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能以后,南岳怀让门下的马祖道一和青原行思门下的石头希迁两系,成为中国禅宗史上影响最为深远、传承最为久远的两大支脉。唐末宋初,马祖开创的洪州禅逐渐分化为"一花五叶"中的沩仰、临济二宗,临济宗入宋以后更是一枝独秀,近乎成为中国禅宗的代名词。"即心是佛"、"无心是道"是慧能以后禅门各系的共同主张,而洪州禅之所以能够在众多流派中脱颖而出,成为中国禅宗的主流,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洪州禅门坚持"性在作用"的修行宗旨。所谓"性在作用",就是以众生起心动念、扬眉瞬目等身心活动来指点佛性,认为佛性就体现在这些运用作为之中。要想"见性成佛",就得从真实的生命作用处悟入。"性在作用"命题首见于波罗提尊者与印度异见王的一次谈话,但其真正被明确化而产生深远的影响,则是在洪州禅的创始人马祖道一那里。马祖之后,"性在作用"思想在理论上的继承与发展,主要是由百丈怀海—黄檗希运—临济义玄这一支法脉完成的。至临济义玄,特重众生当下一念心和现实的人的价值,"性在作用"思想基本趋于完善。从六祖慧能开始,中国佛教中"心"的义涵逐渐从"如来藏自性清净心"转变为当前现实之人心。洪州宗人立足于众生的当下一念现实心,指出凡心与圣心、真心与妄心只是人们当下一念心所呈现出的迷与悟两种不同状态。与此相应,佛性既不是依存于心上的一清净实体,亦非离心别存的超越存在,而只是众生当下现实之心不起妄念的一种实相状态。因此,与早期禅通过观察来显发真心的内在本质不同,洪州禅师更强调通过心的外在作用来凸显其本质,着意引导学人从见闻觉知的日常生活实践角度体会"如何是佛法大意"。从思想史的角度看,洪州禅的"性在作用"思想,是对"六祖革命"以现实人心说佛性的合理推进。这一思想,后来为临济宗所继承,开启了临济机锋凌厉、棒喝峻烈的禅风。同时,作为洪州禅的核心思想,"性在作用"命题对洪州禅法的弘传,亦有着重要的影响。"性在作用"思想中鲜明而强烈的生活意味,与中国文化的现实性品格不谋而合,这也就是洪州禅能够不断走向兴盛并最终成为禅门正宗的关键所在。另一方面,"性在作用"思想对现实生活的认肯,稍有不慎又会滑向承认现实的人的一切感性活动都是合理的危险,这必然也会对佛教自身的发展产生巨大的冲击与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