很震惊,真的,你说我该怎么办?”讲到这里,女友拾起头来问我。
“装作没看见迅速走掉?或干脆走上前委婉地劝说々报告领导或告诉他的爱人,让他受到惩罚甚至身败名裂?这些念头在我脑海中迅速地一闪而过。教授不是这种人,他也许只是一时糊涂。“还没等我回答,女友又开始说道,语气缓慢地,像是在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形。”教授有一个他所深爱也深爱着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在同城的另一所高校任教,他们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即将大学毕业的女儿,这是一个幸福而完美的家庭。他们的家庭和教授本人洁身自律的品质在“校内一直有着良好的口碑。”
仅仅是几秒钟的犹豫和停顿后,女友坦然地走了进去,站在教授面前,一脸笑容地说道:“教授,我们都是您的学生,您可不能偏心哟,您也吻我一下好吗,”
教授马上清醒过来。他轻轻地拥抱并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那一刻,她看见教授眼里有湿润的东西闪亮。
另两位女同学也马上会意过来,走到教授身边提出了相同的请求,教授一一应允了她们。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女友的表情显得轻松愉快,“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教授依然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和良好的口碑,他变得更加勤奋地研究和著述,并取得了极为丰硕的成果。我毕业那年,他曾寄给我一张贺卡,上面只有一句话:‘我永远感激你的善良和智慧,是你拯救了我。”’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奇妙,挽救或毁灭一颗灵魂,常常就是看似那么简单的几句话。”女友最后说道。
幸福可以分为两种
鲍尔吉·原野
幸福可以分为两种:大的幸福与小的幸福。
生活在一个和平与民主的国度,没有战乱、饥馑是大幸福;享受美食,拥有特定品牌的服饰,打麻将、旅游、结婚等等乐趣是小幸福。
幸福又可以分为两种:隐性的与显性的。
前一种即大幸福,像空气,见不到又离不开,是小幸福的基础。它由政党、制度、潮流和贤明的领导人创造,使大众在此之上派生出无数小幸福。小幸福处于显性。正是这一点,可以看出人与人的差别。骑自行车上班与开奔驰车上班不是很有差别吗?当然在一个炮声隆隆的国家,譬如卢旺选,人们已经不上班,什么车都已消失了,因而无差别,或者只有生死之别而无贫富之别。在一个和平与发展的时代,只有小幸福才是人们为之努 力的目标,这种努力结果的积果构成了社会的繁荣。而繁荣奠定了国力隆盛,构成大幸福的稳固,即小平所说的“发展才是硬道理”。
幸福还可以分为两种:共有的幸福々独有的幸福。
由社会带来的幸福,当然是这个社会人人共有的幸福。除此之外;它还包括潮流的导引。常常的,人们认为只有共有的公认的享乐才算幸福,并将这一目标强加于己。譬如:名牌、购车、跃层住宅、打保龄球、喝干红、冼桑拿、旅游等等。在这类幸福中贯穿始终的是两个字:时尚。正是时尚创造着无限商机,也把人们的生活质量一步步导向优良。如果否认其中的幸福含量,显然是假道学与吃不到葡萄怨葡萄酸7。问题在于,作为一种奋斗的目标,它对于能力不速的人已形成了一种压迫,因它不应该是惟一的标准。所谓独有的幸福,则可以超越时尚之外,可以不受财富制约,独自享受。譬如说,工作是不得不做的劳役,罗素曾经历数工作给人带来的痛苦。但如果工作与人的心智相符并伴有创造力,就是一种独有的幸福。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崔琦说,他的工作实为乐趣无穷的游戏。当采访者问他的实验的特点时,崔琦说“好玩”。至此,工作己臻化境,幸福存焉。当然此为这位河南苦孩子出身的物理学大师独有的幸福。但这不是说如果放弃时尚,就只有研究物理学才是幸福。独有的幸福是广阔的领地。天才有之,凡人亦有之。北方的长跑者进入严冬后,起床、上路以及在寒风中跑完规定的距离,在外人看来无法理喻,但他们孜孜求之。因为这是无法合弃的幸福。在奔跑中身体变暖,见东方发自,寒冷中大汗淋漓、通体舒坦,这一种享受不可代替。在其他方面,如歌唱、收藏、绘画、习武都有大快乐。独有的幸福需要创造,正如共有的幸福仅是一种介入。创造是一个人调动所有能力进入前所未有的阶段,把自己变成了男外一个人。我在北陵公园见过一位蝴蝶标本收集者,神色宁静,有一种常人没有的美。他粟声向我叙说做这件事的乐趣。他是一个在夜间烧锅炉的人,而他的幸福是像孩子一样手执纱网在林间奔跑,头仰向天空。
大幸福是伟人创造的,小幸福由自己完成。在那些时尚的乐趣之外,不妨开辟一种独享的乐趣。这种乐趣。可以是不受时间以及他人制约的一种资源。责编 古 丽
父与子
王亚平
已经过去近20年了,只要闭起眼睛,耳间似乎仍能响起父亲戎归时的重重足音。父亲是个普通人,而普通人往往活得沉重。他教过书,后来又到一家工厂担任统计工作。那手算盘打得很够水平,掌灯的时候他把白天没计算完的报表摊开,噼叭噼叭地算。我便在那有节奏的声响中蒙胧睡去。
父亲性情激烈。打起有过错的儿子也决不手软,曾经打我打折过一段木板。我对此事时有怨恨,然而过后就渐渐淡忘了。或许我们共同生活的时间过于短暂。仅有13年。因而忘不掉的只有他给予我的无吉之爱。
早些年生活艰苦,我们四口之家每遇星期天改善一次伙食,也至多去割两毛钱的猪肉吃顿卤面而已。有年夏天,外出做客天黑返程。六岁的我被父亲背着,半睡不睡地走。天上满目繁星,地下响着他的脚步声,路走也走不完。走到一处夜宵店,父亲花两毛钱要了瓶汽水给我,说是挺提精神。我让他,他仅沽沽唇,看着我一口口喝完。当时我意识不到这瓶汽水的价钱相当于父亲四个中午的菜金。
等到身染癌症的父亲被推进手术宣时,他的同事们才告诉我们他是怎样节俭。现在我们的生话好起来了,但无论是“可口可乐”,“高橙一还是别的什么饮料,在我看来都远远不及父亲给我买的那瓶汽水。到我可以用自己的钱买最好的酒,最好的饮料的时候,父亲已经不能享用了。我非常后悔喝掉那瓶汽水,不该让父亲因此连续四天以大蒜、辣椒佐餐。
父亲爱读书,爱听广播,手术后病体在家,常坐在门前矮凳上,旁边是半导体收音机,腿上摊着历史资料或历史演义,一看到我背着书包回家,就很专注地望着,等我走到近前,往往由衣兜里掏出块带着体温的硬糖塞给我。我问过好便去疯跑,竟不懂得应该在他身边多呆一会儿。
那阵子正值十年内乱,我们好好一个百姓家庭被乱糟糟时事和父亲的病症罩上浓重的阴影。母亲、11岁的我和6岁的弟弟精打细算,省下细粮和肉、蛋让父亲补养身体。父亲极是不忍,趁母亲不注意就往我们哥俩嘴里塞一点好吃的东西。到了1972年,父亲的病情恶化,一天天枯瘦下去,终于离我们远去,在44岁。
父亲故去的最初几年,尽管我家已变换位处,我却常常在黄昏独立窗前,看着雪片被风刮来刮去,静听门外有没有那串重重的足音由远而近,一小时X-卅、时地等待。有好几次,我在街市茫茫人海里发现与父亲相似的身影,心里一面念叨着这不舍是他,不会是他,一面又身不由己地跟出好远一程。我无法说服少年的自己:你没有了父亲。
前年清明,我护送父亲的骨灰返回故乡,让他长眠于村盾的山岗。立于瑟瑟风中,环顾父亲,儿时玩耍过的,病中一再怀恋的浩荡水库和光秃秃的山巅巨石,我感到时光流逝的重压,心中泛酸。他曾许诺过,一定带我返乡寻根,真来时他却不能指点故地故人。
将近20个春秋过去,国事家事风风雨雨几多变迁。过去的都过去了,然而对于父亲,我为人之子确实愧惑未能临终尽拳·有一个13岁的我和8岁的弟弟被打发到外祖父家暂住。等我们再回家,连父条用过的床也撤掉了。
都是父亲的主意,他嘱咐家人把我们带开。
时至今日,我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和自己的儿子。我常常想,一个人在弥留之际果真不想再看幼子一眼吗?而我的父亲即使在那样的时刻,仍然没有考虑自己。他没有留给我们官阶,钱财甚至遗容,唯有温暖至深的回亿断片一幕一幕。
跟父亲聊天
张方杰
妻说我象个贫嘴的婆姨,聊天称得上无与伦比。说生命是有限的,语言是无限的,想必我是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之中。实在是无聊透顶。
一日,父亲从老家来,撂下包袱卷儿便帮我们清这理那,忙乎了一整天。饭后无事,妻抱着女儿到邻里街坊去继续她们东家长西家短的唠叨。眼看辖色已浓,硕大的秋蚊嗡嗡乱撞。关_,门窗,点上烟蘸纸,一时间浓烟盈室,屋里是坐不住了。父亲起身出门,冲我说:“出去遭遛。”
话没带主语,许是自说自听,抑或是邀我同行,一时楞住,父亲已然出门。寻件衣服披上,闭了灯出来,已不见父亲的影子。街上有些寂静,入秋的晚风也骷着些微凉意,在昏黄的路灯下,满眼是老父皱皱巴巴的脸,心里酸酸的。
于是便忆起繁星满天的夏夜,在老家平整的禾场上纳凉,父亲把我们哥儿几个安置在两张被汗渍侵得红红的竹床上,他和母亲各自就了一张小凳在竹床边给我们打扇,随口便聊些上下古今的稀奇事儿,说不尽的和喈。 父亲是盘了半辈子泥巴的农民,也是远近闻名的木匠,可跟儿子们聊起天来,却从不谈东丘的麦子西垄的稻,也不提吴刚的斧子鲁班的锯。话题总是在我们感兴趣的事儿上打转转。后来我自己也做了父亲,有时候被呀呀学语的谈子问得瞠目结舌,便惊奇我的父亲当时怎么就轻松自如地跟他的一溜从小学到高中的五个儿子聊得兴趣盎然。
我长大成人到很远的地方去读书,跟父聊天的乐趣就留给了我的兄长们。每年寒暑假回来,父子们便聚在一起,高兴自然是不必说,聊起天来好象没有了当年的情致。父兄们对我生活的天地一无所知,而我也逐年的疏远了我的父母、我的兄长和生我养我的故土。
不久便出了一件事,我的三哥忽然问撇下父母妻子兄弟,一蹬腿去了。从那天起,父亲便开始衰老,老得不成样子。好几年我回了家,父亲都只是默默地陪我呆坐半响,很少开心地谈笑。
毕业之后,我跟父亲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少了。年逾花甲的父亲已经难于躬亲农事,却又不甘心让我们兄弟四人供再二老和个尚在念书的妹妹,便常常跟兄长们一道在外地于他的老本行——做术活。来来往往问,时不时也到我工作的县城落落脚,但总是来去匆匆,父子间就很少有感情交流的机会。有一次我女儿闹病,父亲不放心,工问抽空从武汉赶回来,吃饭的时候,我发现父亲端着碗的左手有些颤抖,等他递碗给我的凄子盛饭时,我吞清父亲的手肿得老粗,红红地发着亮光,大姆指的指甲也有些脱离,指甲缝里赛着乌黑的血块。我问父亲,父亲放下碗,努力地笑了笑,说:“抬铁板时砸的,不碍事。”
我妻子慌忙说:“肿成这样还不碍事?!”
父米把手缩回去,冲我们蜕:“习惯了,习惯了。”
我感觉眼眶里痒痒的,但最终还是没让泪掉下来。
吃完饭,父亲要走,死活留不住,我说;“您老在外头做工,饥餐露宿的,还是要保重身体啊,”
父亲拍抽我拍的手,扭过头去,在选一瞬之间,我看见父亲眼里闪着点点泪光,知道老人家足波我的听感动了。嗳,十多年了,我在聊天中不知浪费了多少口舌,竟没舍得跟老父亲说一句体己的话。
借着微弱的路灯光,我瞅见父亲就站在邮局的阅报栏前,他仰着头,似乎在看报。但我知道密密的法国梧桐叶子里渗出的点点光斑是照不清栏中的报纸的,更何况父亲老眼昏花。那么,父亲是在等我了。
探监人
陈筱君
那一条小路上有一座监狱,咋看去以为是一座洋楼式的别墅,红瓦、尖顶、圆窗、柱形小楼包容着它的是一个似乎并不是太大的高强大院。听说,哪地方还是德国人当年“开发”青岛的遗迹,“文革”期间,曾见过黑衣光头的囚徒,从这里压上卡车游街示众,后来旧只在高墙外面看见探监人。
记忆之中的探监人都瑟缩着身子悄悄你在不惹眼的地方,各自灰暗着脸沉默无语。有不经意抬头碰到路人目光的,便立即惭愧似的低头,探望有罪的人仿佛也是一种罪过了,外人不见一定也觉得她们低人一等,要不大人为什么总要告诫万万不可和那些人搭话呢?
许多年过去了,我很少在走那条小路了,是什么时候期的变化我不知道只是前些日子我乘汽车路过这里,又看到了探监的人。很吃了一惊。先是探监人衣服绝不似当年总是比常人破旧几分似的,分崭新很时髦的物品也都放在各色流津包、旅行包甚至小提箱李,潇潇洒洒地址在身旁脚边,也绝不像先前几个大包或网线兜里打草什么的,胆怯的躲在某个角落里意外的探监人的精神状态,完完全全的改变了,她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正谈笑着什么,目光里坦然随意真的不可思议的事,怎么会如此轻松平静呢?道德观念竟然如此淡莫了么?昔日那一种慎重的负罪感合廉耻心难道已经轻如鸿毛了吗!再仔细想起来才觉得是自己不对了高墙外面的探监人,自身并吧、无任何罪过,为什么要墙内的人带罪过,为什么要剔替墙内的人带上心灵的枷锁呢无罪的人替代呢求且投身原本是多么荒唐参被的事情先前探监的人的情况委屈悲哀,石、是人的心理,思维和感情的悲哀也是一种时代的悲哀。封建社会头又拉了回来——乡下打扮的女俩,都穿着半新的蓝布衣裳。母亲死命地伏在高墙的石柱上,两只粗糙的手绝望地按在墙上,干瘦的身体扭抽地瑟缩狂单薄的农裳坦。灰黄的脸上满赴模糊的泪水,额头和嘴角明显地簇起二道很深的皱纹。细刊也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却憔悴褂很显苍芭,紧紧贴在她身边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儿,两条垂直的相烨毛毛糙糙的,她很胆怯似的火深深地在母亲的衣襟时用衣袖抹一把憾的潮水,使助拙一下母亲的脐,人约址托乞求蚪亲快一点离…
她们一定遇鼾了很深的不忙,朋;般苦的样了,叫人竹心
那母亲的史火女孩的父求犯了限么?小房的人粱被虫了蛀朽了,房子就真的倒蚴了幺?原来,依然无的心被的人拖鬃手煎熬符呵!乡间的嘴都做了美容的修饰,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她正在有声有色地同旁人谈论着什么,遇着我的光,倏然呆立片划,随即不认识似的将头扭向一边我挺沉陈着心径自走去好远,终于又立住脚,转身去看她。
哦,她也在默默地朝着我,也在凝望……
谜一样的母亲
马 德
有一位母亲,她儿子死于一场车祸。当时车上有两个人,一死一伤。伤者说,母亲的儿子那天非要无证驾驶,结果出事了。交警处理的结果,似乎也验证了伤者的说法。
母亲不相信。母亲说,我从小看着儿子长大,儿子的胆子非常小,他不会轻易去开车的,他一定被冤枉了,
死者已逝,已经不能开口说话。母亲多次找到交警大队,她说她的儿子是冤枉的,但得到的回答是,除非有有力的证据,否则,做出的结论是不能轻易更改的。
车祸的出事地点,在距母亲所住的地方80里外的小镇上。要想证明儿子的清白,母亲必须找到那个地方。家里没有钱,她只好步行去,80里的长路,母亲每次去都要走将近一天。去了之后,她一家挨着一家地敲门,问是否知道一死一伤的车祸的情况。她吃了许多闭门羹,也得到了许多否定的回答,但她依旧不死心。母亲坚信,儿子没有无证驾驶,儿子是冤枉的。
不知道来回奔波了多少次,终于,母亲找到了一位目击证人,证明当时儿子死的时候,是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然而,当她欢天喜地找到交警大队时,却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即便这样,母亲还是没有灰心、她一有空,就奔赴到80里以外的那个小镇去。在母亲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要洗刷儿子的冤枉。好多人都劝她,人已经死了,就作罢吧。但是她不肯。
几乎所有的人对这件事都不抱希望了,但执著的母亲依旧一趟一趟地往出事地点跑。在一次无意的闲聊中,她找到了另一个目击证人,证人再次证明,当时母亲的儿子的确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基于这个证据的出现,最后,交警大队再次调查取证,重新做出结论——儿子是无辜的。而这一天的到来,距儿子的死已 经过去了整整四年。四年的时间,多少山盟海誓都经不起推敲了,多少世事人生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一位母亲,不顾奔波劳顿,不顾艰辛失败,硬是证明了儿子的清白。
有人问她,你怎么知道你儿子是清白的?这位母亲回答,凭我的直觉。这个人又问她,是什么让你一直坚持了四年?母亲回答,凭我是他的母亲,别说是叫年,四十年我也能坚持。
我是怀着敬仰和感动看完这个电视节日的。那天。这个伟大母亲的直觉,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底。我才知道,一位母亲,在生下她的儿女之后,除了把自己的呼吸、自己的血脉、自己的筋骨给了新的生命,还要在这呼吸这血脉这筋骨当中,堙进她的目光,植入她的神经,融入她的感觉,牵连着她,拉拽着她,撕扯着她,然后,去经历生活中的一个个苦难,去创造人世间的一个个奇迹。
为什么造物主独独要给母亲这些呢?我想,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或许,这就是天底下的母亲展示给这个世界的一个谜吧,一个属于母爱的,永恒的谜。
一张邮票
雪小禅
那年,她才十六岁吧,一个人从农村挣脱出束上了省城的戏校。只有有她,足一个人背行行李来到省城,很多孩子都有人送,但她很知足很高兴了,因为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城市,还钉宽阔的马路和那么多的公交车,新鲜感让她兴奋不已。她是个苦孩子,家里真的足一穷二白,上学的费用,是父母卖菜和粮或者拣些破烂儿卖些钱供她的。
所以,她上学只有戏校发的一套衣服,只是鞋子除了戏校发的,她又买了一双,因为她要比别人付更多的努力,别人六点_起来练功,她点就起来了。她懂得,父母供她上学是多么难,从小,她是个炼铁核儿长大的孩子
但只有一件,每个月,她要给母亲写封倍报平安,说她在这里一切都好,那封信是联系她和父母的温情纽带。
那个月,她却只有五分钱了,而邮票要八分钱一张,
她写好了信,却奇不出去,网为差三分饯一枚邮票就能终止了她和父母的联系。但她多想让父母开到这封信啊,于是她和自已的同学说:“可以先借我一张邮票吗?”
她的善良的同学递给她一张说:“给你一张吧,不用还了。”
那一划,她几乎感激涕零,也从此把那个同学的名字刻进了心里。很普通的名字——刘亚萍。但多年后她成名后忆往事接受电视台采访时依然眼里有泪光。
因为那张八分钱的邮票
在她最制难的时候,在她只还剩五分钱的时候,那张邮票胜过丁黄金斗印。
所以的最后她告诉自己的妈妈:“我没钱了,同学给了我一张邮票。”
那句话,让她的母亲病了半年。她为自己的无能没让女儿幸福而痛苦。
还是多年后,已经成了,歌唱家的她唱了一首脍炙人口的好歌《想起了老妈妈》,那首歌,让所有人泪湿
因为她足用心在唱,只有用心唱出的歌,才能打动人们的心。
那个看电视的晚上因为她的讲述我落泪了,为那张她记得的八分钱邮票,为她一直记得那个叫刘亚萍的女子。还有,为她对父母的那份心,那份爱。
她叫于文华、我们都知道的明星人物,来自于最底层,拣过煤核儿,吃过太多咸菜,穿过太多破农服,但地含泪说:“我从不抱怨。因为过去的那些是我的一笔财富
为她这句话,我在电视前为她鼓了,掌虽然知道她看不见。至今她仍然是个朴素的女儿,从不糟蹋
托粮食,因为她是从苦口子中过来的,并且她懂得感激,那艰难日子给过她帮助的人让她没齿难忘,琊小小的一张邮票,给了她极大的温暖。
所以她说,懂得感恩和记得。才会快乐。
在众多的艺人中,因为她那天晚上的诉说,她成了我最喜欢的一个。
破译密码
流 沙
他四十九岁。儿子二十岁,刚刚高中毕业,因为没有考上大学,又在复读。
儿子非常看不起父亲,除了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外,也许还有儿子正处于青春叛逆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爱不爱这个儿子,但有一点是许多男人做不到的,当年他的妻子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嫁给他。他信守了自己的诺言,没有再要孩子,这真的不容易。
他三十多岁的时候,妻子已经默许可以再要一个孩子,但那时候他失去了工作,委身于城里的一家小区当保安,虽然每月有一千多元的工资,但作为丈夫和父亲,他的职业与收入让妻子和儿子非常不满。
后来,不满就演变成了不屑。儿子的不屑最后变成了冷淡,而妻子的不屑就变成了不忠。他甚至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妻子从舞厅里和别人的男人出来,他们四目相接,无言以对。
在别人眼里,他真是一个窝囊的男人。在这个家庭里,他的存在,已经无关紧要。
在他五十岁那年,确切地说是刚刚到了他的生日,物业公司送给他一个蛋糕,他非常高兴,说是要拿回家与家人一起享用。有人看到他用绳子把蛋糕绑在自行车后座上,绑得万无一失。
那天的阳光不错,小河边的柳树吐出了嫩芽,鸟儿停在树梢清脆地啼叫。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辆大卡车呼啸而来,然后是尖厉的急刹车,“砰”的撞击声,很多人围过来,但不敢靠近,地上是碾碎的蛋糕,还有一大片血。
他就这样走了。
肇事司机赔了三十九万,这笔钱全部给了他的妻子和儿子。
这个故事本来就结束了。但有一天,他的妻子和儿子突然从他的抽屉角发现了一沓东西,用报纸包得严严实实的,拆开看,是三张银行卡,而存单不知所踪。母子两人去银行查询里面有没有钱,他们不知道密码,银行里的人员告诉他们,必须要有持卡人的身份证。
母子二人从银行里出来,看到了ATM机,他们把卡放进了机器,尝试着破译密码。几次尝试,都没有成功。儿子说很多人喜欢用自己的生日作为密码。他们尝试了,没有成功。儿子又输入了自己的生日,还是没有成功。他有些沮丧,正要放弃时,母亲让他在前面加上年份,按了“确认’,ATM机突然“咝咝”地运作起来,这个密码竟然是对的。
第一张卡里有三万元钱。儿子非常兴奋,插入第二张卡,输入同样的密码,卡里显示有两万多元。再插入第三张卡,输入密码。提示密码错误,于是儿子尝试着输入了母亲的生日。奇迹发生了,ATM机又“咝咝”地运作起来,这个密码也是对的。里面也有三万元钱。两人为这笔钱高兴不已。
母子俩回到家中,大概又翻箱倒柜查找这个男人还藏着什么东西,结果翻到了包银行卡的那张报纸,那张报纸上面写着几行字:
“秀英养老三万;儿子上大学两万;儿子结婚三万。”
邻居那天听到屋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后来,这个叫秀英的女人—下子苍老了许多,而那个孩子,总是低着头,心事重重。孩子去年考上了大学,去了北方,女人总在人前人后说起她的男人,说着说着就会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