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运六气是阐述自然、生命、疾病时空规律的一门理论,是中医理论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据《全国中医图书联合目录》《医籍考》《中国中医古籍总目》《中国古医籍书目提要》等书记载,五运六气以完整、系统的面貌出现始于唐·王冰补进《黄帝内经》的七篇大论,然而唐代却鲜有言之者。现存王冰之后第一本论述五运六气的专著便是宋·刘温舒所著的《素问入式运气论奥》。北宋元符二年即公元1099年,宋哲宗文官朝散郎刘温舒撰《素问入式运气论奥》(以下简称《论奥》)三卷。该书阐述五运六气之理,解惑分图,推究五运六气的本源,是五运六气研究史上重要著作之一。在五运六气理论蓬勃发展的宋代,作为“最成系统而晓畅”地阐述五运六气的第一本专著,《论奥》对后世五运六气学术观点的影响是巨大的,而当代学者对本书的研究却并不充分。本研究以《论奥》中的学术观点为主要研究内容,以明确《论奥》在五运六气理论发展中的继承、创新及学术影响为主要研究目标,以文献研究法为主要研究方法,在系统整理《黄帝内经·素问》运气七篇与《论奥》主体内容的基础上,综合运用简单枚举、科学归纳、逻辑分析、对比分析等方法,对《论奥》中的“五行”“干支”“五运”“六气”等四部分内容中重要观点的学术源流进行挖掘与梳理(其中,对《论奥》中已明确来源的学术观点,则不再进一步以“来源”为基础继续对该观点进行研讨分析)。由本研究目标与方法确立的主要研究路线是:(1)系统整理《素问》运气七篇内容,以“合并同类项”方式对五运六气基础概念进行专题总结并使之条目化。将整理结果作为《论奥》研究内容的对比标准。(2)在整体对比《素问》运气七篇与《论奥》全书内容的基础上,将《论奥》中“论五行生死顺逆”“论十干”“论十二支”“论交六气时日”“论五天之气”“论天地六气”“论主气”“论岁中五运”等核心基础概念集中、独特创新阐发明显的章节作为重点研究内容。(3)在工作(1)与(2)的基础上,详细对比“五行”“干支”“五运”“六气”等五运六气中的核心基础概念在《素问》运气七篇与《论奥》中的异同,并提炼、总结《论奥》在相关内容中的独特阐发。(4)利用中国知网(CNKI)、读秀网、超星电子图书数据库、中华医典及校园图书馆等多种文献查询平台,通过文献考证、对比,梳理由工作(3)所确定的每种《论奥》学术观点的源流,以加深认识五运六气理论发展的重要节点。(5)以当代学者的多学科研究方法、研究结论作为新视角、新思路,加深理解由上述研究工作所得的五运六气重要学术观点的真实内涵。通过以上研究方法及研究内容,本研究所得主要研究结果为:(1)《论奥》书中“形气相感”的世界观源自《素问·天元纪大论》原文,而“五材说”与“五时说”杂糅的阐发方式,并非《素问》运气七篇对五行的认知方式。《论奥》对“木、火、土、金、水”的具体解释直接源于东汉·班固《白虎通·五行》与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中的表达;《论奥》将“木、火、土、金、水”分别对应于“春、夏、长夏、秋、冬”的观点直接源自王冰在《素问·六节藏象论》中的注释。《论奥》以“五材说”阐释“五行相生”的表达方式直接源自于隋·萧吉《五行大义·论相生》,以“五材说”阐释“五行相克”的表达方式源自《素问·宝命全形论》与《白虎通·五行》。“五材说”与“五时说”杂糅的阐发方式直接影响了后世学者对“五行学说”的认知。明·孙一奎所著《医旨绪余》、明代术数类古籍《三命通会》《子平精粹》以及1963年由福建中医学院编著的《运气图说》等著作,在阐发“五行学说”时均直接摘录引用了《论奥》原文。(2)《论奥》以生命的生、盛、衰、亡循环过程释义“十干”的论述直接借鉴了东汉·郑玄对《礼记·月令》的注释;以生命在一年十二个月中的变化过程释义“十二支”的论述直接借鉴了唐·房玄龄等所著的《晋书·乐志》。对“干支”类似的认识方式可见于《说文解字》《史记·律书》《汉书·律历志》和现代五运六气教材、著作等。虽然在文字表述上略有差异,但以万物由微而盛、由盛而衰的变化过程释义干支的思想却一脉相承,代代沿袭。而当代学者从现代天文学角度对干支纪年的运气历法进行的研究认为:水星对地球的十种不同视运动状态是十天干的天文学背景;木星对地球的十二种不同视运动状态是十二地支的天文学背景。(3)在对“天干化运”(十天千与岁运的对应关系)这一概念的认识上,《论奥》以《素问·五运行大论》原文为基础,综合王冰所著《玄珠密语》中的相关内容,明确了“五色天气-星宿坐标-干支配属-五运主事”的对应关系,并创造性地将文字描述绘制成“五天气图”。该图成为明代《类经图翼》《医学穷源集》《运气易览》,清代《脉诀汇辨》,现代《任应秋运气学说六讲》《中医运气学》《五运六气概论》等著作引用、模仿之典范。《论奥》所创的“五天气图”已成为五运六气理论最为经典的配图之一。这同时也说明了“以’五气经天’现象来说明’天干化运’原理”已成为学界内公认的解释方法。当代学者从现代天文学角度研究认为:金星的五种不同运动位置对地球的常规气候变化产生的调制作用是岁运五行属性的天文学背景;火星对地球所施加的作用机制与金星对地运动的影响叠加,是岁运产生太过、不及不同结果的天文学背景。(4)《论奥》在“论岁中五运”一篇中所论述的主运、客运的相关概念、推算方法、交司时刻等内容,并非源自《黄帝内经》原文。就目前可见文献而言,“主运”“客运”相关内容最早出处便是《论奥》。这一部分内容是《论奥》在《素问·六元正纪大论》所列“五音太少”的基础上对五运六气理论体系的补充与发展。《论奥》之后,岁中分“主运”“客运”的思想与主客运的推算方式便流传开来。明·张介宾的《类经图翼》与明·汪机的《运气易览》对相关内容的论述皆是对《论奥》原文的直接引用(未注明引用)。当代“十一五”规划教材《中医基础理论》(曹洪欣主编)、“十二五”规划教材《中医运气学》、“十三五”规划教材《五运六气概论》等国家级规划教材与当代五运六气经典著作《任应秋运气学说六讲》等书均将“主运的推求方法”分为“五音建运”“太少相生”“五步推运”等3部分内容讲解,其基本原理、方法与《论奥》所示之法一致。(5)“厥阴风木”“少阴君火”“少阳相火”“太阴湿土”“阳明燥金”“太阳寒水”这六个由六种气候特征配合阴阳五行组合形成的特定名词并非全部源于《素问》运气七篇原文。其中,“少阳相火”一词出自《素问·六元正纪大论》;“少阴君火”一词出自《玄珠密语·运符天地纪》;“太阳寒水”一词出自《玄珠密语·天运加临纪》;“厥阴风木”“太阴湿土”与“阳明燥金”等词出自《论奥·论天地六气》。现代五运六气学界公认的完备“六气”具体概念首次完整的共同出现始见于《论奥》一书。(6)在“六气起始日期”这一五运六气理论中具有争议的问题上,《论奥》以大寒作为初之气起始日、春分为二之气起始日、小满为三之气起始日、大暑为四之气起始日、秋分为五之气起始日、小雪为六之气起始日的观点并非源自《素问》原文,而是源于王冰对《素问·六微旨大论》中“其有至而至,有至而不至”一段的注释。同时,《论奥》对《素问·六元正纪大论》中的“正月朔日说”、王冰在《素问·六元正纪大论》与《素问·六节藏象论》中注释的“立春说”采取了“不置可否、不予提及”的态度。此后,在“六气起始日期”这一问题上,后世学者多以“大寒日”为准。《论奥》对“正月朔日说”“立春说”与“大寒说”三种学说“偏取一家,独论大寒”的做法,或许对“大寒说”的广泛传播起到了较大作用。(7)关于“六气起始日期”这一问题,本文建议在未来的研究中:①无论采取哪种研究方法,首先要明确运气七篇中“六气”的概念与内涵。避免在基础概念层面出现混淆与模糊;②以文献为基础的理论研究要明确标识文中各种理论观点的出处或证据。对古文献中观点的解读做到不断章取义,对多学科理论的借用做到言必有据、引必有依;③以数据为基础的统计研究要选定可以反映“六气”各自核心特征的要素作为观察对象,并说明核心观察指标的意义以明确其研究价值。尽力避免出现所观察、处理、分析的数据与所研究目标的理论内涵不相匹配的情况;④未来可从“正月朔日与六气起始点关系”“疾病发病与六气主时关系”“六气真实内涵与其主时关系”等多角度入手,对六气起始点进一步分析研究。基于以上研究结果,本研究所得主要研究结论为:《论奥》在五运六气理论体系的构建与传承过程中作用重大、影响深远、地位重要。《论奥》在继承《素问》运气七篇核心思想与世界观的基础上,融合多部古代经典文献中的知识,为五运六气理论体系贡献了许多为后世所公认并通用的概念、观点、认知方式与理解方式,使学界形成了较为稳定的思维范式。而这一思维范式受其诞生时代的影响,既有优越性,又有局限性。这便需要我们未来在清晰准确的理论阐发前提下,用现代科学方法以严谨的科研思路与完善的知识体系链条对“假说”或“猜想”做出合理地证明。如此,才能确保五运六气这一传统学术内容能够在临床应用中发挥出最大价值。