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研究白俄罗斯的学者，我每年都要飞几次明斯克，就中白关系与白方官员和学者进行交流。最近一次是2019年10月上旬应邀参加第二届“明斯克对话”国际论坛。这一届论坛的主题是“欧洲安全：从深渊的边缘走开”。论坛召开的背景是，乌克兰危机以后俄罗斯与西方之间的对抗持续升级，让夹在中间的白俄罗斯愈发担心自身安全。由于西方制裁俄罗斯，俄罗斯经济陷入停滞，缩减对白“供血”，白方不得不加紧拓展多元化外交以摆脱困境。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在论坛上发言，他有关“乌克兰冲突必须在美国参与下解决”的说法引发俄方激烈反应。卢卡申科把中国看作“远弧外交”（即面向亚非拉地区的外交）的支柱，在发言中四次提到中国，声称“需要在更广泛的范围内达成巩固欧洲和大西洋国际安全的战略文件。当下没有中国这样的重量级国家参与是不可能解决这些问题的。”他还表示将推进白与“一带一路”的对接。
　　说起白俄罗斯，因为两国近年来关系密切，该国也被我们国内一些人称作为“白铁”。那么，“白铁”究竟有多“铁”？该如何维护中白关系的长远向好呢？

全面合作的“铁哥们儿”

　　“白铁”首先是政治上“铁”。2019年中白两国元首共两次会晤。4月25日习近平主席在与卢卡申科总统会晤时指出，双方要加强“一带一路”倡议同白方发展战略对接，共同推进工业园区建设及经贸、投资、旅游、教育、地方合作不断走深走实，取得更多成果。卢卡申科表示，白方是“一带一路”合作的坚定支持者和参与者，希望发挥好白中工业园的示范效应，促进欧亚地区共建“一带一路”。
　　中白政府间合作委员会每两年举行一次会议。2018年举行的第三次会议制定了合作意向清单，目前清单上很多项目已完成或正在实施，如中国商务部负责的保障房、大学生宿舍、足球场、游泳馆、中白工业园住宅楼和科技成果转化合作中心等无偿援助项目、中国公安部负责的中白工业园警务中心项目等。
　　中白两国在联合国等国际多边舞台上的合作也很密切。2019年10月29日，白俄罗斯代表54国在联合国大会做共同发言，坚定支持中国在新疆采取的反恐和去极端化措施。
　　中白经济上也很“铁”。中白工业园是两国合作规模最大、层次最高、投资最多的项目，也是中国海外园区中唯一的“巨无霸”和“一带一路”标志性项目。白俄罗斯为发展中白关系出台过一个总统令，为推进中白工业园建设专门出台过三个总统令。园区总规划面积91.5平方公里，自2015年5月习主席视察后动工建设，目前一期8.5平方公里基础设施建设已经完工，已有57家企业签署入驻协议，协议投资额超过11亿美元。2019年中白工业园荣获英国《金融时报》旗下《外国直接投資》杂志评选的“2019全球年度最佳自由区奖”。
　　中白贸易额增速很快。2018年两国贸易额达到44亿美元新高，2019年1～9月达到32.73亿美元，有望再破记录，比去年同期增长26.7%，其中白方对华出口增长79.3%，自华进口增长19.7%。中国对白投资额不大，但增速很快。2018年中国对白投资占白吸引外资总额的3.1%，约3.36亿美元。美的微波炉、吉利汽车、潍柴发动机、成都新筑超级电容等项目填补了白俄罗斯工业领域的空白。
　　白俄罗斯是欧亚地区率先对中国公民推行免签政策的国家，自2017年起中国公民持因公普通护照和因私护照均可在白免签停留30天，这有力促进了双方人文交流。白俄罗斯对华简化签证政策还对欧亚地区其他国家起到示范作用。
　　2019年是“中白教育年”，双方教育合作分委会举行第五次会议，签署了相互承认高等教育学历和学位的文件以及《关于在青少年交流领域开展合作的备忘录》。截至2019年5月，中白共签署两份政府间教育合作协议、三份政府部门间合作协议和350多个校际合作协议，每年开展40个名额政府奖学金交流项目。中国在白有5所孔子学院和2个孔子课堂。2014年至今，中国陆续建立15家白俄罗斯研究中心，中国一些院校还设立了白俄罗斯语专业。

国家利益契合是中白“全天候友谊”的根基

　　白俄罗斯的资源、国防能力和国际影响力相对有限，且处于两大地缘政治力量俄罗斯和西方之间。卢卡申科从本国国情出发，推行侧重俄罗斯并尽可能与各方交好的政策，反对北约东扩，反对外国政治干涉和坚决抵御“颜色革命”。白俄罗斯热爱和平，独立以来在协调解决纳卡、乌东冲突等问题过程中发挥了建设性作用。卢卡申科认为中国是有能力抑制欧亚地区地缘政治冲突风险的和平力量，高度评价中国为推动建立更加公正合理的国际新秩序做出的努力，认为持久稳定发展的中国有利于世界和平，也有利于白俄罗斯。他始终支持中国的统一，在台湾、新疆、西藏、香港等问题上坚定站在中国一边。白俄罗斯的独立和安全及其追求和平、对华友好的政策符合中国的利益，客观上也促进了两国在国防军事领域的交流合作。
　　双方的发展利益也相互契合。卢卡申科是欧亚地区国家中较早高度评价并主张汲取中国经济改革经验的领导人。早在2010年他就向中方提出建设中白工业园，初衷是借鉴中国发展工业园区的经验振兴本国经济。在总统的带动下，白俄罗斯官员也非常重视中国。2016年笔者曾拜访白俄罗斯总统办公厅副主任、中白政府间合作委员会白方主席斯诺普科夫，他的办公桌上就放着一本《习近平谈治国理政》。
　　在俄白经贸摩擦增多的情况下，白俄罗斯制定了经济多元化的发展战略，争取俄罗斯、欧盟和其他方向在白对外经济格局中各占三分之一。“一带一路”倡议倡导多边主义，主张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有利于白俄罗斯扩大对外经济合作，实现战略目标，因此一经提出便受到白方欢迎。 　　白俄罗斯工业基础较好，拥有机械、重型车辆制造等产业，但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下传统工业优势逐渐削弱，结构调整和产业升级迫在眉睫。中白两国经济优势互补。白俄罗斯“别拉斯”矿用车辆厂、“马兹”载重车辆厂、明斯克轮式拖车厂等拳头企业通过与中国企业联合，不断研发新技术和新产品，开拓新市场，使老企业焕发出新生机。
　　近两年俄罗斯为了应对西方制裁推行进口替代政策，努力实现农产品自给自足，对白俄罗斯相关农产品出口影响很大，白对华农产品出口成倍增长。
　　白俄罗斯相对于欧亚地区其他国家社会政治形势较平稳，区位优势显著，教育相对发达，劳动力资源较稳定且成本低于中国国内，交通基础设施状况较好，营商环境不断改善，这些有利的条件与白俄罗斯友好政策相结合，正吸引更多中资企业赴白投资兴业。

传统友谊、领导人关系、民族性格是影响双边关系的积极因素

　　中白两国都以积极的态度看待历史，都非常珍视20世纪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双方凝结成的情谊。到过白俄罗斯卫国战争历史博物馆的中国人都对“白俄罗斯与中国——战火中结下的兄弟情谊”特别展区印象深刻。习近平主席2015年访白期间专程前往这个博物馆会见参加中国抗日战争的白俄罗斯老战士代表，向他们表示感谢和敬意，并为他们颁发纪念奖章。白方也曾授予朱德元帅的女儿朱敏“白俄罗斯共和国从德国法西斯占领下解放60周年”国家勋章。
　　相对稳定的高层对话机制、领导人之间良好的私人和工作关系对国家间增进了解和信任非常重要，也有利于提升国家间关系。卢卡申科多次访华，有时还携幼子尼古拉一起来华，每次都受到中方高规格热情接待。卢卡申科与中国领导人之所以能保持很好的关系，主要原因在于双方对很多国际问题存在共识，且彼此尊重、平等相待。
　　摩根索认为，民族性格对于一个国家在国际政治天平上的份量有着持久且经常是决定性的影响。民族性格通过影响国家的对外行為模式影响国家间关系。在白俄罗斯民族身上既能看到东斯拉夫民族的坚强勇敢、热情率直，也能看到善良淳朴、宽容平和、真挚诚信。白俄罗斯人也很赞赏中华民族的勤劳节俭、敬老尊贤、善良好客、谦逊温和、机敏聪慧，两个民族之间有着天然的亲近感，相互都认为对方较易相处。

耐心、包容、务实是双边关系长远发展的保障

　　中国和白俄罗斯所处的经济体量、发展阶段以及地缘环境不同，国情民情差异很大。中白合作必须要考虑到白俄罗斯的国情特点和诉求，重视双方思维方式、生活和工作习惯、法律法规以及标准的差异，只有相互了解，找到合适的对话“频道”，才有可能形成合力共同推进双边关系发展。
　　首先要深入研究当地实际情况，避免盲目上马经济项目。白俄罗斯在世界银行每年发布的营商环境报告中一直都排在30名前后，但这不代表可以忽略在白投资经营的风险。因为世界银行的排名选取的指标仅反映被调查国的某些方面情况，并未覆盖全貌。例如，当前白俄罗斯的经济增长乏力，对援助和投资需求很大，对贷款造成的债务比较担心。白俄罗斯自身市场很小，作为欧亚经济联盟和俄白联盟的成员国，经济政策自主性受到一定限制，白俄罗斯与欧盟关系尚未完全正常化，通过白俄罗斯进入周边市场须跨越“门槛”。白俄罗斯产业配套能力较弱，在当地建立完整的产业链较难。白俄罗斯的很多法律法规不公开，外企往往扎进去后“跌了跟头”才知道“违法”。
　　其次要耐心、包容，切忌急功近利。白俄罗斯是欧亚地区保留苏联计划经济模式和治理方式较多的国家，很多规定和做法仍然承袭苏联时期的一些习惯。官员、企业领导、民众的思维方式和工作、生活习惯已经固化，很难在短时间内接受别国理念。例如，白俄罗斯对于资源环境的保护意识非常强，不愿做“先发展后治理”的事。白俄罗斯的科研院所都有自己的企业，企业负责人习惯按照政府制定的计划组织生产，其思维方式更接近政府官员。白俄罗斯的法律规定不鼓励员工加班。当地员工习惯于高福利、慢节奏。中国企业在白投资经营须做好前期很可能坐“冷板凳”和回报较慢的心理准备。
　　第三，中白关系的特点之一是双边政治关系水平非常高，这对经济合作形成引领和助推作用。在这种情况下要避免出现个别官员和企业“蹭热点”式的投机行为，也就是为了积累政绩签订合作文件却事后不落实，或者投资缺乏经营可能和市场前景的项目。只有务实合作、互利共赢，才能真正推动双边关系长远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