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单车·乌托邦:横亘于别处的梦想

来源 :青年文学家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juezhan2010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剧情片《十七岁的单车》聚焦于世纪之交的中国北京,通过复现该时期北京纷繁复杂的社会文化属性,进而围绕“单车”这一富有象征意味的物象,叙写了不同阶层少年在此语境下的爱恨纠葛。作为第六代导演中颇具思想性的一员,王小帅在《十七岁的单车》中藏埋的深层意旨,无疑是耐人寻味的。主人公小贵永远横亘在远方的乌托邦式城市梦、单车饱蕴的文化符号意义、北京城作为现代性意识形态的空间呈现,诸元素在王小帅的镜头下,似乎都作为潜在的所指,扩充着影片文本的思想厚度。今尝试借引詹姆逊与曼海姆针对意识形态下的乌托邦进路诸思考,探讨在阶层隔阂的已然情状下,青春作为一个时空寓言,在《十七岁的单车》中如何为“城市意识形态囚禁下的乌托邦进行”谋求突围。
  一、个体乌托邦群像与其时空寓言
  乌托邦作为一个叙事母题,在《十七岁的单车》中是以显隐二状态交互式离散于全片叙事中的。就其昭显一维而言,小贵对于大城市的执念与向往,在影片中自始至终都近乎警示地不断唤起观者的注意;就其潜隐之维而言,影片对于城市范畴内其余“他者”的乌托邦刻画,是以隐微的方式将其呈现的。单看开篇一连串匹配蒙太奇镜头,其对不同平凡少年的群像特写,实际就表明小贵这一形象的背后,潜藏着一个同样追逐“横亘于别处的梦想”的群体。甚至于这一群体的“别处梦想”在后来都遭到不同程度的释解,这一设计也恰恰以隐微的语言向观众表达出这样的信息:这群少年共享着一个在城市中寻觅根底的乌托邦情境。
  在詹姆逊的乌托邦思想看来,乌托邦是内在于人类生存结构中的一种方式,是一种生命的力量,而乌托邦的欲望是一种权力意志,是存在本身。与此同时,其又认为乌托邦的产生是在意识形态惘然感中被生产的。在一个特定的意识形态时空中,意识形态由于传统与历史的介入而成为形塑灵魂的话语,“个体乌托邦”欲望则被压抑到社会集团的潜意识中去了。在《十七岁的单车》中,这一寓言恰恰具象化为城市上层意识形态与乡村青年的抵牾。且这一对抗性的张力,在影片中更以极其吊诡的镜头角度得以被表达。譬诸镜头在代入小贵的视角时,尤其注重表现小贵处身于奇异环境中的稚嫩与天真;而在代入城市人视角时,小贵则以一个零余的“他者”状态而尽显窘态。
  与此相反,影片对上层人的摹画,似乎带有强烈的作者意图。譬诸开篇对优雅红高跟鞋的长镜头特写,譬诸游戏厅浮嚣感的蒙太奇式呈现,似乎都在夸张地凸显两类群体,或者说两类意识的不可调融。可以说,以小贵为主的群像,其无意识的乌托邦梦想——从作为城市之零余“他者”到被城市赋义——是在冰冷的、叠加着历史的城市意识中被阻滞、被压制的。而小贵在影像世界中的奋争(疯狂寄件)与失落(单车失踪),实际正是一个时空寓言,它的寓意正是世纪之交乡村意识冲击城市壁垒时的残酷与迷离。
  然而从詹姆逊的乌托邦思想出发观照之,《十七岁的单车》作为城乡精神隔阂的艺术复现,不仅镜射着一个时空的寓言,更在社会发展整体的维度上,肩负着为这一特定情状揭橥抉择、叩开进路的责任。正如詹姆逊所言,“寓言是一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再现论”,《十七岁的单车》正是为城乡精神一体化描绘出寓言式命运的存在,而其中个人乌托邦与未知之间的角力,在叙事中呈现为向单车谋求桥梁,而最终在诉诸青春热血这一命题中得以完成。
  二、作为文化符号与象征式纽带物的“单车”
  正是“单车”这一意象在影片中权当了释放小贵无意识乌托邦的场域,影片镜头语言对于“单车”的摹画自然是颇具匠心。就单车意象的表现形式而言,影片时而刻意强化单车的母题性,以此将其作为电影诗学的集中表达直观呈现在画框上——如镜头对小贵“抚摸单车”这一镜头的频繁捕捉;时而又将单车作为一种画外音、一种幽灵似的神话从而牵扯剧中人物的行举,譬如单车不见后对小贵失魂状态的刻画。值得注意的是,在小贵找车的这一段中,影片使用了极为现实主义的镜头处理,并没有采取跳切式蒙太奇,而是用缓移的第三视角长镜头,将小贵的焦虑与绝望无限延展,而这恰恰是对“单车”这一意象的隐形强调。与此同时,影片還不止一次将路上的单车河用全景镜头表达出来,并将其穿插入小贵个人与单车的纠葛画面中,仿佛在提醒观众,小贵的个人乌托邦并非一个孤立的现象,其拥有其隐藏的共同群体。
  因此,单车物象的意旨似乎是极其多维的。一方面,其既作为个体乌托邦与城市意识的“中间物”而存在着,一方面又仿佛是一个联结着“下层人群体”共同价值信仰的文化符号。而鉴于影片所隐喻的是当时北京社会阶层“区隔”的这一已然情状,在学者张满锋看来,王小帅通过“自行车”这一“物”作为中介,实际上是对这传统二元结构的一次艺术化的突破尝试,从而寻求迈向都市—乡村—都市里的乡村这一三维交互叙事网络的可能。这一观点同样是对“单车”这一电影意象具有文化符号意义的暗指。因此,无论对单车物象的解读存在何许差异,论界对“单车”意象有个已成定谳的共识便是:单车远非一个物理意义上的定义,而是一个具有文化象征性的符号,其背后蕴藏着王小帅对其的文化诗学层面上的理解。
  仔细分析其在片中的象征功能,不难发现以就小贵的视角而言,城市的神话遥不可及,而城市中时髦的单车似乎是城市对他距离最近的缩影;从城市意识形态的角度而言,城里的乡人具有鲜明的“他者属性”,而唯有通过被“快递”意义附着于其上的单车,城市人获得了向乡村人展示浮华的契机——譬诸潇潇的男友一伙人侮辱小贵的桥段。因此,单车在这里更似是一个“窗口”式的文化符号,其背后蕴藏着一个谋求各阶层平等对话的诉求,蕴藏着一个接榫城乡裂缝的集体乌托邦寓言,且这一寓言与小贵的个体期许互为表里。而在詹姆逊看来,虽然意识形态具有作为某一空间整体性再现机制的可能,但他毅然强调突出个别主题局部位置与所处身的总体阶级结构之间的距离,这恰恰点明了完成乌托邦的困阻。就世纪之交北京的群体乌托邦而言,以其必然涉及阶层互动等命题,其无疑具有超越时代的意义,是对敉平群体意识形态隔阂,回复和谐总体性的美好希冀。而这超越性期许的铺展,势必受到现实的冲刷。因而在影片中,我们可以说“单车”意象是作为一个粘合式的文化符号滑动于叙事始末的,其暗指着谋求城乡精神和解的脆弱希望。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一文化符号的存在,影片所诉求的更大时空突围得以蓄积叙事的能量。   三、青春的绚烂:城市空间意识形态下的乌托邦突围
  在影片中,现代性意识形态的隐喻不仅仅依傍片中人物的言谈的建构,更多地,王小帅似乎亦将其离散于一个封闭城市空间体,让之作为一个意义空间,从而对小贵等城市“他者”形成行为的规训。在这里,影片在画框上的视觉处理颇有研究之处。纵览全片,不难发现在呈现北京城市景观时,镜头所选用的色温一直是偏冷的,配合着王小帅克制的、略为徐缓的叙事节奏,影片在表现城市背景时一直给人一种森凉、阴沉的视觉感受。这在一定程度上与王小帅现实主义的美学趋向有所关联,然而从主题阐释这一角度看,这同样增添了城市空间的冰冷感和排斥感,从作者论上说,一定程度上将冷漠现代性的意识形态压迫感进行了艺术丑化。而在凸显小贵、小坚这些懵懂少年时,影片又十分注重放大他们在乌托邦梦想遭到认知错位时的情绪,通过多样的情绪叠合使这些形象予人“有血有肉”的立体质感。这样的处理不得不说暗涉了创作论上的一个问题:影片对现实情状进行了艺术化的颠倒,将小贵这一群在现实城市中格格不入的“他者”,在影片塑造中成了意义中心;反倒是现实中占据着话语权力的城市,在镜头的刻意表现中被诠释为了新的“他者”。此中的意图,可以说是影片希望于借助少年这一视角,完成更宏大的时代乌托邦的寓言式突围、寓言式超越。
  卡尔·曼海姆在《意识形态与乌托邦》中提出:“我们称之为乌托邦的,只能是那样一些超越现实的取向;当它们转化为行动时,倾向于局部或全部地打破当时占优势的事物的秩序。”布洛赫把此称为“希望的乌托邦”,并认为乌托邦是人类历史进步的永恒动因。二者的观点皆是从人本主义、从人的未泯的主动性出发去理解乌托邦。而在王小帅看来,乌托邦的意义同样在于去构成对一个永恒的时空超越,对一个既有元叙事的解构或复构。与此同时,他把这种超越的可能性寄寓于青春寓言中,通過摹画小贵在争取单车前的憨厚诚恳、失去单车后歇斯底里的叫喊以及不屈不挠的找寻,将现代人的无意识乌托邦具象地表现在了这一人物身上。与此同时,正是因为少年人涉世未深的幼稚,才使这一乌托邦显得更为真实,又更尤为热烈。
  于是乎,影片的片末在呈现了一场单车被砸的戏份后,便以小贵背负着单车消失在北京人海中作结。从故事的推演上看,小贵背着自行车消失在车水马龙之中,似乎暗指着群体乌托邦破碎的寓言结局。然而仔细剖析最后这一组移镜,不难发现镜头更多凸显着小贵穿梭于无数面容之间的决绝。他毅然将粉碎的幻想扛在肩上,其生命向更多的可能性敞开,这镜头语言背后藏埋着少年的勇气,也示誓着青春的热烈。因而这一组镜头的隐喻,毋宁说指向一种对青春的虐审,也即是对时代乌托邦的理性虐审。而虐审青春,实际也是求助于更理性却更深长的突破。在这一影片的结点上,宏大时空的群体无意识乌托邦与青春的执拗形成同构,二者向着未知的深渊谋求一场绚烂的突围。
其他文献
人生本来就是一本开启的书,人的一生都在追求美好,但是往往事与愿违。究竟是一味抱怨、怨天尤人,还是消极怠工、得过且过?生活让我们成为理应成为的那个人,在教育中应当如何正确地引导大众的思维走向?我们无法改变一些,却可以正视和面对一些。  《老人与海》中的老人圣地亚哥经历苦难背弃依旧自信乐观,从他的语言和微笑中常人难以体会到他所经历的那些无奈和辛酸。《佐贺的超级阿嬷》中的德永昭广的外婆,一个孤苦的老太太
一定要缄默  保持七分春水  三分颜色  给桃花  春天是个幻想的季节  蝴蝶幻想着鲜花  河流幻想著碧海  我幻想着长出翅膀  姹紫嫣红是春梦  希望在梦里生长  穿过三月的微澜  只等风一吹  剪出杨柳丝丝  等你入画  拉着白云的手  跪拜春天  一次叩首一生虔诚  和着风和雨 入泥  长出新的大地  叶子在涨高的池水里  染绿几只归燕  荡起满天春光
“夏早日初长,南风草木香”,又是一年绿荫幽草胜花时。石榴迎夏,芍药新开,像姑娘翩翩飞舞的裙摆,碧草连绵,绿水逶迤,是最能代表夏的色彩。  趁着夏天来临,快去探访那淡淡夏味吧,轻衣软履,邀友呼伴,远离市井喧嚣,一路边走边看。有清泉可汲水,有草木可亲近,有小花可簪头,有一声声笑语回荡在耳畔,恰如南风般温软。世间纷纷扰扰,心要澄静简单,只有那些美好的事物和美好的人儿,才值得让我们为之颔首低眉,倾心相待。
作者简介:蔡明巍,男,交通银行总行作家协会会员,现就职于交通银行大连分行。2017年夏天,夜读辛弃疾同名词,正值浓雾遮月,空闷无雨,有感而作。  雾满楼阁夜,  纵然他,月归何处,月疏离别?  不见瓢泼空遮月,  只道欲语还缺。  风未到,蝉鸣如咽。  望眼浓云偏不雨,  算不过,池潜金鳞血。  待風云,催梦觉。  人生路远亭阁列,  怎奈他,其修上下,关河路绝。  谁道风烟卷地尘,  吹落泪干何
双雪涛作为“80后作家”中的一员,初出茅庐就被寄予厚望,时至今日关注度依旧很高,他的许多小说作品被改编为电影即将上映,他无疑是当代中国最炙手可热的小说家之一。2015年出版的小说《平原上的摩西》,自出版就以其书写的沈阳故事、营造的悬疑色彩受到一大批读者的喜欢,其中刻画的人物命运更耐人寻味,还包含着淡淡的宗教意味。对《平原上的摩西》进行解读、评价的文章不在少数,多数的讨论重点在双雪涛对于东北沈阳铁西
清明时节雨纷纷。  我仰望天空,远在天堂的外公外婆,你们还好吗?是否一如既往地相亲相爱?  聽妈妈说,外婆出生于大富人家,是名门闺秀;外公出生于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是寒门子弟。  外婆毕业于某师范大学,外公是飞行员。  外婆文采飞扬,外公才华横溢。  外婆端庄美丽,外公英俊潇洒。  当年,外婆的父母因为外公家境贫寒,坚决反对他们的婚事,命令她,要么与外公断绝来往,要么与家人恩断义绝。外婆毅然选择了后
只要我对着风喊一声  你就会出现  在梦里 是从不间断地思念  被阻隔的乡音 从未改变  我曾认真抚摸过一块石子  认真仰望过一片星空  它总在 无意间  唤醒我似有若无的记忆  我更像被故乡遗弃的孩子  却从不哭泣  我背着一口老井 四处奔波  它记得我离开家乡的日子  也记得母亲日渐深邃的皱纹  还有父亲 越来越佝偻的身形  越来越孤独的乡音  找不到一个可以与之对话的灵魂  老井越來越老  
应是寒梅隔岸开,清风月影暗香来。  小桥独步思飞远,却把人生走一回。  蒔田歌  桃红落尽柳飞绵,布谷声声催莳田。  一垅新禾千点绿,纵横参破水中天。
《好人宋没用》是任曉雯首发于《十月》杂志的小说,本书以一个小人物的名字来命名,这样的命名方式奠定了底层叙事和日常性书写的基调。我国的长篇小说多是以历史和社会为容量,以抽象性、哲学性或者是历史性的名称命名。像《好人宋没用》这样以底层小人物来命名的长篇小说非常少。任晓雯打破常规将“宋没用”以主角的身份推到中国文学的长河中与读者见面,让读者开掘一篇心灵史诗,一种小人物的生存哲学。  不同于历史与宏观的叙
你是要给足我正能量吗?铺开镰刀  和斧头。而我  看你的眼睛越来越疼  墙上挂的稻穗,已经一株一株在夕阳里  暗淡下来。我想喊一喊:爸爸  像小时候骑在你的肩上  春天多嫩,多绿。多像我们给老迈的牛  喂水,梳洗,在草料里添把盐  我卻在青草的深处找到白发,一生  多短啊!现在,在风吹过的河堤  我的白发一如你的昨日。下午的阳光  羞涩地躲进黑云  你已是步履蹒跚。你手举麦苗  是要给足我雨水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