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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藏高原,又称川西高原,是青藏高原东南缘和横断山脉的一部分,海拔4000米~4500米。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条件,造就了这里世所罕见的自然奇观。而作为汉藏文明的交融之地,康藏高原更是孕育出深厚的历史文化和多彩的民俗风情。想要领略这片雪域圣地绝美的风景和绚烂的文化,甘孜藏族自治州西部的巴塘县,一定是首选之地。
巴塘县,位于川滇藏三省交界处,滔滔南下的金沙江在此掠过,四周群峰林立,山巅积雪在日光的照耀下披上淡金的纱衣。无论是藏人史诗中流传的神山圣湖,还是近世康藏变革留存的遗址,都在巴塘弦子清亮的歌舞声中,静候世人驻足聆听……
措普秘境神山圣湖里的格萨尔王故事
从成都驶上318国道,途径雅安,到康定起便进入甘孜地界。驶过理塘,西行百余公里便是巴塘,两县之间的国道横贯毛垭大草原,高原雪风在此变得温柔多情,吹拂牧草茵绿,牛羊悠闲。融雪汇成无量河,在原野上玉带交错,而毛垭草原向西生长,延伸至海子山脚。
翻越海子山,姊妹湖“康珠拉措”和“志玛拥措”,如两粒碧蓝的宝石镶嵌在北坡。姊妹湖畔不见畜牧,水草不丰,砾石遍布,这是因为两湖位于青藏高原最大的古冰体遗迹之上,古老的冰蚀洼地至今仍是硬土,而冰川和积雪如今都消融为湛蓝湖水。由于海拔高约4600米,湖面有时覆盖薄冰。冬季,两湖之间的堤岸偶尔也凝有冰面,像一座轻灵的冰桥,将这对心心相印的姊妹紧紧相连。
相传,“康珠拉措”是神山石女淌落的眼泪,而“志玛拥措”则是藏族传说中英雄格萨尔王的公主志玛沐浴之所。《格萨尔王传》是世界上最长的史诗,以抒情叙事的口吻讲述了“神子”格萨尔在人间南征北伐、除魔安民的事迹,是藏族文学艺术的瑰宝。而甘孜地区是格萨尔文化流传最广,传承最丰富的区域之一。姊妹湖从冰蚀中诞生,被激昂的史诗装点过,但仍像两滴最纯洁的泪珠,静卧山麓。湖中立有数根洁白的枯木,倚靠在波纹般的鳞状石上,为静谧的湖面平添几分生趣。不知传说中的公主在此沐浴休憩时,是否也氤氲在圣洁的冷气里,为这绚丽磅礴的景致陶醉呢?
从姊妹湖远眺,可见扎金甲博神山峭壁裸露,险峰嶙峋。扎金甲博山位于措普沟内,措普又名“岭嘎溪”,即格萨尔王的部落。《格萨尔王传》言,岭国就是这位英雄的降生之地,格萨尔在此成长为俊秀的青年人,赛马称王,纳珠牡为妃。扎金甲博坐落于章德草原之畔,树木林立,春夏之际,原野丰茂,格桑花点缀其间,秋季层林尽染,冬则雪绒纷至。藏人先民感于扎金甲博之美,也不舍完成使命后将回归天界的格萨尔王,便给了故事一个浪漫的结局:格萨尔王在扎金甲博的四季流连忘返,与珠牡王妃化作两座山峰,依偎在此,守护居民的安宁。如今,扎金甲博依然巍峨壮丽,格萨尔泉经流峭壁,抖落人间,可供牧人饮用。
山脚,“康巴第一圣湖”措普湖水面微漪,倒映着山间流云和湖畔杉林。措普湖心为绿松石色,因日光折射和崎岖湖底,湖色时而苍翠如春林,时而湛蓝如晴空,时而藏青如鸦翼,由近到远,变幻无穷。措普湖即传说中格萨尔王赛马之地,今日,巴塘人踏马而来,在此举办一年一度的賽马会,便也不足为奇。每年藏历六月,马蹄踏过柔软的草地,留下清脆的足音。雪风拨弄下,人们绕湖而行,一圈圈在湖畔投下飞鸟般的掠影,聆听措普湖水给自己的回音。踏马而行者若是还有闲暇抬眼远眺,便可见悬挂山崖的措普寺经幡飘扬,仿佛还有沉静的诵声传来,抚慰人们的心灵。
百年西康往事雪域上的汉藏交融历程
有人说,近代康巴藏区的历史大书里,有半部是关于巴塘的。清末边官赵尔丰在藏区实行的改土归流,开启了近代康藏地区前所未有之巨变。巴塘城东的鹦哥嘴和关帝庙,而今少有人至,在两百余年的高原雪风中默默守候,记录着康藏交融的点滴岁月。
鹦哥嘴位于巴塘县城东南三公里处的东隆山脚下,因其状若鹦鹉之嘴而得名。远眺,东隆山与喇嘛多吉山隔着巴曲河相望,高山峡谷,地势险要,自古是进出巴塘的交通要隘。直到1958年巴塘公路通车,鹦哥嘴才结束了沟通川藏的历史使命。
二十世纪初,面对英国人以印度为跳板紧逼西藏的侵略步伐,清政府不得不考虑康巴藏区的安全。1904年11月,清朝派遣驻藏帮办大臣凤全,移驻察木多(今昌都),经略川边。凤全对喇嘛可以调动武装力量心生忌惮,主张实施限制僧侣数目等条令。


但巴塘人自古信奉宗教,崇拜“神山”,诸事任由土司掌持。加之凤全本人性情傲慢,与当地僧人的矛盾越发难调。1905年2月,一场纷纷扬扬的绒毛大雪里,丁宁寺喇嘛突然发难,集聚3500多人将巴塘城团团围住,烧毁教堂,砸毁凤全的寓所。凤全被迫离开巴塘,但刚走到城外鹦哥嘴就遭伏击,因此毙命。
鹦哥嘴半山腰,被经幡遮掩的岩壁上,“凤都护殉节处”石刻仍清晰可见,笔锋遒劲有力,勾连有韵,章法有序。今日再度远望环视,鹦哥嘴四周山势绵延挺拔,岩石苍劲嶙峋,绝壁处刀削般险峻,河水汩汩滔滔,翻卷出陷阱般的漩涡儿,似是重现当年的惊心动魄。
同年6月,雪域高原的枪炮声传到北京,四川提督马维骐、建昌道尹赵尔丰攻克巴塘。赵尔丰随即升任川滇边务大臣,常驻巴塘,实行改土归流政策,废除土司,设置郡县,派遣官员,清查户口,规定赋税,招募内地汉族农民到康区开垦。四川近代著名学者李思纯评价说:“金沙江以东十九县,尚能归附,皆归于赵尔丰之余威。”他认为赵尔丰改土归流所收边地,东西三千余里,南北四千余里,西康建省之规模因此初具;当地汉藏居民也因改土归流政策,在农耕、习俗、商贸、教化、语言等方面得到破冰融合。
鹦哥嘴附近的孔打伙村,有个清朝关帝庙遗址,是川藏和融的见证,也是藏地第一座关帝庙宇。巴塘关帝庙深深融入当地的民族特色,造型上颇有些汉藏“混搭”的意味,它有着典型的汉式房屋结构,外墙采用藏族传统的泥墙式建筑——因巴塘少石料,人们喜欢就地取材,以泥砌墙。侧殿里依稀可见零星壁画的痕迹,颜色依然鲜艳,笔触依然灵动,据说,当年的关帝庙从主柱到横梁,都绘有琳琅满目的唐卡壁画。


那么,為何要在藏地修建关帝庙?这要追溯到清朝康熙年间,清军入川后,川康茶马古道商贸广开,最初是零星的川商来到巴塘,在夏邛镇用草饼子、石块、木板等搭建起简易住所。雍正年间,来巴塘做生意的汉人越来越多,远离故土的汉族商人把巴塘当做了第二故乡,汉商公会联络清政府巴塘驻军,倡议修建关帝庙。
乾隆29年,经过37年施工,关帝庙终于建成。竣工后,商人们在关帝庙内兴办汉文私塾,汉藏学生就读一律免费,主要教授儒学经典及汉藏民族文化礼仪等。直到清末民国,关帝庙都是当年人们举办单刀圣会、表演弦子的热闹去处。那时的关帝庙算是巴塘的一个地标,占地上万平方米,四角延伸,看上去颇有气势。庙内塑有财神、关羽、轩辕黄帝等神像,庙后还建有观音殿,主楼之外还有魁星阁、钟鼓楼和大院坝。
关帝庙早期具有会馆性质,是内地社会组织与文化习俗向巴塘移植的产物,它也影响了康藏地区的藏民,推动了“关帝信仰”在藏区的传播与本土化。巴塘关帝庙首开康巴藏区修建汉式庙宇之先河,吸纳了部分藏族宗教元素,以此实现与当地社会的和睦衔接。袅袅香火,一如藏家门窗前的风马旗,带着祈福的翻卷声,飘荡在茫茫苍苍的康藏高原。
茶马牧歌千年善舞的巴塘弦子
巴塘之名系藏语译音,意为“绵羊声坝”。有宋以来,茶马古道的歌谣与故事就广为流传,人们一边跳着弦子舞,一边用地名歌追念赶马人走过的漫漫长途。巴塘位于茶马古道中段,丽江、迪庆、甘孜、昌都四地交界处,其弦子艺术历史悠久、影响广泛,被誉为“弦子的故乡”。在敦煌莫高窟156号洞窟和拉萨大昭寺壁画上,都可以看到巴塘弦子的曼妙身姿,四川著名作曲家罗念一的《洗衣歌》,也是根据巴塘弦子的旋律和舞步改编的。
弦子的藏名为“嘎谐”,意为圆圈舞,“谐”即载歌载舞之意,谐舞就是指巴塘弦子这样集歌、舞、乐为一体的艺术形式。谐舞脱胎于更古老的传统舞蹈卓舞。《西康建省记》载,巴塘,古之白狼国,地方千里。白狼国人善歌舞,在生产力低下的年代,面对大自然的风霜雪雨,人们迷信鬼神,信仰祖先,崇拜图腾,便产生了一种叫“歌卓”的祭祀舞蹈。每当集体祭祀时,参加者由年长者排头,自然分成两行,不论男女,互相牵手,弯腰垂首,围着篝火舞蹈歌唱。这便是巴塘弦子的雏形。
今日,巴塘弦子多以藏族传统拉弦乐器“毕旺”为伴奏。毕旺长约60厘米,由琴头、琴杆、琴筒组成,琴头被雕刻成龙头。年逾花甲的扎西老人,是如今巴塘唯一能制作毕旺的艺人。扎西家族三代人都从事藏弦胡制作,因巴塘弦子需要厚重、柔软的音色,扎西会用5种不同的木料制作琴身,以马尾制作琴弦。为了推广巴塘弦子,老人还特意请藏族唐卡画家为毕旺上色,以此展现更好的舞台效果。
与藏区一般的锅庄舞不同,巴塘弦子表演时,男舞者奏起毕旺,随弦而歌,女舞者则跟在后面,舞动长长的衣袖,在行进中跳成一个圆圈,然后不停旋转。男子多穿黑色或红色氇长袍,头戴“梭哈”(即缀满流苏的毡帽儿),脚穿长筒皮靴,显得彪悍、威武、粗犷;女子则身穿坎肩连衣百褶裙,褶裙一展如孔雀开屏,且腰束彩带,足踏白色藏靴,显得俊俏大方,曼妙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