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言 在中国的天人观念中，“自然”是天道的产物和表现者，人文源于天文地理、源于自然的认识对中国文化发生了深远影响。书法作为人文的一个方面当然也被视为取法自然的产物，中国书学因此逐步形成了自具特色的“象”论体系，这个体系至盛唐趋于完备成熟，遍布于书法发生论、鉴赏论、本体论和创作论中。本文力图对中国书学中“象”的观念、理论及其实践予以探微、呈现，并寻它们之间的内在联系。取象自然：由文字观到书法观 中国古代关于文字起源的说法有两个系统：源于易卦说和仓颉造字说。“源于易卦”说最早见于《周易·系辞》，它本是讲八卦起源的，即周易爻卦发生学之一——著名的“取象”说。《系辞》认为八卦取自自然物象，它的重卦——六十四卦也应该可以说是来自自然物象。而后世文物包括文字的创制，则来自对卦象的敷衍，即所谓“制器尚象”。 基于此，后人形成了文字源于爻卦的认识。也就是说，文字源于卦象或受到了它的启示，而不是直接来自自然物象，它与自然物象隔了一层。“仓颉造字”说到汉代形成了“仓颉起鸟迹”的说法。“鸟迹”成了仓颉造字的诱因，它实际上是自然物象的诗意表达。以鸟迹作比，就把文字的渊源直接指向了自然。文字缘自然物象，应该就是汉人相当普遍的认识。这样，仓颉因鸟迹而作书就与《系辞》中的“取诸卦象”说，区别开来。然而，许慎的《说文解字序》及时地调和了“取诸卦象”与“起于鸟迹”这两个系统间的矛盾，而且使文字的“取象”说进一步明朗起来，这个“象”就是自然物象而非卦象。许慎的阐述确实使文字在自然中找到了自己的源头，在理论上确立了文字美感的逻辑起点。这一观念为书法所取，形成自己取象自然的发生论。以象比书：由赞赋到书评 汉末到南朝，书学中有关“象”理论首先在书法欣赏和品评领域得到展开，经历了由书体赞赋的“物象生动”到《古今书评》“唯观神采”的美感把握的深化、变迁。书体赞赋虽然浮于直观印象，但却反映了当时书法审美的内容和人们传达这种美感所采用的方式。在物象的表现运用上，书体赞赋显示出新发展趋势——生动，这反映并提示了人们对书法线条、形象的生命动态不断追求，对后来的书学理论和实践产生深远影响。总的说，书体赞赋反映了这个时代对书法美感体验还集中于外在的形貌。魏晋时期，人们对书法美的关注由书体转到了个性化的书家，袁昂的《古今书评》堪称典范，它对书法美感的把握已略形究神，显示了较之书体赞赋的深化。然而，总的说，《古今书评》所采用的仍然是“象”的把握方式。三、象做为书法审美范畴的理论构成 1、“象”的内涵及其功能性 象的内含有二：一、名词，可视可感的形象、状貌。二、动词，象征、摹拟、效法。《易传》的“象”范畴很有代表性，它在不外乎上述两类文化内涵的同时，表现出两种倾向：实体性和功能性，并有虚实相兼的特征。这决定了“象”在后来由哲学向艺术推进的可能性。2、以象论书：六朝时期几个线质美感范畴的生成 六朝时期开始了以“骨”“肉”“筋”“肥瘦”等范畴来评骘书法的优劣，为唐代系统的“象论”的建立奠定了基础。本文考查了“骨”“肉”“筋”由哲学向艺术，尤其是在书论中的生成、表现。3、以张怀瓘为中心的“象”论的成熟 首先，张怀瓘在初唐对用笔关注的基础上找到了“质”的更为深层的美感，那就是它可以生“神”。于是，形、质的对立，又上升为“形”、“神”的矛盾。他的“风神”的审美理想，可以说实现了对袁昂《古今书评》的理论阐述。其次，在“象”的阐述上，张怀瓘对于“物象生动”的书法是极为推崇的。在他看来，生动是“象”的一个天然属性，仿佛自然界的生命体，富于生机和活力。对于书象与自然物象的关系，张认为书象取于自然物象的是生动之姿和浑朴天然的品格，是类似的意态。再次，张怀瓘推崇“自然”之美，自然即是天道，他所谓的“风”“神”“气”等范畴，就是对类于道的难言之境的审美运用。在此基础上，张怀瓘提出“无形之相”，这就超越了自然物象乃至“书象”，并为二者的融通建立了最后的“道”的依据。近人林语堂、蒋彝、宗白华对于书法美的本质的现代阐释，正印证了张怀瓘象论的彻底性。四、“情”的强调及象论的完备 书学中的“物感”说是因“颠张狂素”的言论和行为而引出并经过中唐、宋人的转化建立起来的。物感说在外物与书象的关系中，进一步强调了情感机制，使“取象说”获得最终的完善。取意自然、自任情性，表现在张旭身上，成为破古创新的津渡，这对今天的书家也是极富启示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