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五四时期女性写作中的“姐妹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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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在五四时期,伴随着启蒙主义而来的是对“人的发现”,而女人作为“人”中最收到压迫的群体,也是最亟待于被发现的群体,当以凌叔华为代表的一批女作家开始登上历史的舞台后,有关“姐妹情谊”的写作实践是女作家们在新旧交替时代中为女性群体所谋求的“可能”:对女性而言,是否可能存在一种比起异性恋更为平等、和谐、深刻的情感关系?女性在逃离男权话语的阴影遮蔽之后是否还有可以容纳她们的其他空间?对“姐妹情谊”的书写是五四女作家们反抗传统性别秩序的一种表达策略,但是作为建立在女性共同经验和共同需要上的“方舟”,“姐妹情谊”在五四时期的女性写作中究竟形成何种面貌,又迎来何种结局?女性作家是否在其中为女性群体找到了归处?
  关键词:姐妹情谊;五四文学;凌叔华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03-0-02
  在凌叔华的《说有这么一回事》的正文前面有一段附言,是当时的另一位男作家杨振声写的,他言明凌淑华是应他的邀约,重作他之前发表的一篇小说《她为什么忽然发疯了》。同样的一个关于“姐妹情谊”的故事题材,在男女两位作家的笔下却呈现出了微妙的不同。
  主人公曼影和云罗的爱情开始于学校的话剧排练,通过体味罗密欧与朱丽叶之间异性恋的角色扮演,两个人的情感逾越单纯意义上的友谊,走向了一种更为亲密的关系。在杨振声的文本中,“姐妹情谊”建立起来的心理动机是来自于女性对异性恋的求而不得,实际上作者对于女同性爱,或者说这样一种存在女性之间的排男性关系,是站在一种男性立场的统摄之下进行理解的。文中云罗的那种光彩照人的美丽使曼影情难自禁,同性间的欲望使她们意识到了两个人之间的于传统两性关系的不合理性,甚至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种对于男性的艳羡和渴求,曼影两次说到:“可惜我不是个男子”[1]就连人物自身都不认同这段情感的合理性,而这场爱情悲剧直到终结也不被周围的任何一个人所理解。在这篇小说中,我们看不到杨振声对“姐妹情谊”的存在有任何的同情和理解,处处都是传统男性话语对两个人的粗暴质问,虽然小说的主旨在于批判包办婚姻对人的戕害,但是文中的姐妹情谊却是非常虚无的。
  同一个故事,通过凌叔华以女性视角重新观照,曼影和云罗的感情呈现出了十分不同的意味。凌叔华虽然叙事一向理性节制,但是对于女性的情感心理把握之细腻足以使整个故事从杨振声的冷漠观看中生动真实起来。故事的一开始,作者就描写了云罗心中对于曼影的那些小小悸动:“云罗往常遇见她从不敢同她说话,这两天因为练习戏,被她当着许多同学取笑,弄得她非常局促,觉得有些厌恨她;但不知道为什么,每逢听她高声喊朱丽叶的时候,她的心就有些跳,却不是那种生气的暴跳。”[2]凌叔华把两个人的情感发展处理得既自然又合理,就像一对异性恋人一样逐渐地情动,而不是像杨振声那样简单地归结于一种对异性恋的补偿和替代。
  凌叔华在小说中花大量的笔墨来描写了曼影和云罗的相知相爱,着重强调了其感情的真切,许多细节都和异性恋别无二致,“云罗半夜醒来,躺在暖和和的被窝里,头枕着一致温软的手臂,腰间有一只手搭住,忽感到一种以前未有过且说不出来的舒服。往常半夜醒来所感到的空虚、恐怖和寂寞的味儿都似乎被这暖融融的气息化散了。她替曼影重新掖严被筒,怕她肩膀上露风。”这个片段充分的表现了两个人带给彼此的那种慰藉填补了心灵上的空洞,不仅是她们对彼此的理解和珍爱,还有作者对这种姐妹情谊的充分理解和认同,既有相知的友谊,又有相伴的亲情,更有相守的爱情,这种情谊在凌叔华的笔下显得如此和谐、美好,不会让读者觉得怪异突兀或者另类,而是一种非常单纯而深厚的感情。
  总的来说,对于这个故事,凌叔华把它尽量处理得唯美动人,主要是集中渲染这种情感在精神的可贵,对于欲望的描写是非常少的。小说中有一个细节,是云罗靠在曼影的怀中,曼影从她的领口中望去,看见了她光洁的皮肤和线条优美的乳房。这是小说唯一一个直露了欲望的地方,本身从领口看进去的这个动作就充满了性暗示,这是一个经常由男性对女性发出的一种“窥视”,但是凌叔华没有对此做太多的渲染,曼影在“看”的时候内心也没有太多的冲动或是其他心理活动,而是通过她对云罗身体的同性间的审美表现出对云罗的喜爱,把欲望纯洁化了。在此可以比对杨振声的文本,曼影注视的是云罗微微张开,等着亲吻的嘴唇,这也是一个有性暗示的“看”的动作,作者的描述是“她生了无限的怜惜,心真个嘭嘭跳了起来。”曼影心里甚至想:“可惜我不是个男子,不然,我现在可要真个销魂了!”这一句话实际上暴露了曼影对云罗的欲望并非是女性与女性间的审美与欣赏,而是一种男性对女性的欲求,这应该是杨振声自己站在男性立场上观照人物的结果。
  除了《说有这么一回事》以外,五四女作家的写作中涉及到了有关“姐妹情谊”题材的创作还有《我的教师》、《我的同学》、《玉薇》、《或人的悲哀》、《丽石的日记》、《漂泊的女儿》、《暑假中》、《岁暮》等等。纵览文本,“姐妹情谊”在五四时期的女性写作中呈现出的状态是复杂的,不能简单地解释为“女同性恋”。女性作家显然是在“姐妹情谊”中寄托了自己对于女性同盟的许多理想,这是一种驱逐了男性霸权的女性乌托邦,在这里女性团结在一起,相互理解、相互呵护、相互珍爱,同样的性别身份使得她们天然地可以互相体谅,这种平等、和谐、美好的关系是当时的女性难以和异性建立的。但是这样的女性乌托邦终究是一种虚构,一种理想,在现实中难以实现。
  在《说有这么一回事》中,曼影和云罗如此相爱,但最后也无法逃离注定悲剧的结局。那么女性乌托邦破灭的阻力到底来自哪里?文中云罗曾向曼影哭诉,她无法违逆自己的母亲和哥哥,她们可能最终会分离,也曾表示如果曼影是男人就好了。可见导致悲剧的原因主要有两重,其一,是传统异性恋所带来的世俗规约的压力,尽管彼此深爱,但还是在不合法中惴惴不安;其二,是来自于家庭的压力,在这里重点需要指出的是男性家庭成员尤其是父亲或者兄长所带来的压力。在小说的最后,曼影从同学口中得知了云罗的婚姻情况,云罗最后被迫嫁给了自己哥哥的上级,一个太太刚过世就到处说亲的科长,这样一个与云罗毫不般配的老男人却成了她的令人称羡的归宿,云罗在同学的口中甚至是一个甜蜜微笑着的美丽新娘。而事实却是云罗抵抗无果,最终沦为了你争我斗的男权社会中一个可怜的牺牲品,曼影也只能被动接受残酷的现实。而庐隐的小说《丽石的日记》中则是女性主动向异性恋和家庭妥协。文中的丽石和沅青也像云罗和曼影一样,是女校里的一对親密无间的恋人,可是后来这段恋情最终却因为沅青的妥协而宣告破灭。可见看似美好的“姐妹情谊”有时候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坚定,甚至比异性恋还要更加容易破碎。沅青和丽石两个人其实都一直承受着这段不伦之恋带来的巨大压力,这段感情的发生本来就是很朦胧的,两个人对其的认识也是暧昧不清,既有对真爱的渴望,也有传统男权话语所带来的内心煎熬,在这种犹豫不决之中,“姐妹情谊”当然很难长久地走下去。
  在这些作品当中,我们可以看到男性是离间“姐妹情谊”的最终元凶,而异性恋的传统则是那个戴在女性头上的紧箍咒,时时告诫她们不要“越轨”。归根结底,在男性话语服从下的社会是不可能为“姐妹情谊”的存在开辟任何可能的空间。作为社会性别主体的男性,异性恋传统本身就是他们得以操控女性的强有力的工具,使得女性始终不能摆脱异性婚姻关系的束缚,更无法摆脱在这种婚姻关系中男性对女性上下操控。在这种社会现实之下,“姐妹情谊”似乎成为了溺水中的女性们的诺亚方舟。面对两性之间的矛盾束手无策,似乎只有另辟蹊径,才能为女性的崛起挣得一线希望,也是她们心中温柔的避风港。当新时代的女性们想要以“姐妹情谊”的方式反抗男性霸权,渴望摆脱被男性主宰的不能自决的“异性恋”婚姻命运之时,她们的联盟是否真的足够坚强到可以与之抗衡?
  注释:
  [1]杨振声著 .她为什么忽然发疯了.杨振声随笔[M]. 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2]凌叔华 .说有这么一回事. 绣枕[M]. 江苏文艺出版社,2009.
  参考文献:
  [1]杨振声著 .她为什么忽然发疯了.杨振声随笔[M]. 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2]凌叔华著 .说有这么一回事. 绣枕[M]. 江苏文艺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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