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对中国建筑行业农民工的工作现场和劳动过程的一项田野研究。依据对全国五大城市的5000个样本的问卷调查以及对建筑工地近一年半时间的参与观察和访谈,本文试图说明建筑行业劳动过程中形成的权力关系的特征。我们发现,在建筑工地上,工人与工人、工人与管理者之间普遍存在着老乡、亲戚、朋友关系。这种普遍的关系网络是农民工网络化劳动力市场的产物,并且由于农民工“二等公民”的社会身份和建筑行业生产组织的特性,在劳动过程中不仅没有被消解,反而得到进一步的生产,因此形塑了独特的控制与反抗的形式:关系霸权。包工头等管理者透过生产忠诚、拿捏分寸以及软约束等关系运作的策略,一方面在工人中间生产了支持、认同乃至忠诚,另一方面又对不满意进行了约束。即虽然很多时候工人认识到自己所受的不合理的待遇,心存不满,却因为关系网络的束缚而只能忍受或者以温和的方式加以反抗。这样关系网络就成为了一种有力的控制资源,保证了建筑工地的基本生产秩序,甚至促使工人积极投入到对自身的剥削。但是关系网络也为管理者的权力设置了边界,从而避免了工人遭受“血汗工厂”那种严密的控制和非人的对待。不仅如此,工人之间的关系网络成为了彼此庇护的一种屏障以及组织起来抗争的基础,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关系又强化了工人的反抗能力。最后我们指出,虽然关系霸权是建筑工地的常态,但是一旦涉及到根本的利益(比如拖欠工资),工人与管理者之间的关系霸权则可能破裂,基于社会关系的先赋认同让位于阶级对立,而因为关系网络在工人之间产生的分割也可能让位于阶级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