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

来源 :第二课堂(初中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ososxx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我讨厌这个灰头土脸的小城,我曾不止一次地想离开它。
  现在,也想。
  但我总会被她逮到。当她拉着扯着浑身肮脏不堪的我回到家时,往往是那么心疼,全然忘却了我的不好,忘却了路上发的毒誓,“找到这小子一定给俩耳光,再狠狠踹几脚”,眼里只有对我的关爱。
  可我,从不领情。自从我知道我是她捡回来的后。
  这次,也不例外。
  我被她找到后,拉回了家。她帮我整理衣服,拍身上的土,还装出满脸爱惜的样子说:“好娃哩,看你把妈急得,再不敢这样胡跑了……”
  “你就不是我妈!”我愤怒地嚷了出来,“大骗子!”
  她一时呆住了,眼里分明闪烁着什么,我仿佛还听到她喉咙里发出的哽咽声。
  装吧,还装?我全然不顾,摔门而去。
  我决定,再也不回去了,永远不!
  我想:在我扭身而走的一瞬间,她那装出来的徘徊在眼角的泪,会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吗?她心里是怎样的感受?或许不好受吧?不,一定很难受很难受。毕竟她一直很努力地骗我,处处装得像亲生母亲疼爱自己的儿子般,也算辛苦吧。
  我甚至不知道当时怎么会冒出那句话的,但我确实是忍无可忍:我觉得她不该骗我13年!13年来,我一直把她当亲妈,可事实上,我是她捡回来的。
  哼,从小到大,每次听到同学、老师说“你们母子俩长得一点都不像”时,她还骄傲地说“儿子当然要比老妈帅得多”。我是个没爸没妈的孩子,这个姓林的胖女人,竟然冒充了我13年的亲妈!
  我喊出“你就不是我妈”,是因为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远远地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大骗子!
  我在外面跑,跑了半天,直到晚上。
  安静的街上只有我一个人迎着路灯拖着长长的孤单的影子摇摇晃晃地走,没有目标,也就无所谓走快走慢了。已是深秋,风刮得很大,仅穿一件羊毛衫的我白天看起来扎眼、酷,可到了晚上,还是在大街上,就“动人”了。
  冻死也不回去!我恨她,骗子!
  我不知道时间是怎么一点一点在饥饿与寒冷中消耗掉的。我抱紧自己的胳膊,跑到路边拐角处,那里堆放着几根残损的电线杆、几块废旧的广告牌,我蜷缩进去,觉得可能会好受些,也算御寒吧。
  蜷缩在里面我依旧打着寒战,眼睛盯的却是马路。街上太静了,空无一人,连一辆车也没有。我的眼睛开始不断地眯起来,又费力睁开。我明白,我很困了。我迷迷糊糊地想要睡觉,却蓦地看见一个肥胖的身影。她沿街走着,喊着,喊的是我的名字,手里还拎着衣服。
  她找我干吗?我又不是她的儿子,关她啥事?
  说实话,我当时真想说“我在这里”。但我没有,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前方,继续喊着,去根本没有我的地方找我。或许她会找到天亮吧?可纵然如此,我也没有做声,只是看着她路过。
  我压根就不是她的儿子!她爱找就找去吧。
  可我又发现,我真的没有理由埋怨她:记忆里,我们母子一直相依为命。她含辛茹苦地拉扯我长大,我也一直认为我是最最幸福的孩子。她只是一个清洁工,可她为我做的一切,一丁点也没有欠缺,我得到的,是一份完整的爱。
  如今的我,不知感恩,反倒用这种恶狠狠的手段回报她,让一个年近50的女人半夜顶着寒风独自穿过一条条大街,一个个胡同,去找一个原本不该她照顾,她却无怨无悔地照顾了13年的孩子,一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记得我也曾让她蹲下身子,附在她耳朵边说“长大给你买条金项链”,想让她像别的妈妈一样洋气。那时我四岁吧,她当时还高兴地哭了呢。
  我好像对不起她?可我依然只是看着她先走近,再走远。她步履蹒跚,摇摇晃晃。
  待她走远后,我飞奔跑进街对面的公园,那里面有几个亭子,可以安顿一宿。
  半夜的公园很冷清,正值深秋,落叶满地,映着苍白的月色,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天太白了,月太亮了,在这种环境中,我似乎没有藏身之地。
  风还是一如既往地狠狠刮着,不知疲倦不想停歇地刮着,太冷了!我随便找了个亭子,躺在角落,盯着渐渐泛白的天,全然没有了睡意。脑海里又浮出她的背影,耳畔又响起她的叮咛。我试图强迫自己不去想她,可我办不到:她毕竟养了我13年,做了我13年的妈!
  我又想起许许多多的往事:
  她尽可能让我过得好一点。她是清洁工,工资少得可怜,可还是坚持让我喝牛奶,她说别的孩子都喝,我也该喝。别的孩子有玩具车、布娃娃,她也给我买,她说别人能玩的我也该玩。我们生活条件差,她尽可能地弥补这一点,让我吃好穿好,甚至玩好。她尽可能地给我一份完整的爱。作为母亲,她是尽职尽责的呀。
  既然如此,她又何曾欠我什么?她给了我很多很多,我却因为自己是她捡来的,所以就以这种方式“回报”她?
  我以前曾不止一次地问过她:“我爸呢?”她只是一个劲地叹气,一个劲地叹气,嘴里嘀咕着“去得早,去得早”。如此反反复复嘀咕,几遍之后,便不再说话,目光呆滞地盯着一个地方。每每这时,我分明看见水珠儿或闪烁在她的眼睛里,或徘徊在眼角,或挂在睫毛上,都是难言的忧伤。
  也许,多少年前,年轻的她也有一个他,恋爱了,也许还结了婚,却像她说的,“去得早”,所以可怜的她没有孩子,才把我当亲生孩子一样养,一般爱。
  我不是她亲生的,她却如此疼我爱我,尽心尽力地照顾我,我有什么理由埋怨她?
  还记得再大一点的我,常与伙伴们一起玩。可我性格软弱,常被人欺负。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和别的孩子玩堆沙子,当时大家意见不合,嚷着嚷着就吵了起来,最后发展成对骂。一个伙伴突然骂我“连爸都没有还想咋的”,我当时心头一震,坐在沙堆上号啕大哭。那些伙伴都吓跑了。我就一直哭,一直哭,直哭得她找了过来。她擦干我的眼泪,拍干净我身上的沙子,问清了事情的原委后,她怒气冲冲地找到了那个伙伴家里,对那个伙伴“啪”地就是一个耳光,还和人家家长吵了起来。我知道她没有多少文化,做事急躁,可这么野蛮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脾气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的面前,仅仅因为我受了欺负。   她极力地维护我的利益,不允许别人伤害我一丁点,不惜在别人面前表现得粗暴蛮横。我,又有什么理由埋怨她呢?她纵然不是我的亲妈,却一直像亲妈般爱我呵护我,她才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呐!
  后来,她还信了耶稣,一周一次去教堂,雷打不动。我一直不理解,不理解她咋信那个连面也没见过的耶稣。记得那时我得了过敏性紫癜,病情最重时连路也不能走,而且反反复复。每天,我面对的都是一堆药。不能上学,这让我很烦躁又很无奈。
  她就是那时开始信耶稣的。她觉得我得了这种麻烦的病肯定是她啥事没做好,触怒了上帝,上帝来惩罚她的孩子了。于是她每晚都跪在床上抱着我祷告,甚至还将我硬按在床上和她一起祷告。当时的我不但不理解,还很反感。而今,我明白了,她是在用这种别人看起来很愚蠢,她自己却认为最灵验的方式来表达对我的爱!
  看着泛白的天边,我突然想起了周杰伦的一首歌《以父之名》,歌词讲的是黑帮老大祷告的事,其中有一句“请原谅我的自负”,很像我现在的心情。
  她一直对我那么好,我不但没有回报她还这么折磨她,为什么?我有些后悔了。从小到大,她给了我她所能给的一切,我却这样没心没肺地伤害她,让她在深秋穿着单薄的衣服满大街找那个不孝的孩子,或许一夜,或许直到天明。
  太久太久,我无法睡着,脑海里不断浮现她的身影。我太对不起她了。呼呼的寒风也在嘲笑我的无知吧?
  我和我的记忆我的思想,挣扎了一夜。抬头仰望,天边浮现出淡红的晨曦,衬着微凉的晨露,撞击着我的心灵。“曾经纯真的画面,残忍地温柔出现,脆弱时间到,我们一起来祷告。”……
  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痛,公园已不再冷清,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就有我这个知错了想悔改的孩子!此刻我才明白,有她的日子才是天堂,真正的天堂,而我,却抽身逃离了属于我的天堂。
  早上六点,我回到了家。
  简陋的房里空荡荡的,她大概还在找我吧。桌子上放着锅,锅里有馒头和稀饭,冰凉的。是她昨晚做的吧?是怕我回来饿吧?我决定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等她回来。我热了稀饭和馒头,夹了一碟咸菜,摆在桌子上,等她回来。我暗暗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做对不起她的事。一件也不会!
  突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好好的,咋就让车撞了?”
  “也不知道她娃回来没有?”
  “唉——多可怜!”
  我心头一震,赶忙跑了出去,才知道是她。我飞奔到医院时,她已离我而去。
  我蹲在墙角,泪水奔涌而下。过去的一幕幕温暖如天堂,而今,天堂坍塌了,黑暗笼罩着我。我是无法逃离的,一切因我而起,并且,无法挽回。或许,这样对她来说才是幸福的,因为我净给她找麻烦让她操心以至于心碎。
  入冬的小城,冷清的教堂,我一个人在祷告。耳畔又响起周杰伦的《以父之名》。
  “沉默的叫喊,
  孤独开始发酵,
  ……
  曾经纯真的画面,
  残忍地温柔出现,
  ……
  请原谅我的自负……”
  只是,我的主角是母亲。我的天堂已不在,我的爱将无处着陆。
其他文献
近年来,人们耳熟能详的一个词就是“能源枯竭”,人们对新能源的关注和届求已经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我们一直在寻求新能源,但别忘了,有一种我们最为熟悉的能源——电池,因为其便携、廉价等优势依然吸引着众多人的目光。  如果你的概念还仅仅停留在电池是手电筒里圆柱形的干电池,那就真是大大落伍了。从最早我们熟知的铅酸电池,到后来的镍镉电池、镍氢电池,再到现在手机里普遍使用的锂电池,再到研发与实用并重的太阳能电
死亡或飞翔,纪念或忘却,这世界给予了我命名的权利。  ——题记    我醒来,空房间变成了灰色。只剩下一张床,空气中弥漫着钢筋混凝土尸体的气息,这不是我所熟悉的城市了。抬头望着天空,似乎笼罩着一层死亡之气:一种稀薄的、阴沉的、灰黑色的流质像雾一样流转在这天地间。我缓慢地爬起来,似乎做了一个无穷无尽的梦,醒来却发现是另一个梦。  房子消失了,我重重地跌落在土壤上。不,那是死了的土壤,它们被我们杀死了
№ 1  黄青青是个很自私的人。就像英语老师说过的,只要在名字后上方打上一撇,再加上个“S”,就变成所有格了。同样地,黄青青固执地理解为只要跟自己有丁点关系的人,那就是自己的了,别人休想染指。而洛芯晴,那就更不用说了,作为黄青青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她早已被黄青青打上了专属标签。  可是这天洛芯晴凑过来说的一句话,让黄青青感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青青,你知道吗?小静她要转到咱们学校来了!”洛芯晴
值班老师对男生寝室的检查结束了,学生宿舍楼的灯也拉闸了,月光渐渐明亮起来。208寝室长宣布:“本室第N次会议秘密召开,议题——班花评选。”  话音刚落,寝室里立即炸开了锅。  “慧不错,小巧玲珑、古灵精怪的,我喜欢!”  “敏好看,一脸的福相,五官也好看。”  “还是芳最漂亮,你瞧那张脸白里透红,水灵灵的,一掐准出水。”  “湘好,典型的小家碧玉。”  ……  一时众说纷纭。寝室长对于带有主观色彩
有风险的“故乡”    半夜时分,皎洁的月光洒在沙滩上,海水荡漾着,将一波一波的浪推向岸边。远处的海面上,一只海龟慢慢地露出脑袋,接着是颜色斑驳的龟壳。它慢慢地、耐心地向海岸游来,任凭海浪把它打得摇摇晃晃。终于,它爬上了海滩,拖着一百多公斤的沉重身躯,在缓缓起伏的沙丘间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四处摸索了好一会儿,海龟才在一个比潮水稍高的地方停下来,挥动鳍形肢挖掘沙坑,然后坐进沙坑,用后鳍形肢将坑挖
读者群群友蓝色的梦问:我有几个朋友,总是喜欢开玩笑,他们有时拿我开玩笑,又很过分,我很伤心,却不知道怎么说,请问有什么办法吗?  曾经也伤心过的荼小编回答:“童鞋”,我们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哇!小编的中学时期也为这样的事情伤心过,后来有位高人一语点醒了局中人。他说:“喜欢开玩笑的人中有你吗?你也肆无忌惮地开过朋友们的玩笑吗?如果回答‘是’,那么你凭什么伤心?被你玩笑过的朋友就不伤心吗?如果回答‘没有
街舞是一种民間舞蹈。由于这种舞蹈出现在街头、马路边、广场等非正式场合,不拘于场地、器械,所以称为街舞,并且具有极强的参与性、表演性和竞赛性。最初的街舞主要是配合嘻哈音乐所做出的有节奏感的动作,但由于嘻哈音乐自身风格的变化,与之配合的舞蹈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实际上,现在的街舞是一系列舞蹈形式的总称,它们的共同特点是肢体摆动幅度较大,对穿着打扮的要求不那么严格。除了自行表演外,街舞者之間还会组织斗舞
孙小宇是个沉默寡言的学生,对身边的同学也是一脸冷漠。每天上学放学一直独来独往,班级的集体活动更是从不参与。  李老师自从接手这个班,了解到孙小宇后,她就开始为他担心。十六岁的年纪,正是青春飞扬的季节,他怎么总是紧皱眉头,成天郁闷着呢?平时走路,他也是习惯弯着腰、低着头,偶尔与人对视,也只是淡淡的一瞥,很快就耷拉下脑袋。稍纵即逝的一瞥中,李老师还观察到那眼神中藏着恐慌。他害怕什么呢?李老师琢磨不透。
没有人告诉我该怎样做一个好姐姐。  前些天有人问我:“你弟弟几岁了?”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六岁。”可一说完我又觉得不对,便转过身去问正在看电视的老弟:“你几岁了?”“七岁。”他漫不经心地回答。七岁?他这么快就七岁了吗?我竟然连亲弟弟几岁都弄错了?我觉得可笑,又有些感慨:他这么快就七岁了’  记得妈妈怀着弟弟的时候,别人就逗我,“你希望妈妈生个妹妹还是生个弟弟?”“当然是妹妹。”其实这只是无心
小新是我们班公认的整蛊王,他以所向披靡的疯言疯语般的口才赢得了这个称号。他的整蛊策略真的“巨可怕”。但是,我忍不住要说的是,这一回他栽在了我们的政治老师手上,“巨惨”!  整蛊王喜欢看令人喷饭的无厘头笑话,然后用他那善于七十二变的声音演绎出来,直把大家笑得前俯后仰,肚子痛得不行。若是笑出了人命,整蛊王当然是不会偿命的。  这一回,整蛊王在一本破书上看到了一个笑话,说的是在某课堂上,教师点名叫学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