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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之的诗论代表了明末清初诗歌理论批评上的最高成就,在诗学思想上提出了许多有创见的重要论述。其核心内容可以概括为如下三个方面:情景关系论、现量说、四情说。围绕以上三个命题,以王夫之最为人称引的诗论著作《姜斋诗话》为核心文本,兼及《古诗评选》、《唐诗评选》、《明诗评选》、《诗广传》等著作中的论诗之语,本文主要梳理了英语世界研究者对王夫之诗论的译介情况,发掘王夫之诗论思想对西方学界的影响,同时思考中西研究者的阐释差异,并通过对中西文论“互为他者”的文本互动过程的探究,重新发现经典诗学思想的当代意义和国际意义。具体而言,第一章简要介绍了英语世界王夫之诗论的译介情况,按照时间顺序梳理了九位译介者的十二部著作。王夫之的思想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受到海外学者的关注,其诗论思想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开始得到英语世界研究者的重视,真正展开《姜斋诗话》英译工作的是黄兆杰、宇文所安两位学者,根据世界最大联机数据库Worldcat的检索结果,两位学者关于王夫之诗论的翻译、介绍与研究成果在英语世界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和接受效力。第二章围绕王夫之的情景关系论展开研究。第一节以英语世界译介者对情、景这两个概念的翻译和阐释为基点,拓展王夫之诗论中“情”与“景”的意义和内涵:“情”是人之“心”与外界之“物”交互感应的自然结果,“景”则有“景物”和“景象”两种基本内涵,是主体与客体之间的联结之处;译介者多以“feeling”或“emotion”来译解“情”这一范畴,以“scene”来翻译“景”这一范畴,即使语义相近,上述英文词汇很难完全传达船山诗论中“情”与“景”的丰富意蕴。第二节关注王夫之情景关系论的“情景合一”“情景相生”“情景交感”等核心问题,围绕与这些核心问题相关的诗论语句,对英语世界研究者的相关翻译和阐述进行介绍和论析。通过梳理刘若愚、黄兆杰、艾莉森、宇文所安等英语世界译介者的相关翻译和解释,本文将船山情景关系论相较于前人的突破概括如下:其一,王夫之指出了“情”与“景”在事实上的不可分割性,在情景合一的前提下,诗歌中的情景关系可以区分为三种层次:“妙合无垠”“情中景”“景中情”;其二,指出诗歌中的“情”与“景”互相触发、互相界定,诗歌所显现的情感与诗歌内景物的情调可能是相反相成的;其三,指出诗歌生成于人的意识与宇宙万物的交感,也就是广义的“情”与“景”的交感,诗歌本身的独特性即在于其呈现宇宙、沟通天人的独特作用。第三章围绕王夫之的“现量说”展开研究。船山在诗学中运用和解释“现量”这一概念时,常常与“兴会”“心目”“即景会心”等传统诗学观念牵缠互释,由英语世界译介者对相关诗论的译解可以发现,“兴会”是诗人在切身体验外在世界时,心物、情景交感而生起诗情的过程,“心目”强调诗人在创作时的切身经历体验,“即景会心”则强调诗歌是在人与自然的即刻交互中自然、自发生成的。第二节首先探讨“现量”这一概念的词源和定义,从词源上来考察,“现量”最早是佛教唯识宗和因明学中的概念,指由感觉而来的知识,王夫之将“现量”引入诗学,赋予其“现在义”“现成义”“显现真实义”三层涵义,强调主客相触时第一瞬间的感觉体验。随后关注中外学者的不同译解及不同阐释视角,汉语学界最常见的是对“现量”的直觉论诠释,英语世界学者则多采取审慎态度,仅黄兆杰、宇文所安涉及“现量”概念,二者分别将“现量”译为“Perception-of-thisness”和“Presence”。通过分析黄兆杰和宇文所安关于“现量”的翻译和解释,本文认为王夫之提出的“现量说”不仅对诗人的创作境界作出总结,还证成了诗歌的生成本质。第三节关注英语世界学者对船山“诗法”论的解释,艾莉森和黄兆杰将“法”理解为诗歌自然生成所遵循的规律或法则,为“诗法”的合法性提供了证明,进一步证成了诗歌的生成本质。第四章围绕王夫之的“四情说”展开研究。第一节探讨王夫之相关诗论原文及汉语学界研究者的诠释视角,对王夫之“四情说”及汉语学界对此作出的阐发形成基本了解。王夫之明确将“兴、观、群、怨”总结为“四情”,将其看作诗歌可能具备的四种情感表达方式,认为“四情”之间能够互相促进和转化,是衡量诗歌价值、辨明诗歌发展史盛衰的标准。汉语学界关于“四情说”的四种诠释视角为:第一,关注兴观群怨作为诗学概念的历史突破;其次,关注王夫之对读者能动性的强调;再者,关注“四情说”对作者、读者提出的要求;第四,探讨王夫之的读者接受理论与西方接受美学的相通之处。第二节即论析英语世界对王夫之“四情说”翻译和解释。黄兆杰着眼于王夫之对“可以”的解释,认为“四情说”最重要的含义是允许并鼓励读者在阅读诗歌时保持开放的态度,并将船山的这种思想总结为“ambiguous”;宇文所安则聚焦于王夫之对四情及其转化的论述,认为这赋予了解释者生成文本意义的权利,并将船山“四情说”与伽达默尔的解释学联系起来;此外,黄兆杰认为王夫之视域中的诗歌具有多元意义,艾莉森提出王夫之的“四情说”为诗歌的“动态概念”提供了支持,孙筑瑾认为王夫之诗歌生成观的前提是互应的核心概念;参照以上英语世界译介者的观点,本文提出,从本体论的角度来看,王夫之对诗歌本质属性的认识可以总结为“动态生成”。综观英语世界研究者对王夫之诗论的译介情况,存在英译与王夫之原意无法对应的翻译困境,造成这种困境的原因一方面是语言的异质性,及翻译本身具有的解释特性,另一方面隐含着中西思维模式与范畴观之间的异质性。要想使中国文论真正“走出去”,就必须秉持对话交流的立场,在尊重和承认文化差异的前提下展开文本互释,确立中国古典文论的“世界性”身份,重建经典文本在当代的“中国性”文论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